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汐,别担心,如果他只是被买通的杀手,将来如果出了事由你来求情的话,是不是也能落个发配边疆的轻责啊。”梵沐像是已经在为他们的将来计算后路一般,神色却透着几分空洞,“这世上啊,最亲密的人没有几个,我倒觉得怀疑好朋友的时候应该更加慎重……你说是吧?”
聪明如他,梵汐瞒不过他……或者说,他意识到逸尘怀疑茗仑,远比梵汐更早。
而模棱两可的出言安慰……则是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终于有个人可以逐渐代替北冥在这孩子心目中的位置,逐渐抹去北冥之死在他心中留下的伤痕,而且这个男人也可以在危急时刻挺身挡在梵汐的身前;忧的却是如果这个男人真与北冥一案牵扯颇大,那么东窗事发之时必然逃不开王法的处置、到时候恐怕最痛苦的就是夹在中间的梵汐。
可是,事到如今……有些事,已经会不了头了!
——就在千夜险些被梵沐用剑穿透身体、尚处在昏迷中的同一天下午,梵汐却意外的出现在茗仑王府的大门外。
就算心里担心着始终昏迷的千夜,可逸尘交给他的第二件事,事关江山社稷,却是无论如何都耽搁不得的!
“真是稀客,很多年你都没有主动来过我这府里了!”
看到梵汐的那一刻,茗仑无论是从眼底还是口吻中所折射出的——都彻彻底底的只有惊喜。
……
第五十三章:深入虎穴
“因为你这里尽是些莺莺燕燕无趣的东西嘛,谁要天天来陪你看歌舞啊,还不闷疯了我!”
梵汐撇着嘴,谁让茗仑王的喜欢美色是人尽皆知的事呢!以前除了总是围着自己转,茗仑最喜欢和那些漂亮女人混在一起了。
……这感觉……无论他们在五人中的感情如何,这从儿时养成的默契却任凭怎样都无法改变,这种亲密感自然毫不造作的感觉永远都胜过他们之外的人。
但是,逸尘让他做的第二件事却不能不做!
“那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想我那些莺莺燕燕了?”茗仑故意挑着眉毛逗他。
一颗忘尘,帮了他,也让他的爱留下了遗憾……只不过“遗憾”这个词,本来就是属于弱者的,对他而言,遗憾的事情是用来弥补的,补得比原先更加天衣无缝才行!
所以配合着梵汐轻快的玩笑之间,茗仑注视着这张熟悉而有唯一能够令他悸动的脸,心里却暗暗的盘算着。
果然一提这个,梵汐的脸顿微红:“胡说什么!好久没见来看看你不行吗?”
说罢,径自便王府里走。
现在千夜还躺在他的别苑里昏迷着,若不是身怀逸尘的密诏不得不办,他怎么有功夫跑来这里插科打诨。
茗仑屏退了下人,笑呵呵的跟在他身后,隐约间城府极深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他并不是不知道梵汐是来做什么的!不由心中苦叹——这次逸尘可真是选对了人,若不是梵汐,换作任何人他都不敢保证来人还能活着走出这茗仑王府!
……
“很久没有这么清闲的在一起坐坐了,而且也想念你这里的‘母树大红袍’呢。”梵汐坐定,见四下下人已散,便随性了不少。
近两年来先是梵沐诈死,再是逸尘登基,紧接着北冥拜了大将军远赴边疆又发生了意外,而他这边又因为北纾的事弄成了红白事连着办……别说几人已经好久没有像从前一样悠哉的聚在一起,就连他和茗仑最近的几次见面,也都是在各种典礼场合,除了上次拜堂之前的短聚,其他时候根本都没顾得上打个招呼。
仔细想来,倒是唯有茗仑一直没有变——终日嘻嘻哈哈,毫不掩饰的迷恋美女和奢侈品,胸无大志却也没出过什么乱子……虽然这只是他给外人的假象,但是这样也比他们活得逍遥自在吧。
“哎?你狮子大开口呀!半年不登门,登门就要喝我的母树大红袍?你知不知道那茶叶举国一年才产八两,我跟母后缠了足足半个月才弄来二两啊!你怎么不去敲诈皇兄啊?!”
果然,茗仑故作不舍,摆出一脸的大惊小怪。
梵汐突然笑了,淡淡的……这就是茗仑想要逗他开心的方式,看上去笨拙却不乏用了心思……这种好一直不逊于北冥,却让他感到困惑。这也是他不由自主疏远这个人的理由,当然他也知道——这也是逸尘派他来的理由。
在北冥的尸体回来之前,用任何方式潜入茗仑府,调查茗仑是否有谋反的迹象——这就是他领到的密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逸尘是在利用茗仑对自己的呵护有加,在利用自己在他们之间特殊的位置……可逸尘是君王,要扞卫的是江山,这种利用,连他自己都并不觉得有什么错。
为江山安固也好,为逸尘的宝座也好,为北冥的含冤平反也好,为证明茗仑的清白也好……来的路上,他找了无数理由安抚自己的不安,现在坐在这里,面对面前如此坦荡的茗仑、青梅竹马的茗仑、一直对他关照有加的茗仑——他还是觉得罪恶感深重。
看他笑了,茗仑也笑了:“这才好,很久没见过你这种笑脸了,除了想喝茶还想做什么?一并说出来!难得你来看我,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摘给你!”
真的!就算这个人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一定会去摘!
梵汐却稍稍一沉思:“那就去后园听戏吧,一边品茗一边看戏,如何?”
……看着茗仑欢天喜地的亲自去使唤下人搭戏台、请戏班,梵汐不由轻声一叹——
他要看的不是后园的戏,而是后园的秘密!
那个只有他们极少数人知道的、特别的地方!
如果真有那个所谓“秘密”的存在,那么隐藏的地点而言,那里是不二之选——
……
第五十四章:眼见为实
就算不像与北冥府走动的那样平凡,这里也终究是他们们从小一起玩乐的聚集地之一,梵汐根本就知道能够藏下秘密的地方屈指可数!
而茗仑也远不是看上去的那种玩物丧志的王公子弟,这层保护色下的茗仑比起北冥、逸尘甚至千夜都毫不逊色,在这座戒备森严的王府里……除了利用他对自己的不设防,梵汐实在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完成使命——
在擅长玩乐的茗仑王府,要筹备一台名角儿云集的大戏也不过就是一两柱香的工夫,他可以利用的时间有多少也都掌握在梵汐的意料之中。
假借去茅厕的功夫摆脱茗仑,然后站在阔别多年的密道门口——密道依旧是密道,而且院子的修建格局让这里变得更加隐秘,这里的草比周围的要新鲜,说明至今仍有人在使用!
茗仑……他还在利用这个地方做什么?
——梵汐有点不敢往下想!
当年茗仑还年少、作为皇子的时候,并没有自己的府邸,这里原先是先帝的国舅府,后来因为国舅串通先永宁皇后造反被诛,这里变成了荒园,也就成了他们能够躲开侍卫家丁视线混在一起的为数不多的“游乐场”,这密道便是那时发现的,据说是先国舅爷挖向宫中的密道,可能是为了谋反便利……后来茗仑成年后,先帝赐府邸时,他便主动要了这块地方。
梵汐知道进去的方法,却迟疑的徘徊在门外——进去了,也许就会得到他所需要的答案,那个答案将把他和茗仑的友谊至于万劫不复……
站在门口踌躇了良久,他终于向密道之门迈出了脚步——身在其位,别无选择!
他更愿意相信,去里面走这一遭,能够证明茗仑是清白的!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顺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摸索前行的时候,一道身影已悄然尾随其后。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梵汐终于停下了脚步,有件事他极不愿承认——他迷路了!
这种时候……居然乌龙到迷路了!
虽然为了防止秘道中有人,他没有打着火折子而是在黑暗中全屏摸着墙壁行走,而让速度慢了许多,但是他毕竟已是成人,走了这么久他才发现——比起那个儿时走不了多久就能到头的半截儿地道而言,现在的规模明显被人扩建过了!
被谁扩建?为什么扩建?
……又是一个不敢往下想的问题!
就算是梵汐也知道——在这种环境下,乱走陌生的路搞不好死了都没人会知道,不由心中害怕起来,不敢再继续乱走却又不能停在路中间,只好摸着墙壁打算就近找个合适的地方蹲下调整气息……
却不曾想——这时候,墙壁的形状却变了!
——墙壁拐弯,感觉一个顿时开朗的空间就在他眼前,他不由打开火折,借着昏暗的光线,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惊得险些跌倒在地——
这个并不像感觉上那么大的房间,充其量只有普通人家的卧房那么几丈见方,但里面摆放着的两个物件却是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地方能够摆放的!
——龙袍和龙椅!
……
第五十五章:茗仑的野心
梵汐微微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见为实,可眼下这情景却又是他最不愿见到的!茗仑谋反,眼前证据确凿,多年的亲密友情,现在茗仑却变成了反贼!而且还很可能是杀害北冥的真凶!
……他现在别无选择!
然而,他当然明白此处不宜久留,要尽快离开此地回去找逸尘说明真相的时候,一把猛然架在脖子上的寒冰玄铁匕却让他身体一僵——
“什么人!”梵汐心中大骇。
从他看到黑暗中的寒铁冷光到脖子上冰冷的触觉——来人太快,快的别说挡下,连试图躲闪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知道我是谁没有关系!总该认识我妹妹吧——漠北魅妖!现在告诉我,是谁杀了她!”
黑暗中说话的是个男人,语调就如同他所使得兵器一般寒冷。
“什么魅妖?”
摸不着头脑的梵汐觉的自己如果这么死了,实在是冤枉。
“她易容冒充三个月前就死掉的北纾去跟你成亲,自己却死在京城郊外——被人扭断了脖子!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易容被取下了,你又在同一时间对外宣布新夫人落水身亡……若不是看你这软弱相,谅你也伤不了她半根汗毛,我现在就宰了你去祭她的坟!快说,是什么人害了她!”
“北纾……三个月前死了……?”梵汐全身一震。
喃喃自语间,突然竟仰头大笑起来——
北纾三个月前死了,前些日子在他府上那个活蹦乱跳的丫头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他终于明白了那日为什么千夜声称去送北纾一去就是大半天!什么找医仙寻草……原来都是些鬼话连篇!郊外那具女尸原来就是假北纾……那杀了她的人必然就是……
“你笑什么?”对方对他异常的反应粹不及防。
“笑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梵汐突然毫无惧色的双手攥住脖子上的匕首的刃部,“不如你就此杀了我,就当给你妹妹报仇……如何?”
全部都是假的!
逸尘对芸珊皇后的宠溺是假的,对茗仑制造假象才是真的!
茗仑的纨绔子弟是假的,阴谋造反才是真的!
千夜良心发现把北纾还给他是假的,早就知道其中有诈,伺机出手灭口才是真的!
连北纾这个大活人都是假的……
所有的人的在假惺惺的骗来骗去……二十几年的至交好友,在枕边不停诉说爱意、甚至于为他舍命挡剑的人……个个都满口谎言的把他骗得团团转!
唯独不会骗他的,怕是只有九泉之下不能瞑目的北冥!
“疯子!那我就成全你!”
黑暗中,血色隐藏了利器的寒光,梵汐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攥着刀刃的手掌被割破的声音,紧接着一大股腥血扑面而来,他只觉得满脸都被这血覆盖着,一股恶心的味觉直冲脑门——但是……不对!
若是这许多血飞溅出来,岂止他的双手都被砍下都不够!但是……他的手还在,只是受了些伤——第二次的血……不是他的!
——墙壁上的火把在这时候被点着了。
梵汐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着了什么魔道,一下都动弹不得,呆呆的面对眼前的一幕——
刚才的匕首掉落在地上,旁边身首异处的尸体恐怕就是黑暗中胁迫自己之人……而在千钧一发之时杀死此人,又点亮火把的人是——
茗仑!
“这就是传说中的‘漠北三妖’的老二,赤妖啊!”茗仑故意踢了一脚那颗古铜肤色的人头,若无其事的站在他面前,笑容依旧,“你呀,我就说你是个麻烦精,一刻不看着都不行!现在北冥不在了,看来以后我真得寸步不离的看着你!”
梵汐不接话,只是看着他,目光是冰冷的,却让人看着心疼。
——在这龙椅、龙袍面前……他无法像这个人一样装作若无其事!
“既然你都看到了,打算怎么办?”茗仑索性正视着他,并不辩解。
“理由——为什么背叛逸尘?背叛大家?为什么要害北冥和那许多人!”梵汐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他,只觉得心口痛得厉害。
“我没有背叛过谁吧……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同样是一母所生,只是比我早出生一年多,凭什么江山就是他的?我并不是背叛自己的哥哥,只是认为‘天下应以能者居之’……何况,除了北冥,其他人并不是我杀的!”茗仑耸耸肩,双手一摊,脸上没有一丝心虚,对于北冥的死也算坦然,“好了,你打算怎么办?去告诉逸尘?还是跟我合作?你们父子是当朝两代之中的翘楚之辈,他日待我登基之时,你们父子在文官武将中的一番劝服定能胜过我千军万马!如何?”
“哦?跟你合作?那好处呢?”梵汐冷峭的口吻摆明了是在嘲讽他,把一个那么善良的人逼到以这样的姿态相对,足见他的心伤的有多疼,“你既然很清楚我们父子二人已是位极人臣,干嘛还要提着脑袋跟你冒险?难道你会把江山归我们作奖励么?”
哪怕是反嘲,这也是绝对大逆不道的言论!可此时受挫到极点的梵汐却口没遮拦的不顾这许多。
“不,是因为——”茗仑突然以极其认真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我想要你跟随着我!我想我能够给你幸福!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珍惜的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梵汐彻底愣住了。
这是……表白?
“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可是你却迷恋着北冥还浑然不觉;我想要得到你,所以北冥该死!我想要天下,可是逸尘占据着它,所以,逸尘也该死!但是,要夺天下不是一句儿戏话,北冥手里的十万禁军的兵权是决胜的关键——所以,第一个就轮到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