「他是夏子矜,夏文敬大人啊!」被问的人已经快哭了。
梁泊雨也彻底抓狂了,「到底是夏子矜还是夏文敬啊?!」
「夏文敬,字子衿啊!大人,是您得真糊涂了还是我疯了啊?!」这回余信真的哭了。
「你编,你再编!」
「没有啊!大人……您饶了小人吧……」余信的眼泪开始哗哗地流。
「这是什么地方?」半天没说话的夏天问了一句,他觉得再这么问下去就没边儿了,得问点儿正经的好赶紧离开去法庭才是正事。
「北平都指挥使司内衙啊!二位大人这都是怎么了?!」
梁泊雨实在忍不下去了,一把拎起余信的衣领,「你别他妈再扯啦!北平?我知道北京以前叫过北平,现在是2009年,你跟我北的哪门子平?!」
「2009年?」余信一脸茫然,「那是哪一年,现在不是大明朝建文元年吗?」
「大明朝?!」梁泊雨和夏天全傻了。
第三章
过了半个多钟头,余信终于用自己「渊博」的古代生活文化常识让他认为已经疯了的两位「大人」暂时对他的话算是半信半疑了。而梁泊雨和夏天也好不容易才大概明白了一点儿他们现在的处境:
当年明太祖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曾为了巩固皇室帝业,将诸子分封到各地都做了藩王。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的孙子建文帝朱允炆登基即位不久,他身边的两位近臣,齐泰和黄子澄便建议削藩。他们先从周王下手,削来削去削了一年,又陆续削了湘王、齐王、岷王和代王的王号。现在就要削到就藩在北平、实力最强的燕王头上了。而第一个被削的周王是燕王的同母兄弟。燕王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没几天了,他手下的谋士也都开始怂恿他起兵。可起兵谋反毕竟是大逆不道,很难成功,即使成功了也必定会遭世人唾骂,所以燕王就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但是燕王没有下定决心,建文帝却已经派了不少官员赴北平监视燕王。于是燕王开始装狂称疾。建文帝不是傻子,自然不信好好的皇叔会无缘无故地就疯了,就又派了夏文敬到北平办案顺便查看燕王的情况。
夏文敬并非平庸之辈,不仅饱读六经,还是个文武全才。燕王一直希望他能为己所用,可试探了几次却都碰了钉子。没办法他只好让表面上听命于朝廷、实为自己心腹的梁峥把夏文敬软禁了。
见梁泊雨跟夏天两人听得一脸迷茫,正大眼瞪小眼地相互对望,余信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问:「那……小人能问问两位大人是……怎么回事吗?」
「我想我们是穿越时空了。」梁泊雨缓慢而用力地点头,对自己的总结相当满意。
「『穿……越……时空』是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梁泊雨翻着白眼想找个合适的说法。
夏天把话接了过去,「我们是几百年之后的人。」
「啊?」这回换余信傻眼了。
梁泊雨耸耸肩,「所以我们不是什么梁大人夏大人。」
「那为什么你们跟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二位大人刚才就在这屋里。」
「真的一模一样?」
余信点头。
「那我就不知道了。」
「几百年之后?大人们在骗着我玩儿呢吧?」
夏天叹了声气,开始在身上摸,想找点什么先进的东西证明一下,比如打火机之类的。可摸了半天,除了一包烟和一支枪再没找见别的。梁泊雨知道他要干什么,右手一扽,把夏天的手腕子伸到余信面前,「你看,这个是我们那时候的计时器,叫手表,可以算出很精确的时间。这上面有十二个格,一个格是一小时,一个小时是半个时辰。」
余信皱眉歪头看着手表,「一个格半个时辰,那……另外六个时辰哪去了?」
「这个短的针转两圈就正好是十二个时辰啊。」
余信愈发不解,「这么麻烦?为什么不直接看太阳或者沙漏呢?」
「它比较精准。」
「沙漏也很准。」
「它比较方便携带。」
「太阳和月亮不用携带。」
梁泊雨无语,不想再跟他解释了。想了想指着夏天问余信,「你说他是个什么官儿?」
「都御使。」
「几品?」
「正二品。」
「啊?蛮大的嘛!」梁泊雨来回地看夏天。
夏天瞪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夏文敬。」
梁泊雨撇撇嘴又看余信,「那我呢?」
「呃……您这个情况有点儿复杂。」
「怎么讲?」
「其实您本来是都指挥佥事,正三品。可是原来的都指挥使已经被您给杀了,两位都指挥同知大人也被您关进了大牢……」
「什么?!都指挥使?那又是什么官儿?」
「您的上司。」
「啊?为什么要杀他?」
余信摇摇头,「原因小人不清楚。而且这事除了燕王没有其他人知道,大家都以为几位大人是接了御旨正在返京途中,所以您现在是代行都指挥使职,都指挥使是正二品。」
「那这么说其实我还是都指挥……什么来着?」
「佥事。」
「三品可以随意关押二品官员吗?」
「可您现在是代行都指挥使一职。」
「那不也是临时的吗?再说就是同级也不能随便扣押朝廷命官吧?」
「所以这事也是秘密进行的。燕王对外说夏大人身染奇疾,不能见风,听不得噪声,只能卧床休息,也不许别人来探望。」
「啊!」梁泊雨禁不住得意起来,「听见没,虽然我没你官儿大,不过你现在反过来是我的阶下囚啦!」
「你无不无聊?什么『你』呀『我』呀的,那根本就不是你我好不好!再说就算是,你也是反贼的人。」
「什么反贼?燕王还没反呢。」
「那也是杀了人,朝廷知道了照样要治你的罪。」
「杀人?这是明朝,梁峥指不定杀过多少人呢?余信,我杀过多少人?」
「嗯……」余信想了想,「不知道,战场上杀过不少。」
「你看!」梁泊雨理直气壮。
「可你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不对,不是你,是梁峥,这事压根儿跟你就没关系。你别在这儿过嘴瘾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赶紧回去!」
「『回去』?我看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个弄开。快,钥匙呢?」梁泊雨一抬右手,夏天的左手也跟着被拎了起来。
「钥匙……在老李那儿。」
「什么?!」
「钥匙不在我这儿。」
「你……为什么不带着钥匙啊?!」
「我哪儿知道你会不会偷袭我然后把钥匙抢走啊!」
「你……」梁泊雨气急败坏地甩了甩手铐,「那现在怎么办?!」
夏天摸摸自己的枪,「这个声音太大,得找个空旷没人的地方才行。」
「可咱俩现在这样怎么出去啊?」
夏天看看余信,「这儿有没有刀剑斧子之类的?」
「有啊。」
「那你去找把斧子来。」
「是。」
余信下床走到门口,梁泊雨把他叫住了。
「余信!我们的事……」
「小人明白,不敢乱说,请大人放心。还有……大人您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小石头吧。」
「小石头?」
「嗯,小人的小字是石头。」
余信走了。梁泊雨看着门口,「他还是不相信呢。」
「我也不信,可没办法。总得先出去看看什么状况再说。」夏天边说着边随手在床头的架格上打开一个竹编小箱。
「警察都爱乱翻别人家的东西吗?」
「别胡说,我就是看看有没有……唉?这个!」夏天把一枚银针递到梁泊雨面前,「这个可以吧?」
「什么?」
「用这个把手铐打开。」
「嗯?」
「你能用这个把手铐打开吧?」
「我?」
「嗯,你应该会开锁吧?」
「我……我为什么『应该』会开锁啊?」
「你不是……」夏天犹豫着要怎么说才好。
梁泊雨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火儿大起来,「你在想什么?!我是走私汽车,不是盗窃!是走私!走私!」
「走私很光彩吗?不会就不会,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夏天不以为然。
「那个当然不一样!就是在里面,强奸犯和小偷也是要受歧视的!再说就是偷车也没有用这玩儿意的啊!」
夏天把银针放回竹箱,「唉,触类旁通嘛。现在是在外面,还是明朝,你不用那么激动。」
「咣当」一声门开了,梁泊雨和夏天吓了一跳,余信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大人!」
「怎么了?」
「燕……燕王来了,听说您在内衙,已经朝这边来了!」
第四章
「啊?!」梁泊雨和夏天一起站了起来。
「那……那我们躲起来?」梁泊雨瞅准一个柜子就要走过去。
夏天一使劲把他拉了回来,「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躲起来?」
「不能躲,燕王已经知道大人在这屋了。」
「那就……跟他说实话?」
「什么实话啊,燕王不会相信的。再说身着妖服、亵渎官职,是死罪!」余信边说着边打开一个方角柜,一头扎进去翻腾起来。
梁泊雨还在叉着腰本能地四处寻摸着往哪儿躲,夏天一只胳膊吊在他的腰上,皱着眉头一脸正气地坐回到了床边。
很快,余信从柜子里爬出来,手里多了一摞衣服,「二位大人快点把衣服换上吧!」
两个人互相看看,梁泊雨先把衣服接了过来,「得!先过了这关再说吧。」
夏天一扽手铐,「有这个怎么穿?」
余信扫一眼床榻,几步冲过去,「我有办法!」
燕王带着一队人,呼呼啦啦地进了都司内衙。余信已经抢先一步跑出来站到内室门口等着开门了。
「殿下是要见我家大人吗?」
燕王一愣,「哦,是。」
余信伸手紧紧抓住两扇门,「我家大人一直等着呢,只是……」
燕王莫名其妙地看着余信,等着他把话说完。
「只是大人病了,不能亲自恭迎,还请殿下不要责怪。」
「哦?怎么突然病了?」
见余信迟迟不肯开门,燕王的随侍上前一步准备推门了。
余信赶紧拦到燕王面前,装作推门,推开个缝,手又停了,「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正卧床休息呢。」
燕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余信,心想:本王装疯,这小厮真颠了不成?平时尾巴一样跟在未平左右,从不敢跟本王说半句话。今日怎么这般造次?
余信见实在拖不过了,只好慢慢腾腾地打开了房门。
燕王迈着方步踱进去,一眼看见坐在床边的「夏文敬」和躺在床上的「梁峥」。
夏天头上的警帽被余信拿掉之后又胡乱地给戴上了一顶造型怪异的布帽,露出来的发根看起来好像被拢到了一处包在网巾里,看不出什么破绽。他身上穿着长袍,宽衣大袖长摆,手都缩在袖子里,脚上只露了一截素履,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刚才因为有手铐,不能正常地把胳膊伸进衣袖里,只好整个人从袖子硬往衣服里钻,他的左边腋下明显能看出被撕开了的痕迹。梁泊雨是躺着的,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头上包了个绢布的头巾,额上搭了很大一块儿白布,几乎看不见头发。
夏天的手放在床上,袖口和被子边接在一处,手和手铐全都被遮住了看不见。
「未平,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燕王说着朝床边走过去。夏天和梁泊雨一起愣住,不知该如何应对。
余信在旁拼命地斜眼努嘴,夏天突然反应过来,站起来就着坐姿顺势弯下腰来。梁泊雨赶紧随着他欠起身体,垂下一只胳膊,佯装也要起来。
藩王,藩王……应该叫……「殿下」吧?夏天的脑海里飞快地转了几转。
「殿……殿……」
没等夏天「殿」出来,梁泊雨先说话了,「殿下,我……下官……」
「未平不必多礼,快躺下休息吧。夏大人请安坐。」燕王看着吭吭哧哧的两个人,实在没耐心等到他们把话说完,提前接了下句。
梁泊雨再动就要露馅了,赶紧就坡儿下驴,迅速躺了回去。夏天再不懂古人礼数,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坐着。他继续微弯着腰,用一只手把自己刚才坐的椅子推到燕王面前。
燕王坐了,眼睛盯着夏天始终没离开床边的胳膊,觉得他的姿势有点怪,但又不好多问,在夏天和梁泊雨脸上来回看了几看,「未平,本王有些私事想要问你。」
说完他就看着夏天不再说话。夏天知道,这意思是让他回避。他咬咬牙,真是巴不得能立刻就离开这间屋子,可他实在是动不了啊!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耷拉着脑袋哈着腰杵在原地不动。
三个人尴尬地对望了一会儿,梁泊雨灵机一动,突然一阵猛咳,那架势几乎就要把肺咳出来了。夏天立刻及其配合地轻拍了几下他的胸口。燕王沉默地盯着手忙脚乱的两个人,又看了看夏天看起来很像是伸在被子里的手,不易察觉地挑了挑嘴角,「既然未平病得这样重,那就改天再说吧。一会儿我让医官来给你看看?」
「殿下不用费心,小人已经找大夫给我家大人看过了,说是受了风寒,吃几付药就好了。」余信急急忙忙抢着说。
燕王已经站起来了,「也好,要是明天不见好转,派人去告诉本王,再让医官过来。」
说完燕王转身离去,梁泊雨假装挣扎了两下没起来。夏天依旧硬着头皮紧贴在床边「恭送」燕王。
余信跟着送到门外,随手带上了房门。夏天出口长气,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我怎么就觉得这么像拍电视剧呢。不行,得赶紧把手铐弄开,我要出去看看。」
梁泊雨坐起来,拿掉头上的白布和绢巾,「这个余信,大热的天,我受得哪门子风寒?一听就是假的。」
燕王出了都指挥司,问送到大门口的余信,「你家大人平时也常在那屋呆着吗?」
「嗯……大人一般每天都过去一次。」
「哦……」燕王若有所思,点点头,「嗯,行了。你回去吧,好生照顾你家大人。」
余信说「是」,随着燕王走下步阶大弯了腰垂着手停住,目送他们一行人远去。
上了马车,燕王转头对张玉说:「我说之前有人要本王秘密处置了夏子矜,未平怎么百般袒护,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
余信拎了把斧子回来了。梁泊雨和夏天正站在窗前开了窗户在察看院子里的情形,梁泊雨头发太短,戴什么都遮不住,所以只能躲在一边儿,听夏天给他描述外面什么地方有几个人把守等等。
「唉呦喂!我的大人们!」余信几步蹿过去赶紧把窗户关了,「夏大人是被软禁的,他这屋从不开窗子。」
「哦。」梁泊雨和夏天一起点着头朝桌子走过去。走了几步,两人又一起停住,互相看看,突然一起瞪着余信,「你说什么?这是夏文敬的房间?!」
「是啊。二位大人把小人打晕……叫我进来之前,正在屋里谈事情,让我出去准备好上晡再来通报。」
「上晡?那是什么?」夏天问。
「食时的饭菜。」
「那我病了为什么要躺在他的房里?!」梁泊雨一指夏天。
「嗯……嗯,这个……大人,您的头发太短了,戴巾冠遮不住,所以只好让您装病,一着急我也没想到那么多。是小人考虑不周,大人,您……」
见余信一脸愧疚,梁泊雨想也确实不能怪他,毕竟不是自己的手下,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了,「行了,我不怪你。赶紧把这个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