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的冰（第一部）——情殇恋羽

背，朝着他。

陆璆儿的拳头仍是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脊梁上，不重不轻，只听得到‘嘭嘭’的轻响。戚少俊甚至怀疑，像陆璆儿这样纤细的人，以这种力气，究竟能不能与人相搏？没准自己一掌就能打飞了他……想到此处，戚少俊笑了。

虽然仅仅是嘴角抽动了一下，但他却是真的笑了。

陆璆儿没有注意到他的那个表情。他一下跨坐在戚少俊的臀上，左右大姆指同时按在了他的后腰上，已顺着后腰的脊梁细细地磨上。

而这个动作，让戚少俊全身一紧。身体部位的接触，迫得连他深吸了口气。

只要一翻身，自己身体不自觉的变化便会露陷。

他更不敢动了。比起杀人前伺机而动的身体，此时的他，更为紧张。

闭着眼，眉已皱成结。

『少爷，你睡吧。璆儿会一直在你边上守着。』陆璆儿没有意识到戚少俊的变化，边捏敲着，边道。

戚少俊没有回答。

他要变得冷静。冷静！

所以，他控制了那种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那种变化。

睡。

睡着！

所以，戚少俊真的睡着了。

趴在那里，在陆璆儿十指的轻捏下，渐渐沉入了梦境。

『少爷……』陆璆儿伏在戚少俊背上，在他耳边轻唤了一声，发现他已经熟睡了过去。这才翻身在戚少俊身侧躺下。

手已经很酸。

但陆璆儿却感觉很满足。

至少，戚少俊这是第一次毫无防备地在自己面前睡去。

仔细看着这张脸，还是很英俊的。虽然平日都挂着冰冷，但其实，他也有很平常的一面。

陆璆儿看了一眼房梁，暗暗的。

今日在赵泉文府上，赵泉文曾言要在戚少俊手上买下自己，为自己获自由之身，与他共享富贵。而且还说到自己对于戚少俊可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会不会需要自己还是个难以逃避的问题。

当时的自己，掉进了赵泉文言词的死胡同，一时之间无法转身。才会有些失落地饮下了那杯下过药的酒。如果当时没有桑大哥出手相救的话，肯定已经被赵泉文……到时，戚少俊如果知晓了，定会更加瞧不起自己……

不过，还好。

陆璆儿握了握颈间的玉佩，多亏认识了桑大哥……

要是桑大哥也能和戚少爷成为朋友，那该有多好啊……

想着想着，陆璆儿倚着戚少俊也缓缓地睡了去。

等戚少俊突然醒来时，他惊了。

惊的不是自己睡去了，也不是陆璆儿躺在自己身侧，而是因为另一个人。

客房内的第三人。

第四十一章

那人转了个身。

同时戚少俊的眉也挑了一下，目光却移到了他身后的荫暗处。

那里，还立着一人。

『今晚还真是难得。』戚少俊冷笑了一声，已赤脚下榻。『颜贵人居然也有闲心到我这里作访。』

『不要这样说。少俊。你也知道我是为你而来。』颜奕铭笑了。戚少俊仍然与多年前一般对自己毫无暖意，不管是谈吐还是举止，都不曾改变。

『那就多谢颜贵人了。』戚少俊仍是冷冷而语，也没有请颜贵人坐下的意思。

『我已准第一护卫桑又其查探朝庭官员被刺一事。而且他也很及时地报告了所了解的情况，听说你被他所伤，现在伤势如何？』颜奕铭对戚少俊的态度并不以为意，已自己在客房中的椅上坐下，并瞅了一眼榻上的陆璆儿。

当然，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未逃过戚少俊的双眼，『不劳贵人担心。桑又其的事我已听繁花告之，你到我这不会是为了看我榻上躺的是何人吧？』

『呵呵。哪有此事？少俊身边多了位侍者，我高兴都来不及。』颜奕铭又瞟了一眼陆璆儿，『不过，这孩子的相貌……还真是俊美。』

戚少俊冷笑了一声，算是作答。

『此次，务必要小心。』颜奕铭突然一整面色，肃言道，『赵誉远并非泛泛之辈，我猜想，除请了桑又其护卫以外，还另有高手在保护他。不如，我派……』颜贵人看了一眼身后那人，那人已向前一步。

戚少俊冷哼了一声已打断了颜奕铭的话。果然不出所料，一直在繁花身边的海赢原来真是颜奕铭的人。『免了。我不需要这个人。还是说……你认为我没有这个能力杀得了赵誉远？』

『当然不。』颜奕铭站起身来，拍了拍戚少俊的肩，『我是想尽量让你的工作安全些。要是像在梵重城内一般受伤，到时候繁花又要难过了。』

『那你就好好看着他，别让他难过。』戚少俊瞄了一眼颜奕铭仍搁在自己肩上的手，凛锐的视线迫得他笑着移开了它。

『这个，自然。』提及李繁花，颜奕铭的脸似乎变得有些复杂，『我定会竭尽所能让他幸福的。』

戚少俊瞟了他一眼，『让他幸福？你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不知道。但，』颜奕铭话语一顿，看着戚少俊，『我知道他现在就只想要你的平安。』

『呵。』虽自知颜奕铭此话不假，戚少俊仍是冷哼了一声，满是不屑。

颜奕铭的心里自一开始便只有繁花一人。

对他，不过是因为繁花视自己为生死好友而已。

繁花不想他死，当然他也不会想自己死。

终了，他戚少俊也是因为繁花才会替眼前这个人卖命，杀人。

那也是繁花所想。

『少俊，我知道是我为难你了。』颜奕铭哪会不知戚少俊心里所想，轻叹了口气，『朝庭内的蛀虫太多，而我虽身为一国之君，必须持以国法家规。但有时候，虽明知他们犯错、贪脏枉法、结dang营私，处处危害国内百姓、动摇国体，明知百姓怨声载道，却苦于无法拿到确凿的证据将他们绳之于法，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理解。』戚少俊瞄了一眼榻上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的陆璆儿，剑眉又蹙。『话已说完？你可以走了么？』

『呵。好。你自己小心。』颜奕铭倒也不在意，吩咐了一句便朝已应声而开的客房的门走去。

门外，一左一右立着大内护卫。

海赢也立马跟上，但却被戚少俊的警告激得停住了脚步。『要是你敢背叛繁花，我第一个杀了你！』

海赢没有回话，提步跨了出去。

身后，是轻轻合门的声音。

在众多大内护卫的合力下，海赢将颜奕铭送回了宫内，然后撤了出来。

「要是你敢背叛繁花，我第一个杀了你！」戚少俊的话，刺痛着他的心。

十年前，继承了海家世代誓死保卫颜家的承诺，在父亲海略克的安排下，成了颜奕铭安插在李繁花身边的眼线。一直都暗中向颜奕铭报告他们两人的情况。

而这些年过去了，海赢不仅仅将李繁花当成了自己的主子，还对他产生了一种异于常人的感情，甚至连真正服侍的主子与他有某些交集都让感觉心如绞……

如果，真的有一天，需要背叛李繁花……该如何？

海赢不是不孝的人，也不是不忠的人，他明白那世代的血誓是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但，对李繁花深藏的那份感情来的时候轻轻，起的时候却是波涛汹涌，像是颗不灭的火种，一直在心底燃烧，炙热而亮着他的胸膛。

如果，真要背叛李繁花……要如何？

不知不觉间，海赢已跨到李繁花寝室前。

海赢在下唇上轻咬了一口，脚下轻点，已轻身推门而入。

李繁花呼吸均匀，正在榻上歇憩。

淡淡的兰纱垂于榻侧，在隐隐的烛光中像将李繁花整个人托。在雾中。

海赢嘴角抽动，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这个偷窥的习惯不知何时养成，似乎已经达到每夜如不看到李繁花安然入睡自己便无法上榻的地步。

他挑起兰纱，轻手轻脚地坐在李繁花身侧。

黑银相间的发，像铺在缎子上的银带散在枕间，映入海赢眼中的是他看过何止千遍万遍的李繁花俊朗的脸。

熟睡的脸……

剑眉朱唇……

连置于褥被之外的手指，都是那样干净白洁，一如他银色的发……

海赢轻轻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左手心，用拇指细细地磨娑了一下。

李繁花他再熟悉不过，看他与平常熟睡了一般的均匀呼吸，他很确定，他仍在熟睡。

看着他的脸，海赢似乎想再确定般在他身侧撑起了右手凑近了他。

轻轻的气，呵在他的脸上，让海赢一阵酥麻，忍不住凑得更近……再近……

最后，终于落在李繁花温软的唇上。

柔软的触感，让海赢如电击般抽回了自己的身体，嗖地站立起身。

海赢懵了。

他第一次慌了神。再也顾不上细看李繁花，赶紧离榻。挑起的兰纱轻轻在他身后合拢，在海赢合上门之后安静地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片刻之后，那榻上的人，那只被海赢握过的手正轻轻抬起，食指与中指缓缓地落在唇上……久久不移……

第四十二章

戚少俊静静地蛰伏在城西北的林中。

那是自「国师府」出入的唯一必经之地。

往北便可直达城门；往南即为「天水阁」。

今日，是刺杀赵誉远的最佳时机，因李繁花的晚宴过后他便会离开国师府，从这道上经过。借着这段树林的掩护，戚少俊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目标。然后一直往北，在李繁花能拖延的时间内，离开今安。

原本，他就是这样打算的。

所以，一大早，他就将陆璆儿送到了「天水阁」，这个城中除了李繁花那第二个安全的地方。

同时他也给了陆璆儿一些银票，让好好拿着。

不过，陆璆儿似乎意识到今日便是赵誉远的死期，在接下它们的时候，有些恐慌地看了戚少俊一眼。那眼神，落在戚少俊的眼里像极了一只渴求主人留下的忠犬……戚少俊想到这里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原来，陆璆儿也还是蛮好用的嘛！至少，不会像颜奕铭那般半夜里假意来忠告自己暗中还有强敌。

戚少俊并不是感觉颜奕铭不好。

无论是作为一个君王，还是一个富贵家少爷，戚少俊从来没否认过他的能力与人品。至少，对于他与繁花两人，颜奕铭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十几年前，他在他们僚倒落难时及时伸出了援手。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因为什么好奇心，颜奕铭是他们的救星，是他们的恩人，这一点，不可置否。

只是，戚少俊习惯了一个人。

即便是隐隐感觉到颜奕铭对繁花的那种有些特别的感情，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只是习惯一个人而已。

繁花的事，他不想干涉。

不管是做为朋友，还是生死知已，他只渴望繁花能抛开世俗对他的那种视为怪物的另眼，能获得与普通人一般的幸福就好。

如果颜奕铭胆敢让繁花不幸的话，他戚少俊一定会冒着弑君的罪杀了他。

海赢也不例外。

背叛繁花、伤害他的人，都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死在他的剑下。

谁叫他戚少俊是天生的杀手。

只为繁花这个知已杀人的杀手。

士，为知已者死。

所以，戚少俊的剑，只指向繁花希望它指向的人。

戚少俊剑眉微蹙，像只在守候猎物的獒般藏身在林道的黑暗处，双眼盯着往国师府的方向。

『请问……』陆璆儿坐在那里有些不安，『我家少爷他什么时候回来？』

天水居士略抬了抬眼，看着陆璆儿轻轻笑了，『你问我么？』同时已放下手中来回整理的一盆文竹。

『是的……』陆璆儿被他这样一反问，感觉自己有此失礼。可戚少俊带他过来的时候，甚至和眼前这个人都没说过话，仅仅只看了他一眼，便丢下自己走了。

银票，还揣在怀里。

多得陆璆儿连数都不想去数。

他知道，这些，足够他过上好几辈子了。可他却并没有想过下辈子的事，甚至这辈子以后的事。

他只想知道，戚少俊是不是真将他扔在这里，或者说将他放生在此了。

一想到此处，陆璆儿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除了跟着戚少俊，陆璆儿想不出什么地方可以给自己安身，或者说，他也从来没想过有其他人会愿意接受自己。童年最要好的玩伴虎儿和彩妮都唯恐避之不及，又谈何他人呢？

虽然戚少俊对人如冰，可这一路跟来，陆璆儿却很清楚其实戚少俊比谁都要温柔，心细胜任何人。如果他真是一块冰的话，那么，绝对是一块燃烧着的冰。

温柔的人，却做着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不管是对谁也好，都是一种伤害。但伤害最大的，其实还是戚少俊本人。

可他，却顾着自己，替自己做了最安全最保障的安排，把他送到了这里，「天水阁」。

尽管这里风光无限，胜似人间仙境，但陆璆儿却无心欣赏。

他的心里，还搁着比这些景更让他挂心的事情。

『抱歉……因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失礼之处还请见谅。』陆璆儿赶紧向天水居士表示歉意。『因实在是担心我家少爷，所以……』

『呵呵。无防。』天水居士看着有些窘相的陆璆儿笑了，『在下天水居士。』

『天水居士……』陆璆儿有点奇怪。

『是不是奇怪在下无名无姓，仅有名号？』陆璆儿疑惑的脸落在天水居士的眼中，像是感知到了般，天水居士给了他回答，『姓名，不过是人生在世的一个代号而已，人是不会变的。既然是个代号，又何必拘于形式呢？「天水居士」这封号便可一劳永逸，岂不是快哉？』

陆璆儿略点了点头，并未作答。与其了解天水居士的真识姓名，他更想知道的是戚少俊的来去结果。『那么，居士，我家少爷什么时候会回来？』

第四十三章

似乎乐意看到陆璆儿的急态，天水居士不紧不慢笑而不答，继续开始打理起他的那盆文竹，片刻之后，终于开口道，『你问我的话，可能还不如直接问他本人比较妥当吧？』

陆璆儿耐着性子等来的回答，却是让他去问戚少俊本人，这答案只让他叹了一口气。如果真的去问戚少俊的话，他也不一定会回答自己。『璆儿就算问了，也问不出来的。』

『要想知道一件事的结果，其实可以有很多种方法。』细细地用剪子修着文竹上的枯叶，天水居士像是在喃喃自语，确定陆璆儿询问似地盯着自己后，他继续道，『第一种方法，便是问。你可以去预测它的发展结果，通过与他人的交流，询得最接近的真实。』他一顿，用余光瞟了一眼陆璆儿，『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自己亲眼去证实。这也是最直接的达到结果。』

陆璆儿一惊。

这天水居士说言极是。

戚少俊将自己安置在这「天水阁」，虽然是为他着想，但却没有顾及到自己的想法。

陆璆儿想跟着戚少俊的想法。

如果此次没有跟上他的话，可能以后都无法再追上他的脚步。

最主要，陆璆儿想要的并不是这样；天水居士说得没错，想要某种结果，最直接最真实的方法就是自己亲眼去证实它。

他已经了解到，他自己老早在心底里就有了一直跟随着戚少俊的想法存在，而现在，为了印证它，他必需要亲身而试。

陆璆儿点了点头。『多谢居士提点。』

『呵。』天水居士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陆璆儿站起身来，『恕我多言，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少爷是璆儿的恩人。』陆璆儿愣了一下，不知这奇怪的居士为何突发此问。

『仅仅只是恩人？』显然天水居士并不满意陆璆儿的回答。

『他……』陆璆儿脸有点热，不知如何冲着天水居士那似乎已知答案的面孔作答。

『他可是个杀手。』天水居士仍是一脸轻松，带着笑意，『而且，此次刺杀的对像是当朝兵部尚书赵誉远。』

陆璆儿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