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曦这时候从旁插一句说:“如果你是想说炎皇子不见了,那朕便替你说了吧。”马良安忙吓得跪下磕头说道:“老奴无用,炎皇子将他的头发全绞了留下,自己已经不见踪影。老奴没能看住他,请娘娘责罚!”恬熙大吃一惊,问道:“他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你们没看住他吗?”但转瞬他便明白过来,扭头愤怒的看着严曦,质问:“是你放了他?”严曦神色不变,仍旧是温和笑着,说:“是的!”恬熙极为愤怒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严曦将手按在他肚子上,郑重的说:“朕是为了你!”
恬熙烦躁的推开他,一个不稳差点从他腿上栽下去。严曦忙伸臂揽住他,将他安然的放下。然后不顾恬熙的抗拒,拉着他的手叹息道:“朕知道在你心中,这两人都是很重要的。朕理解你要保护一木大师的心情,可是朕更清楚你心里对炎皇叔有多么的疼爱。爱妻,你从来都不是心狠之人。今日里你让他皮肉上吃了苦头,但朕知道你心里只会有加倍的痛苦。朕其实并不关心他们两人如何,但是朕心疼你,朕也不想他出了什么事,未来你会永远活在痛悔之中。朕要的是你快快乐乐的活着,所以,朕哪怕会惹你生气也要放了他。”
这番话真挚感人,恬熙也微微有些动容。他张了张嘴,终于是垂泪说道:“可我怎么对得起严灵?我宁可不要我这下辈子也不能再次伤害他了。”严曦微微一笑,说:“你的想法真奇怪,为什么会觉得是你伤害了他?”恬熙张嘴欲说,严曦已经先说了:“现在纠缠他的是严炎,与你何干?是,开始是你将他送到他面前。可是爱妻啊,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身就是件玄妙的事情。如果他们注定有这段孽缘,那就算你不这么做,他们肯定也是会纠缠在一起的。而且,一木大师不说,炎皇叔也已经是大人了,他应该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即使你今日强迫他离开一木大师,你肯定他会真正释怀吗?倘若他日后耿耿于怀,深恨与你呢?”
恬熙怔怔听着,潸然泪下道:“我只是想要他们俩都幸福!”严曦摇摇头,说:“你觉得对他而言什么是幸福?封爵娶亲,太平富贵的过一辈子?你肯定那是他想要的?朕可不这么认为。”恬熙听完,便说道:“可是,可是他不该去祸害严灵。”严曦立刻问道:“你怎么确定这就是祸害?若朕说,这还真是实实在在一段情劫。如何应过,那是他们两人的事情。你何苦一定要做这个恶人,而且能有多大效果?就算今日你活活饿死了炎皇叔,一木大师日后知道了,依他的性子能心安吗?”
恬熙被他问得张口结舌无法回答,心里竟是松动了几分。严曦便趁机说:“何苦呢。好好保重身体吧,他们的事让他们折腾操心去。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别再多添心思了。”他按着恬熙肚子上的手稍稍添了一分力道,语意颇深的说:“其实朕更希望,你能更关注咱们的孩子些。”恬熙闻言一惊,本能的感觉到其实严曦并不高兴。他想了想,便只好闷闷的说了句:“那,他去哪了?是不是追严灵去了,你总的让我知道。”严曦见他转了口风,便终于放缓了神色。他笑笑说:“朕没有告诉他一木大师去向。这么不懂事让你操心,朕怎么着也得替你惩罚他一下才行。”恬熙听得傻了眼,这大魏这么大,不告诉他,可让他上哪找去?他又忍不住为严炎担心起来:“炎儿自小在宫中长大,外面的世界他又不懂,如何应付得来?如果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严曦笑笑,对他说:“放心吧,朕已经暗中令人跟着他,绝不会让他真的吃苦头的。”如此,恬熙才稍稍放了些心。
之后多少年,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个人。偶尔严曦会告诉他一些关于他们俩行踪的消息。可他们终究是没有再度返回京城。一直到恬熙病逝,他们也没有出现。那一次之后,竟是永别了!
第七十四章
太医收回了手,轻雯便上前去将恬熙手腕上的锦帕收回,将他扶起。太医恭敬回禀道:“娘娘的脉象平稳,并无异常。而且娘娘已经孕期有八月,不益于继续进补,微臣奏请娘娘停了一切安胎养胎饮食,只等十月期满瓜熟蒂落便是。”恬熙嗯了一声,便让他下去了。
栀香在一旁问道:“娘娘可要出去走走?紫阳湖里的荷花都开了,可美了。”恬熙正懒洋洋的不想动,但想想还是点头准了。一行人忙前呼后拥的送他前往紫阳湖。可不巧,路上正好遇到了李婉婉的凤驾。两人自那次之后都没有见过面,此次意外碰见,都有些愕然。
恬熙先回过神来,冷淡却不失礼仪的端坐在步辇上颔首,唤道:“皇后安好?”李婉婉更加冷淡的点点头算是应了。恬熙看到她身边依偎着一个粉团似的幼童,便又含笑道:“皇子可好?”那严沣却是困惑的看着他,然后突然对李婉婉喊道:“母后,嬷嬷说这个宫里您最大。那为什么这位娘娘穿的衣服比你还要漂亮,跟着的人比你还要多呢?”恬熙脸色微变,李婉婉冷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缓和的对严沣说:“沣儿真聪明,那是因为坤妃娘娘有你父皇喜欢,所以可以处处越过你母后啊?”那严沣哦的一声表示懂了,下个举动却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了一惊。他竟将手中的皮球狠狠的向恬熙丢了过去,嘴里还气呼呼的喊:“打你,让你比母后还漂亮!”
那皮球自然不会打到恬熙身上,只是砸到了他底下一个宫女的发髻。恬熙脸色僵硬,而李婉婉也有些慌了,忙拉着严沣说:“沣儿,你干什么啊?”那严沣还理直气壮的说:“母后别怕,我打他替你出气!”说着还想要跳下步辇。李婉婉一把拉住他,然后喝道:“不许胡闹!”好容易将满脸不乐意的严沣安抚好,她又抬眼看向恬熙。冷淡的说:“小孩子不懂事,坤妃不会与他计较吧?”恬熙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会,沣儿与皇后感情如此亲厚,我很羡慕呢。”李婉婉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说着便要离开,恬熙在位上微微一偏首,左右忙抬着步辇让道,让李婉婉他们先过去。
等到了荷花池,恬熙便要下来走走。栀香扶着他沿着小道缓缓前行,其余等人都在三五步远后跟着。栀香看了看左右,突然说道:“娘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恬熙懒懒开口道:“你是说皇后和沣皇子吧。”栀香点头,说:“按理说她是皇后,那沣皇子必然为储君不二人选,日后会继承陛下的万里江山。可娘娘您看他今日待您的光景,还有他母后与您的关系。奴婢怕……”恬熙便补充道:“你怕日后他真的继承大宝,怕会对本宫及本宫亲属不利?”栀香默认,恬熙遥遥看着满园景色,波澜无惊的说:“本宫既然已经跟她彻底决裂,还会留给她一丝还手之力吗?她现在唯一的凭仗就是她的皇后身份,也是她孩子成为太子的唯一依仗。”栀香心领神会,说:“那咱们……”恬熙淡淡说道:“本宫不要她性命,但本宫一定要拔了她所有的爪牙!”
鸽子轻盈的走入殿内,迎面轻雯含笑道:“可算是回来了,你这丫头又跑到哪里去野了,这么久才回来。娘娘都问荷花怎么还没送来呢。”鸽子笑嘻嘻的说:“我看紫阳湖的荷花大部分都开得快败了没趣,就自己划着小舢去摘了不少半开的呢。您瞧,是不是更娇美一些?”她将手中的捧花递给轻雯看。轻雯瞧了瞧说道:“就你这丫头情趣多,行了,快送去吧。”鸽子唉了一声就去了。
恬熙果然靠窗躺在一藤榻上,鸽子笑吟吟的走过去,福了福喊道:“娘娘,奴婢回来了。”恬熙仿佛正在想心事,听她声音才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便说:“可算回来了,有热坏了吗?”鸽子摇头说没有,恬熙将她手中的花束接过来看了看,夸了夸。便对她说:“去装起来摆到本宫面前来。”鸽子答应着去寻了个蓝色琉璃缸过来,就在藤榻旁的案几上搁了,然后将手中的荷花一朵朵细心的放进去。
栀香一直在为恬熙捶腿,自有孕之后,恬熙双腿浮肿长长感觉到酸痛。他长叹一口气,说:“再过两月,这罪终于是可解脱了。”栀香便抿嘴一笑,说:“忍着点吧,不受点罪,将来如何享受那天大的福气呢?”说着她伸手在恬熙隆起的肚子上轻抚了一把,意味深长的感叹道:“这里,可有着咱们大魏的天下啊!”鸽子听了心一惊,恬熙已经忙娇嗔道:“热晕头了吧,胡说什么呢。”说着下意识的看了鸽子一眼,正好跟鸽子目光碰上,鸽子忙转开视线低头继续手中的事。
一时间似乎都有些尴尬,鸽子飞快的忙完手中事便告退了。走的远些了,便模糊听到恬熙怪罪的声音:“这种事怎么能随便说出来呢……”鸽子心头一沈,强自镇定的走了出去。她在自己房间左思右想,反复思量下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陛下曾经向坤妃娘娘表态,要让那个还未出生的皇子继承大统。这个结论让她心惊肉跳,无论如何,必须把这个消息报告回去。当天抽空,她再次放出风声。晚上,借着个机会,她再度出了承欢殿去与金珠碰头。
金珠一听她的汇报也是大吃一惊,再三跟她确认之后,也知道事情严重,两人匆匆散了后她忙赶回凤仪宫,挥退了众人将事情告诉了李婉婉。李婉婉果然勃然大怒,失声喊道:“他竟要让陛下立那个还未出生的孽种为太子吗?”金珠担忧的说:“听他身边的栀香姑姑的口风,怕是真有这个意向了。”李婉婉惊怒交加,烦躁的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金珠担忧的看着她,来回走了好几圈,李婉婉突然停下了脚步,冷笑说:“就算是他打得好算盘,也要看天时帮不帮他。他那样的身份,生下的孩子配当太子吗?再者我大魏的规矩可从来是先论嫡庶,再论长幼的。陛下就算是偏心与他,也得看整个天下答不答应。”金珠摇头叹息道:“娘娘糊涂,先前他不还是太妃,可陛下不照样将他光明正大的迎进宫。陛下的心性这几次下来您还不明白吗?他想做什么,那是一定要做成了的。”
李婉婉顿时悲愤莫名,愤愤然道:“他已经夺取了我丈夫,难道连我的孩子的前程都不肯放过吗?”金珠略带些怜悯的看着她,说道:“娘娘糊涂,后宫中本来就是你死我活。想来他必定是怕沣皇子登上大宝,娘娘得封太后与他算账,所以便先下手为强了。”李婉婉被一语惊醒梦中人,立时冷笑起来,说:“我说呢,果然是防着我日后报复。”停了停,她终于恢复了平静,说:“既然如此,本宫也不能坐以待毙。”她转身看着金珠,神色再度恢复了平静:“馨嫔现在如何了?”金珠会意,笑道:“有坤妃娘娘在,她一直不得陛下恩宠。最近也是满腹怨怼呢。”李婉婉也微微一笑,说:“既如此,咱们也可以再用上她了。”
馨嫔被金珠请入大殿,先恭敬的向李婉婉行礼请安。李婉婉含笑让她起来坐下,再命人看茶。随后看着她叹息道:“自本宫被陛下禁足之后,阖宫上下见风使舵纷纷都淡了这凤仪宫,倒是还剩你对本宫确实有几分真心了。”馨嫔忙说:“不敢,臣妾也不过是与娘娘同病相怜了。”李婉婉闻言突然酸楚一笑,说:“好,本宫现今在宫中能有你这个知心人相待,日后不管怎么样心里也能有个念想了。”
馨嫔闻言大吃一惊,立刻问道:“娘娘何出此不吉之言,难道您最近会有什么变故不成?”李婉婉无力的摇头,想要说什么,眼泪却先夺眶而出。她立刻掩袖而泣,馨嫔见状更是惊异不小,忙起身上前去连连追问。金珠便在一旁愤愤然说道:“馨嫔娘娘也无需再问我们娘娘,想必其实您也会很清楚的。”馨嫔听了她话略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她问:“某非,又是坤妃那妖人?”金珠沉痛点头,说道:“娘娘听到消息,陛下有意立他那个还未出世的皇儿为太子!”馨嫔果然大惊,说:“怎么可能?论嫡庶,有皇后娘娘的沣皇子,论长幼,还有孙夫人的菁皇子。就算撇开他们俩不说,陛下还有数位母家身份不俗的皇子,怎么算都轮不到他生的孽种啊。陛下怎么可能如此糊涂?”金珠便愤然道:“在他的狐媚功夫下,有什么不可能的。娘娘您忘了,当初他是怎么进宫做了高高在上的坤妃的?还不是咱们陛下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伦理体统都不要了。有一就有二,他现在再蛊惑陛下立他的皇子为太子又如何?”
第七十五章
馨嫔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终于忍不住对李婉婉喊道:“娘娘,您难道准备坐视不理吗?”李婉婉一声苦笑,说:“本宫能如何?陛下现在一心都扑在他身上,如何能听得进本宫半句话?何况现在也只是坤妃他自己私底下闲聊透漏出来,又没有公开。本宫也不能请朝堂上诸位大臣阻止陛下如此。陛下又是个极有心性的,他若要办,必定是一定要办成了。到时候,本宫……本宫也就只等甘为鱼肉了。”她对着馨嫔凄婉一笑,酸楚的泪水便落下来了。
馨嫔见此,颇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境。气恼得顿足,说道:“娘娘怎么这么快就灰心丧气了?陛下就算是想立那个孽种为太子又如何?还不知道那妖人生不生的下来,就算生下来还不知道养不养得大呢。”李婉婉闻言大惊,说:“可不能胡说!”馨嫔咬牙说道:“娘娘,臣妾知道您一向心软胆小,可事到如今刀俎已经举到咱们头上来,如何还能忍?您就算是不想您自己,也要想想沣皇子啊!”李婉婉听后面带犹豫,馨嫔便在一旁急着催道:“娘娘还在犹豫什么?难道真要等那孽种长大将我大魏的江山都吞了去吗?”李婉婉叹息,说:“可这种事,如何下手呢?自那次本宫中了坤妃设计,早已让陛下见嫌,现在做什么怕是都艰难了。”馨嫔想也不想的就说:“娘娘别急,只要我们联手,总能想到办法的。”李婉婉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说:“罢了,为了这大魏江山不落入那妖人孽子之手,本宫免不得要造一回孽了。你我,就好好思量一下吧。”
恬熙挺着肚子蜷在位上,懒懒的问:“如何?”马良安恭敬的回答:“馨嫔这几日来往凤仪宫频频,且数次都是一呆数个时辰。”恬熙听了有些意外,说:“馨嫔,她如何又被皇后拉上船了?她们应该并无亲戚来往,如何她就愿意掺和进来?”一旁轻雯便说:“娘娘,这一点奴婢也觉得奇怪。那馨嫔自小产失宠以后,一直怨怼极多。奴婢听说,她最怨的便是娘娘您了。”恬熙听了有些困惑,说:“她流产与本宫何干,为何要把气撒到本宫头上?”轻雯继续说道:“奴婢还听说,她一方面对您怨怼,一方面跟皇后娘娘就走得非常近了。”恬熙被点醒了,便说:“既如此,看来这蹊跷还不小啊。”他沉吟半晌,对马良安吩咐道:“把馨嫔也盯紧了,看看她们到底准备怎么做!”
马良安答应了,然后谄笑着说:“若馨嫔也动了坏心倒是自己往死路上走,皇后糊涂,她也跟着糊涂。”轻雯也说:“娘娘,皇后这次如此轻易便上了当,您看其中会不会有诈?”恬熙轻轻的抚弄着自己的手背,手指触摸到冰凉的指套后微微停滞,然后若无其事的说:“若是早先,自然没那么容易。可她接连败于本宫之手又完全失去了陛下信任,早就如同惊弓之鸟。此刻她唯一翻身的指望就是沣皇子,若稍稍有些风吹草动危及皇子前程,她自然要草木皆兵了。你且看着,她们什么时候动手,咱们就什么时候发难,定要让她不能翻身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