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他的笑——九天迹昙

到了200米的位置，于泽停下了后退的车，车子发出‘恩恩恩’的响声，宣示着它随时会冲出，前方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甚至是站得笔直，唐源高大匀称的身材显露无疑，于泽看不到他的具体表情，他不知道此时的唐源会不会像一般人一样面露恐惧。他启动车子，开始向着唐源的方向驶去，车速越来越快，距离唐源也越来越近，于泽看到了一张无所畏惧的脸，他眯起了眼睛，这正是当初和徐浩在一起面对困难时他所没有的，难道唐源吸引徐浩的就是这一点吗？

这无疑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比赛，唐源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迎战于泽的铜甲铁皮，任谁看来他都必输无疑。徐浩不知何时从车里走了下来，他看着站着的唐源，手心冒出了汗，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到最后谁输谁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要于泽不心软，是的，只要于泽不心软。

车速越来越快，离唐源也越来越近，三十米……二十米……唐源仍是一动不动，他在赌自己的命，在赌他和徐浩的将来。于泽又一次眯起眼睛看着唐源，他面对死神的勇气让他心惊，他咬咬牙说：“这是你逼我的，别怪我心狠手辣。”他把车速提到最快，就在离唐源还有大约五米的时候一个身影飞速的挡在了唐源的面前，死死的抱着他，看着来人，于泽心里更是大惊，急忙转弯，由于车速过快，车子边缘从徐浩腿边擦过，顿时猩红一片，但他仍死死抱住欲把他推开的唐源。

他之所以没有推开唐源，是因为按照合同，只要唐源无论什么原因闪躲了车子，都是输了，输了的唐源要放弃徐浩，输了的唐源再不能见徐浩，徐浩也再不能见输了的唐源，所以在那一瞬间他做了决定，宁可代唐源去死也不和于泽回北京。

血腥味在空中急速蔓延，刺激着唐源和于泽的神经，于泽颓丧的坐在车里，从后视镜里看着那对紧拥的人，他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徐浩，曾经的徐浩没有这么大的勇气，他甚至想替唐源死，曾经的徐浩遇到点儿挫折只会逃避，即使是伤了心也只会找个角落独自舔舐伤口，现在的徐浩似乎有了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促使着他去面对一切……他变了，于泽不得不承认他的改变源自和他紧紧相拥的那个人，源自那个人身上无所畏惧的力量。

于泽悄悄的走了，在上飞机之前，他给徐浩发了个短信说：“浩，永别了。”他没有祝福他，他不想祝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时的幸福。

唐源紧紧搂着徐浩，声泪俱下：“你是个傻瓜，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徐浩也紧紧拥着他泪流满面：“你也是个傻瓜，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第三十五章

徐浩腿上的伤都是皮外伤，经过简单的包扎之后回了家，徐浩给韩炳伟打电话说自己没事，韩炳伟非得来看看不可，徐浩无奈，只好答应，谁知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让唐源以病人需要休息为由赶了出去，唐源的做法让韩炳伟怨声载道，他边朝外走边埋怨说：“我担心徐浩担心了一晚上，你怎么不让我多和他聊聊就赶人走？”

唐源自是不理会他，直接把他推出了家门，然后一把把门关上，跳到徐浩身边高兴的说：“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徐浩笑笑，他没有唐源那么乐观，他知道于泽只是他们的小小考验，虽然这个小小考验关系到生死，但怎么能和让他们永远分开这样的考验相比？看着正兴高采烈憧憬着他们美好未来的唐源，徐浩想的更多的是现实问题，比如如果他们在一起，会不会真如李昌林所说的会毁了唐源的前途。

徐浩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他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不安，极力珍惜和唐源在一起的每一天。

既然辞了职，徐浩自是不用再回学校上班，住着学校的教师公寓也就不再妥当，于是唐源把他带到自己家里养伤，反正父亲一年到头也不在家。徐浩每天都会给唐源做他喜欢吃的饭菜，因为他的腿伤没好，唐源劝说几次不让他太劳累，徐浩不听，唐源就发了火，一把把他拦腰抱起威胁说如果你不听话就把你绑在床上，徐浩只好求饶，但事后依然如故，唐源也拿他没有办法，时刻叮嘱他注意不要让伤口碰到水，以免感染。

唐源和徐浩的事不知怎么传入了学校，竟被当成美谈，女生们大呼浪漫，男生们被唐源的勇气折服，甚至有学生写信给校长，希望学校能够重新聘用徐浩。也不知什么时候学校的板报上出现了这样的字样：同性恋爱，无罪！大大的‘无罪’二字用红笔写成，看得人触目惊心。这在学生之间引起了极大的反响，纷纷在学校论坛上发表自己的意见，展开了公开的讨论，当然是众说纷纭，他们分成支持和反对同性恋爱两派，展开了大论战，保持中立的学生则是为两方言论的精彩之处呐喊助威。学校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沸腾过，似乎每个角落都飘扬着兴奋的因子，无论是否支持同性恋爱，他们都对唐源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钦佩，对徐浩的人品和教学能力更是赞赏有加。学校开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现在同性相爱的事情越来越多，但那都是在私底下活动，还没多少人敢把这些提到明面上，现在居然有人明目张胆的贴出这样的字条，这还了得？！

他们想到的第一嫌疑人自然是唐源。校长把唐源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你这么做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学校已经是对你宽大处理了，你还要怎么样？”

唐源笑笑说：“不是我做的。”校长自然不相信，他继续对唐源进行思想教育，奈何唐源就是一句话：不是我做的。最后连校长都失了耐心，他挥挥手对唐源说：“你走吧。”唐源没走，他问的几个问题让一向睿智的校长都陷入了沉思。

他说：“难道同性恋爱就是错吗？难道同性恋人之间的爱就不是真爱吗？同性恋招谁惹谁让你们这样反感？你们是道德批评家吗？你们有什么资格批评甚至毁谤我们？国家还有保护少数民族的法律呢，同性恋者也算是少数族群！”

学校最终没有追究板报的来源，当然也不会公开支持这场论战，学校领导对这件事的态度是放任自流加适当引导，经过研究讨论他们派出专门的老师和学上进行网上交流，作为教育者，他们太过明白越是打压越是反弹的道理，反而是适当的引导更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让一向认为学校领导顽固不化的学生第一次对这个学校产生了敬仰之情，他们觉得这是尊重他们的表现，不论论战胜负如何，他们都有权利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观点。

这些徐浩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几乎每天呆在家里，唐源也不告诉他，韩炳伟更是因为他现在不是学校老师同时又怕他多想而三缄其口，至于石磊现在则有点焦头烂额，因为小柳自从知道了唐源和徐浩的事情之后一直埋怨他不够浪漫，不够勇敢，浪漫他不敢夸口，至于勇敢嘛，他想我还不够勇敢吗？当初冒着天下大不韪和唐源做朋友，那是冒着被同学们砸鸡蛋的危险哪。谢颜则在一开始就表示了支持的态度。

在这场全校都参与的论战中，不仅学生发表评论，连老师也会偷偷在网上说两句，唐源和徐浩的事让他们太震撼了。有孩子的老师甚至问过孩子的看法，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大多数孩子都是持支持意见，保守点的则是理解但不支持，但至少没有反对，极少数的孩子会问什么是同性恋，这让他们心里有些惶恐，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对他们来说道德的挑战，于是他们向社会求助，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本来只是局部的学生间的讨论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社会蔓延，有的网站还专门辟出了关于同性恋爱观点的论坛，有的网站则做问卷式调查，测试并总结网民们对同性恋爱的态度，同志网站则趁此机会大肆宣传同性恋者不是异类的观点，然后更多的网站推出了类似的讨论，一时之间，网络新闻，报纸都有关于这个话题的不同看法铺天盖地而来，令人惊奇的是政府对此事的态度是放任自流外加积极引导，竟和H大的做法不谋而合。

一个多月过去了，这场论战仍是没有分出胜负，人们似是倦了，毕竟长时间不能说服对手是一件很没有成就感且耗时的事，对于为生活忙碌的人们来说，似乎只有努力工作才是唯一的值得坚持的事。但事实仍不容忽视，支持同性恋爱的人仍是占少数，一部分人是理解但不支持，更多的人仍持反对态度，甚至有过激的言论出现，可见同性恋爱者能像异性恋爱者一样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的希望仍很渺茫，要走的路依然艰难而漫长，但这次讨论毕竟对社会的传统看法形成了不大不小冲击，这让同性恋者燃起了终有一天会得到社会认可的希望。

第三十六章

这天中午，正当徐浩在厨房作饭的时候听到了开门声，他大声说：“唐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饭还没做好，你先坐下凉快会儿，一会儿就可以了。”

谁知等他以最快速度走出厨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不曾见过的中年人坐在沙发上，面貌和唐源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徐浩一愣神，马上想到了来人可能是谁。

“您是唐源的父亲？”徐浩小心翼翼的问。

“我是唐源的父亲。”唐立山不怒自威，徐浩听他说的话心里更是一惊，果然是唐源的父亲！

“伯父，那个……我是……我是唐源的朋友，唐源他上课去了，快回来了。”徐浩局促的说，他没有想到唐源的父亲会回来，当初听唐源说他父亲一年回家不了两趟他才勉强同意搬到他家里来暂住的，谁知竟让自己赶上了唐源父亲回家概率的二分之一。他不安的反复揉搓两只手，如果他和唐源没有这层关系，他可能会很从容的面对唐源的父亲，可现在他就像第一次见公婆的媳妇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唐源父亲说话了。

“你就是徐浩吧？”唐立山上下打量着他问，说是询问，语气中却已经是肯定的了。

“我……是。”徐浩更加不安的说，他没想到唐源的父亲竟然认识自己。

唐立山向他示意说：“坐。”徐浩听话的坐在了唐立山的对面，挺直的脊梁显示出了他的紧张。唐立山依然审视的看着他，半晌不语。

“唐源今年二十一岁，他做事情没个轻重，更是欠缺考虑，”唐立山半天不开口一开口就说起了唐源，“他这样的性格，我和他妈妈要负很大责任。在他很小的时候我和他妈妈就离了婚，他跟了我，他妈妈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几年都见不了一面，我更是因为生意的关系忙的不可开交，没多少时间照顾他，所以他从小都很独立。

“但他独立并不代表他成熟，他也做了很多荒唐事，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对他做的事不闻不问，这导致他以为我是不关心他不疼他，难免会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来，可是世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一辈子都平平安安？作为父亲，我同样希望唐源以后能好好的过‘平常人’的生活，娶个好妻子，有个可爱的孩子，给我养老送终，我不想别人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还有我的这一大片家产，以后也会传给他，现在他有时候会去公司实习实习，但总是定不下心来，你说要是他能够成熟些，稳健些，我能少操多少心？徐浩，你是他的朋友，帮我劝劝他，感情是很重要，但不能什么都不顾吧，他眼看要大三，转眼就毕业，该玩的都玩了，也该收收心了，你说，我说的对吗？”

徐浩的脸色苍白的像张纸，唐立山的整翻话里没有一句指责他的话，但却又句句对他进行无声的控诉，唐立山话里的意思明白的告诉他，现在他对唐源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但却是可以改正的，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他要徐浩自己改正这个错误，挽回唐源，他要他……离开唐源。

“徐浩，看得出你是个好青年，我听李昌林说，你也是个好老师，所以请你帮帮我，好吗？”唐立山软言相求。

徐浩能说什么呢？他觉得唐立山的软言软语比于泽疾驰撞向唐源的车更能碾碎他的心，唐立山的目光让他无处可逃，唐立山的恳求他无力拒绝。他想起当自己的父亲知道他和于泽的事情时的痛心疾首，在他坚持和于泽在一起时陡然增多的白发，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自己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吗？这一个多月的甜蜜相处足够自己回顾一生了吧？本以为一生都不可能遇到的人他遇到了，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爱情他也得到了，这样还不知足吗？比起这个圈子里的绝大多数人，自己是何其幸运，竟被命运如此眷顾，让一个男人不顾生死的爱着，该知足了。

他勉强笑道：“伯父，您放心，我会好好劝劝他的。”

唐立山点头说：“那就好。我还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您说。”徐浩的声音干涩无力。

“我想你能不能……能不能在劝好唐源之后回北京？”唐立山有些艰难的说出了请求。他的这个请求像是晴天霹雳般在徐浩的上空炸开，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唐立山，他……他不是要他离开唐源，而是……永远离开。徐浩艰涩的说：“伯父，您何必要如此残忍？”

“徐浩，不要怪我，我这是为你们两个好。”唐立山声音沉沉的说。

第三十七章

当唐源回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做好的饭菜被整整齐齐的摆在桌子上，用一个大笊篱盖着。起初唐源以为徐浩因为在屋里呆久了出去走走，可他等了整整一下午仍不见他回来，看着外面黑下来的天，终于坐不住了，他给徐浩的打电话，关机。徐浩很少关机，尤其是和他在一起的一个多月，每天都会保持待机状态，以防他时刻打电话给他。唐源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想起来上次徐浩去找于泽的时候也是关了机。不对！于泽已经回北京了，他不像是个会食言的人，那徐浩这次又会去哪儿呢？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喂？是唐源吗？”

“我是。你是谁？找我有事吗？”唐源不想和他多说。

“哦，我是公安局的，在半个小时前我们在河边发现了一部手机，一个钱包和一个地址，这个地址上写着你的名字和电话……”

“那人呢？”唐源顿时心慌无比。

“人？经过我们初步判断，是投水自杀。手机上也只有这个号码，你现在有空来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吗？”

唐源飞奔出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河边，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唐源的腿似千斤重，他怕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但他又不得不一步步向前走，这时一个公安模样的人看向他，问道：“你是唐源？”唐源点点头。

“对不起，我们没有打捞到尸体，为了进一步确认死者的身份，请你配合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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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源坐在黑暗里静静的看着窗外，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和满室幸福的房间此时空荡荡的，他不相信徐浩会投水自尽，在此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让他如何接受这个事实？他把徐浩手机里的唯一一条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短信上写道：如果不被祝福，就注定不幸福；如果我选择消失，是因为我太过爱你。他不明白既然他们这么相爱，为什么到最后留下的只是这冷冰冰的话语，那个每天给他做饭的徐浩不在了，那个会对他展开温暖笑意的徐浩不在了，那个骂他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的徐浩不在了，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徐浩不在了……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