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求宽恕,只求帮可嘉分担小小的忧愁就可以。
於是假扮成爱人的样子。故意作出躲避追杀的形迹。
他很怕。可是想到为自己赶赴南海求药的可嘉,想到二人间的缠绵与永恒的誓言。替爱人献身的念头就增进十分。
他扮作可嘉被杀,平息了廷尉军追杀的年头。一切就可以消停了吧。
终於,他可以死了。
但留下的是亲人们久久的伤心。
刘镇朔紧紧抱住倒在地上的儿子,在他面皮上捏了捏,一掀就扯下一张薄薄的面皮。蓝允之苍白到蜡黄的面容就露了出来。
刘镇朔对天一声长啸——
儿子做错了什麽?要得如此报应。如果是因为自己的杀戮过重而导致断子绝孙,那麽何不在自己身上来个现世报更为妥帖?!
看到刘镇朔心扉俱裂的样子,蓝尚也跟着红了眼圈。一把拖住刘镇朔:“大哥,我们快带允之到安全的地方去。廷尉军遭受围攻,过不久一定会前来找我们的麻烦。”
事实总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话音还未落,天边响起一声悠长而尖锐的声响,伴随大片明光。
廷尉军的信号亮了!
还来不及走,就听闻四周想起窸窸窣窣的响动。让人联想起某种成群结队爬行的昆虫。
回头一看,屋顶街边,黑压压满是廷尉军。或蹲或伏或站,一例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们,仿佛一群没有人性的食人蚁注视着食物。
蓝尚头顶一麻,招呼蓝静蓝致一起御敌。
可敌人如此众多,怎生抵抗过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什麽筹划多日的奔逃,什麽回京什麽去找神医。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以前的思考统统作废。几个人带着奄奄一息的蓝允之一通猛跑,慌不择路。却不死不活地撞上了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人前面。那些黑衣人捧着一枚令牌样的物品,远远地便清道高呼:“让开——京城廷尉军!让开——京城廷尉军!”
蓝尚心中暗骂,这些混账好快的速度!京城又来援军,让他们怎生逃命?
後边铺天盖地追赶而来的羽卫队员却并未如想象那般猖狂忘形。反而各自一愣。原本已经要追上来动手的也停住了。
前後夹击间已经无处在跑,蓝家几口人就眼睁睁看着那名自高头大马上下来的廷尉军捧着令牌道:“上峰指示,即日起停止追杀蓝可嘉的任务!”
众人愕然。
谢枚上任初期,做了两件事。
一件是终生追杀廖逸,另一件则是放弃追杀蓝可嘉——
蓝可嘉心系蓝允之,还能再折腾出什麽大乱子?这一点谢枚很清楚。
就这样,一念之间,有两个人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不,是有很多人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这就是权利的力量。
当下,吃惊的除了刘镇朔一家与蓝家上下之外,还有一众廷尉军。仿佛急速奔跑的猎狗,明明就要追到猎物,却听见主人发出要守兵回家的信号。
他们面面相觑,十分不甘。纠结一阵後有有些释然,稀稀疏疏地散去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战场霎时间只留下垂死的允之和一众无所适从的人。
蓝允之的脸因伤口而扭曲,但因听见刚才的消息而变得释然。
155.那天夜里 对不住了
蓝允之伤得很重。外加常年缠绵病榻,心悸病复发。看了多个大夫,除了包紮外伤之外,再无好转可能。
看着一个个大夫来过又走开,无奈摇头的样子。刘镇朔觉得凉意从脚底慢慢升上头顶。
莫非年轻时杀孽太重,全都报应在儿子身上?
蓝尚比刘镇朔更能体会这份绝望——如果允之有什麽三长两短,那麽他经历的将是第二次丧子之痛。
但更让人绝望的是,你心疼的人在你面前心肝剧裂。可是你毫无力量挽回任何场面。
他扶着刘镇朔胳膊,一言不发。想说一句:有我。
可是凭什麽说呢?
“这是我的报应。”三天之间刘镇朔已然从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变作目光浑浊的老头。“如果当年我们不杀那麽多人。是不是我们的儿女……”
“别这麽说!”蓝尚过来搂住他的肩膀,心疼的眼睛里充满温柔和担忧。“错不在我们。如果我们有错,那战场上造成屍横遍野的军人没有错吗?一手遮天的谢家没有错吗?而当年的刘妃又有错吗?这一切不是我们的错。”
刘镇朔愣愣地盯住一个地方,点点头:“是。错在这个世道……错在这个世道……”
说到这里,蓝尚心里一股恨意陡然升起——可嘉呢?那个小兔崽子在哪!
他念着杀母之仇远走高飞,那麽这次允之替他抵命也算一笔勾销了吧。他是否还记得那年冬日允之为他受伤着急奔波的样子?他是否还记得允之因为他要加入羽卫队着急失落的样子?
心里一气,办法就多起来。蓝尚对刘镇朔说:“我去寻找家乡的那位神医,顺便把可嘉抓回来!”
刘镇朔却全然顾不上仇恨与愤怒。只是反复重复着蓝尚的话,带着些恍然大悟的顿悟。
“大哥!”蓝尚的语气里增加了些许语重心长,“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等我回来!”
刘镇朔却忽而回过头,深深望着蓝尚:“小尚啊,当年关於我成亲的事情,你莫要放在心上。还有那天夜里……对不住了。”
轰隆隆——
没有打雷。但是蓝尚只觉得五雷轰顶一样。
虽然刘镇朔说得断断续续。但他十分清楚他指的是什麽。
最终,蓝尚只是背过身去,轻轻地说一声:“这次一定要等我回来。”
然後快步走出房间。
日头渐渐落下,室内变得昏暗。蓝尚消失许久之後,刘镇朔才望着空荡荡的窗口说:“对不住了。”
山风萧瑟,月黑风高。刘镇朔抱着蓝允之步履蹒跚地爬上城外的一座山顶。
他支开了留下来照顾他们的蓝静,独自一人带着儿子走到离死神最近的地方——崖边。
不是不想治好允之。可世界令人失望,过去不堪回首,向前看也看不到未来。
允之依旧紧紧闭着美丽的眸子。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却满是满足的安详。
他为爱人而死,死得异常安心。
如果醒来不见可嘉,反而沈浸於终生遗憾与痛苦之中。
刘镇朔痛心疾首。这一切和儿子都没有关系,他是个无辜的孩子。可当年大开杀戒的自己又何尝就是杀人成瘾的了?
与其生不如死。不如父子两一起出发。正如多年前允之刚刚出生不久後那般——抱着小小的襁褓里的他东躲西藏。可爱的小东西不哭不闹,只知用大眼睛看着父亲。那是他逃亡生涯里唯一的希望。
如今的儿子,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想到这里,不由觉得愧对蓝尚。
两次都要负他了呢。
如果……如果有来世。希望出生於一个普普通通的世道,一个随便什麽人的家里,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和他还是相识。或许他们是一男一女,或许仍旧是兄弟……
没有这些激烈的斗争和爱恨情仇。一杯粗茶,有空一起喝下。就很好。
思想沸腾着,刘镇朔怀抱着儿子不停向前走。突如其来又在料想之中的,他一步迈空坠入万张悬崖……
156.这是一个香艳的大结局
再次醒来的时候,刘镇朔第一反应就是去摸儿子。第二反应才觉得浑身的疼。
儿子没摸到,但疼是真正的疼——虽然疼,但只是火辣辣。并没有觉得粉身碎骨。
当然,如若粉身碎骨,此时他也不会有什麽知觉,更不会扭动头颅向旁边看了。
这一看,看到了一条笔直如枪般的身影立在墙角,低着头,五官轮廓隐匿在屋中的暗影里——这是一座屋子。
在那条身影下方的床上,躺着自己的儿子。
“风儿!”即便蓝允之改名多年,作为父亲的也还是本能地这样叫他。刘镇朔用力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是擦伤。
那人影听见刘镇朔的声音,回过头是一双锐利如刀的眸子。
蓝可嘉。
蓝可嘉一动不动地看着刘镇朔,眯着双眼,目光深沈如漩涡。看不清情绪,表不明心情。
刘镇朔忽而明白了那是一种敌对的姿态。也平静下来与这个年轻人对视。
当年他第一次傻笑着出现在自己家门口时,刘镇朔无法想像多年後他们以如此的姿态在这里对立。
再足智多谋的年轻人也只是年轻人。还是蓝可嘉先沈不住气:“你杀了我娘。”他用陈述的口吻,诉说着异常残忍的事实。末了又补充,“亲生母亲。”
刘镇朔无意推搪。点点头:“我愿意承担一切後果。但——风儿是无辜的,他是为了你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蓝可嘉立在阴影里,面冲着昏睡在床的蓝允之。
气氛变得压抑而黑暗。刘镇朔忽然害怕起来。很怕他突然抽刀一剑刺在儿子身上。蓝允之是他的儿子,但他不是蓝可嘉任何人。
当你有了在意的人,就会变得势弱。
“永……可嘉……”刘镇朔试探着叫他。
蓝可嘉不肯回答。
僵持许久,气氛干涩如刘镇朔的喉咙。他目不转睛,生怕一走神蓝可嘉就对儿子做些什麽。又极度疲惫,只觉得片刻对峙如这一生的缩影。
末了,刘镇朔仰天长啸一声,大声道:“罢——可嘉,念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请放过风儿!”说罢运功举掌向自己的天灵盖拍去。
虽然不知自己死後儿子该如何。但希望蓝可嘉念着多年情意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英雄末路,总是悲凉。
蓝可嘉就亮着一双星子般的眸子,看刘镇朔做自我了结。待掌风即将掠到头顶时,突然甩手。
只听一声脆响,伴着一声惊呼。刘镇朔握着手腕吃惊地望住刚刚打准自己的物体——那枚小小石子,击在自己手腕上,让自己自裁不能。
蓝可嘉这才缓缓开口:“我赶到的时候,你正在往崖下跳。急急拉住了你们,但擦伤还是很严重。好在你护着允之护得周全,他没什麽大碍。”
刘镇朔严肃地点点头:“是。”
蓝可嘉又说:“你杀死了我娘。我爹却也因一念之差杀了不知多少苍生。这一笔账摆不平。”
“那你想怎麽算?”这孩子莫非要让自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蓝可嘉仰望窗外,似在思考。过了许久才说:“允之伤得太重。听闻南海有奇药,我想带他去寻。而南海也有一位友人,我该去找他兑现诺言。”
“你……”刘镇朔又惊又喜又怀疑,完全接不上蓝可嘉的思路。
“摆不平的帐,我不想再摆。上一辈的事情,我也不想再管。”
头顶似有精灵飞过,顿时世间的声音都化作虚无的静止。
刘镇朔再次出现在悬崖之边是三天後。此时蓝可嘉已背着蓝允之上路南海。他们会有个怎样的结局和未来?
或者寻到药。或者这样下去。再或者……
那就不是他能够想到。
他站在空荡荡的悬崖边眺望,想追寻他们的身影。但他看不见儿子,也看不见爱儿子如生命的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们是年轻人。那是他们的故事——崭新的,充满活力和刺激。
而他兀自生活在自己的故事里。遥想当年大雪陷阱之中,那惟一一次也是成为永久的肌肤之亲……
蓝尚。
他在哪里?
如今,他真的体会到了他的孤独。
看看天上日头还早,再次踏上旅途——要继续的,已是另外一个故事。
六年,天下大定。
蜀道难。三峡口岸,急流险峰。却吸引了大批文人骚客来此抒怀咏古。
自然也催生了周边的客栈酒肆。
夏季时节是当地观光旺季。两旁客栈纷纷客满。其中一家,装饰古朴,干净简洁。後院养着一池莲花。
月光华美,莲花幽静。
可是,在这幽静的莲花旁边却发生着一些不怎麽“幽静”的事情。
相反还足够香艳。
那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躯。其中一人紧紧抱着另一人又亲又吻,上下其手。被压迫的一方拼命反抗。只可惜刚刚捂住领子,就被解开腰带;身後去拦裤子,却又被扒开了上衣舔舐胸前樱桃。
“不……要!”那人小声求饶,压着嗓子,被吻得红肿莹亮的双唇,楚楚可怜又诱惑之极。
月光透过婆娑树影打在他脸上,赫然是蓝允之纤瘦清秀的脸。但此刻清秀不足,情欲有余。一直红到耳根。
施压者坏笑坏心:“可是我忍不住,怎麽办?”话没说完,手已经向下探去,“呀,反应这麽大?”
“蓝可嘉!”允之伸手去挡,却被握住了手。张嘴反抗,却被堵住了唇。然後对方就一路向下吻去。胸前反复吮吸,直到那一点突起鲜红挺立;再往下揉捏,一口含住了对方腿间的耸立。
温润的快感席卷每一个毛孔。蓝允之扬起弧形优美的脖子,撑在一池莲花之上。小声呻吟,眼眸唇角尽是春光。
忽然有人声移进。吓得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可嘉动作更快,双手一抱将允之齐胸抱了,藏在树後。
可自始至终他的嘴并没有松开。
路人走过,留下脚步与低语声。一树之隔後面却是如此浓烈的风月性事。
身形移动带动下身在对方口中来回摇摆,再加上他诱惑至骨髓的吮吸。蓝允之就这样捂着嘴吧,任由狂风暴雨般的快感侵袭全身。
就这样颤抖着高潮了。被紧紧抱住,抬起一条腿。就着月色与莲花香气,开始一轮热烈的交搏。
可嘉的坚挺炽热而有力,姿势没有变换,简单原始的动作里却是无限爱意。身体被逼到极致。允之疯了一般地抠着对方的肩膀。又有行人走过,他羞耻地将头埋在可嘉怀里。
对方却好似知道他的羞耻,嗤笑着一下又一下变换着角度。
“你够了!……”压低声音欲拒还迎。
“怎麽可能?做完这次换个地方。”
“你……唔!”
第二日,客栈外的行人里多了两个拌嘴的。一人骑着青骢马一骑绝尘,另一人拍着小驴紧随其後。
“允之啊……你刚好,莫要跑太快!”
“知道我刚好昨晚还那麽过分?”
“我错了,等等我嘛!”
“你昨天晚上把我的同情心支完了!”
“的青……你等等你老婆!”
行至渡口,二人却停下了脚步。
望着滚滚江流,蓝允之若有所思:“可嘉……你为了我从南海一路行到蜀中。而今我好了,我们去哪里?”
蓝可嘉见他欲言又止,从小小矮驴上跃到他的马上。拥着允之的腰肢:“你想去哪里?”
“……想回京城看看。然後从南向北,向家走可好?”
他想寻找父亲的影子。
於是,就这样顺江而下,来至京外渡口。
六年。京城。
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蓝允之眼眸流转,湿了眼角。
可嘉见状心中一疼,拉着他去渡口边的凉茶铺喝茶。远远地,一群长工在搬运沙包。
几乎是突然间,他拉紧了允之的手,浑身的肌肉也紧绷了起来。全身警戒,宛如一只受伤御敌的兽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