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松了口气,还有太后和一干跑来的嫔妃,沈慧君身怀有孕,自是不会往前去挤,她看到低头站立一旁的连春,瞬间下了决心,她不经意似的,悄悄走过去,低声道:“你师傅在宫里,想办法救他。”说完,就快步走开了。
连春一怔,看到那女子的侧脸,辨出她便是沈慧君,想想她说的话,不觉大惊失色,“师傅,师傅怎么会在宫里?莫不是……”想到此处,连春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遣走众人,李景轩问母亲,“母后,您的手里有冰蓝汁吗?”
“有。”
“是吗?“李景轩大喜,“那……我们拿这个去看看遗诏吧。”
“皇儿”,闻太后面露难色,“冰蓝汁可以保护尸体不腐烂,它在……你父皇的口中。”
“啊?“李景轩愣了愣,皱眉说了声,“拿出来。”
“皇儿……”
“拿出来,这件事情只有我母子知道,别人不会知道的,父皇已经死了,让他尸体不朽也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就算是他的意思,他用这种方法保护冰蓝汁说不定就是为了今天用的。”
“皇儿……你皇叔来找过我。”
“说什么?”
“他想求你放了陆明飞,他会带着他离开,永远不回来。”
“哈哈”,李景轩仰天大笑,恨恨道:“李少康,你也有求朕的时候。”
“皇儿,你……”
“不可能,他必须要死。”
“为什么?”
“为什么?”,李景轩大喊起来,“只要他活着,我就不开心,不痛快,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我就是要他死,要他死,要他死……”李景轩的神情歇斯底里,头又突然一阵剧痛,“好痛,娘……好痛……”他痛苦的样子令闻太后感到了恐慌,她抱着儿子,“好了,好了,皇儿,你不要这样,我去把冰蓝汁拿出来,拿出来……”
“连春呢?”
“你还想着他啊……”闻太后薄怒道:“这么多女人你不要,偏要找个男人……”
“春儿。”李景轩不理母亲,还在喊着连春。
“我在这儿。”连春应了一声。
“母后,我没事了,您先回去睡吧。”
“好,我让太医在门口守着。”
屋里没了其他人,“春儿,你过来”,李景轩笑着向连春招手。
连春目中含冰,走到李景轩面前问道:“我师傅呢?”
“你师傅?”
“他在哪儿?你把他关在哪儿了,你抓他干什么?你放了他。”
“放肆”,李景轩大怒,“你在跟谁说话?”
“谁抓了我师傅,我就跟谁说话。”
“我没抓他,我只是请他。”
“你胡说,我师傅又不当官,你请他干什么?你要请,也应该请李少康,请得着我师傅吗?”
“你盼着我请李少康,盼着跟他见面是吗?”
“不是。”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不想见他,我若想见他,也不会跟了你来。”
“可你心里还是想着他,对吗?”
“这和我师傅有什么关系?“连春喊着,“你告诉我,我师傅在哪儿,你把我师傅怎么样了,你若伤我师傅,我永远也不会理你。”
“春儿,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李景轩满目的阴郁,“我本来只想要杜平安的,但是他说他的东西在你师傅身上,我也只能把你师傅一并请来了,杜平安关在天牢,你师傅住在宫里,我并没有慢待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活着,因为我爱你,我一定会替你杀了李少康,你师傅和李少康的感情那么好,如果李少康死了,他还会不会活着,我就不知道了。”
“你……”
“你急了,害怕了,还是……后悔了?“李景轩的话步步紧逼,连春只觉得自己被顶到了墙角,又怒又悔,却无法辨驳,呼吸急促的好像喘不上气。
“哼”,李景轩冷哼一声,躺在了床上。
“我要见我师傅?”
“你应该跪下来求我。”
连春扑通跪下,磕了个头,“皇上,连春求你让我见见我师傅。”
“不——行——”
“你要怎样才行。”
李景轩脱了裤子,“坐上来,自己动,朕爽了,说不定就会答应。”
“你休想。”连春站了起来。
“为什么?你不是和李少康这样做过吗?”
“可你不是李少康。”
“连春”,李景轩怒道:“你信不信朕杀了你。”
“信,你什么都干的出来,我也不用你杀,如果我师傅死了,连春自会陪葬。”
两人怒目相视,看到连春眼里的倔强,李景轩咬牙道:“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死。”
翌日,冰蓝汁拿到了面前,李景轩让王岗把蓝呼呼的液体全都涂在了遗诏上,字没有立刻显现出来,李景轩有些着急,闻太后劝道:“皇儿莫急,不会马上有字的,可能还要等些时候。”
“我等不了。”自从爆发了头疼病,虽然吃了药,缓解了许多,但李景轩的脾气明显比从前暴躁了,他阴冷的笑笑,心道:“没有遗诏,朕也可以做一个,如果朕想让你死,你不可能不死。”
清晨依旧,李少康站在大殿中央,来上朝的文武官员出奇的齐全,王岗念着手中的遗诏,“……若敬忠王爷五年后不曾还权于君,既有谋反之嫌,即刻贬为庶民,逐出京城,永不录用……”
遗诏念完了,整个大殿鸦鹊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李少康的反应,出人意料的,李少康跪下道:“臣,领旨谢恩。”
拿了遗诏,李少康看也没看,又道:“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你不用说了,朕会让他和你一起走。”
京城之外,李少康身着轻衣,赶着马车,等在那里,城楼之上,皇上和诸位文武大臣都来相送,以示仁和,连春站在李景轩身边,看着李少康,只觉得心如刀绞,支呀呀的轮车声响起,陆明飞也被人推上了城楼。
“皇叔”,李景轩大声道:“他们两个都想和你走,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啊?”
李少康凝望着连春,片刻,说了句,“我要小飞。”
连春蓦然转过头去,泪水结在眶中,李景轩眼含笑意,看了他一眼,说道:“好,来人,把陆先生送下去。”
“等一等“陆明飞推着轮车走向连春,温声道:“春儿,过来,师傅有话跟你说。”
“师傅。”连春走过去,跪了下来,哭道:”师傅,对不起。”
“你没什么地方对不起师傅,是师傅对不起你,师傅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倔了,既然跟了皇上,就要听他的话。”这句话在李景轩听来,十分的受用,他放松了戒备,向前走了几步,来扶连春,“春儿,起来。”
突然间,陆明飞站了起来,迅速地将李景轩覆在臂中,一只手锁住了他的咽喉,大内侍卫逼近身前,陆明飞腾身一跃,飞下城楼,落地之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众人都是惊讶,没有人能想到陆明飞居然可以站起来,城楼上的人纷纷跑下来,不敢上前,但也不敢退后。
“小飞“李少康也很震惊。
“皇上“陆明飞道:“草民不想出此下策,但你的人品实在值得商榷,我要你当着这些大臣的面,答应放我二人活着离京,永远不追杀我们。”
“朕要是不答应呢?”
“你凭什么不答应“陆明飞大声道:“少康为了你的天下呕心沥血,保家卫国,他虽然性情桀骜,但也未曾害过你孤儿寡母,他若有半点异心,还能轮得到你将他逐出京城,他一片丹心,明眼人谁不知道,你不容他,我可以理解,但你若明放暗杀,我今日便与你同归于尽。”
“小飞“李少康摇头道:“不要。”
“李景轩,他到现在都不让我杀你,你身为皇帝,就这么心胸狭窄吗?”
李景轩看到了众人的神情,无奈道:“好,朕放你们走,永远不追杀你们。”
陆明飞推开李景轩,喘着气道:“哥哥,我们走。”他腰伤刚愈,勉强施展轻功,带着李景轩跳下城楼,自是伤的不清,脚步也很是蹒跚。
“小飞”,李少康扶住他。
“师傅”,连春缓过神来,从城楼飞身跃下,跑到陆明飞的身边,“师傅,您没事吧?”
“春儿”,陆明飞抓紧他的手,气息有些虚弱,“跟我们走吧,少康他不是不爱你,实在是……”
“师傅,您别说了,我跟你走,跟他没有关系,春儿答应过师傅,要给师傅养老送终,春儿不能食言。”
“春儿”,李少康大喜,也去拉连春的手,却被连春甩开。
“连春”,李景轩在身后大喊,“你不是答应跟朕了吗?”
连春回头道:“你这个人太坏了,我不会留在你的身边。”
“是我干你干的不爽?”
连春冷冷道:“是,不爽。”说完,便和李少康一起,扶着陆明飞,走向马车。
“连春”,李景轩又道:“你不要忘了,朕说过,你若骗我,我会诛你九族,你看看他们吧。”他手一挥,城楼之上立时吊下几个人,竟是连春的母亲和弟弟,弟媳,还有他那四位结义的哥哥,就连平邑军也在其中,只不过,他们都早已没了气息。
“不”,连春大喊着扑跪在城楼下,顿觉天旋地转,更是欲哭无泪。
李景轩也是惊讶,他没有下令杀过这些人哪,惊愕间,他看到闻太后端坐在城楼,冷酷的望着连春,一下子全明白了。
连春目龇欲裂,转身扑向了李景轩,大内侍卫连忙过来保护,将李景轩拉到一旁。
“放箭”,闻太后下令,城楼上万箭齐发,既是射向连春,也是射向李少康和陆明飞,秦氏兄弟从人群中冲出来,还带着若干王府侍卫前来保护,连春肩头中箭,跪在地上。
“住手”,李景轩大声喝止,“谁再放箭,朕杀了谁。”
楼上的兵将不敢抗旨,只好停下,三人才得以喘息,秦氏兄弟和众位侍卫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连春拔掉肩膀的箭头,看看城头的尸体,咽下血泪,跑过去扶着陆明飞,三人一起再往前走,即将登上马车,连春道:“师傅,春儿不能陪您了。”
“为什么 ?”
“春儿要和我娘,弟弟,还有哥哥们在一起。”
“不“。李少康要去拉他。”
“放开我。”连春不看他,只是抱着陆明飞的腿,跪下道:“师傅,您保重。”
李少康转过头去,眼泪落了下来。
“春儿”,陆明飞拉起连春,抱住了他,抱住了这个让他珍爱无极的徒弟,胸口一阵阵浓血上涌。
李景轩登上城楼,看着“亲密“的三个人,满腔妒恨,他指着那个方向,说了句,“沈鹏,杀了连春。”
“是。”
一只毒箭从城上射出,射向连春的后背,陆明飞淡淡一笑,猛地拉转连春的身体,毒箭穿过他的身体,也划破了连春的肩膀。
“师傅”,连春大声呼喊。李少康回头看到这样的情景,立刻站立不稳,他接住陆明飞倒下的身躯,流泪喊道,“小飞,小飞……”
黑色的血,从陆明飞的口中汩汩流下,他抓着李少康的手,静静望着蓝天,“少康,照顾……春儿……,春儿……师傅……对不起……你……爹……娘……”最后一丝气息随风而逝,陆明飞的眼睛却始终没有闭合。
“师傅,师傅……”连春悲痛欲绝,也觉得眼前一黑,昏倒在李少康的身边。
李少康合上陆明飞的双眼,站起来,走到城楼下,抬头喊道:“皇上,太后,李少康就在这里,你们杀我,还是不杀。”
片刻的沉默,李景轩和闻太后看到了李少康部下投来的愤慨的目光。
“皇叔”,李景轩道:“你走吧。”
“谢皇上。”
李少康回过头来,将陆明飞和连春抱上马车,一路向南,离开了京城。
“皇上”,王岗拿着一卷黄绢,“这是……这是……”
李景轩抢过遗诏,打开一看,上面几行小字,“冰蓝汁是治疗头疼的药引子,若用在别处,也没关系,药方可以让你不会痛死,但是,请不用动怒,更不要动气。一个人头痛抵我一家人性命,皇上,太后,先皇,你们不亏了.
杜平安 拜上。”
40.相依(1)
偏僻的客栈里,李少康用匕首将连春肩头的毒伤挖掉,替他敷上金疮药,又将真气送入连春体内,眼见着连春唇上的黑色渐渐没了,身体也不再那么冷得发抖,才停了下来,自己也出了一身的大汗,他看连春一直昏迷不醒,只得先将他放在床上躺好,陆明飞的尸体仍然躺在马车上,他不能让他一直那样躺着,他必须做些什么,尽管他的心是那么的痛,他请店家先帮忙照看连春,自己赶着车,来到林边的小河旁,他捡了一些树枝和柴火,铺在地上,将陆明飞从车上抱下来,放在了柴火上,陆明飞的神情很安宁,很平静,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小飞”,李少康蹲在他的身边,“好弟弟……”他哽咽着说不出话,眼泪哗哗直落,这个他深爱的兄弟,朋友,恋人,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自己,离开了人世,而他,居然不能多和他再相处一会儿,也居然不能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李少康甩了甩头,后面随时可能有追兵,客栈里还有一个昏昏沉沉的连春,他必须快点带他离开,不能耽搁。河旁烧起熊熊的烈火,李少康看着火光中的陆明飞,含泪说道:“小飞,你好好地走,哥哥会永远想着你,我也答应你,我会好好顾春儿的,你放心吧。”
最后一丝火光也灭了,李少康用马车上的瓷罐装好了陆明飞的骨灰,转身回转客栈,还没有进入客栈的门,就听到连春在喊,“师傅……师傅……你在哪儿呢……师傅……”
“春儿“李少康跑进去,看到两个伙计正费劲的拉着连春,连春推开他们,直直的看着前面,脚步趔趄着,一声声喊着师傅,他迈空了一步,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跤,又伸出双手,摸索着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