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煮了香菇饭,他们送来这些鹿肉很多,我留几块给你便是了。”阿平自己并不十分贪食,但是对于喜欢吃他做得菜的朋友,他就很私心很大方。对于瞪着那个装肉的沙包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的小伍,阿平是不会吝啬的。
“啊~那你有什么事情可一定要找我帮忙!”小伍笑得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这样……那麻烦你去帮我买一坛加饭酒,谢谢。”坛子直接递到小伍手上,阿平是不会装样子的主儿,他绝对不是在整小伍。
“小叶冰~你真实在~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伍接了坛子,笑盈盈的闪出厨房。他不会怪那个白板脸的自然呆,如果要怪,也只会怪自己多说话啦~吐吐舌头,想象一下鹿肉的味道,值当!再把坛子交给一个打杂小厮,“去东福来给我打一坛他们最上品的醉东风,二水师傅炒菜要用,快去快回,路上小心别洒了。”
城中东福来的酒好,因为他占了一口好泉,那泉眼就在他家的作坊里,别的谁家也碰不见。当然,酒好,价钱也就高,东福来有条店规,好酒只送不赊,拿钱买酒那是生意,好酒送人那是知己,只是赊账的买卖不做,大小皆是。
被小伍叫去买酒的小厮大概是不知道东福来的规矩,身上带的钱根本不够打这一坛子的醉东风,就算搬出漠然楼来,东福来的掌柜依旧是不愿挂账。这小厮心性懒惰,不愿再去取了足够的银子,索性拿着大半坛的酒就到了城东的一口水井边,兑了些水进去,心想反正是炒菜用的酒,这样应该觉不出什么。
“伍爷,酒回来了。”小厮将酒交给小伍,擦擦额上汗珠。
“行了,你去帐房报账领银子吧,我刚和帐房说过了。”小伍接过酒,转身走了,那小厮还在心里美呢,这么的他就能多赚了几两银子。
“酒给你买回来了。”小伍把酒坛放在灶边。
阿平解开封盖,一嗅,“这酒好是好,就是掺水了。”他脸上依然淡淡。
“嗯!?不可能吧!那小子拿给我的时候就一直没开封啊!东福来是连赊账都不肯,更别说作假了!”小伍赶紧倾坛倒上半碗,黄澄澄的酒液很是迷人,他是嗅不出什么问题,赶紧灌上一口,到了嘴里倒是感觉有些问题……他脸上立刻阴暗下来,“我看他东福楼是信誉老店才总是光顾他家的生意,若是这酒里掺水的砸牌子买卖他们也做,我得找他们理论理论!”
“哎,别急。”阿平拉了小伍,夺下他手中的那半碗酒液。
他先是一嗅,再抿一口浅尝,让酒液在口腔里滚上一遍,入喉,转身对小伍道,“就说你太急了,酒里掺和的不是他们酿酒用的泉水,这水有杂味,是井水,一定不是东福来的作为。”
小伍满脸惊讶,这……这掺和的是井水都能喝得出来?他又灌下一口,未果,赶紧放下碗找那小厮去了。
“说!漠然楼是差了你这几两买酒的银子么?要做这砸别人牌子的事情!你腿脚比大爷还金贵,跑一跑就要断了不成?!”小伍双手环在胸前,对那小厮一阵狠骂,那小厮汗流浃背整个人抖得如筛糠一般,都快跪不住了。
“好,念你初犯,给我从店里跑到东福来再回来,一个时辰之内跑满十趟!跑一趟去柜上拿一折的酒钱,跑不完十趟买不回一坛醉东风,一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最后,那小厮到底跑了几个时辰大家不清楚,只知道他是确确实实跑了十趟没错,也确确实实给阿平搬回了一坛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醉东风。
这事闹得不算大,只有伙房的几个伙夫和当时听到动静的几个打杂的知道缘由,大家都就看一个伙计跑来跑去,最后搬进一坛酒来,只觉得有趣。
大厨房里,议论来议论去,只觉得那个二水师傅的嗅觉味觉确是厉害,人家是天才,比不上么,也就罢了。只是有一人白了脸,一语不发,那就是朱大。
“哎呀哎呀这可不好……”朱大刚给告了病假,看他脸色惨白瓦绿的,竟然也就没人怀疑了。
“爹!”朱晓嘴里还嚼着半块鹿肉,跑过来。
“朱晓啊……你……我……你……”朱大换了衣服正准备回家呢,可巧了就在这时候碰到他这个不走一路的儿子,“我……我回家!”
“爹……”朱晓赶紧把嘴里的肉吞了,拉着他爹的手,“你为什么就想帮着舅舅去害……”
“啪!”别说朱大这手抖抖着,巴掌抽起来还真得了他家那个悍妇的真传,老气一喘一喘的,“管住你自己这张嘴!胳膊肘往外拐也要有个度!”骂完,踉踉跄跄头也不回的下楼走了。
小伍是谁啊,他可不是阿平,朱大跑来和他告病假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了,所以扒饭都站在小厨房门口偷瞧呢。
“啪!”一声过后,小伍的饭也扒完了,咂咂嘴,不错,以后还是都跟着叶冰吃饭有出息。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阿平抬头不明所以。
“没事儿没事儿,猪头,哦不,朱大厨正在拍蚊子呢~”说完放下碗,一溜烟跑了。
阿平看着小伍跑出门外,在后面想,这东湖城的蚊子真正的奇怪啊,还没到二月,就开始出来觅食了,无所谓,反正他皮毛厚,蚊子不爱找他下口。低头,继续做菜。
第十二章:人妖一家亲
小厨房听得到那声“啪”,不代表大厨房听得到,里面热火朝天人声鼎沸的,小伍走到朱晓背面的时候,他还就那么维持着被闪翻半边脸的姿势站住没有动,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出的那个红印子,竟就这么大大方方占了他半边脸的光景。可是有件事让小伍挺惊讶,那小子他没哭。
手把他的脸扶正,拉着他的手到了个没人的地方,嘿……这大晌午的……又是饭点儿……没人的地方……没有小伍找不到的,只有别人不知道的!废话,随便找个角落张个结界不就完了么~
话说……三楼现在没客人,但是不代表就完全没有人!他们就这么走上来就算了,那个丫头在扫地呃……她过来了呃……
“还疼不疼了?”小伍摸摸朱晓的脸蛋,他的手凉,一碰上去朱晓脸上的红肿就慢慢退了。朱晓摇头摇头,不要过来啊你……小伍一皱眉,顺着他的眼睛就望出去,啧,原来是在看后面,的人。
摇摇头,那就不让他看见好了。
小伍捉住朱晓的下巴,将他的脸摆正对着自己,然后朱晓就慢慢的慢慢的瞪大眼睛……盯住。眼前的小伍一点一点的拉长,变宽,下巴上的手指也慢慢变粗,变长,朱晓的眼睛跟着小伍的脸渐渐上扬,只见他的面部轮廓整个拉长,身量拉长,手脚拉长,肩膀变宽,头发变长……总之,那个五官长得和小伍有几分神似只是成熟了许多的男人再次站在了朱晓面前,这次还很识趣的连衣服也一起变了。这次的冲击来自于亲眼看到男人的变化,朱晓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幸好小伍的手给他接住。
其实变身的速度是可以很快的,快到一阵白光闪过,但是相对于一个相熟的少年在你面前拉长变宽加厚,后面扫地的那个丫头也就真的不能再抢去哪怕一点点注意力了……小伍定定看着朱晓的眼睛,里面盛满的除了惊讶还是惊讶,没有看到什么类似于害怕啊厌恶啊之类的情绪,他很是受用。看来再过一段时间,让他看到自己的真身,大概也不会吓哭再晕掉了。
“你到现在还以为你的小伍是被我吃了?”小伍笑着给朱晓把下巴归位。
呆呆的摇头,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
“那为什么现在不怕我是妖了?”
“你……你就是小伍啊,有什么可怕……”朱晓向下看,刚刚退掉红肿的脸颊,却染上一抹绯红。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先前会那么想?”小伍摇摇他的下巴,让他继续对着自己。
“我娘……”朱晓顿了顿,又看看小伍的眼睛,“我爹说……我娘是被妖给吃掉了……”
“你意思是说……你也见过别的妖变成你娘的样子?”
“我……其实在我老家以前有一条很大很大的蛇……我爹不知道的,每年都有好几次,娘都会出门不在家,那时她就在我娘的小院子里溜达……然后蜕皮。”
“你不怕?”
朱晓摇摇头,“因为她很温柔,会说话,声音还和我娘一样呢,而且她会背着我玩,从来也不伤害我,不过……”说着朱晓的眼神暗淡下来,“在我五岁那年,我正在院子里和那蛇玩,结果被我爹发现了……之后他抱起我,那蛇……那蛇就在我眼前变成我娘的样子,脸上还挂着泪。我当时吃惊极了,我爹也是吓得脸色都发青了,我只听他骂‘你这个该死的蛇妖’,就把我抱出去了……之后我就再没见过我娘,也没见过那条蛇。我问我爹娘去了哪里,他就和我说我娘是被那蛇妖吃掉了,带我搬到了东湖城,做了漠然楼的厨子,然后……然后就娶了我后娘。”
“哦~~”听完朱晓的故事,小伍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那个尾音上扬绝对有问题,朱晓滚动喉结咽了口唾沫。小伍则是心想,看来这朱晓身上若有似无的阵阵妖气,并不是沾染而来啊……都是那朱大做的孽!
“我想你娘,并没有死。”
“啊?可是……”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你爹?你爹又没和那条蛇腻在一起过,要我是那条蛇,一定觉得五岁的你一定比你娘好吃,也不会跑掉,要吃也先吃掉你!”小伍眼睛一眯。
“你你你你……”朱晓脸都白了,感觉自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
“可是她连你也没吃,那她也就不会吃人了,我是妖,这个你必须相信我。”
朱晓回想起了那条蛇身上漂亮的花纹,红色的信子,那蛇还会像娘一样叫自己晓儿,给自己讲很多故事……不由红了眼眶。
“啧啧啧,我说你怎么这么爱哭!”小伍一把将朱晓捞进自己的胸膛,这会儿朱晓的眼睛只到他的肩膀了。朱晓没挣扎,只是将眼睛与泪水一起埋进小伍的颈窝。当泪水透过布料浸进来,小伍抖了抖肩膀,真他娘的烫!
“好啦好啦,你要把自己哭成人干吗?”小伍抱着他,拍拍背,“这样吧,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妖的名字可是不随便告诉人类的哦~”
“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随便告诉人类,但是能知道还是很高兴的,朱晓点点头。
“我叫伍蕲,你要记住。”
朱晓破涕而笑,虽然不知道是哪个蕲字,但是这个名字好听,他觉得。说实话,朱晓的脸蛋的确上姿却还比不上自己,但小伍就是莫名其妙被他脸上挂泪的笑容晃了眼。
其实有正经事,朱晓没有忘,他爹为什么打他,他还是清楚的。于是告诉了小伍,他爹和他后娘的那个弟弟,今晚是要做些什么。当然没有人想到他会知道,只是前几天打破花瓶的那个晚上,他爹和商函喝酒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一句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不然,谁无缘无故拿个汤碗站在客厅那么久,难道是为了给那两个不亲的弟弟背黑锅吗?
朱大回到家,恨不得脚都不落地的直奔商函所住的院子而去,要给以为他病了的人看到了还以为他肚子疼急着回家上茅房呢。
“可有这回事?”商函眉头一皱,说起来他今天是听到店里有人讨论着一个人从城中心跑到城东来回跑了好多次,最后去东福来搬了一坛酒回去,感情背后还有这么大的隐情。
“那药,可是用不得!!”朱大一拍脑门,心里啊,还感谢起那个给酒掺水的小厮来了。
商函脸上露出一丝可惜,但他是谁啊,对于美人儿他可是有使不完的诡计!
“姐夫不用担心,那个药我们自然是用不得了,可酒,我可有一坛好的,保准能让他醉倒。”
“这……”朱大还是有一丝担心,其实他只是想给那人一点颜色瞧瞧,并不想真的伤害了他,若老板怪罪下来……
“姐夫,你就把心塞回肚子里吧,我这里一坛上好的芙蓉酿,包他满意。”
那芙蓉酿又是什么酒呢?这芙蓉酿,又叫醉人酿,酿酒的过程并没什么特别,只是在蒸米之前让米泡了人参汁,这种米酿出来的酒,入口伴随清淡的人参香味,味道甘甜滑润,绵柔清香,十分顺口。而与普通成酒再泡人参的人参酒不同,这酒的酒力似乎被放大了数十倍之多,不论怎样个千杯不醉,喝了它都像是吃过什么醉酒的药一般,只得一杯,便能飘飘欲仙,也没有宿醉之苦。
至于这酒从何而来,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芙蓉园的老板与商函可是旧友,两人关系十分不错,这芙蓉酿的酿造方法,就是他商函想出来的。据说不论多么烈性的女子,并不需要打骂,只要将春药混进了这芙蓉酿中让她们饮上一杯,就可乖乖听话,屡试不爽。春药嘛,商函是不敢用了,而对于芙蓉酿,他还是信心满满。
阿平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中想着,如果尹默然他也在的话……
“十兄,且尝尝我自家酿的人参酒。”商函一句话将阿平拉回现实,只见他拿着酒壶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酒,手嘛,还似碰非碰自己的手背,阿平赶紧地收回手来,当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谢过他。
喝,商函只擅自将他提防的动作理解为生涩,近看更是貌美,几杯下肚,他已经有些心神荡漾起来。当然,他喝的酒与阿平杯中的芙蓉酿更是有本质的区别,阴阳百转壶,下毒放药方便好用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必备之品,他商函自然也必备了一个。对于一个壶中两样酒,或许普通人的心思还比阿平更重些,他倒是毫不怀疑,只嗅得杯中酒有人参香气,没有别的什么杂味,便也仰头,一饮而尽。
看他把酒喝了,商函心中又得意了几分,“十兄,我的酒可比得上那东福来的醉东风?”
醉东风?阿平歪歪头,“这酒不错,人参味道浓醇,但与醉东风不好比,你这酒是用来佐餐,用菜下酒,而醉东风用来烧菜煮汤炖肉,却是几乎无酒能敌。”
席间突然安静了,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阿平那张美貌无双的白板脸上。心想,这人……竟然用如此上好的加饭酒来做菜……果真是个厨痴么……
“哈哈哈哈哈,是我比错了,若是这么个比法的确不好比,来来来,我自罚一杯。”说完商函给自己倒上一杯普通的人参酒,仰头饮尽。
“这个……十大厨,吃菜,吃菜……”朱大在一边惊了一把冷汗,猛地用公筷给阿平夹菜,阿平谢过,低头慢慢吃菜,不如自己做的好吃,但是凑合,他不挑食,填饱肚子便行。
“我说,十大厨,你究竟是哪里的天仙下凡,却落到了漠然楼的地盘上,硬是将我们一嘉鲜的生意抢走了生生三成啊!”有人见阿平虽然板着脸,却很好说话,也大着胆子和他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