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情错(第一部 下)(生子)+50问+番外——西雨

作者:西雨  录入:11-08

宋玄禛直身吸纳窗外的吹来气息,颦眉低叹,闭目养神,突然感到身后一暖,两边太阳穴顿时多了温柔的细按。

「犯头痛怎么不跟平福公公说?」

宋玄禛听见这把沉稳的声音,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平福已经够忙了,而且匡顗公公的手艺比较好。」

「哦?是吗,那么小顗应更尽心尽力了。」匡顗引项在宋玄禛颊上落下一吻,宋玄禛回首一望,匡顗放下双手落在他隆起的肚腹上,二人对视会心一笑,彼此的手相握,柔柔轻抚,腹中孩子彷佛感到爹爹的抚摸,便以细蹬回应。

微弱的蹬动让匡顗的动作僵了一下,他探首看了看宋玄禛,见他婉然一笑,立时提起心来专注感觉孩子的动静。

未几,两下滑动的感觉从手心传来,宋玄禛靠在他的胸前低嘤一声,又展颜淡笑,「他在赶你呢,打扰他了。」

匡顗把宋玄禛抱紧,伸手抚上他的前额,顺着微温的触感抚上他的青丝,再沿发游落至发端,把一缕长发缠在指间把玩。

「他可有折腾你?要不叫胡太医来看看。」

宋玄禛摇了摇头,单手抚摸肚腹,说:「宜顼说过此是正常之象,我还嫌他动得不够多呢。」

匡顗收紧双臂,把宋玄禛抱在怀里摇了摇,像是得到心爱玩意儿的孩童一样。宋玄禛抬手倾身点上匡顗的鼻子,低笑一声,抱住匡顗环在他身前的手,感受他的温暖。

几记轻细的叩门声,殿门不声不响地打开一条小缝,刚好足够一人入殿。宋玄禛和匡顗并无如往日放开对方回避,依然相偎,好不亲密。平福侧身进殿,看见此情此景,也慢慢习以为常,只是耳根还是不争起的泛红。

他走到匟床前,像是献宝一样把手上的托盘端到宋玄禛面前,笑说:「陛下,这是匡将军特地从宫外带来的,方才奴才用银针试过,陛下可安心享用。」

宋玄禛被匡顗挡住平福手上的东西,他吃力地坐起身来一看,顿时双目圆睁,满脸惊喜地看着盘子。

平福见主子如此高兴,自然笑得更欢。匡顗伸手拿起一串冰糖葫芦,递到宋玄禛嘴边。还未碰到嘴唇,宋玄禛先倾身咬了一口,可惜糖果太硬,他只能尝到表面的甜,却吃不到里面的酸。

平福放下托盘,给主子倒了杯温茶。宋玄禛随便嗑了一口,遂张嘴咬下整颗糖果。他知道此时的食相定必难看非常,故他抬袖挡在嘴前,不让他们看见。

匡顗玩味地歪首偷看他的样子,瞥见宋玄禛一脸认真,努力地咀嚼糖果,脸颊都被撑得鼓鼓的,实在跟他的脸色相悖甚远。匡顗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宋玄禛此时方知匡顗偷看,登时转过身去,袖子抬过前额,把整张脸藏在袂后。

「哎呀,天寒地冻,陛下怎么不盖条被子?」平福急急走进寝室拿出薄被,体贴地盖在宋玄禛的肚子上,遮盖了隆起的肚腹,「要是陛下跟小殿下着凉就不好了。」

宋玄禛闻言呛了几声,平福连忙端上温茶,匡顗则在身后拍背顺气。宋玄禛打开茶盖,把冰糖葫芦的核吐出来,再大口喝了几口茶,舒了口气,尴尬地看向平福。

匡顗见主仆二人皆尴尬起来,便笑意盈盈地抚上宋玄禛的前额往后一压,让他靠坐在自己身上,柔声说:「好了,你该小睡一下,不然待会又犯头痛了。」

一阵紊乱的步脚声接近,宫人阻拦的声音此起彼落,平福转头看看身后的位置,方想起逊敏今日一大早就出宫去了,都不知走到哪去。

殿门猛地被人大力推开,毫不留情地撞上门框,实木相撞的声音沉沉响起,宋玄禛虽依然神色淡然,但腹中的孩子与他不同,少少的惊恐已令他吓得手脚乱踢。宋玄禛眯起眼睛低身掩腹,匡顗见状也顾不得他人在前,慌忙搂紧人儿,着紧低问。

来人抬手一挥,一众入门阻挠的侍者被摒退殿外,神色诡异的德齐偷瞄座上二人一眼,弯腰垂首退出殿外,带上殿门。

太后不发一语大步上前,抓住被角横手一掀,隆起的肚子顿时展露无遗。她瞠目结舌,手中的被子无声落地,张唇颤动半晌,她才能说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陛下……」

众人万想不到太后来势汹汹揭发此事,想挡也挡不过她。宋玄禛自知被太后识破,心里的疚意一涌以上。他垂睫抚上腹中躁动不已的孩子,抿紧嘴巴,始终一声不响,不作反应。

「是臣不好,害陛——」

一记响聒打断了匡顗的话,他双目圆睁看向太后,后者落泪低喘,怒不可遏。他怔怔地看向怀中人儿,只见他偏首一侧,白净的脸颊泛起异常的红痕,胸前起伏,放在肚腹上的手也慢慢攥成拳头,咬牙说:「……儿臣,不孝。」

「不孝,好一句不孝……」太后踉跄地退了几步,带泪的脸庞挂起一记相悖的笑容,像醉酒般迷乱不定地指着宋玄禛,「哀家以为自己在深宫之中,至少有个好儿子、好媳妇,谁知他们骗我!都骗我!」

平福眼见太后激动如此,壮着胆子上前扶住太后,从旁低说「太后息怒」,希望她不再斥骂主子。匡顗伸手贴上宋玄禛的脸颊,指痕渐渐变得通红,看得他心里揪痛。

太后推开平福,快步走到匟床前来,匡顗以为她想再打宋玄禛,一把搂紧人儿背过身去。谁知太后倏然一改态度,屈膝跪地,拉住宋玄禛衣摆一角,哽噎说:「禛儿……你杀了我吧,这样你就不用怀疑我跟皇叔……母后求你,你让母后下黄泉陪你父皇可好?我真的不知怎么办了,不知道了……」

静默许久,宋玄禛终开口说话,可这句话既不是置太后于死地,也不是安慰的说话,「平福,扶太后回宫休息。」

「是……」平福同情地蹙眉上前,战战兢兢地扶起抽泣的太后,离开沉寂的寿延宫。

宋玄禛拉住匡顗的手臂起身,不声不响落地走到寝室,解衣束布,把圆润的腰身勒得紧紧的。匡顗看见他顶着一副欲哭的表情,憋住吐息使劲儿裹紧肚子,心里不禁发疼,他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从后按住他的手,抱住他的腰,蹙眉说:「别绑了,想哭就哭,别拿孩子出气。」

宋玄禛摇摇头,轻拍匡顗的手,继续把束布围在腰间,系好外衣,低叹一声,转身笑说:「陪我到风渊湖可好?」

「可是你……」匡顗的视线落在宋玄禛的脸颊上,宋玄禛又再摆首浅笑,抚上束细不少的肚子,垂目说:「有谁会抬头正眼看我一眼?皇帝……就是这么回事。」

看着人儿的笑容夹杂着浓浓的唏嘘,匡顗牵起他的手,亲上他的前额。他不知道要多少年的孤寂才可令人儿如此苦笑,也不知道身为一国之君的苦,他们明明同是无依无靠的人,为何他看起来比自己悲苦百倍?亦是这份苦,令他屡次恨不下去,想保护他、爱惜他。他不知自己该拿人儿怎么办,也不知自己的心该怨还是该恨,若是眼前的人儿不是宋玄禛,不是皇帝,那有多好?

第三十五章

「陛下,据探子回报,有闻逖国单于在凉都现身。经探子连番追踪,依然不见其貌,看来对方刻意扰乱视线,而且边疆驻兵有所动静,恐怕有意再袭我境。」

「嗯……」宋玄禛微微点头,想不到久日不在大殿早朝,一来便听得此闻。他深深吸了口气缓下肚腹被束缚的闷痛,忍不住一手攥紧袖子挡在腹前,在别人看来,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谁也不知宋玄禛正抵受何等痛苦。

他静静想了半晌,待孩子的动静止息,才看向殿中禀报的将领说:「那朕也到凉都一看吧。」

那名将领闻言一怔,越矩地抬头看了宋玄禛一眼,见他脸色凛然,自以为宋玄禛丢出责怪他们不力,他与另一个同掌众探子的将领齐声跪地,「微臣不力,望陛下恕罪!」

宋玄禛顿了一下,看着二人叹了口气,遂向礼部尚书说:「段锦臻,你亲自为朕筹备微服私访之事,一切从简。此事除文武百官得知外,绝不得外泄。」

段锦臻还不及出来应话,便被沈敕和匡顗左右迈步挡住,二人难得齐心道:「陛下,万万不可!」

沈敕斜眼睨了匡顗一眼,刚敛回目光正想开口,却被对方抢先说:「陛下近日身子不适不宜远行。」

「匡将军所言甚是,况且对方此时大摇大摆入都,驻兵又蠢蠢欲动,恐防有诈。请陛下三思。」沈敕把身子俯得更低,话语之后,身后的文武百官随之弓身拱手,异口同声请宋玄禛三思。

「对方此行无非想令朕现身,朕怎能不尽地主之谊?反正朕也想见见这位单于。」宋玄禛扶住逊敏适时伸出的手臂站起身来,扫了座下众人一眼,又说:「此行一去至少半月,朝政之事暂由沈太傅辅助。」

「陛……」匡顗才说出了一个字,便被宋玄禛高高在上、不带感情的目光扫过。宋玄禛仰首看向横梁,若有所思说:「朕这次想请匡将军同行护驾,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匡顗举头一看,瞥见宋玄禛正坚定不移地看着自己。他抿了抿嘴,知道这人是不肯退让了,只好俯首答应,完全没有拒绝的馀地。

想起宋玄禛自被太后知道有孕一事后,整个人沉默了数天,每次进殿看他,都只见人儿一脸茫然地看着肚子,平时常常轻抚孩子的手顿在半空,明明想抚上圆滚的肚腹,却在犹豫不决,最后垂落身侧,朝窗外叹一口长气。

看着人儿的愁容,他却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来。

孩子,是胡宜顼强加的,这教他怎样劝说?他也难以劝服自己的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自己要狠心,却每当看见宋玄禛,仇、恨、怨、怒,通通都烟消云散。他皱眉,他的手不自觉抚上他的脸颊;他苦笑,他的心猛地抽疼;他低泣,他只能抱着他,无能为力。

如今已令宋玄禛逼宋曷交出虎符,叔侄的关系又陷僵局,一切都已经够了。他不想宋玄禛再因为他从中作梗而受到伤害,一心想好好保护他,爱惜他。

匡顗抬首向宋玄禛淡淡一笑,心中的阴霾彷佛得到洗涤,过去既然已逝,何不好好对待眼前人?

沈敕抬头张嘴,本想再次劝说,却被他看见宋玄禛与匡顗相视的一瞬,他顿时愣住,不懂反应。宋玄禛转目看来,广袖一扬,毅然道:「众卿无须多说,朕意已决。段锦臻,速筹备出行之事。」

段锦臻刚踏出一步欲拱手回应,就被头上殿头官宣退的声音打断,半张的嘴巴只好转而恭迎圣驾离开。

「陛下,奴才可以跟您同行吗?如今陛下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啊。」

宋玄禛前脚刚踏入寿延宫,平福便在身后一脸担忧地说。回首一看,瞥见平福着紧又怯怯的样子,他不禁悦然莞尔。进殿之后,在平福的侍候下解下束布,孩子好像得到解放似的舒了舒手脚,宋玄禛抚上肚腹,靠在床头笑说:「朕不带你去,难道靠匡顗服侍朕?说到侍候朕,谁也不及平福得心应手。」

「嘻嘻,谢陛下。」平福立时喜笑颜开,欠身谢过。他蓦地恍然,偏身瞧了逊敏一眼,又说:「陛下,那么……逊敏也去吗?」

宋玄禛仰颏看了看逊敏,复抚着肚子,一派柔和地说:「逊敏不用去了。」

平福悄悄撇了撇嘴,两手在袖子下交指把玩,心想虽然逊敏是个木头,但少了个人在门外陪他守候主子,不免也会感到寂寞,少了乐趣。

「逊敏,东西送去了吗?」宋玄禛漫不经心地问,平福闻言略为惊疑地挪开步子,让逊敏走上前来。

逊敏从袖袋中取出锦盒双手奉上,恭敬地俯首说:「送到了。」

宋玄禛伸手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原本安放在里面的虎符已被一封信函取代,他单手扬开信纸一看,熟悉的字迹挺拔刚强,下款的印鉴更不容有诈。

「好。」他放回信函,递给逊敏,续说:「你留下来辅助处理政事,其馀的事都不用操心。」

「是。」

平福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满脸不解地来回看着他们。任他如何想破头也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单纯的他,只知道主子和逊敏有事情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念头一转,就觉得宋玄禛不信任他,妒忌地瞪了逊敏一眼,遂消沉地垂下头去。

逊敏倏地看向殿门,不发一语迳自走出寝室打开殿门,一股浓郁的药味顿时飘进殿内。站在门前捧着托盘的胡宜顼向他抬首一笑,说:「逊敏公公难道有预知之能?每次都能及时替在下开门。」

逊敏冷峻的脸庞上勾起一记笑容,引手带领他走进寝室。

坐在床上的宋玄禛嗅到药味便皱了皱眉,腹中的孩子像是知道他不情不愿的,在肚子里蹬手蹬脚替他抱打不平,可是此番好意却令宋玄禛疼得冷汗直冒。他弯身捂住肚皮被撑起的地方,倒抽口气,慢慢安抚乱动的孩子。

平福见主子脸色不对,立时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探头问:「陛下,哪里疼吗?」

宋玄禛轻轻摆手,尝试坐直身子,深深吸了口气缓解腹中的疼痛,孩子终于在他的轻抚下乖乖待着,此时胡宜顼已来到床前,见他满头大汗,稍稍问诊,知道只是胎动得厉害,才把药碗递给正在顺气的宋玄禛,谦谦说:「请陛下趁热服药。」

宋玄禛一嗅到浓烈的药味,本已苍白的脸色顿时比乌黑的汤药还要更苦,他接过药碗别过脸去,用力吸了口气,一鼓作气把汤药全然喝下。放下空空如也的药碗,他微微打了一个苦颤,瞬时拿起平福呈上的杏脯放进嘴里,当甜味流溢满腔,拧紧的眉头才得以舒开。

胡宜顼三指按上他的脉门,重新把了几次,才把得准宋玄禛的脉。宋玄禛疑惑地看着他,见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便问:「宜顼莫不有心事?」

他垂首长叹,敛手道:「不知陛下能否让臣暂搁太医一职,回乡探亲?」

「如此赶急,是否家中有事?」

胡宜顼暗地勾起一记狞笑,以宋玄禛的性子,他已预想得到他的回答。回想宋玄禛的问题,他的确有事,而且还是国家大事。前天夜里收到乌伊赤的传书,得知他为引宋玄禛出现已身处凉都,多年潜伏于此的他也终于可以功成身退,只是最后还是要耍些小手段,方便行事而已。

他收起笑容,装出痛心无比的模样,满带哀愁说:「臣昨日收到家书,被告知家中老父重病不起,若不及早回乡,恐怕再也……」

说到这里,胡宜顼抬袖轻抽鼻儿,强忍哽咽间吐出一丝叹息。宋玄禛想起先皇去世时,宫中上下个个齐齐整整地跪在殿前,阵阵哭声又有多少是真心为一代明君仙逝而泣?看着先帝咽下最后一口气,一声驾崩,宫人便齐声嚎哭,当时他只感到他们的虚伪。望向龙床,只觉得自己单纯看着一个人仙游而已。当他意识到那人是与自己血脉相连,对自己既疼又怜的父亲,他才明白何谓死亡。到他想哭时,方知自己的泪早已在他手刃自己的兄弟时流光。

他曾想过,如果能回到儿时的时光,他宁愿做一个闲散皇爷,不争名夺利,好好孝顺先帝,不致他临终前还为他手刃兄弟一事而遗憾、哀伤。

如今看见胡宜顼一片孝心为父而哀,他自然狠不下心来。他一手抚上腹底,一手扶住胡宜顼的肩头,如哄孩子般放轻声音说:「宜顼念父心切,朕岂会不准,准奏。」

胡宜顼展颜一笑,连声谢过,宋玄禛见了也不禁会心微笑,低头柔柔看着隆起的肚腹,心里盼望孩子也能有此份孝心,做个不让双亲担心的人,至少不要像他,若是像匡顗那样念及亲情就最好不过了。

胡宜顼见宋玄禛带笑抚着肚子想得入神,慌忙找时机乘胜追击。他左顾右盼片会,目光终落在高几上的杏脯。他拿起盘子递到宋玄禛面前,笑说:「臣回乡定当把陛下赞赏杏脯之事告知老父,如此得蒙圣恩,他定会喜上眉梢。」

宋玄禛转首瞥见盘子上的杏脯,伸手拈起一块放进嘴里细味,杏脯与花粉的甜味在口腔慢慢飘散。他咽下清甜的果乾,又拈起一块,思忖片会,倏然想起胡宜顼的出身,遂问:「不知宜顼出身何处?朕记得你家乡盛产杏实。」

推书 20234-12-07 :星系不远不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