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艾被我唤回神智,此刻正疑惑地看着我,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我突然涌起一阵想笑的感觉,而且也没有多加掩饰,真的放任着自己笑出来。
眼前的男人好像对于我的笑容感到十分诧异,毕竟自己先前对待他的态度一直都冷冷淡淡的,现在又露出这样开朗的神情——还是在他想不到有任何笑点的情况下。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很早就见过了。」我收起咧开的笑容,但脸上仍维持着微笑。
「不是星巴克那次,也不是你醉倒在酒店的那一次……在一年半前我就已经看见你。」
舒艾从没看过这样的谭晴,表情温柔得像要化出水来,微笑一直牢牢地挂在嘴边。眼里虽然看着旁边的花草,但他明白谭晴注视着的一定不是这些。
而是他眼里的回忆。
「先别讲话,听我说完。」我看到舒艾张口想回应连忙打断,如果不一次过把这些话说完,恐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勇气再说第二次。
「第一次在这里碰上你时,我就喜欢上你了。」我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
没有害羞,也没有尴尬,就像跟好朋友说着普通的话般,舒服而没压力。
舒艾听着谭晴真摰的告白不懂回应,他最担心、最害怕的事发生了。
谭晴喜欢的是舒艾而不是叶枫。现在的他可是百感交集,不知该是喜是悲。
「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疯狂迷恋你了,每一天早上都早早起床,跑到这个公车站旁边呆呆的等着你走过,目的只是为了看你一眼。
说实话,我从前是不相信那些所谓的暗恋故事情节,什么天天在同一个地方等着她……把对方的习惯全记在脑子中,对方看你一眼就高兴得整晚都睡不着……」
「不过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对还没反应过来的舒艾补上一句。
「因为我已经彻底弄清了自己的感情。」对你说也重新对自己说一次。
「其实你跟我今天到坟场拜祭的那一位朋友很像。无论是气质、习惯、说话的语调等等。」我顿一顿。
「你都跟他很相似。」
舒艾心跳漏了一拍,屏息静气等待谭晴说下去,他知道一些重要的决定在谭晴身上发生了。
「他叫叶枫,是从小就跟我一起长大的人。」舒艾知道,没人比他更清楚。
「我们也一起哭,一起笑。不过大多都是我哭,他笑。」我又陷入了回忆片段中,「在他死后,我崩溃了,终日躲在家中不想见人,不想去面对这个世界。」
舒艾突然有种不能呼吸的窒息感觉。
「我曾经可是有想过自杀的,可是他要我活下去。」我揉揉有些湿润的眼角。多亏他这句话,不然就出现阴错阳差的局面,虽然现在也好不了多少。
「我一直都以为我失去的是一位至亲的亲人,一位一直依赖着,犹如亲哥哥存在的人。」
「可是我错了,一年半前我遇上了你,对你展开了一年半的暗恋生涯。直到我感到厌倦的那天,我就跟你有你第一次的交集,希望之火再次重我心底点燃,当时我没有想太多,只是乐于享受那一刻的感觉。」
「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件事,令我察觉到一些事。」舒艾看着此刻的谭晴坚强得令人心痛,无奈碍于自己的身份,只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是照片的事吗?舒艾猜测着。
「谢谢……我发现的是……原来自己一直追寻的人……不是一位叫舒艾的商界钜子,而是一名叫作叶枫的活泼青年。我在你身上找寻着他的影子,亦把你跟他混淆了。」
舒艾认真地注视谭晴愈发湿润泛起水光的双眸。他们之间都各自有着一些不能告诉大家的事情,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深深地隐藏在大家的眼睛以内的灵魂中。
如果真的是灵魂之窗,谭晴能从舒艾的眼睛中看见叶枫的灵魂吗?
「你们的眼睛都好像懂得发光的,每次一跟你视线相碰的一刻,我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你看透。而内里也好像隐藏了不少东西,引人想去探索。可能正正就因为这样我这一刻才可把话全说出来。」
我看看还是一脸平静的舒艾,我不知他心里正在翻江倒海还是正在咒骂又一个倾慕者对着他说些有的没的,浪费他时间。我只知道,说完刚才的那番话后,能够对自己,也对叶枫立下了一个里程碑。
由这一刻起,我谭晴将会用我所有的能力去寻找你。
舒艾不懂得如何回应眼前的人,这可是他头一次听谭晴说出自己的心底话,自叶枫离开后的心路历程。
「叶枫死后,我流了不少眼泪,彻底变成了一个娘娘腔加爱哭鬼。」
谭晴虽然眼角微红,但依然没有哭出过一滴眼泪。
「我听过一句说话,『有时候,惟有一场眼泪,我们才彻底清晰了视线。』
」
「虽然我的个案是多眼泪了点……但现在我总算清晰了,说了这么多,还是想说多一句……谢谢你,舒艾。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一些事,也谢谢你不厌恶我,没有立即离去。」
后知后觉,总好过毫无知觉。
我上前给了舒艾一个真心诚意的拥抱,没有多馀的爱情成份,只有纯粹的感谢。
舒艾轻轻提起手放到谭晴背上回拥着他,他很想大声地告诉谭晴,也大声地告诉全世界——你在拥抱的人是叶枫,他是叶枫,不是舒艾。
「谢谢。」我放开舒艾,再见了,真的再也不见了。
「我在想……刚才我说的那番话,叶枫会听到吗?」临进大堂前,我对舒艾挥挥手道别。
舒艾看着谭晴的走进大堂,感觉到以后真的是再没可能以舒艾的身份去再接近谭晴。看来只好依靠另一些途径了。
眯眼看着高层的某个单位,等待着灯光的亮起。舒艾静静地说了一句:
「听到的。叶枫会听到的,也会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十五章
管弦乐团伴奏的音乐充斥整个空旷校园。音乐从各层各处的播音器涌出,配合着校园纵横交错的宣传装饰彩带,一向只出现年轻少年的校园人山人海,当中不乏一家大小和一些像我独自前来参观的人,整体融合起来就营造了一个嘉年华的热闹气氛。
那人刻意选择了今天交给我第三张照片——学校的二十五周年校庆。起初我还担心应该怎样潜入校园的教室去拿取那张照片。显然他(她?)也十分细心,替我避免了一道擅自闯入私人地方的罪名。
「欢迎光临xx学校!!你现在身处的位置是高中部!请大家随便参观,若需要协助请随时来找我们!!我们乐意为你解决困难!!!」刚进大门,门口站立着的学生便热情地吐出欢迎语。
各人都一副年青有活力的样子,不禁令我想到了以前的叶枫。
昨天我翻箱倒柜,差点没把家里拆了,找出了叶枫的所有物品,重新看了一次,也把那个人给我的照片仔细地检查了无数次,照片内的背景、字迹等等,我都牢记在脑海,只差没做个临摹表演而已。
知道叶枫在等着我,我绝不可再处于这个被动位置。一直盲目等待那个人给我的提示才可以行动。
我必须反客为主。
那个人一定知道叶枫在哪里,如果要把他找出来,任何一条线索我都不能错过。
所以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
校园开放日放任宾客可在学校内自由参观,因此我要到三楼的305教室是绝无难度,加上我是这里的旧生,对校园的一切设施都熟悉得很。
也大大助于我调查。
我装作一个普通的参观者一样,顺着人群挤到楼梯那边,朝三楼前进。
这次的开放日,学校的一,二层中每一班的班房都各自有自身的展览主题。有些是记载班中生活,有些则是记载了学校的历史。
由于开放日开始了不久,到来的宾客主要仍集中在地下的操场或一,二楼的班房中。三楼的人较少,至少在走廊穿梭时也没有像刚才的两层那样挤逼了。
走廊上回荡着自身的脚步声,305班房,其实就是我在这里读书时上课的地方。
学校为了加强学生的归属感,自初一入学以来就一直选定了教室后就不会再转变,直到学生高三毕业离开为止,更连坐位都一样不会有更改,如果跟谁人不合的话,大家就要板着脸地跟对方渡过馀下的学业生涯。于是,当时的我每天都要爬上三层楼梯才可到达班房,叶枫就比我幸运,他的班房在205室。
进入久违了的班房,原来我真的很久没回来。虽然班房还是老样子,但已人面全非。
这时间的班房还没有由学生担任的工作人员,可能见人流不及其他层数多,全到楼下帮忙去了。
我走近第三行的第四张桌子,那个人清楚知道,那是我的位子。
桌子采用的是拉开式抽屉,左侧设有一个防盗密码锁,因为学校空间太少,这样的设计可以省略了学生们使用储物柜的问题。
这时抽屉没有锁上,我看看四周,知道没有任何人想进来后,便拉开抽屉。
跟以往一样,又是一封薄薄的白信封静静躺在抽屉中央,这里的环境应该不可以再要我去玩什么篮球机把另一封信弄下来吧?
打开信封,照片中同样是我跟叶枫,不过年纪同样地比上次的照片年长了不少。
那是我跟叶枫同样穿着校服的照片,之前的照片,我大多都出现一副被逼或不情愿的表情。但今次的我,正跟叶枫在305教室的门口开怀大笑。
奇怪的是我们俩都没有看镜头,只是都不约而同盯着叶枫手上拿着的东西大笑。可恨的是,照片并没有把那样东西拍下来。
是谁替我们拍下这张照片?
照片背后写着的是:
叶枫十八岁谭晴十五岁 叶枫高三毕业摄于305教室前
2010-4-10 H市xx海滩 一号灯塔
原来是叶枫高三毕业的那一天。印象中当天整个校园都充斥着一股离愁别绪,叶枫的开朗爽直性格使他人缘极佳,拥有不少倾慕者,故他的离开令倾慕者们都伤心万分。而在离开前,他冲到我的教室拉着我要求我跟他拍照。
可是我仍然不记得叶枫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是照片吗?又或是毕业证书?我不想太执着于这样东西,但现在任何很普通的事都可能是重要的线索。
而且照片中的我们看着就觉得很幸福,我很想知道,当时的我们到底在想什么?
远处听到有人谈话的声音,我连忙走出教室,朝我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那是校园的保安室,每一层走廊都安装着两部的摄录机以防止校园设施被盗,这为我提供了一条很好的线索。
说不定今天的摄录机可拍到一个那个放下照片的人。
这校园有两间保安室。而监察录像的保安室就位于校园大楼的第四层,跟排舞室,画室及音乐室各占一间房间。
今天是学校的重大盛事,保安室一定有工作人员全天候在监察。我该如何进入那里好?
手中紧握着用来拷贝的USB,为了怕错过任何一个人,而且时间紧逼,我决定把录像带回家看。
上到第四层依旧人流稀少,音乐声不停从排舞室传出,我从落下的百叶窗缝隙中可看到此时保安室只有一个人。
天助我也。
我躲到监控摄录机拍不到的楼梯转角下静静等待着,这是叶枫在多次捣蛋被发现后才得出来的最佳位置。
我拿出开放日的章程再看一次,对对手表。从口袋里拿出刚刚在地上随便拾的的小石头。
「咔嚓!」一声,排舞室的大门打开,一直响起的音乐突然停止,陆续有穿着民族舞衣的学生们步出走廊。一名老师从后步出,催促学生别再拖拖拉拉,快到礼堂准备表演。
是这一刻了。我拿起石头狠狠地掷向前面的玻璃窗。前往保安室方向下楼梯的学生们听到巨响都纷纷吓到。
此时保安室的保安员立即出来询问发生何事。学生们回应说玻璃窗突然碎了,老师看着一地的玻璃碎,命学生不要走楼梯回到后头乘搭升降机到礼堂。保安员则上前查看是谁做的。
如果此刻那名保安员再走前一步就会看到我。我紧张得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幸好,那名保安员没有再向前,只是通知了清洁大婶来善后。
「大概是来参观的小孩的恶作剧吧!」说完便走到排舞室内查看。
我立刻低头装着一个普通参观者的模样闯到保安室。用着先前那年半的宅男生活中学到的骇客技术把昨天到这刻的录像全拷贝到手指里去,也设定了五分钟后洗去了刚才整间学校这一小时的录像记录,防止有人看出个不妥来。
完事后,我立即离开,刚转入楼梯转角就听到保安员关上排舞室大门的声音。差点吓得我摔下楼梯。
我紧紧握着usb在五分钟的时间内立即离开学校,直到听不到学生们的欢迎及道别声,我才敢松了一口气。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叶枫这么喜欢恶作剧了,那种劫后馀生的感觉真不是令人一般的安心。
现在要做的,就是买好爆米花回家慢慢看录像。
第二十六章
从学校回来后,我犹如一个第一次干坏事的人一样,感到既兴奋又内疚,也明白到叶枫常常强调的刺激感是如何一回事。
我没有想到后果,现在的我只能见一步走一步,至少不用再受制于人,被人牵着走。
不知道一切的感觉实在难受。
坐到书桌前,把USB连接上电脑,我打开拷贝下来的录像档案,一边吃着薯片一边专心地观看。
起初进出的都是穿着校服忙碌准备的学生。不过由于305室并没有用作展览用途,所以当一段时间后,教室都是呈现空无一人的状态。
我像个呆子般死盯着画面,彷佛要把他烧出一个洞来。这才突然醒觉这方法不可行。难不成要我整晚都盯着这教室?
于是我尝试把录像调较到快一倍的速度,每当有人进去拿东西或打扫时,我都会停下画面,立刻仔细观察看看他们有没有可疑及作案动机。
可是依然没有我想找的那个人。
昨天整段的录像都已经被我看完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奇怪了,是不是那人在前天就偷偷的到学校把信放进去抽屉?
对于这个想法我不禁感到有些泄气,因为我并没有拷录到前天的录像。
电脑屏幕依然显示着空旷的教室,现在播放着的是今天凌晨时间的片段,说不定那人会在深夜到来。
虽然正安份地坐在家中看着片段,但盯着那寂静的教室仍然使我感觉毛毛的,害怕会看到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出现。
终于又再次忍不住调快了片段,教室的光度渐渐随着天色转亮而充足起来,那人仍没有出现。
难道我看漏眼了?但刚刚所看到的全都是学生跟校工而已,他们应该不会是帮凶吧?
录像右下角的时间正显示着早上九时三十五分,陆续看到有学生出现穿梭于走廊间,为开放日而搬搬抬抬,干着些准备工作。我记得自己是在大约十时正左右到达学校,但那人仍然没有踪影,或许他(她?)真的是在前天就放下信件了。
看来是功亏一篑,暗骂自己还像个傻瓜一样走去干些特务才会做的事情。
谭晴,你以为你自己真的是柯南吗?
我开始收拾抬面的垃圾,把满地的薯片碎屑清理一下。明天还要上班,看来今晚还是早点睡算了。
就在这时候,我眼角瞥到一个人影走进305教室里去。
我连忙扔下薯片包装袋,坐回椅子上把录像倒回了一点,屏息静气地观看着。
右下角的时间正在显示着正9:50分,走廊远处有一名男子正低下头走进教室。
可是那人带着鸭舌帽,穿着深色装束,也很小心的避过镜头以免拍到他的样子。
看来那人应该很熟悉这间学校,没有犹疑连教室编号都不看就进去,还善于利用摄录机的角度。
我把片段停止放大来看,低像素画面中,勉强看到那人手中拿着一张长方形的卡片。
这应该是信封吧?
9:55分,那人从教室步出,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