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的冰（第二部）——情殇恋羽

花了三天功夫，居然没能在城里找到泰若文留宿的客栈，这让颜嘉钦心中大骂了一通。不过，心里骂是骂，他这整人的心思却从来没停止过。不仅没有斥责他们，反倒是很像个好主子似地褒奖属下们办事辛苦，每人都赏了一桶茶以慰辛劳。

这不，全统一都在喝茶了。

喝得个是叫苦不堪。可偏偏却又不能不领三王爷这个情，谁让，这是「赏」的呢？

护卫统领不时的端着那个茶桶，咬咬牙喝几口，又偷偷瞄瞄那敞开着书房大门内的齐玉，乘颜嘉钦踱来踱去的当儿，直朝齐玉挤眼睛。

这护卫统领平日里与齐玉关系颇好，这样一个示意，齐玉哪能不懂？

『王爷，他们都喝得差不多了，就让他们都好好去当值吧。』齐玉向护卫统领略示了个眼色，让他安心，就向颜嘉钦开了口。『派出这么多护卫在今安城里查访，太过于明显了，可能会洽得其反也说不定。』

『你有法子？』闻言，转来转去的颜嘉钦定了脚步，问道。

『主子……』护卫统领不失时机地凑了个头进来，一脸苦相。

『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颜嘉钦嘴角扯了一下，摆了摆手，然后问齐玉：『齐玉，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点子？』

『要找黑剑客，可能没那么好找。而且，就算找到了，我们府里的高手加起来可能也不是他的对手。』齐玉眼珠咕碌转了一下，笑了，『不过，要找泰公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废话！我不就是在找泰若文么？！问题是这帮饭桶居然连个读书人都找不到！叫我如何是好？我的私……』说到气处，颜嘉钦声音大了一拍，却被齐玉用手势止住。

『王爷找人的手法太公事化了。只会引来今安百姓的恐慌而已。齐玉倒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一听有办法，颜嘉钦乐了。

『请他来。』齐玉不敢卖关子，直接说了三个字。

『如何请？』

『写张帖子送出去呀。』看颜嘉钦在一旁挑眉，齐玉继续说道：『普通的帖子，是要送到对方手上的，但我们的帖子，大可直截了当地张贴出来。这样一来，全城的人都知道王爷要请他，他哪能不来？就算他没有看到，那这城里的百姓，只要他身边有一个看到，难道这话不会传到他耳里？』

『以王爷的身份，去请一个到京城的读书人，岂有不来之理？』齐玉笑嘻嘻的补充道。

『对。』齐玉一语惊醒梦中人，颜嘉钦大悟。『这样不用费一兵一卒便可找他出来！我真失策了！』

『还有一点，王爷。』

『什么？』

『我想，那觉梓泰既然敢堂而皇之地让人到府里来讨银子，那么，他得手之后，必定还会再来光顾。到时……』

『抓住他，或者抓住委派而来之人！』颜嘉钦一把抱住齐玉，『齐玉，你果然就是我的军师啊！』

齐玉被勒得眼睛一阵翻白，『王爷。公子。可以放手了。再不放手，齐玉就要被王爷勒死了！』

『哈哈！』颜嘉钦拍了拍齐玉的后背，这才笑着放开他。『放心，在本王爷手里，你绝对死不了。我还没好好奖赏你这聪明的脑袋瓜子呢！』

『有王爷这句话就行了！奖赏什么的还是留着给别人吧！』齐玉猛吐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吐舌头。这府里，还有谁敢要这折腾人的王爷主动奖赏的东西呀？除非他不想要痛快地死了。

『好了。话不多说，齐玉，你这就把这事去办了。都交给你了。』

『是。王爷。』齐玉一领命，赶紧就溜了出来，真个着手起帖子去了。

等他拿着帖子往府外走正准备叫知书先生拿去抄好张帖时，齐玉杵在宽大的三王府的门口就不动了：这说曹操，曹操怎么就真个来了？

半晌，他才记得跨出府门迎上前开口：『这，不是泰公子么？』

第二十三章：彻夜长谈

在三王府前的果然是泰若文没错！

泰若文一见齐玉，惊喜交加地迎了上来，跨上了三王府门的阶梯。『小兄弟，在下正愁着如何才能再进这王府呢！果然神灵佑我，刚一在琢磨，小兄弟就出现了。』

齐玉手往后一背，已经将那刚拟好的帖子暗自收进袖里，『这王府乃三王爷的府坻，戒备是森严了些……不过，泰公子到这里来，莫非又是来替人讨银子的？』

『不不。不是。』泰若文微笑着摇了摇头，『前几日那老婆婆让我来取银子，后来在下给那老人家送去，老人家都老泪纵横，大叹这世间还是好人多哪！今日若文到府上来是特地来向三公子……呃，三王爷言谢的。』泰若文有些小心的问道：『就是不知道三……王爷是否能接见在下了。』

见！当然要见了！齐玉心里早就应声了。『那我就帮你进去通报王爷一声吧。泰公子，请在这里稍候片刻。』

『那就有劳小兄弟了。』泰若文行了一礼，正规正矩地候在侧门朝宽敞的门里看了一眼。

不多时，齐玉就折返了回来，领着泰若文进了颜嘉钦的书房。

『泰公子。』自泰若文踏进屋里的第一眼开始，颜嘉钦就又开始佩服眼前这人的气度起来。

『三公子。呃，三王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泰若文在称呼上总有些马虎。似乎只记得「三公子」而忘记改口为「三王爷」。

『听齐玉说，前几日你替别人代领的银子为百姓添福了？』颜嘉钦坐在那里示意给泰若文看茶，泰若文含笑点头地坐下了。

一听此话，泰若文赶紧又起身作礼，『那权仰仗三公子的仗义疏财。也因为如此，更令在下对三公子的人品德行更为佩服，能与三公子有过这样一段结识，也不枉泰某来今安一次了。』

『泰公子……要走？』颜嘉钦俊眉挑了一下。

『恩。本来在下受父命想在此地求良师的，但昨日家中有信送到，说已在老家替我找了位善书画、通文采的先生授教，所以，这两日已向城中的叔父辈们一一请安，便要回老家去了。因想着在这里结识的唯一一位朋友便是三公子，故也想向三公子辞行，顺道也替那老人家言谢。』

『言谢就不必了。只是，不知道泰公子准备何时离京？』颜嘉钦心里咯噔一个机灵，要是这泰若文走了，那我的私印岂不是更没着落了？看样子，得尽快从他口中套出那私印的来路，而且，最主要的是，现在落在谁的手里？那老妪？或者，又回到觉梓泰手上了？一想到那蒙面的黑剑客那晚对他所做的无礼之事，颜嘉钦脸上腾地烧起一片，同时恨得牙痒痒的：等本王把你抓到了之后，看本王怎么折腾你！本王要你觉梓泰双倍！不！十倍！百倍地偿还本王所受到的屈辱！

看着颜嘉钦的时红时黑的脸色，泰若文一脸微笑地答道：『今安城众下并无他事，打算明日起程了。』

『明日？那也太早了吧？』齐玉在旁忍不住开口了。『我家王爷本来还打算与泰公子多多往来的，是吧？王爷。』

『是，是是。』颜嘉钦暗夸了齐玉一下，接了话过去：『那日与泰公子相识，本王……哦，我，被泰公子的儒雅君子之气所折服，本还想找个时机想与泰公畅谈的，只可惜一直没找到时机……』

『不如，泰公子与我家三公子秉烛夜谈吧？』齐玉拍了个手，却遭来颜嘉钦的一个白眼：什么不好讲，讲什么秉烛夜谈？！万一我没读书人那么多料，岂不是自砸自脚？！齐玉赶紧收了舌头。

『这样打扰三公子，恐怕不妥吧？』泰若文并未拒绝，只是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颜嘉钦。

『没事。没事。』都这样了，颜嘉钦只能自己撑起面子，佯装欣然。『我看泰公子今夜就留在本府好了。当然，也得看看泰公子是否方便？』

『三公子果然豪爽，这又让泰某折服了。』泰若文不失风度地微笑着行礼，『既然三公子盛意相邀，那在下当然相应，今晚就在府上打扰了。』

『好！齐玉，吩咐准备客房。你先带泰公子在府内转转，我先处理一点小事。』颜嘉钦一听泰若文同意，赶紧吩咐了齐玉让他出去，自己好好清静着想想。

想一想，该如何从泰若文这里一直摸索到觉梓泰那里去，然后最好能夺回私印，抓住觉梓泰！

不过，等他瞅到眼前的泰若文时，他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方法来，那时，已是月上梢芽了。

看到颜嘉钦隐约带着的焦急不安，泰若文硬是压住了想笑的冲动，在脸上拉出常用的平和笑容来。『不知三公子，平日里都有些什么喜好？』

这丝毫与文采毫无关系的对话，让担心泰若文会之乎者也来一通的颜嘉钦顿时放松起来，心情也随之变好，『练剑。』

『练剑？莫非三公子熟喑此道？』泰若文一脸兴趣。

突然间，颜嘉钦有些得意。『谈不上熟喑，只是偶尔舞弄几下而已。因为幼时管教得严，所以只能偷着学，但却也颇有兴趣。』

『那可真是羡杀在下了。』泰若文满是向往神色，居然让颜嘉钦巴不得马上显上几手给他瞧瞧，不过，颜嘉钦当然知道这旁坐的不是齐玉，而是自己风度输于人下的泰若文。好胜心起，自然也就压制住纳子冲动。『要是能一睹三公子舞剑风采，泰某也不枉此生了。』

『这有何难？既然你我投缘，我当舞剑为泰公子饯别即可。走，我们到后院去。』泰若文的话说到这份上了，颜嘉钦就是再忍也忍不下去：这多少，让自己也感觉有超越过这白衣书生的满腹书卷气的优点了，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刮目相看一下。

第二十四章：舞剑

应泰若文的要求，齐玉拿来了一把筝。

『既然舞剑，自然要配上好曲。』泰若文抚琴而坐，一时间三王府内琴音顿起，带着颜嘉钦剑风舞动的声音，在这月高风轻的夜色中划出声声完美的律动。

齐玉待侍在旁，也被两人这一剑一琴所吸引，甚至连拍掌叫好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看着颜嘉钦随着泰若文的琴音飘然舞剑，轻盈得如衅流水般，就只差没有流出口水了。

泰若文可见对音律十分得手，虽为男儿，却指指生花，在廿一条弦间游走，铮铮清脆之音与婉转之律相合，居然奏出配合颜嘉钦剑式起落的琴曲来。

随着琴音嘎然而止，颜嘉钦同时剑势也收。

齐玉一愣，赶紧击掌：『王爷的剑舞得是越来越好了。而泰公子的琴艺也非同凡响啊！』

颜嘉钦将剑一抛，齐玉已接住。『是泰公子的琴艺高超。』只有颜嘉钦明白，自己使剑时那些随意的去势被泰若文的琴音所领，引渡得连自己都惊叹原来剑势可以如此犀利、如此婉约，让空洞的招数变得潇洒扬逸。

『哪里哪里。三公子过奖了，在下也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泰若文笑得谦虚得体，不失风度。『三公子的剑术果然精湛，不知师出何门？』

『是以前宫里的武先生教的。不过，偶尔也会偷溜出去嫖窃京里那些武馆内的教头的招式。』因为两人琴剑的契合，让颜嘉钦不自觉感觉泰若文亲近起来，一时间高兴居然忘记了今晚的主要目的，说话也相应随意起来。『这些可是私话，泰公子可千万不要传出去了。』

泰若文大笑，『哈哈。三公子信得过在下，这个泰某自然不会乱嚼舌根。』

『王爷，齐玉去准备些宵夜。』齐玉看得出颜嘉钦此时舞剑兴起，全无就寝之意，倒也识时务，马上转身安排去了。

这好酒，好菜，好剑，好曲，好夜色，自然少不了醉卧畅谈。

当夜，颜嘉钦居然有了久违了的醉宿，与泰若文醉倒在三王府的庭院中。

等他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日上三杆了。

『人呢？！』颜嘉钦醒来的第一句便在吼。

『王爷，一大早就走了。』齐玉看他脸色不佳，小心翼翼地在旁回答。

『你怎么让他就这样走了？我的私印！！私印啊！！』顾不上忌耳，颜嘉钦跳了起来。

『王爷昨夜没有套出那泰公子的话来？』齐玉退了一步，探道。

『这……』这句问得颜嘉钦语结，转而大怒：『我哪知道他一大早就离去了，原本打算今日询问的，说！他回了哪家客栈？』

『回王爷……』齐玉硬着头皮答了：『泰公子离去时留下话说：既已拜别，后会有期。想必已经离开今安了。』

闻言，颜嘉钦更是气极，一时间想不出要怎么吼才能消气：这下完了！这唯一找到私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昨夜居然自己舞剑、听筝、饮酒，还不亦乐乎地与之畅所欲言，不仅完完全全把正事给忘得一干二净！而且，还醉宿三杆！

『给我派人去城门！找！！』胡乱披了件衣服，颜嘉钦命令道。

『是。』虽明知半日功夫足矣让人进出个城好几个来回，要找回泰若文已是不太可能，但颜嘉钦正在复杂、懊恼的情绪中，齐玉明知是马后炮，却也不得不领命而去。

颜嘉钦懊悔的不仅仅是未能在泰若文那里打探到觉梓泰的任何线索，还有昨夜后来回寝室之后与他并枕畅淡的景象。

颜嘉钦只依稀记得昨夜泰若文一直冲着自己微笑，那笑容似乎别有意味，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对自己的赞许。现在回想起来，泰若文几乎都未曾开口过，仅仅一味地听说自己酒后的胡言乱语，甚至听到自己气愤任性之处，也不曾有半点吃惊与另眼。

这个人，应该不简单。

明明知道自己是王爷身份，既不巴结，也不奉承；即不讨好，也不阿谀，只是一味地以看待「三公子」的眼光来看待自己。颜嘉钦忍不住在心里又佩服了一番。不过，这佩服归佩服，却也同时加深了自己在外人面前那种无遮无挡、既无王爷体统又无文人儒雅的随意个姓的懊悔。

『在想什么？』促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同时冰凉的剑身已架在颜嘉钦脖颈之上。『几日不见，是不是在想我了？』

『做梦！』虽然颜嘉钦没有回头，可是直觉知道自己：那人来了！

第二十五章：北山之巅学武

『我的私印还给我！』颜嘉钦俊眉微蹙，吼道。

『这次来，我是来向你讨答应我的第二件事的。』身后的黑衣蒙面人似乎连听都未曾听到颜嘉钦的话，将剑一收，已转过身去背向着他。『你冒用我的名字受伤时，是谁刺伤了你？』

『不知道。』颜嘉钦看他撤了剑，心中暗乐。已偷偷运用内力，暗自朝觉梓泰移了一步。『那人也是黑衣蒙面，在那傍晚除了一双眼睛可视以外，几乎都在黑衣之中，我……本王哪里认得清楚？』

『以你的剑术，居然让人正方刺进如此之深，难道你是绣花枕头？』觉梓泰一听颜嘉钦自呼「本王」，不觉好笑，忍不住挖苦了他一句。

『是不是绣花枕头……』颜嘉钦声音拖长，突然已双掌劈了向觉梓泰，同时呼道：『来人！有刺客！！』

『呵。』觉梓泰轻轻一笑，飘然移开身形，颜嘉钦一个扑空，正待再袭，却感觉肩部一紧，手腕被人反扣而起，瞬时疼得颜嘉钦直眦牙。

『再叫一声，就把你的这支手臂取下来。』觉梓泰加了一点力道，颜嘉钦虽疼得青筋爆起，但却一直忍着没有呼痛。

『要杀便杀，别多废话！』颜嘉钦从牙缝里挤出这些个字来。

『想不到，堂堂三王爷居然是个言而无信之徒。』觉梓泰道。

『你才言而无信！』打死颜嘉钦他都绝不可能承认自己失信于人。

『那为何答应我的事，却不肯做到？』

『我不是说了我没看到那人是谁么？』

『你偷袭我。』

『我又没答应不偷袭你。也没答应不能想另外的办法从你手里把我的东西夺回来吧？』

『你！』觉梓泰终于忍不住，暗自笑了：这只顽猴。『好了，我不和你争。你老实告诉我，对手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刺我一剑，我当然也回敬了他一剑了！还能有什么特别之处。』觉梓泰没松手，颜嘉钦自然仍然龇牙咧嘴地挤词，少不了满含不服。

『这么说，你也不是太笨了。』觉梓泰手一放，颜嘉钦已经挣脱开来，使劲地挥了挥了自己的胳膊。『今晚，到北山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