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轻轻揉着刚才被他猛推开后、好像磕在船板上的腰际……虽然是怕他的冒失贴近、也误中蝎毒才不得以而为之,可是看着心爱的人被自己弄疼了……心,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疼了起来。
“没……一点都不痛!倒是你……”
梵汐望着千夜肩上一深一浅两道血淋淋的伤口……比起这样的伤,自己身上的几片乌青有算得了什么?
可是腰带被他拿去给千夜包扎伤口,之前匆忙间穿的松松垮垮、打斗中又早已凌乱的衣物被这么一扯掉腰带,他上身的V型衣襟大大的敞开,那些刚才打斗中留下的淤血和伤痕便暴露在阳光之下。
千夜可就不干了——
“他们打的?”千夜顿时满目怒气。
“恩……最后那个人认真的跟我打了,受了点小伤。”梵汐不以为意的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处,稍稍有点自豪,“但是我有赢他!再说这点伤比起你的根本不算什么!别以为我什么用处都没有,就算那人是认真的,我也赢了……啊,你干什么啊?”
不等他小小的得意完,人就被千夜一把按倒、又坐在地上,本就残破不堪的上衣也被麻利的撕落了一地。
“干什么?帮你疗伤!”
一边说着话,千夜已经运动真气输进他的体内、帮他化瘀止痛。
这副白皙诱人的身子是他千夜独有的,他才不会允许有人在这身体上留下这种毫无美感的瑕疵!
“呵呵,小傻瓜,你刚才所见的才是江湖,并不是你所憧憬的那样子吧?”
——帮他治疗这种程度的上,千夜连集中注意力都用不着,便一点和他聊天,想要驱散刚才的惊心动魄在他心中留下的余悸。
谁知梵汐反而轻轻的笑出声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江湖并不是我憧憬的江湖,但是在这江湖之中,却有超过我所憧憬的人。”
你就是那个人啊!
……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
感觉到背上的力道减轻了,他不由回过头,看到千夜一脸的诡异的笑望着自己——
“汐儿,你这种没有生活常识的贵公子,不适合这种生活!以后没有人陪着的话,不准一个人乱闯!乖乖听话,知道吗?”
“谁说我没有常识!我以前也到处……再说……”
梵汐突然不说话了,两次中断的抢白,一次他想说“我以前到处跟着北冥游山玩水”……另一次他想说“再说,我没有常识,那不是还有你么?”
——可是,两句都不是现在能说的话!
北冥是他心爱的人,千夜是以他的男人自诩的人……在千夜面前,不该提北冥!
北冥死了,千夜也很快要去送死……为了帮他救北冥全家……
面对回到原点的结症锁在,梵汐默默地低下了头。
可千夜似乎没有察觉到一样,依旧在耳边温柔的笑着——
“你呀,就是嘴硬,身体好些了吗?如果一个人,走路骑马什么的,没问题吧?”
“当然,我又不是女人……而且你自己还带着伤给我疗伤,我当然完全没问题了!”
可惜……脑中陷入混乱的梵汐没有听懂这话的真实意图!
两人一直在被打得支离破碎、勉强浮在水面上的船上一直相拥做到傍晚,直到千夜“突然”想起了什么——
“糟了,刚才跟那家伙交手的时候,我的刀掉进水里了,你在这儿稍等一下,我把它弄上来,然后我们就上岸吧!”
“恩,你的伤口……下水打捞没问题吧?”
“当然——”
随着“噗通”一声,已经渐渐熟悉的那道身影,一头扎进随着天色渐渐变暗的水中,梵汐呆呆的望着回到回归平静的湖面,一直极力保持着乐观、被打得满身是伤的时候都没有皱一下眉头的脸,突然湿了——
“千夜,别走了……不要走了……”
止不住的泪水,再次从心底泛起的疯狂念头,这一刻的梵汐终于做出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决定——
等千夜上来之后,就告诉那个男人,不准他去送死!不准他去自首!
然而,梵汐千算万算却没料到——
号称去“打捞武器”的千夜,却再也没有回来!
……
第七十九章:这次,轮到我来保护你!
——千夜被关入天牢最底下的牢房,和茗仑关在一起……那地方是关谋反、弑君之类的重刑犯的,本朝至今没有犯人能从那里活着出来!
当然,茗仑是王爷、皇上的亲弟弟,又有太后保着,可能会另当别论也说不定。
但逸尘不是这么想的,樊汐也不是这么想的——
梵汐风风火火冲进御书房的时候,吓了正在那里议事的大臣们一跳……御书房是那么容易乱闯的吗?就连他们这些为官数十载的老臣们不也是该在外面候着的时候,那也得一把老骨头在外面撑着!
可梵汐不是别人——他就是骑马直接冲进御书房,恐怕也没有哪个侍卫敢拦着,谁让人家跟皇上的关系好呢,皇上把人家当宝一样呵护有加,谁会闲着非要去提着脑袋自讨没趣?
“他能活吗?”梵汐一进门,开门见山。
逸尘被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愣了半天神才想起来遣散了众臣子,叹了口气——
“茗仑他是谋反罪,你觉得呢?其实他是我弟弟,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但是事情一定要解决,要水落石出,到时候他不死,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这话,也表达着他为人兄和为人君的矛盾,但恐怕更多的是一种抵触……这些天来,太后施加的压力不小,但他这次是铁了心要跟太后对着干——虽说百善孝为先,但他是君王,他不能任由那个女人乱了朝纲!
不料,梵汐压根就没咀嚼他的含义,直接打断——
“我指的是千夜!”
那个混蛋……那晚,说要去河里打捞掉进去的另一只匕首……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可怜他在船上等了几个时辰,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这才没日没夜、快马加鞭的向京城里赶……无奈在快的马又怎么赶得过千夜登峰造极的轻功……
一进京城,就听到街头巷尾在津津乐道着刺伤皇上的杀手,突然自首入狱的消息!
逸尘吃惊的看了梵汐一眼,虽然从梵沐那里得知一些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毕竟没有想到时至今日,梵汐最关心的不是下落不明的梵沐、也不是他和他的江山,更不是茗仑的谋反和茗仑的死活——而是那个差点把他置于死地的男人!
“你怎么不问——你能活下来么?”逸尘果然脸色一沉。
上一次,若不是梵汐的关系,那千夜根本不可能逗留在蓝香宫,若追究起来,这弑君之罪连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他竟连自己的死活都只字不提。
岂料,此刻的梵汐却显得比平日任何时候都异常的平静——
“那件事,主要是我的缘故不是吗?不如由我担下来……这样的话,千夜是不是能减轻罪行?”
逸尘盯着他的脸足足看了半柱香的功夫,确定他在上次被那个人劫持走之后,精神确实没有变得异常,脸色终于因为无奈缓和了下来——
“你担下来?你的话总该知道弑君是什么罪吧?你直接说你想替他死不就行了!”
彻底被这个死孩子打败了!
可是他怎么忍心对梵汐下手……在他心里,这个人比他的手足更亲!
“我只是不想让他死!”一向温驯的梵汐,很少有这样斩钉截铁的时候,直愣愣的回应着逸尘的视线,“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逸尘微微沉思,梵汐的这句话倒是给了他些启发……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同时他却也是君王,如果一举两得,既能维护王权、有能帮到梵汐的话,岂不更好——
“梵汐你听着,托那个千夜及时赶来投案的福,北冥全家的斩首才有理由拖延,现在人也都关在大牢里,如果他只是其中的一个棋子,他的死活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大意义……我反倒该替北冥全家感谢他。所以,于公,我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你们能让目前的状况扭转,矛头不在他身上,我就能想办法饶他不死!于私,你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我很担心你,好好看清楚自己的心,你替我做的这件事会得罪谁,你很清楚,如果那个人真的这么重要的话,再去做,否则,不值得!”
梵汐紧抿着薄唇,微微一愣,然后狠狠的点了点头。,他已经知道逸尘要让他做什么了……太后现在以逸尘要选秀为由,终日将逸尘缠在后宫、他根本没有余力再来亲手了断茗仑这件事,而太后的铁腕手段之强,现在又名言要保茗仑,其他的官吏谁敢违抗?形势根本就是一边倒,而且还是朝与逸尘相背离的方向倒戈……在这样下去,莫说此案不能还北冥清白,恐怕以后皇权也要落入太后手里……
哼,自己这次一定会被一心想要保住茗仑的太后恨死了……现在,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豁出去了!
救千夜……混乱的脑海中仅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梵汐,我给你个忠告,你要多小心,你应该知道——最想要他命的人,并不是我。”
——逸尘看他心意已决,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其实他的处境梵汐只猜到了一半,还有更糟糕的就是梵沐“丢了”!
他才不信太后的那套说辞……他那天才逃亡的路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帮梵沐运功续命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梵沐的一身武功保不住了,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爱人,会在他重伤之际逃离深宫大内?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他都无法相信……他几乎不敢往下想,天晓得她们把他最珍视的爱人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本来在看到梵汐的时候,就想要商量这件事的对策!
……通过这一次险象环生,他才终于明白了,那个人对自己而言究竟有多重要!一直默默地舍去一切守在自己身边的爱人,如今自己却被太后束住了手脚、想要找人难如登天!
可是看梵汐早已慌了阵脚的样子,他怎么还说得出口……从小备受呵护的梵汐,从来没有面临过这种复杂而残酷的状况,再给他施加其他压力的话,他一定受不了……
果然,危难的时候,各自的爱人,还要各自想办法保护才行!这一次,他一定要把梵沐找回来,哪怕丢弃后宫三千的祖制、留下千古骂名,他也要给那个人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而压根不知道梵沐出事的梵汐,有了千夜之前保证梵沐不会有事的承诺,没来由的全心全意的相信着,又见逸尘也不提及,便满心以为自己的至亲还在后宫、有爱人呵护着养伤,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他也就没有余力再过问。反倒是逸尘的“提醒”,让他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最想要千夜死的人,就是最想保住茗仑的人!
——太后!
他刚才还天真的以为这次只是要帮逸尘操纵茗仑谋反这件事,跟百官周旋,纵然忤逆了太后的意思,最多被记恨、他日更要步步小心、随时会招来报复……但是加上这层含义的话……
要就是说——这一刻开始,宫廷朝堂,要分开阵营了!
自己站在了逸尘这边,就意味着马上要开始直接对上那个可怕的女人!
当初梵沐都不是太后的对手,只落得了三尺白绫的下场……可他,像一颗没有走出过温室的花,比起智勇双全的梵沐,相差何止千里!
但是,如今他已经不能后退一步,更不能输……
输了,就再也看不到千夜了!
“如何?梵汐,你想要救他的话……这次就只能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逸尘意味深长的口吻有些游离,却在他的耳边回荡不已。
作为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中的一枚棋子,作为逸尘的棋子,为了还北冥清白,更为了救千夜性命……梵汐有无数个理由心甘情愿的成为这颗棋子!
……
翌日,正式的官文下达到宰相府——
宰相大人的二公子、内阁大学士梵汐大人,正式调入宗人府,担任“茗仑王爷谋反案”主审官一职,即刻上任——
……
第八十章:升堂
梵汐一大早赶到宗人府上任的时候,宗人府的官员早已毕恭毕敬的候在那里。
在朝廷混饭吃,没有审时度势的本事是绝对不行的。梵汐是什么人?
——当今皇上的青梅竹马、朝廷的大红人!虽然三天两头不在朝野而是四处游山玩水、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但是朝廷每到有什么重大的决策、人事变动时,皇上第一个找去商量的人非他莫属!何况他还是当今宰相独子……
这样的人,是他们平日里想巴结都找不到门路的,眼下自然是绝好的机会!
梵汐冷眼看了一下这群人给他准备的“朝房”——江南名匠出品的手工屏风,黄花梨木的大案几擦得几乎可以照见他的脸,案几旁边摆的是两盆藩国送来的热带观赏树,案几上沏在紫砂壶里的茶,他浅浅的品了一口、是今年刚到的雨前龙井,紫砂壶旁边是一对用来把玩的玛瑙球、檀香熏炉,他的靠椅上铺的是上好的白豹皮、连踏脚处都摆着波斯地毯……
“我还以为我走错门了,这是朝房吗?是不是就差一杆大烟枪了?”
——梵汐阴着脸,本来就抑郁的心情,刚好赶上这群人,马屁拍到马腿上。
跟这些朝官在一起,毕竟不同于逸尘那般贴心,所以无论他如何心急如焚,也要先在这边应付一下,不能直奔天牢。
但是……眼下的状况确实让他着急跳脚——
“茗仑王的卷宗呢?”
这群人只顾得拍马屁,一应俱全的案几上,竟然没有案子的卷宗!
一名文官赶紧将卷宗呈上,他装模作样的翻阅了几下,在他从逸尘那里出来的时候,这件案情的进展他早已背的滚瓜烂熟了。
“升堂——”他突然将案卷往案几上一拍,厉声正色道:“我要审案!”
这样虎着脸阴沉的样子,不该是属于他的表情……可是为了千夜,他现在连脑袋都是寄存在脖子上,还会惧怕什么?
……于是,只消一时三刻,公堂之上——
梵汐坐在大堂中央,两边分别是宗人府原先的最高官员,茗仑处变不惊的坐在堂下,跪在他身边的是千夜!
看到千夜的一刹那,梵汐只觉得心中一股酸楚席卷而来,硬是咽了一口吐沫将情绪隐忍了下来,环视了一下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