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北打算干什么?”
“没想法,哥们现在很混乱。”我一只手攥着酒瓶一只手抚摸着脑门“不扯那些没影的事儿,眼前的事儿就是喝酒。”一杯一杯一瓶一瓶,满脑子里全他妈都是夏木那小子。
“夏木,你他妈的开门”我有些醉,用力的砸413寝室的门。
小河北光着身子下来开门“夏木呢?”我用眼睛把这个寝室搜查一遍,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夏木?一直没回来啊?”我无力的站在寝室中央,看着夏木的床铺,恍惚之间他仿佛躺在那里,耳朵上扣着大大的耳机,躲在被窝里听着江美琪的歌曲。我定睛看去,空空的床铺没有一丝变化,几本日记本、匡威外套、油亮的皮鞋被不大不小的枕头压在下面。“夏木,你他妈的快回来吧,你快折磨死我了。”
“夏木,你他妈去哪了,只要你出来冒个泡,你他妈爱同性恋就同性恋吧,我坚决不管!”倒在夏木的床铺,抱着他的被子等了一夜。我只想说,那时候我还是非常非常非常在乎你,可我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
第二天早上,夏妈妈又打来一通电话,我明显的能感受她在电话那头的焦虑,我硬着头皮编着瞎话“臭小子,昨晚复习到凌晨3点刚睡不久,等他睡醒让他给你打回去!”“好,好”夏妈妈信以为真,电话那头下子明媚起来。套上衣服跑去情人坡。
情人坡是南师小情侣们幽会的地方,早有耳闻在这里幽会的人群中同性恋居多。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那般萧瑟,不过但凡是冬天,无论东南西北方都有那么一点点死气沉沉。情人坡,放眼望去光秃秃的一片,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石子都被放大在光天化日之下,冬天,是果露的季节,忧伤、困惑、苦痛无处可躲更无处可藏。一对对情侣在情人坡上缠绵恩爱;一对对情侣在情人坡上吵吵闹闹;一对对情侣在情人坡上分分合合。短短的一上午,似乎把一辈子都看完了。一辈子都看完了,可仍旧不见夏木。“喂,谁!”我的电话铃声响起。“浩子,我看到夏木了”
“在哪?”
“情人坡”
“放你妈的屁!我就在情人坡呢!”我骂着电话那头的小河北。
“你不信?我跟小沫从那回来碰到夏木了,跟一个男生。”小河北描述的夏木身边的那个矮个子男生跟马涛描述的那个高个男生明显不是一个人。“知道了,他妈的,他爱去哪去哪!”我不耐烦关掉电话,朝坡上走去。“夏木”我都被自己惊人的喊声给吓住了,树底下正闭着眼等男生去亲吻自己的夏木,听到喊声慌张的朝我看了一下,板着着脸拽起男生的手便走开。22、第二十二章 ……“夏木,你给我站住!”我跑过去挡住他的去路。
“你他妈的这几天都跑哪去了?”我脑子里全部都是刚才那个接吻的画面,说实话真他妈的恶心。“关你P事儿”他也学会说脏话了,这才几天,他就变了。我惊讶于他的变化,他现在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无视别人的存在跟一个男生接吻,他现在可以理直气壮的跟我顶嘴,并且每一句中都有“操”“妈的”“J8”这样他以前羞于出口的脏字。殊不知我看到的只是夏木变化的初级阶段,这之后的他跟这之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是的,实际上在很早以前他就需要一个伪装很好的外壳去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弱不禁风柔弱的内心。“你多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
“……”他无话可说。
“你妈为惦记你都生病了,你他妈倒在这搞上破鞋了”我气得用词不当。“我他妈的又没搞你!”“夏木,你再跟我他妈他妈的咱俩就断交!”我半生气半开玩笑的说着。“断就断”他严肃认真的看着我,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身边的那个小男生。“你再说一遍”我喊到。“我夏木跟陈浩断交,老死不相往来”夏木举着手对天发誓,声音很轻,轻的让人不忍去听。夏木跟我断交了。
岁末年初,各种各样的节日接踵而至,那时候我在大坑里的一家小吃店打杂,属于三天打渔两天赛网那种,老板是安徽人很是油滑,把他对我的不满全部都体现在工资上“450元,不够爷酒钱”。我打算把老板炒掉,年关将近寒假在即,那是一段很尴尬的时间段,聘用新人的话用不了几天学校放假工期不足一整月,外地打工仔不爱干;聘用学生做小时工也不可能,大家都在期末复习没那个闲情逸致去打工,老板求我“600元干15天”我答应了。听小河北讲,期末复习是个很热闹的事儿,尤其在熄灯之后,大家不约而同的拽着椅子出来,聚集在狭窄的走廊里,面对面的啃着书本,摇头晃脑的背个不停,背着背着就变成聊天大会,有时候干脆聊个通宵,第二天早上赖在床上不起来,到晚上继续聊。一个话题可以连续聊上几个晚上,现在回想起来幼稚可笑的东西,当初对待起来竟是那么认真。小河北还说,夏木回寝室住了,不过他们俩一直没有什么交流。
夏木夜晚也会拉着凳子去走廊里,跟别人不同,他不是去背书,怀抱一个低音炮,把音量调到最22、第二十二章 ……大,放的全是一些吵吵闹闹的舞曲,他是去捣乱的。这小子在报复,甚至不惜用自己去惩罚那些给过他伤害的人们。“哎,商学院那个同性恋,把你低音炮关了”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又不是放给你听的,不喜欢把你耳朵关上。”伤害有两种去向,有一种伤害会被时间抹平,只在伤口处留下或深或浅的刀疤;有一种伤害会衍生出仇恨,仇恨是有力量的,锋利如刀。“你是不是不知好歹?”那个体育学院的男生跳过一排排凳子朝夏木走来,身后跟着众多同院同学。“诶!你什么意思?”
夏木自顾的调着低音炮的音量,时而高时而低装作没听见。
“笑你妈个B!”夏木凶狠的看了一眼笑嘻嘻的朴迅。
“我跟你说话呢”体育生扯起夏木的领子,力气很大,扯破夏木外套的袖子。“你扯个J8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夏木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长度10厘米左右的匕首用力朝体育生脸上划去,还好体育生挡的及时没划伤。夏木听到有人的劝阻声“别跟那种人一样的”,“那种人”这三个字好刺耳。气氛立刻变得紧张,有人拉扯体育生,有人挡着夏木,有人从他手中夺取匕首,他却死活不肯松开。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在身上藏一把或大或小或长或短的匕首,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淡淡的说“安全”。
第二十三章
浩浩荡荡的考试阵势已经摆开。
连续整整10天,南师乃至整个仙林的学子们不是在考场上那就一定是在去考场的路上。风风火火三五成群。
路上有人拿着热乎乎的包子在风中边吃边走嘴里还不停地背诵着英语单词;有人从复印社里打印出厚厚一叠的考试资料,打开复印社的门,一阵风后,复习资料随着寒风四处翻飞;也有人鼓弄着稀奇古怪的先进设备以防不时之需。一场小小的考试,紧张了仙林的千百学生,为应付一场小小的考试每一个人都使劲浑身解数无所不用其极。
在时间的这一头,我们回望当初认为人命关天的那些大事,现在竟这般的不痛不痒。当下,我们以为至关重要并为其执着的事情,在若干年后回眸去看,是不是依然不痛不痒?
闯过校园的大考小考,继续闯着生命中的大关小关,生活因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考验变得有魅力,可惜这种魅力持续的时间真的很短。
考试分年级进行,年级较高的学生,考试结束后就都陆陆续续的返乡。我打工的那家小店也在当天上午正式关门,中午在火车站买了一张3天后返回长春的车票。对,这一次,我只买了一张车票。
西食堂二楼,空荡荡的食堂里死气沉沉。随便点一份套餐在桌子上吃起来,用一种拽拽的耍酷的姿势,一只腿搭在旁边的凳子上,偶尔会点上一根烟,继续用上我那自以为最帅的表情抽着小烟。
“大哥,这儿有人吗?”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端着一盆酸菜鱼说话就要坐下。
看着那一小盆的酸菜鱼难免让我联想到夏木。我扫一下食堂四周,妈的,那么多空位子不坐,偏偏坐在我对面,难道这里风水好?
“没人。坐吧。”我继续扒着我的饭,抽着我的烟。飘过去的青烟呛得小男生不禁咳嗽几声。
“大哥,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他声音细弱。
“谢啦,我不吃鱼。”我扫他一眼。
“你不吃鱼?”那小子一脸诧异,他诧异的表情,让我摸不着头脑。
“很好吃的。”他夹一块鱼送到我碗里,看着他轻柔的动作,秀气的脸蛋,我突然意识到,这小子他妈的不会也是同性恋吧?
我们一直都生活在自己的盲区里,所以,呈现在我们视线里看上去丰富多彩的世界其实大的很有限。如果有一天,这个缺口被打开,我们便发现我们曾忽略过太多的精彩。
如果你是一个考生,你会发现全天下都是考生;如果你荣升父母,你会发现全世界都是牙牙学语的孩童;如果你正处与热恋,你会发现遍地都是情侣;如果你是同性恋,你会发现周边你同性恋人数并不少。
“大哥,你大几的?”他声音娇弱,我有点讨厌。
“别一口一个大哥的,我不习惯别人这么叫我!”
那小子从对面座位换到我身边的座位,他诱惑的小嘴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那你习惯怎么叫?”“兄弟,你他妈的是同性恋吧?”我的话说的很直白,没给他任何情面,也没给他任何余地。
小子耸耸眉,红着脸,一时语塞。
看着眼前的男孩儿,我不禁想起夏木,不禁猜测这段时间一直在他身边来来往往频繁更换的那些男生,是不是也是用这种下贱到令人发指的手段才被他勾搭上的?
“我喜欢你”我刚扒进肚子里的饭,险些被着三个字恶心的吐出来。
“少跟我动手动脚的!”我抓住他不怀好意的手。用力一推把他推倒在对面的餐桌下面,他鼻子撞到桌角,鼻血汩汩流出,“兄弟,告诉你!哥们我不好这儿口,再让我碰到你,可就不是今天这个对待法了!”我掉头转身便走,我依然没给他回应的余地,面对稀稀疏疏看热闹的人,我也没给他任何情面,很简单,因为我不认识他。
我曾对夏木说起过这件事,每次提起来,他都责备我,“他为什么一定要买一盆酸菜鱼?”“为什么一定要在西食堂?”“为什么一定要在别人都去考试的时间他去吃酸菜鱼?”夏木抛出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之后代我回答“他一定是喜欢你很久了,浩子你伤害了他,你认为素昧平生的人,或许人家已经暗恋你很久,你认为无关痛痒的小事儿,可能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阴影,永远都擦不掉。”“他又没说,我他妈的又不知道!”我给自己找台阶下。
别轻易伤害任何人,别轻易地说这个人重要那个人不重要,人的心思都很缜密,只要没公布于众,谁都不知道究竟谁在爱着谁,谁在恋着谁。
等火车的日子我天天都泡在网吧里,玩网游、看电影、看美女、聊QQ。困了打个盹,饿了来碗加鸡蛋香肠的方便面。小日子过得很仙儿。
那天玩到通宵睡得很晚,再去网吧的时候,我经常坐的位子早已被人捷足先登,我朝最后那排找去。
“哈哈,哈哈”夏木对着电脑屏幕笑个不停,爽朗的笑声整个网吧里的人都能听见。
“去你妈的,少扯!”他说话越来越不干净了,这种难以启齿的话放在20天之前,打死他,他都说不出来。短短的二十天他的变化天翻地覆。
夏木旁边还坐着一个男生,微胖,相貌普通到可以忽略不计。男生撕开一片口香糖,夏木侧着脸伸出舌头去接,如今无论多大尺度的动作,多么令人难以入目的表情,夏木都能熟练而自然的做出来,我甚至开始怀疑,曾经那个羞涩的夏木是否真的存在过。
我对夏木的态度很矛盾,经过他失踪那件事情后,我心理上可以接受他是同性恋这个事实,可是,每次见到他尤其是见到他频繁更换伴侣,我由衷的觉得恶心,觉得他脏。
我坐在与夏木同排靠近过道的一台机器上。我能瞥见他屏幕上打开的多个QQ窗口,我能听见他耳麦里分贝很大的《发如雪》《寂寞沙洲冷》。我坐下没过多久他便下机,“走”他拍了拍身边的小胖子。“去哪?”“换一家网吧”“这家怎么了?”“别他妈墨迹,走不走?”小胖子不情愿的关掉电影。
“让一让”他用脚踢着我的椅子,我假装没听见,继续玩我的游戏。
“让一让”夏木的声音不温柔,他声音从未温柔过。
“哎,兄弟,让一下呗!”我还是一动不动。
“你他妈的死啦?”夏木用手摇着我的椅子,我气愤的站起来黑着脸“你跟谁他妈的他妈的?”
“兄弟,有话好好说。”
我抓起胖子的衣领“少跟我套近乎,谁是你兄弟?”
夏木趁我起身的时候,挤出一条缝从我身后走出去,我、还有这个小胖子仿佛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喂,张宠,你去哪?”小胖子焦急的掰开我那双抓着他衣领的手。
“你叫他什么?”我十分好奇,夏木跟这些人交往,原来一直在用假名。
“关你屁事”胖子推开我,朝网吧外跑去。
“二B”我冲着他背影骂骂咧咧。骂完才恍然记得,马涛说今天上午他们考最后一科,既然是考试时间,夏木怎么会出现在网吧?
后来马涛告诉我6门功课考试,夏木缺席4门,这4门考试的座位是跟张宠挨着,不是前后挨着便是左右挨着。夏木是在躲避张宠,既然躲避他,为什么还用张宠的名字去交友?人世间最让人纠结的不是单纯的爱,也不是单纯的恨,而是又爱又恨。
终于可以回家了。
候车大厅的壮观场面那叫一绝,车厢里自然也跟蒸包子一样,过道上、车门旁、就连厕所里密密麻麻的全部是人。
我把包裹扔到架子上,坐定抬头一看,我对面的居然是夏木。我承认这样狗血的桥段被电视剧洒烂了,可我说,生活有时候比电视剧还狗血,你信吗?
夏木耳朵上扣着大大的耳麦,我记得,仍旧是半年前我们来南京的时候他用的那一副。
他手中翻着杂志,铜版纸的画页上满眼果体的男人,他毫不避讳的看来翻去。一路上,我们陌生的像路人,说实话,我觉得很别扭。冲动时真想跟他说两句,可是一想起他的那些破事儿便开始反胃。
“同志,能去吸烟区吸烟吗?”夏木旁边的女生实在受不了他一根接着一根的吞云吐雾,夏木瞥她一眼,把烟头掐灭扔在桌上的杂志里,头靠在后面打着盹。
夏木学会抽烟了,他学会了太多东西,太多他曾经排斥的东西,现在弄起来驾轻就熟。
还是25小时的车程,还是两夜一天的折腾,我又开始撸胳膊挽袖子跟周边几个人抛幺,我依然是那个赢家,一切似乎都没变,我们似乎还是在半年前开往南京的火车上。可是直到我看见车窗外淡淡的绿色被一片雪白所覆盖、直到我看见身边那个陌生如路人的夏木,我才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变了,我的世界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