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咱们歇会儿再走吧。”于桑拉住匀离的缰绳,柔声劝道,“赶了几天路,眼看着天通山就在眼前,咱不急那一时半刻好吗?”
匀离抬头看了看前方郁郁葱葱的连片青山,犹豫了一下道:“好吧。”
两人拴好马,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休息。匀离靠着石头,若有所思。于桑拿着水袋灌了两口水,发现里面快要空了,便道:“我去前面找找看有没有溪水,你在这里等我。”
匀离点点头。
于桑起身往前面去,没走两步忽然“咦”了一声。匀离抬头看去问:“怎么了?”
“这里有熄灭的火堆,你来看。”
匀离走过去跟于桑并肩站了,果然这片空地隔段距离便有燃烧殆尽的火堆。
“什么人会到这荒郊野岭露宿。”匀离蹙眉问。
于桑走了一圈,用脚蹭蹭地面道:“有人有马,脚印杂乱,看样子人还不少。”
匀离抬头看向天通山:“看这方向,是朝天通山去了。”
于桑一皱眉,心中不禁泛了担忧。他倒不是担心那秘典,二十多年没被人找到,总不至于这么寸在这当口被人抢先。他担心的是匀离,凭他如今这身子,若是遇上打斗,恐怕凶多吉少。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于桑想到这忽觉太阳穴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匀离,匀离发觉了他的目光,疑惑道:“怎么了?”
于桑晃晃脑袋:“没,有些头疼。”
匀离却紧张起来,一把擒住他手腕,搭上脉门,过了片刻才稍稍松了口气道:“还好,没事。”
于桑眼中神色微变,抬手按住匀离的肩膀,沉声道:“一会儿你在山脚下找一处地方休息,我去山上探探究竟,回来再告知你情况。”
匀离一愣,当即摇头:“不行,要去一起去。”
“你伤在身不便行动,我一个人去,若是当真有事,也好脱身。”
“这点小伤算什么,万一情况紧急我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啊。”
于桑手上加了些力气,紧握了他肩膀一下道:“岳兄,你听兄弟一句话,我们计划了一路好容易到了这一步,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功亏一篑。退一步说,若是我真遇难,你也好回去通风报信。”
匀离盯住他的眼睛沉默片刻,最终摇摇头:“不,这件事原本也是我主动找的你,怎能看着你独身涉险,要留也是你留下,我上去。”
“哎呀,我的岳兄弟诶,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匀离挡开他的手,转到一边,淡然道:“不必再说,我这个人没什么特点,偏就带着点倔强的脾气,你拦不住我的。”
之后他又看向于桑:“况且山上情况是凶是吉还不知道,何必这么早下定论。”
于桑真是既愁苦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唉”了一声:“好吧,那就一起走。”
二人休息片刻,整理了行装将马拴在山脚处,开始朝山上进发。
紫陌坛在山腰,由于空置多年,建筑虽还算完整,其实里面已破旧不堪。当年坛中起内讧,两位长老在坛内清理门户斩杀许多教众,引起不少人的不满,这里处处可见厮杀打斗过的痕迹,不过年月久远,惨景被尘土覆盖遮掩了了不少。
于桑背后背着子午亮银枪,手中提着宝剑,在紫陌坛外巡视一圈,回来对匀离道:“门口有脚印,果然有人来过。”
匀离皱眉道:“这里荒废了近二十年,居然还会有人来。”
“我们进去看看。”
“好。”
大宅中沉闷静谧,偶尔有飞过的鸟停在屋顶落脚,发出带着回音的叫声。两人一路防备着巡查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这宅子如此之大,谁知道人在哪儿,不如我们先办正事。”于桑道。
“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匀离拿出地图。
图上所指方位乃是后院一处天井。两人寻到井边,见这井口不大,单能容下一人进出,从上面向下看去,井中黑黢黢不知有多深,且泛着一股发霉的气息。
匀离皱了皱眉:“东西真的在这下面?”
“下去看看就知。”于桑说着从包袱里抖出绳索,“我去,你在这等我。”
匀离动了动嘴唇,脸上掩不住担忧,但也非此一个办法不可,只得说:“万事小心。”
二人将绳索固定在井口打水的石墩上,另一端系在于桑腰间。他坐到井边,两手撑在井口处,回头看了一眼匀离,笑了一下道:“别担心,等我回来。”
匀离点点头,于桑慢慢顺着绳子下到井中。匀离在上边见他的身影渐渐湮没在黑暗之中,忍不住冲着下面喊了声:“下面可安全?”
过了有段时间,井下才隐约传来回答:“没事儿,这里有道门,我进去看看。”
之后匀离再喊话便没了回答。
天色渐渐暗下来,黄昏中凉风阵阵卷着枯叶刮进小院,匀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知此时再怎么担心也没用,只好稳定心神等待。
过了约有两盏茶的时间,院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匀离愣住一瞬,忙闪身躲到假山后。那些人并没有进入后院,而是在堂屋站定了,只听一人道:“坛主,都找过了,还是没有。”
接着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莫非真的是我猜错了?长老明明说姓韩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这里,那秘典说不定就是藏在这,你们再好好搜搜。”
“是。”
匀离忽然想起那人是谁,曾与他们交过手的青衣教徒,不,准确说应该是原紫陌坛的坛主。
那些人又分散开来,匀离见其中两人朝着后院处来了,心中暗暗焦急,便拾起地上一小石块,指尖运力对准其中一人弹出。
那人忽然被击中,吓了一大跳,立即抽了刀大喊:“什么人!”
匀离脚尖点地飞身窜上墙头。那两人见一道黑影从假山后飞出,急忙边招呼同伴边追。
匀离一路掠过屋檐顶端,专挑那显眼的地方走,没一会儿便惊动了带头的坛主。一众人呼啦啦追了出去,匀离脚下生风一口气跑出了坛子。
他本拟着去寻拴马的地方,将他们带的越远越好,可没想到刚下山,迎面又来了一伙儿人。为首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白衣,一脸冷淡。猛然间瞥见窜出来的匀离,顿时变了脸。
“是你?”云遮月大笑了一声,“好好,我正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匀离呼呼的喘着粗气,脑子里一片嗡鸣。
云遮月勒住缰绳,见对方单是直勾勾盯着自己,脸上既无惊恐也无算计,仿佛被人定在原地一般,不禁皱了眉:“怎么,毒发了?听不见人讲话了?”
匀离这才悠长的吐出口气,他身后的追兵这时也到了近前,领头人一见云遮月简直比匀离还惊讶,抬手指着他道:“你……”
云遮月一瞪眼:“你什么?”
那人忙改口道:“教主!”
云遮月道:“好你个常朝青,违抗我的命令私自带人离教,你想反我是怎么的?”
“教主,我是奉了左长老之命……”
“住口!本教一向只有教主掌权,我不管你什么长老不长老。”
“教主息怒。”
“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云遮月抬手一指匀离,“把他给我抓起来。”
常坛主低着头跟手下对视一眼,几个人便朝匀离扑了过去。
匀离心知今日一战是躲不过去了,索性拼上这条命,还能给于桑拖延一些时间。想到这他抖出兵刃与上前几人战在一处。
他如今使的这条链子锁乃是圣手匠师所造,链身轮开了约有六尺来长,锁头带钩,沾上肉便能牢牢叨住,加之带着速度与重量,一旦刮上那伤势必定非同小可。十招之后,一个倒霉蛋不小心碰到钩子上,当即被轮出几丈远。那人撞在树干上,扭曲着落了地,喷出一口血后嚎了一嗓子:“他兵刃上有毒!”
众人听了皆不敢再靠前,常朝青定睛一看那钩子上隐隐泛着绿光,确实是淬了毒的模样。
云遮月在马上瞧得清楚,冷哼一声道:“几日不见你手段倒是有长进。”
匀离收住链子,淡定看向他:“谢教主夸奖。”
云遮月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肩上:“在何处挂的彩?”
“不劳教主挂心。”
云遮月目光微沉,转向一旁常朝青道:“你们还站着作甚,等我亲自动手吗?”
常朝青由于先前做贼心虚,此时便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好招呼手下硬着头皮再战。
第二十三章
林中忽然扬起大风,吹得树枝飒飒作响。
对战双方几十回合依然僵持不下。匀离这兵刃虽占着优势,但也需足够的体力,他肩膀带伤,时间拖得越久越显吃力。
对方大概也看出来了,单是防守不肯进攻,一味的拖延他的体力。匀离又何尝不知,他虚晃一招跳出圈外,一手收住链子,一手捂住渗血的左肩。他背后一人已伏击已久,此时见他露出破绽忙上前一步举刀便砍。只听“咔棱”一声,刀刃砸到铁链上。匀离双手举链子架住钢刀,顺势向下一塌腰,飞起一脚正踹到那人脑袋上。那人在空中转了个圈,沉重的落了地,再无动静。
常朝青手下已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剩三人还能再战。常朝青偷眼看了云遮月,见他依然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常朝青心知这教主对他一直心存不满,说不定想借此机会除掉他,到时候落个因公殉职的名声,教内长老也没话好说。常朝青在心中冷哼一声,这年轻的教主当真是心思狠毒,他又何必真的去卖命?
匀离见他分神,一个箭步窜到他近前,举兵刃便砸。常朝青双刀一挡,低声道:“小兄弟,你我二人并无恩怨,何必如此拼命?”
匀离眼神一闪,抬脚踹向他胸口,常朝青站立不稳后退好几步。
云遮月高声道:“常朝青,你嘀咕什么呢。”
常朝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索性默不作声。云遮月身后一侍卫上前道:“教主,不如让属下带人将他们一同抓回去……”
云遮月盯着匀离渐渐紊乱的气息道:“我看他还能撑多久。”
匀离额头鬓角已冒了汗,脚下步伐也乱了套。常朝青见他不买账心中愤恨,趁他虚弱之际加紧了攻势,双刀舞的上下翻飞呼呼挂风。匀离一个没注意,撤步慢了一瞬,当即被刀风刮到腿上。一道血线奔涌而出,匀离踉跄几步勉强站稳。
常朝青见时机正好,腾空而起朝匀离劈来。
就在这时,林中忽然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岳兄莫慌,我们来助你!”
众人皆惊,刚刚光顾着看热闹居然没发觉有人靠近。与此同时,数道身影穿枝掠叶飞冲下来,常朝青未等看清来人相貌,只觉手腕子一凉,接着双刀脱了手。
匀离站立不稳朝下栽去,可惜没等他膝盖着地又被人拉了起来,头上响起阮良玉的声音:“阿离你怎么样?”
匀离连忙仰起脸,果然见到了阮良玉,他胸中一时激动难当,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瞪大眼睛说了句废话:“你们来了?”
阮良玉眼中带了点笑意,扶住他道:“接了你的信,就赶来了。”
紧随他后的还有宇文俊、倾云门弟子数人。凌冲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虽脚程慢了些,但人未到声先到,刚刚那一嗓子就是出自他口。
这几人冲进包围圈后,立刻摆出阵势,将匀离护在当中。他们人虽少却个个精锐,手提兵刃杀气腾腾,逼得人不敢轻易上前。
青衣教众人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了一跳,但接着也迅速防备起来。
云遮月手下侍卫头领大喝道:“来者何人?”
凌冲提剑上前一步指点他道:“你爷爷!”
“你!”那侍卫大概碍于教主威严没敢骂出口,只好转向云遮月请示,“教主,你看怎么办?”
云遮月眯起眼睛盯住其中一人道:“阁下可是金刀客宇文大侠?”
宇文君淡淡扫了他一眼:“正是。”
“真没想到,宇文大侠竟然会与这些人为伍。”
“我也没想到,堂堂一教之主会亲自出马恃强凌弱以多欺少。”
云遮月张张嘴一时没了言语,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他身后侍卫凑上前道:“教主,待属下将他们一并抓获带回教中。”
云遮月沉着脸道:“去吧,抓活的。”
“是!”
那人自腰间抽出一柄金丝大环刀,一招手带着余下一众教徒飞身跳下马俯冲向圈内。两方人马兵刃一碰宛如雷霆平地响,剑气如虹带得阵阵杀伐之气,一时间狂风四起,落叶被卷着支离纷飞。
云遮月这批手下较常朝青那些人可强悍十倍,双方一交手立刻陷入激战。阮良玉将匀离护在身后,手提宝剑站在包围圈中,目光戒备的注视战场,既监视云遮月的行动,也防备有人偷袭。
匀离刚刚拼着满腔的决心与毅力挺到现在,阮良玉来时见他精神很足还以为尚无危险,没想到如今他情绪一松懈人立刻瘫软在地,任凭阮良玉怎么拉扯也起不来。
“你坚持住,待会儿得了空隙我就带你逃出去。”阮良玉低声道,顺手摸了他的肩膀,“何时受的伤?”
“轻伤不打紧的,只是这条胳膊提不起力气。”
“那山贼头子为何没跟你在一起?”
“他去办别的事了。”
阮良玉皱眉:“原以为有他在多少能保护你,结果。”
匀离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话间,阮良玉一剑刺穿扑上来偷袭的敌人,抬脚踹翻尸体,他拉着匀离退后几步道:“这里交给他们,我们先走。”
这时阮良玉背后忽然射来两道寒光,匀离纵身扑倒他两人就地翻滚几圈,飞镖落空钉到了地上
匀离道:“他们人多,不好突围。”
阮良玉盯住不远处正在对敌的宇文俊,道:“快了。”
宇文俊一把金刀宛如金龙下界,刀风凛然尚且能取人性命,就别说真正被其砍上的后果了。激战到此,已有十多名青衣教徒做了刀下亡魂。如今对他对战的乃是云遮月手下三名武功最高的侍卫,这三人一个专攻下盘,一个封他的兵器,另一个在背后预谋偷袭。只见宇文俊忽然腾空而起,刀身在空中一旋,原本缠在刀上的锁链瞬间四散粉碎,执鞭那人被宇文俊一脚踹飞出去十几丈。宇文俊站稳后双手横刀架住身后敌人劈来的宝剑,运气一顶,宝剑被震成三段。他这般凶悍勇猛着实叫人胆颤,原本气势汹汹的敌人也畏首畏尾不敢轻易上前。
凌冲在宇文俊身后不远处,边打边时不时瞄向他,心里还藏着想借机学习两招的心思。他身边蓝影一闪,一倾云门弟子闪到他身边道:“师弟莫要分神。”
凌冲两三剑解决敌人,嬉皮笑脸道:“无妨,难得见到宇文大侠一展身手,我得多学学。”
那弟子很想出言训斥他两句,但介于前方又扑上来数名敌人,只好暂时收起言论应战。
战场上开始出现转机,青衣教这次来的人本就不多,如今死的死伤的,但是防守就很觉吃力。而宇文俊这边除了三名倾云门弟子受了轻伤,其余人还都精神旺盛足可以在战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