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武功彻底废了是吗?”
他终于明白刚才跌在地上的时候,想要勉强提动真气站起来却毫无反应是为什么了。
御医点点头:“您先安心休养,别想太多了……”
话毕,像是害怕被他继续追问似地,御医飞也似的离开了寝宫。
梵沐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屏退了周围的侍女,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寝宫里望着自己滞留在半空中的手发呆——武功废了啊,原来是这样。
哼,什么仗剑天涯……现在也泡汤了……
也许对一个随遇而安惯了、除了他心里的那个人、其他什么都能舍弃的男人而言,这算不了什么!至少梵沐的表情是淡漠的、淡淡的惆怅,却也没有太多的绝望——
现在,有功夫让他为这种事绝望嘛?
自己将会被如何处置?被抓起来的茗仑又会被如何处置?茗仑杀逸尘为的是某朝篡位、那为什么要连北冥的尸体都焚毁了……
最要命的是梵汐……他和千夜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现在逸尘被千夜所刺险些丧命,这“谋刺君王”的灭九族之罪自然连梵汐也逃不过。可是御医刚才却只字未提到梵汐,对自己也是毕恭毕敬,所以他才也没有提及梵汐……他不能主动问这件事,看这样子,逸尘多半是为了保住梵汐而对梵汐也在场、以及他和杀手的关系都没有提及……
而梵汐恐怕被千夜劫持而去了……生死不明……
——那个人,是为了梵汐的哀求而停止了刺杀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他们都还活着……而那时候他已经完全昏迷过去了!
脑海中无数个为什么,搅动的他不住的抚额,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宦官刺耳的声音——
“太后娘娘驾到——”
……
第六十八章:逼宫
来的还真快,梵沐皱皱眉头,想要起身迎驾,才想起自己周身疼痛,根本动弹不得。
“不用多礼了——”
——太后的声音已经如影而至。
“太后……”他蠕动着嘴唇。
兰秀太后依旧像当年那样光彩照人,只是乌云密布的脸上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梵沐,胆子不小啊!居然跟我玩诈死,单凭这一条,你满门抄斩都足够了!”
梵沐尴尬的笑笑,心道,如果真的要满门抄斩,你还会来这一趟嘛?
“唉,算了,反正逸尘也有份。”果然,太后还是叹了口气,表达出不予追究的意思,“不过你们不能再这么折腾下去——你得进宫!”
“啊!”他轻声惊呼,没有想到太后会在这种时机提出这种要求,脱口而出,“后宫不是有芸珊皇后吗?”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且不说茗仑进了天牢,那位芸珊皇后的荣耀怕也是昨日黄花了。
单说他以男儿之身窥伺后位,又是一条不敬之罪!
果然,兰秀太后先是一撇嘴——
“她?冷宫里关着呢!一进宫我就不待见她,每天死气沉沉的样子,搞得整个后宫跟没有活人一样!”
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咱不说她,就说你——你说你要是女子该多好,梵沐,我是个爽快人,我喜欢你这个既聪明又有性情的孩子!如果你是女子,东宫之主,非你莫属!但你不是……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国家的礼制素来就有男妃,可我当年却执意要将你、这个我很喜欢的孩子处死吗?”
“因为他爱我——”
横竖躲不过这关,更别指望装傻充愣就能从这个精明的女人眼皮底下混过去,梵沐干脆豁出去了,明人不说暗话。
什么他是女子的话,东宫之位非他莫属?即使他真的投胎成女子,也不要跟别人分享一个爱人!
东宫……那又算是什么东西!他可以为逸尘隐姓埋名、舍弃了所有的身份……还在乎这东宫之位么?
这个女人当初要他死,是因为他和逸尘相爱,如果只是一个宠物,后宫里多的是、多他一个也不多,但他被那个君临天下的男人专宠着……这就是祸乱后宫,继而祸乱朝廷……
“哼,我怎么就偏偏喜欢你这点呢!梵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作为男子,你永远都别想窥伺后位、更不可能让逸尘变成你一个人的!”
“我对后位根本没有兴趣!”
——梵沐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样,放在背后的手,攥紧了拳头。
我不是你——这话即使在心里说,都是大不敬。
……所以,他恨皇宫!
“但是你必须进宫!”兰秀太后突然话锋一转,一双极其好看的凤眼流露出的却是绝对不容忤逆的威严,“后宫不能一日无主,没有你在的后宫,逸尘的心也不在这里!我说出来也不怕你看笑话——逸尘他根本从来都没有碰过一个嫔妃,你让他的江山如何后继有人?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反正‘梵沐’‘已死’,让你换个身份进宫做男妃,不会抹杀了宰相府的脸面!虽然身份低微,可逸尘他疼你,不会委屈了你,他日等他有了三五个子嗣之后,哪怕你们终日耳鬓厮磨,我也不管了——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你做不到,那当年的诈死,‘欺君罔上’的罪名你逃不了,整个宰相府就是你的陪葬!我虽然不愿轻易动宰相大人,这些年也仰仗了你父亲不少……但江山无后和自己的亲信哪个更重要,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太后这话,字字掷地有声……软硬兼施,又以他满门九族作要挟……
梵沐紧抿着群,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男妃……后宫里最卑贱的一种人,说得明白点,就是皇上的玩物……
他可以一死来保全自己最珍贵的情感,也可以一走了之、就算没有武功,这皇宫大内照样拦不住他,宁可永不相见、也不让人践踏他的情……可是,“满门九族”……
他输不起,他不能让父亲、梵汐、家里老老少少那么多口无辜的性命……都跟着他赔进去!
这个女人……是算准了他不敢拒绝的。
“是,谨遵太后懿旨。”
那声音,低哑的连梵沐都几乎听不出自己的声音。
对于这答复,太后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梵沐满脑子都是将来他的爱人会跟别的女子在龙床上翻滚、生儿育女的杂乱画面,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兰秀太后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此行的目的,这只是其一——
“梵沐,我还有一事问你——”
太后脸上升起的严肃,比刚才更甚了——
……
第六十九章:有多少秘密可以深藏
“昨夜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的态度在这个问题上开始咄咄逼人起来,显然是在逸尘那里被搪塞了。
“这个……”梵沐一愣,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悲哀中回过神来,“和逸、不,陛下约了见面……然后遇上了刺客……”
他心知肚明——要谈进宫的事,本不急于一时,这兰秀太后此行的真正目的,便在于此。想必是她去问过逸尘,问不出所以然来,才会跑到自己这里下功夫。
当然,他也不能说……把蓝香宫和梵汐扯出来,事情就会变得更加麻烦。
可是,精明的兰秀太后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逸尘问急了可以三缄其口,他可没那身份架子,装哑巴是绝对混不过去的!
太后的脸果然沉了下来——
“你们都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你做事从小就异于常人,所以和逸尘私会这种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你们约会的事,杀手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以逸尘跟你合力,普天之下能把你们伤得那么狼狈的人没有几个,居然说不出对方的来路名号?梵沐,我要你明白,作为母亲,茗仑他和逸尘一样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想要知道更多的真相,哪怕是蛛丝马迹……我不愿看着茗仑背上忤逆谋反的罪名——哪怕它是事实!”
太后绝少流露出这般的表情,绝非一般女性所有的强硬中夹杂着身为母亲的焦虑。
而且,话中有话……显然是告诉他——这个案子,她要护短,容不得梵沐他日在刑部公堂乱说话!
或许是太后那句“没有几个人”提醒了人,只见梵沐微微蹙眉,踌躇半晌,轻声自言自语:“天下无双……”
“你说什么?”
他抬起眼来看着太后,反正他总得说点什么——
“太后娘娘,我记得那个杀手使得一对神兵异器,格外厉害。他说那物件出自宫中,乃先皇所赐,名为——‘天下无双’。”
不料,此言一出,太后一双锐利的美眸在瞬间蒙上了一层恐慌,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确定是叫‘天下无双’?是一对……一对可以组合起来的、内刃可以藏毒、刀尖还是隐形的匕首吗?”
梵沐肯定的点点头,他本是想随便说点线索混过去,想不到兰秀太后居然认识那匕首的主人!
太后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苦涩,不如说是惊骇、慌乱成了一片。
“太后娘娘,那匕首的主人……”
“不要问!”太后厉色打断他,并且站起身来,“我回去了,你好好休养,等候册封仪式的圣旨就好……但是,关于那匕首的事,就你和皇儿知道,绝对不许跟任何人提及!”
……
梵沐呆呆的望着女人诡异而凌乱的步伐消失在门口,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在即将断裂之前被松开一样。
……那“天下无双”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可是对着四面墙壁,却又忍不住苦涩的抽动着嘴角……他现在还有工夫考虑这些吗?
男妃……
人都看到这深宫大内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锦衣玉食,谁又能知道这宫门深似海,每个深宫大内的女子心中都有一片见不得光的阴霾,更何况……
男妃……
那个人明明就是他的爱人啊!
……
与此同时——
一匹快马在深夜的郊外官道上疾驰,上面手持缰绳的男子,正极力的让怀中的人坐在自己一侧的大腿上,小心翼翼的舍不得他在受半点伤害——
……
第七十章:放下
梵汐从茗仑府骑来的快马已经疾驰了一天两夜,承载着两个男人的分量,就算是千里马也已经疲不堪言,可手执缰绳的人却不愿有片刻的停歇——
千夜倒是并不畏惧回到宫的逸尘如何报复,也不怕茗仑伏法后、他的那些手下要找他这个“叛徒”秋后算账……但是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怕!他怕的是——
万一他的梵汐在被人抢走……怎么办?
万一他的梵汐逃走了……怎么办?
……在最恨他的时候……放这个人离开的话,以后除了强抢,恐怕见一面都难……
第一次被美得不似真人的男子勾去了三魂六魄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掠夺;
第一次尝尽了这个人的甘甜,从此食髓知味的时候,从此难割难舍;
第一次,这个人为了他半真半假的承诺,顺从地乖乖被他抱得时候,他动了心;
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即将被锋芒所伤,明明是精心安排、把握十足,可只因为是这个人,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第一次,看到这个人满身遭人染指的屈辱痕迹,绝望的望着他的背叛、误会他的出卖……
——这一次,千夜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了。
千言万语诉不尽,万千修辞不足以形容……这个纤细的人,到底这样稀里糊涂的夺走了自己多少个第一次?
今晚……他只知道,如果是为了怀中的人……他放的下!
也许,幕后那个他真正的合作者,正在为茗仑的人仰马翻而偷笑,这原本就是个阴谋一个套着一个、对手少一个是一个的“局”,茗仑恐怕到现在还当他只是个口风不禁、没有规矩的杀手,那家伙恐怕到死都猜不到——他此次来京城的目的,就是鼓动并且协助茗仑王造反、然后再将其害到身败名裂、送上断头台吧!只不过要是能把皇上的头也顺便弄过来、让茗仑“顺便”背了这个“黑锅”更好……没曾料想,他才到京城,那王爷自己已经按捺不住野心,主动找他、送上门来……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只不过,就算是幕后的那家伙,也不曾知道——自己,一个杀手愿意帮他到这种地步,不是为了那大把银票的诱惑,而是为了昔日灭门的血海深仇……
没有人知道在这场皇权争霸中,他究竟想要什么!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一个人的背负……而且,一切都进展得那么顺利!
可偏偏……
他捡到了这个人……然后……这个人居然成为他一生中——
比一切都重要的人!
梵汐不说话,也不反抗,安静的任由千夜抱上马,甚至从没有开口问过,自己将被带去什么地方……这样的梵汐,反倒让千夜忐忑了一路,这种不安,除了梵汐,没有人可以让他如此。
“汐儿!你倒是说句话行不行,骂我也行、打我也行……你别这样!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染指这些事情,我们把所有的都放下,远走高飞,重新开始——”
——疾驰的马上,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千夜的呼喊夹杂在风里,显得噪乱不安到了极点。
是,放下!
刺杀逸尘之后,他就算是大功告成了一半,也算是对二十年前的灭门之恨,给自己一个交代……梵汐是不该出现的,他应该在宰相府酣睡才对!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人会落到茗仑手里!
……杀皇上的机会,稍纵即逝,可那个时候,当他看到梵汐那张错愕、充满悲伤的脸,硬是下不了手!他不愿让梵汐看到那一幕,宁可错过这可能是一生唯一的机会,也不愿让梵汐看到他最亲密的人被自己血溅当场的一幕!
他,宁可为了这个人……什么都放下!
可是梵汐显然误会了,梵汐以为他既然和茗仑是一伙的……那茗仑做的事,他必然什么都知道……
这种天大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