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顾佩——云鹿

“吃饭啊！这个行啊，大人还费力，这个划算，这个划算。”同学们开始附和。

而顾佩想起林绍君刚刚的眼神只能无奈地在心里苦笑几声。

第十七章

午饭过后，气温开始慢慢上升，太阳的光芒透过层层的云片，落下来之后已经变得惨白，看着灰白灰白的世界，人就有些想昏昏欲睡，更何况还有政治老师没有音调起伏的讲课。

顾佩用冰凉的手摸摸额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他有些后悔自己考第一名了，坐在第一排连开小差都不行。旁边的林绍君显然也是心不在焉的，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身上却传达出一种烦躁的感觉，让顾佩都有些受影响。直到下课铃响起，顾佩才松了一口气。顾佩随意地一转头，就看见大部分同学都趴在桌子上补眠。只是这样，他就再一次注意到董静了，她端端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桌子上，低着头半天都没有动作，在一片软趴趴的脑袋中间，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散乱的头发和看不清表情的脸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心悸。直到身旁传来林绍君的讥笑，顾佩才回过神来，他想也许应该找个时间和她谈一下。

放学之后，顾佩早早地收拾书包除了校门，而紧随他之后的便是低着头的董静。林绍君看着已经不见两人踪影的走廊，愣了一会儿，才恨恨地将桌上刚摆出来的习题册收回包里，也不和两个跟班儿打招呼，便沉着脸走出教室。呵！做题哪比得上约会重要啊！他嘲讽地勾起嘴角，看着低年级的同学拿着扫帚打闹，心里微涩。

顾佩当然不是和董静约会，甚至他们根本都不是一路，他是想看看能不能碰见陈彦，而董静只是想逃离人群。

并没有陈彦的踪影。顾佩皱起眉，第一次觉得他们这种交往方式有些不妥。没有电话，不知道连家庭住址，好像除了早上的十几分钟他们再无交集。他想等有时间要带陈彦去自己家认认门，至少要让他知道自己在那栋楼。

天渐渐暗下来，然后立马又被次第亮起的路灯带进另一个光的世界。在暗与明交接的一瞬，很容易让人生出一些莫名的思绪。

顾佩吃完饭，趁着母亲不在，又从床底落满灰的口袋里翻出一件以前穿过的棉衣，然后装好放在柜子下面。说实话，拿这件衣服时顾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家贼了，为了一个捡垃圾的小孩。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然后叹口气告诉自己仅此一次。

第二日天一亮顾佩就收拾好东西，趁顾妈不注意将衣服遮好便快速冲下楼。巷子口陈彦已经等在那里。顾佩将衣服给他，他真诚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又从大袋子里翻出两个黑塑料袋将衣服裹了一遍然后才放进大袋子的底部。

“什么时候开始卖报纸？”站起身来，陈彦看着顾佩问道。

“星期六你在这等我，我带你去我家看看，然后星期天早上你早点去我家楼下等我，我听别人说进报纸大概是四点钟五点左右，对了，你家远不远？能赶得来吗？”听到陈彦回答，顾佩心中积攒许久的闷气终于吐了出来，然后便开始说明自己的计划，直到说道时间这个问题他才意识到还有问题。拾荒的这些人大概住的有些远吧？

“嗯……能。”沉默了一会儿，陈彦肯定地点点头，然后脸上又闪过为难的神色。

“怎么？”顾佩皱眉问，生怕他反悔。

“我……不知道星期六是哪一天。”陈彦低下头，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小，语气里带着些不好意思和难以察觉的自卑和羡慕。

听到陈彦说这句话，顾佩觉得自己刚刚才挣脱束缚跳动起来的心又被石头压住了。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听见自己说“后天就是星期六”，但是他的思绪却像被几股不知的力量拉扯着，不知道飘向哪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顾佩，你真的和一个捡垃圾的小孩在一起？”

“啊？”顾佩抬起头看着这个双手撑在自己桌子上一脸不相信的男生，直到他再次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沉默了一会儿，他慢慢点点头。他其实有些后悔他们没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碰面。一方面他还是有点虚荣心，另一方面是因为陈彦很快就要有一份稍体面的工作了，他不想这个时候同学们因为自己的缘故去捉弄那个孩子。

“啊？真是这样？”男生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眼睛瞪大了看着顾佩。其余的同学也是嗡嗡的一片。

“嗯。”顾佩点点头，不想再说什么，只是起身，“我先去下厕所。”

“哦。”男生呆呆让过身，在顾佩走到门口时，他像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大声道，“不愧是咱班的第一名啊，交朋友都这么有个性！”

顾佩顿了顿脚步，然后继续走，只是心里的担忧少了许多，也许……自家班上可爱的孩子还是很多吧。

等顾佩再回到教室，教室里已经闹成一团儿，见顾佩进来，刚刚的男生又走上前：“听说你早上还给那小子送衣服，我也有些旧衣服，不知道他要不要？”

“啊，我好像也有几件。”

“热天的衣服要不要啊？”

“……”

顾佩见大家兴致勃勃的样子有些发愣，他以为……他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但是心却是暖暖的，他笑着点点头对大家道了谢回到座位上时却听见高染冷冷的声音：“是之前撞我的那个捡垃圾的那个？”

顾佩一愣，然后皱起眉头，他都要忘了这茬儿了。高染不是个大度的人，虽然这段时间没找自己的麻烦了，但是……

“放心，我可不会跟一个小孩计较。”似乎是看出顾佩的想法，高染抬起下巴讽刺地一笑。

“对不起。那一次也是因为我……”顾佩故意吞吞吐吐地说。高染这会儿提这件事鬼才信她没坏心。不过既然班上的同学都知道自己和高染那点儿事，那自己利用利用也没关系吧。不过说到这里，顾佩想起当时的情景，好像陈彦当时确实是因为自己才撞的高染吧？想到这个可能，顾佩的心一下子又暖了起来。

“啊，就是，不过是小孩子，高染你就别计较了。”这会儿其他同学也开始起哄。说来他们难得准备干点有意义的事，女生的那点小心思他们这会儿可没那个心情去管。

“我只是问问罢了。”高染笑笑，“我想看看那孩子是不是我想的那么大，我家也都男孩的衣服，我想知道合不合适。”

“谢谢。”顾佩道谢，只是心中无力，他觉得高染的道行真的是越来越高了。

第十八章

除却早上的一点小骚动，顾佩觉得今天真是有些安静过头了，并不是没人说话，只是一向喜欢找自己问作业的董静不来了，一向喜欢疯子自己折腾自己的林绍君沉默了……

顾佩有些不习惯地看了看林绍君，却发现他正认认真真地在做一本奥数题。微微皱起的眉额，抿得紧紧的嘴唇，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顾佩看着有些发愣。说来，他好像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认真。

“你……”顾佩想找些话说，但是见他拿起笔就在草稿纸上沙沙地写着，又把话咽了下去。他不招自己不是挺好的吗？

打发了那些关心陈彦的同学们，顾佩回家，才发现爸爸今日也回来了。闪亮的白炽灯下，爸爸疲惫中却带着笑的脸让顾佩也勾起了嘴角。

折叠的桌子已经打开，占据了两张床的中间的位置，不侧身，顾佩甚至不能走进去。不过小小窄窄的，另有一番温馨的感觉，连桌上滴落的几滴酱油，也带着浓浓的家的味道。

顾爸喝着酒，顾妈翻动着手里的炒菜铲子又快速装上一盘菜。见顾爸又倒了一杯酒，眉头就皱起了：“少了点，不要把小佩给带坏了！”

“喝酒可不是坏事，是吧，儿子？”顾爸装作陶醉的样子继续抿一口小酒，然后搞怪地看一眼顾佩。

“嗯……哦！”顾佩刚应了一声就感觉自己的脑子被锅铲的手柄给敲了一下。看着怒气冲冲的母亲，他只好撇着嘴看顾爸，结果只换来顾爸幸灾乐祸的笑容。

“笑什么呢！你看你这样子，像是当爸爸的人吗？”顾妈听到顾爸的笑声怒气更盛了。

“开玩笑呢，小佩可不能喝酒。”见顾妈要发威了，顾爸忙劝道，然后一边对顾佩使眼色。

“我不喝，呛得很，不好喝。”顾佩忙道，虽然他很不想理自己为老不尊的老爸，但是他也不敢惹自家老妈。

“呛的很？” 顾妈瞪了顾佩一眼，“你不喝还知道呛得很？”

“……”顾佩埋下头，他要说是自己长大后喝的没人信吧？

“嗯，这菜炒得好。”

“就知道吃！”顾妈瞪了一眼顾爸，然后看着顾佩，“去拿碗舀饭。”

吃完饭，父子俩儿聊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电视，睡意也渐渐涌了上来。爬上自己的木板床，顾佩拉好帘子便闭上眼睛，只是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父母在争论些什么，不过想着上辈子即使离婚两人也没怎么吵架，顾佩还是放心地陷入梦乡。

只是第二天早上他就知道昨天自己的心放得太早了，意识刚清醒，尼古丁的味道就直窜入鼻子，这让从未抽过烟的顾佩有些难受。不过比起这个，他更担心爸爸，要知道顾爸他其实不怎么有烟瘾，除了心情不好，他基本是不抽的。拉开帘子，顾佩就看见爸爸坐在床边，那张脸一夜之间好像苍老许多，衣服上沾的烟灰让他更显几分颓废。他也好像没有注意到顾佩。顾佩有些担忧也有些疑惑，上辈子这段时间顾爸的事业也慢慢在走上坡路，似乎是没有什么值得太过烦恼的事。顾佩抿抿唇，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生着变化。他推开窗子，屋子里的烟雾便像有人牵引似的一缕一缕地从窗户飘散出去，消失在清冷带着凉意的空气中。

而从外面回来的顾妈眼睛也是红红的，不知是哭过还是一夜没睡。

顾佩从妈妈手上接过早餐钱，看了一眼沉默的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脑袋里冒出无数种猜测，最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便是他爸大概是失业了，虽然与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这事。

只是见到陈彦的情形他再也分不出精力想家里的事儿了。因为这会儿陈彦正被自家班里的同学围了个圈儿。见顾佩来了，班里的人都笑着挥手打招呼，待顾佩走进，才发现陈彦身边已经大包小包地堆了一堆，他的手上也拿了两个饼子，只是他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一圈人半天没说一个字。

“吓着小孩了啊。”顾佩笑着走近对一帮好奇心旺盛的男生开着玩笑。

“顾佩哥哥……”见顾佩来，陈彦显然是找到主心骨儿了，他看了一眼地上堆的衣服，然后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顾佩。他虽然比一般的小孩成熟，但习惯了别人冷眼的他突然面对这么多人的善意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顾佩哥哥～”听到小孩子脆脆的声音，一旁的男生挤眉弄眼地学了起来。然后引来一片哄笑声。

“你们这帮家伙……”顾佩无奈地笑笑，然后对陈彦道，“他们都是我同学，收下这些衣服了记得说谢谢啊。”

“我有衣服。”陈彦轻轻说。

“反正我们穿不了也要扔，小子你就收下吧。”

“就是。”

“……谢谢”陈彦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顾佩听得出他的话有些哽咽。

“好了，衣服送了，我们就先走了，等顾佩和他小朋友说说话啊。”

“那顾佩你后面来啊。”

“嗯。”顾佩点点头，笑道，“谢谢你们。”

“不用，不用。”

看着几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顾佩转过头看着陈彦：“这衣服，要不你先拿回去？”衣服有些多，估计那大袋子也会占个大半那帮小子倒是不吝啬啊。

“嗯。”陈彦也将视线落在地上的大包小包然后点点头。

“那你就先去，我去上学了啊。”

“……”

“怎么了？”顾佩看着没应声的陈彦。

“……我听他们说你的学习成绩很好。”半晌陈彦才慢慢开口。

“就这事儿啊。”顾佩笑笑，“他们成绩也很好，只是谦虚罢了。”

“可是你考的是第一名。”陈彦抬起头执拗的看着顾佩，那眼眶儿还是红红的。

“第一名怎么了？每个班都有一个第一名呢？那多了去了。”顾佩笑笑，他知道这小孩这会儿又陷入莫名的情绪中了，甚至是有点自卑。他想了想又开口，“我那儿还有小学的书，你要是想看，我带几本给你。嗯，会认字吧？”

“只认识几个。”陈彦低着头嘟哝。

“那有时间了我就教你吧。”

“……”小孩抬起脑袋看着顾佩，那眼睛里闪过惊喜与难以置信。

“你小子那是什么眼神？敢怀疑我？”顾佩故作生气地敲敲他的头，见他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不由笑起来。

看着陈彦离去的身影，顾佩强装的笑容也消失了，陈彦的境况在慢慢变好，自己家啊，也希望不会有事吧。

第十九章

站在黑漆漆的走道里，顾佩看着自家那扇紧关着的被煤烟熏黑的房门，有些发愣。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不带钥匙了，没想到今天却被锁在了门外。他以为今天父亲也应该还在家，没想到连母亲也出去了。

要是以前他也许会去邻居家玩一会儿，但是重生后的他根本就和那些人不熟了。看看脚边带着热气的炉子，顾佩拿起铁钎将蜂窝煤上面那层被拌湿的煤捅开，红红的火焰很快就从煤眼中冒起来，顾佩坐在旁边的杂物堆上将手烤得发烫然后一下子盖住整个脸只觉得整个人都是热乎乎的。

“顾家娃儿啊？你怎么蹲这儿呢？老远吓我一跳！”

听见邻居家老奶奶的声音，顾佩也不能继续坐下去，只好起身点点头。他不知道是该说这里的人重礼仪呢还是说她们喜欢说三道四，他只知道要是自己一直坐着，那么明天这栋楼的人肯定都会对自己这个不尊敬老人，不懂事的小子指指点点。

“要去我家耍会儿不？”

“不用了。”顾佩摇摇头，他其实很不喜欢这个老奶奶，上辈子自己初二的那个暑假，她两岁多的小外孙到她家玩，她家煮好汤菜把锅放在地上，那孩子不小心摔着两只手伸锅里被烫着了。老奶奶当场急得直掉泪，妈妈看见就马上带那小孩去水龙头上淋冷水，结果后来她家里人带小孩去医院回来后，竟然对妈妈说医生说那伤不能淋冷水，那话里话外尽是指责的意思。妈妈背后伤心了好几回。当时顾佩虽然也替母亲不值但也觉得医生说错了应该就是错了所以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后来他看了急救知识之后才知道妈妈的做法其实没错。虽然有想过也许是那个医生的问题，但他对这家人不免还是生出了疙瘩。

“你这娃子真是犟。”老奶奶感叹一句，倒也没继续叫顾佩过去，只提着菜篮子慢慢回到自己的家。“砰”的关门声后，这个走道又安静下来。顾佩看着炉火，不由勾勾嘴角。

也不知等了多久，就在顾佩的身子快要僵掉的时候，他终于听到自家母亲的声音，那声音有些沙哑，那一声“小佩”叫得顾佩突然有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