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药效范围之内,千夜和北冥不能得手……那就如巫冷月所说,他们就是死路一条,等宰相冲进来的时候,他们三人联手根本挡不住一时半刻!
“一炷香的时间——”
没有多余的语言,巫冷月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局势,随时准备着趁虚而入……他的心里,何尝不是早就捏着一把冷汗。
然而,现实却没有他预料的那么顺利……或者说,这种棘手到超载他想象的对手,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一半时间过去了,宰相非但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反倒是比平日的最佳状态还要厉害数倍的千夜和北冥,渐渐落到了下风。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的人……简直不像人类!
“红魔……以前听父皇提起过……那个人曾以一人之力,在两军对垒中扭转乾坤,然后销声匿迹,虽然知道他的人不多,可他却是我朝的一个神话。”
同样眼睁睁的看着情势不对劲,逸尘突然想起了之前北冥称对方为“红魔”……他总算想起了这个人……
“茗仑,我们上——”巫冷月终于按捺不住,从怀中又掏出两颗跟刚才同样的药丸,其中一颗交给茗仑,却给了逸尘一个瓶子,“如果我们四佧人都挡不下那个老怪物……等他踩着我们的尸体靠近的时候,把这个撒了——”
除非是踩着他们的尸体,否则休想碰他的汐儿一根汗毛!
“这是——”
逸尘问了一半的话突然停下来了……从巫冷月眼中的决绝中,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狠狠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不会给你这种机会的!”
巫冷月笑着,和茗仑一起吞下了药丸。
交给逸尘的……是一种毒粉,可以让人在瞬间窒息,死的不知不觉,可惜这种东西只能大面积使用,是同归于尽的东西,不能单独对付宰相……但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至少他不希望汐儿被人活活劈死,至少可以死得安宁、没有痛苦……
然而……四人合力的结果,却远没有巫冷月说得那么轻松!
北冥和千夜的胸口和后心各中了一掌之后,巫冷月和茗仑的败势加速了……转眼间两人已是血迹斑斑,一身伤口,再反观宰相,虽说也受了一些伤,但都是无足轻重的……
红魔之名,名不虚传!
太快的身法……他们四人合力,以极限的力量围堵,仍无法得手!
……一柱香的时间,眼看就到了!
四个男人也知道到了最后,巫冷月和茗仑明知道实力悬殊,却突然破釜沉舟的从正面攻过去,瞬间被甩开的北冥和千夜立刻会意,用尽最后的力气突然凌空而起,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脸色惨白——
“呯——”的一声!
这一掌,准确无误的击在了敌人的胸膛……可缓缓倒下的人,却是千夜自己!
……药效,过了!
被击中的胸口,硬邦邦的东西被击飞出来……突然从远处甩到了梵汐身上!
梵汐冷不防一吃痛,定睛却发现怀中躺着的,是灵位……按照宰相的说法……这个,才是他的亲爹!
那灵位显然对于宰相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这么被击飞出来,也出乎了他的意料!那东西,那个男人……重要到他可以在以命相搏中,放弃将脚下这几个废物一击毙命的机会,径自向梵汐欺身过来!
……这会儿,四散倒在地上的四个男人,已经药效发作、全身脱力,别说阻拦,站都站不起来了……
逸尘眼看着对方近身,下意识想拿起剑的时候,突然紧攥着巫冷月给他的瓶子——
败局已定,是作为英雄战死,还是做一个懦夫,比给心爱的人和重要的人一个最安逸的死法?
他攥着瓶子的手,抖得厉害……
可就在他做出了选择,狠狠拔开瓶盖的时候,却听到睛天霹雳的一声——
“梵,你闹够了——”
又是一个“老熟人”……
……
第一百七十九章:有多少误会可以重来?
“爹——”
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北冥,差点闪立夏上舌头。
只见太子夫一袭素纱白袍,虽说这样的确能将当年玉树临风的风采衬托出不少……可再怎么说都太素了,让人看上去有一种浓浓的哀伤感。
太子夫只扫了他一眼,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之后,便转过脸去,正视着宰相,两人气势各不相同,这样的对峙说不出的诡异。
“哼!怎么?连你也想阻拦我?看来就算不是亲生父子,这自不量力也可以遗传啊——”
宰相的冷笑和嘲讽之下,太子夫的脸色没有丝毫的改变,从这个人的身上,感觉不出任何杀气。
正当一群人心道,这武之最高境界原来如此的时候,却不料太子夫的一句话便让人跌破了眼镜——
“我不会武功,只是个一介书生,当然阻挡不了你!只不过,你想拿走传国玉玺,接着篡位夺走‘他’的天下作为报复,我觉得很可笑罢了。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两个真相,是你所不知道的——”
原来,他跟隐藏实力的宰相不一样……什么武学的终极奥义……搞了半天他是真的一点武功也不会……那他来干什么?
燃起希望的几个男人,顿时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这不就是多了一个来送死的吗?
而关于这一点,宰相显然是早就知情的,所以才在他出现之际,立刻收起了四散的内力——这个人是不同的,如果要杀,一定要千刀万剐,而不是被殃及而死的不明不白!
太子夫的表情依旧冷淡的像是从冰里捞出来的一样,北冥他们的心思,宰相的心思……这个男人似乎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却置若罔闻,却转过头去望向唯一没来得及受什么伤的逸尘——
“皇上,请您去拿三只干净的白瓷碗来——”
逸尘愣了一下,或者说所有人、包括宰相都跟着愣住了……谁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可是此时应无计可施的逸尘,想了想还是依言行事,哪怕是拖延点时间也好。
碗,寝宫里就有……作为装饰用的上等纯白瓷器,里面自然是被下人每天擦洗的干干净净。墙角有一张桌子,因为靠在墙边,所以刚才并没有被屋里短暂的打斗伤及。逸尘把它搬出来放在两人之间,又把碗挨个放上去——堂堂的一国之君,做这些事显得不那么熟练,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而太子夫的第二个吩咐,俨然比第一个还离谱——
“梵汐、梵沐,你们俩把自己的血,各滴进其中一只碗里。逸尘,你去把千夜的血也拿一只空碗取来——”
“哈?”
逸尘迟疑了……这太子夫到底是站在哪头儿的?
这才一上来,就让他们这群已经伤痕累累的人再次见血……总该有个理由吧?
“快去!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会给你们看一个事实——”
太子夫不为所动之下,只见梵沐第一个勉强从床上站起来,拿过一只碗直接咬破了手指、鲜血一滴滴流淌进碗里,红白分明——反正现在也是死路一条,听他的也没什么损失!
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梵汐紧随其后,接过梵沐递给他的大碗……
眼见爱人如此,逸尘便也不再迟疑的跑向千夜,转眼间,桌子上的三只大碗,碗底已经都有了鲜血,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都目不转睛地定格在太子夫的脸上,寻思着他一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人,就拿着几只碗,要怎么扭转乾坤?
当太子夫走到桌前的时候,宰相也跟了过来——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给我看出什么新花样来?当年在‘他’的心里你输给了我,今天你也一样赢不了!”
太子夫闻言,终于不由自主的露出苦笑——
“是啊,我从来都没有赢过,所以我才要给你看我输得彻彻底底的证据——”
话音未落,这个人居然猛地咬破自己的手腕,几乎是从动脉中喷出来的鲜血立刻随着他挥开的手臂,喷洒进三只碗里,然后,奇迹发生了——
太子夫的血,和碗里的血……一点点融合在一起!
三只碗里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
“你——”
宰相脸上的骇色可想而知,这是——滴血认亲!
可是为什么……千夜、梵汐和梵沐不是应该是“那个人”的子嗣吗?
“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个事实——其实‘他’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都一直只属于你一个人!可他是一国之君,比起逸尘他们这一代人的张扬,他更多的懂得背负责任意味着什么……他知道江山不能无后,至少在外人看来他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他知道我喜欢他、喜欢到为了他什么都肯做……你以为永宁皇后傻吗?兰秀皇傻吗?就算自己的孩子被掉包、她们不知道,难道皇上的性癖好、若真是同床共枕那么多年,那她们也能不知道吗?是他拜托我……为了跟他有一个只属于两个人共同的秘密,我连替他跟嫔妃做爱这种荒唐事,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两个女人一直以为跟他们的丈夫厮混的人是我,这是‘他’对你的保护,她们想要的只是一统后宫地位,所以才从不声张,装傻充愣……‘他’连孩子被掉包的事都知道,只是让我瞒着那两个女人,承受了你所有的任性!梵,睁开眼睛,清醒的看看你现在所做的事,你根本不配被一个人这样爱……”
等等……这到底是……
突然冒出来的太子夫所说的话中传达的信息……让几个年轻人的脑子再次炸开了锅!
……这到底是什么关系……太乱、太复杂、也太不可思议了……乱到让人一时间理不清楚所以然来——
先皇从来都不曾碰过任何嫔妃,也没有留下一个子嗣!梵汐和梵沐是兰秀和太子夫的孩子,千夜和已经死去的千流是永宁皇后和太子夫的孩子……然后,他们被当成是皇子,被心怀仇恨的宰相调包成了逸尘和茗仑?接着太子夫为了掩饰自己和夫人的有名无实,而收养了捡来的孩子……却不巧那个孩子刚好是对朝廷有着国仇家恨的北冥?
“爹……你们……”
北冥的情况和千夜差不多,胸口要害中了致命的一掌、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那极阴极寒的一掌,若无人相救,恐怕他们也撑不了多久就得灯尽油枯……偏偏唯一能救他们的巫冷月,也半死不活的倒在那里。
可北冥的这一声“爹”……却比之前那充满疑虑的一声洪亮许多……眼前的这个爹,也不知是算他们谁的……
可太子夫那样的言辞,分明是在描述出了上一代的三个人之间的恩怨……不,也许应该说,是情怨!
一个谁也不曾想到过、或者说谁也不敢去想象的事实!
“北冥,对不起……我是真心的把你当儿子对待,所以才不赞同你和汐儿在一起……在我眼里,你和他都是我的儿子,我不想看你们在走上这条艰难的老路。”太子夫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再望过来,而是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际,谁也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可是北冥,到头来我却是养虎为患……北纾的死,我不想记恨你,但是我也容不下你想要毁了‘他’的江山的这份心念!在我这一生中,只有人的事……是最重要的!比你对梵汐丝毫不差的心意,你懂吗?”
“哼!那又怎么样!就算他没有碰过那些女人,可到头来……他却……”
——宰相在刚才的一刹那,却是被眼前的真相所打动,一想到自己深爱了一辈子的那个人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没有动容是假的,然而,“那件事”却依旧让他耿耿于怀,那是他所有仇恨的起源!
“到头来……他却死在我的床上,是么?这就是你对他的信任?”
——太子夫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过脸来,脸上却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姿态。
被他们这么一说……北冥他们也突然想起来——
先皇驾崩的时候,的确是死在太子夫家里……那时候太傅的解释是说,皇上去找他讨论如何教育太子的问题,突然发病,扶到床上的时候,再传太医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也从来没有往其他地方考虑过……
“难道不是?你们两个背着我……”
一谈到这个,宰相显然激动起来,沸腾的怒火压不住从体内散出的真气……生于武林世家、一身好武功,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功名利禄,更没有想过考取什么武状元!是意气风发时的一次偶遇,一见钟情,为了那个人,他放弃快意江湖的自由生涯,甚至放弃一生戎马、在战场上恣意驰骋的机会,甘愿隐姓埋名陪他出入朝堂、为了他的王朝一次次挺身而出,和那些让他不屑一顾的勾心斗角……这一陪,就是一辈子!
……虽说他当初一直记恨着那个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还留下子嗣……他不准,他嫉妒,所以他敢下了狸猫换太子的勾当,可他一直都还对那个人怀着一丝期待……因为明明答应过他,等太子成年,就跟他找个安静的人间仙境、没有人认识他们,两个人至少还能相濡以沫直到死……
可最后……爱人却死在了别人的床上!
让他如何能不恨?
而太子夫显然是不会武功的,这样的内力压迫下,嘴角渐渐地渗出鲜血……看得出,是极力在忍着,不允许自己在对方面前露出狼狈的样子,才强撑着没有倒下——
“他是君王,为了和他呆在一起……我愿意委身在他身下!你能吗?你不能!他那天去找我,还把我拉进卧室、摒退了下人,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盼了一辈子!可他……却只是为了来跟我说——他想退位,想跟你双宿双栖去!他来拜托我帮着快要登基的太子坐稳王位!他可以把整个江山交付给我来弥补他的亏欠,却吝啬于分给我那么一丁点儿的爱!那天我跑在地上求他,为了我,留下来……可他那么绝情,毫不犹豫地告诉我——他这一生,有你就足够了!那天……谁知道他会突然间病发、倒下……我拼命地喊人来救他,可是来不及了!”太子夫突然笑了,笑得那么凄凉,“太医还没来,他就已经……我把他的尸体抱上了我的床——那是我一生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