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簿黎

沈钧果然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冷冷道：“华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最近比较忙，下次一定找机会请华先生再聚一聚，我坐庄。”

“别急么。”华珺瑜好整以暇地坐着，缓缓道：“当然是有事的。”

他说话时也带着浓郁的口音，和沈钧正好形成对比，“这次找两位来，主要是要说一下关于我弟弟的事情。”

沈钧站在那里，哼道：“你弟弟？你弟弟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的语气很冲，显然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了。

“当然有关系的。”华珺瑜弹掉烟灰，笑道：“我弟弟，是你哥啊。”

“当然有关系的。”华珺瑜弹掉烟灰，笑道：“我弟弟，是你哥啊。”

“哈？”沈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华珺瑜笑得温文儒雅，又说了一遍，“请坐。”他说完之后整个人往后靠，上身陷在沙发背里，又把右腿搁在左腿上，十分闲适的模样。

沈钧却要跳脚，吼道：“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我哥是你弟啊？！”

华珺瑜“呵呵”笑着，缓缓道：“颜邵……不是你哥么？”

沈钧突然安静了，睁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骆星易也坐直了，表情几乎和沈钧一样，只是比他稍微镇静少许。毕竟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料到这事情和颜邵有关了。他和颜邵在一起那么多年，前不久才刚刚接受了颜邵原来还有一个弟弟的事实，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哥哥，倒也没让他觉得有多不能接受。

华珺瑜和沈钧两人对视，华珺瑜像是看戏一般地看着沈钧，香烟拿在手上，也不进嘴，任它慢慢烧着。沈钧愣了一会儿，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转身在原先的沙发上坐下，沉声道：“怎么回事？说。”

“呵。”华珺瑜笑了一声，眯着眼睛看沈钧，“沈少这是在命令我么？”

沈钧一愣，其实他到还真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是平时说话就是这样的习惯罢了。他虽然气盛了一些，但是也不是分不清状况的愣头青，知道华珺瑜不能惹，只能道：“当然不是。是我心急了……抱歉。”

华珺瑜勾起嘴角，眼神中充满了戏谑，“沈少言重了。”

沈钧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又怕说错话被他抓到把柄，只能忍气吞声，假作什么都没有听见，憋了一肚子气。

华珺瑜戏弄够了，终于开口道：“颜邵，也不是，应该是华颜邵。呵呵，沈少，你祖父母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勾引’了你爸的‘狐狸精’，其实是当年华家的幺女吧？”

沈钧惊得说不出话来，吞了口口水，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什么？”

华珺瑜不再说话，勾着嘴角盯着他看，沈钧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

华珺瑜变了脸色，蹙眉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看着沈钧，“他们什么都没跟你说么？”他说完之后，便又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沈少……”他转头示意虞淼，“告诉他。”说着看了一眼骆星易，加了个字，“们。”

虞淼推了一下眼睛，开口道：“颜少爷的母亲，是华先生的姑姑。”

“什么颜少爷。”华珺瑜插嘴道，“当年是沈家少当家自己说的，让颜邵跟妈姓，那他自然是姓华了。”

“其实那个时候华思意小姐……华思意夫人，是离家出走的。”

骆星易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华思意应该就是颜邵的母亲，但是，离家出走？

他忽然明白过来，问道：“莫非是因为……和沈先生的事？”

“哈？”沈钧忍不住道，“这是什么和什么啊？你们在说什么？”

三人都看着他，骆星易和虞淼都没什么，华珺瑜却是一脸不忍去看他的表情，极其夸张，沈钧被他逗得脸红，嘟囔道：“什么啊……”

骆星易却是听得差不多明白了，开口道：“我来说吧，如果有错的话，还请华先生提示一下。”他整理了思路，“我是从尚纶秉和方向那里听来的，当年沈先生为了和……”他想了想，措辞道：“为了和华夫人结婚，还和家里闹翻过。而虞先生刚才的意思是，华夫人为了和沈先生在一起，也是选择了离家出走，对吗？”

华珺瑜“啧”了一声，却道：“差不多吧。”

骆星易没有深究他的话，而是继续道：“所以其实阿叔……颜邵是沈先生和华夫人的儿子，也就是说，颜邵是你……”他看着沈钧，“的哥哥。”又看着华珺瑜，“也是你的弟弟。没错吧？”

华珺瑜又说了一次，“差不多。”

骆星易点点头，长舒一口气，“就是这么回事。”

沈钧似乎明白了一些，蹙眉道：“大妈……是华家人？”

“也不算是吧。”华珺瑜弹掉烟灰，眯眼道：“姑姑当年在和你爸私奔之前，就已经离开华家了。还是写过关系断绝书的。”他瞥了一眼沈钧，“不然你祖父母为什么不同意？难道华家的女儿还配不上他们儿子么？”

沈钧确实无话可说，当年的情况他知道的并不多，也没人敢跟他说，只是从旁人的对话中还是能稍微揣摩一些情况出来，而且颜邵在沈家生活的十几年，也确实不怎么受人待见。可想而知颜邵的妈妈当年是怎么样的情况。他犹豫半晌，咕哝道：“我也不知道么……”

他突然抬起头来，“但是他，颜邵他，不管怎么样，都是我哥。”

骆星易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愣了一下，之后被勾起火气，怒道：“那又怎么样？是你们把他赶出来的，还想带他回去？”

“我……”沈钧正要辩解，被华珺瑜打断，后者缓缓道：“他是你哥哥？那又怎么样。他还是我弟弟呢。”

沈钧转过头，朝他吼道：“他是沈家人……”他吼到一半，声音就小了下去，突然意识到颜邵并不姓沈。当年华夫人难产而死，颜邵是跟着妈姓的，然而当年华夫人对外宣称自己姓颜，并没有透露自己是华家人。

华珺瑜笑道：“他是沈家人？”

沈钧说不出话了，只能干巴巴道：“也不姓华么……”

华珺瑜按灭了只吸过一口的香烟，“姓啊。在我当家之后，就把那张关系断绝书给撕了，所以姑姑还是华家人。”他看着沈钧的表情，“颜邵跟着姑姑姓，当然也是华家人。”

“这是你……”沈钧恼了，骂了半句却又讲不下去。

华珺瑜挑眉，“我怎么？强词夺理？”

沈钧终究是不敢惹毛华珺瑜，只能咬牙。骆星易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得华珺瑜从头到尾都在耍着他玩，却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华珺瑜似乎玩够了，终于点出了正题，“所以颜邵找我帮忙，说你在对付他领养的小孩，我当然要找你们谈谈了。”

骆星易猛地抬起头，颤声问道：“阿叔……找你？”

沈钧同样不敢置信，“他怎么会知道……我……”

华珺瑜嗤笑一声，“你动静那么大……你们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沈钧终于意识到什么，急声道：“哥在你那里？我找了他好几天了……我……”

“你怎么？”华珺瑜好整以暇，换了个姿势，“还是想把他带回去？”

沈钧不愿意正面跟他吵架，只能换个方向，道：“我带不带他回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骆星易只觉得这两人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现在听到沈钧说这样的话，不禁开始着急，只希望华珺瑜能够强硬一些，千万不能让沈钧把颜邵带走。

果然华珺瑜冷笑一声，“他想不想跟你回去？他如果想，那当然没关系；他如果不想回去，那我自然不会让人强迫他。”他又眯起了眼睛，“何况，他要是会想要回去，当年就不会离开沈家。你们这么多年没有找过他，现在想要带他回去？这么容易？”

沈钧被逼急了，吼道：“我一直在找他！”

华珺瑜冷哼一声，“哦，那又怎么样？”

“你！”沈钧再次站了起来，沙发被他推动，发出沉闷却刺耳的声响。沈钧火气全部爆发出来，大声叫嚷：“华珺瑜！别以为我真的就怕了你！”

华珺瑜又冷哼一声，抬眼看他，“沈少，你要知道，这里是S市，不是B市。”华珺瑜说的很慢，看着沈钧的脸色一分一分地僵硬。

沈钧说不出话，呆站在哪里，半晌才挤出一个音节，“你……”

他生来就被众人捧着，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嘲讽过，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华珺瑜继续道，“何况，你只不过是个少当家。你那个不肯放权的祖父，会在这事情上帮你吗？你可要想清楚了，沈少。”

沈钧被他戳到要害，再也说不出话。从骆星易的角度看过去，甚至觉得沈钧的眼眶都红了。

诚然，沈钧虽然在外作威作福，但始终也不过是个“少当家”。换句话说，他其实一点实权都没有，人家听他说话，听他指挥，倒不如是说在卖沈家面子。

沈钧火气被吊了起来，却又没办法发作，恨恨地踹了一脚台几，把上面的茶杯和烟灰缸都踹到了地上，瓷片碎了一地。他又瞪了一眼华珺瑜，随即转身离开，走路的时候脚步故意踩得很响。

等到沈钧坐电梯离开，虞淼才出声叫人来收拾，一边问华珺瑜，“惹他做什么？”

华珺瑜看着佣人收拾，笑道：“不觉得他很好玩么？”

虞淼冷声道：“毕竟是沈家少爷。”

“哦……”华珺瑜瞥了他一眼，“你，吃醋？”

骆星易吓了一跳，视线在两人脸上轮番划过，惊异不定。虞淼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不理华珺瑜，转头朝骆星易道：“颜少爷已经回去了。”

骆星易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颤声道：“谢……谢谢。我先告辞了。”

第十三章

骆星易一路闯红灯到家，手挨上门把的一刻却又有些退缩。他刚才路上太过兴奋，现在冷静下来，又突然害怕起颜邵会不会不在家。虽然这些日子一来已经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在家里，但是……

方才虞淼的话让他一瞬间燃起了希望，如果现在再要告诉他颜邵不在，他恐怕会不能接受。

骆星易觉得自己有些颤抖，他抓着门把僵在那里，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豁出去一般，霍地把门打开。

颜邵依旧是那身略显不协调的衣着，依旧是那个姿势，慵懒地坐在窗边，腿上摊着一本打开的书。

骆星易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几乎要产生一种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的错觉。窗外有一些零星的灯光，偶尔还有走动的人影，隔着两层窗，映进他的视线，让他觉得有些恍惚，那种祥和的感觉甚至让他有些感动。

颜邵似乎也并不觉得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他歪过头，看了一眼骆星易，淡淡地笑着，问道：“回来了？”

“恩……”骆星易应了一声，亦如往常那般，回道：“晚饭吃过么？”

他在说话的时候还有些颤抖。明明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的对话，却又觉得十分陌生。

“热得很。”颜邵没有正面回答。

他胃口一向不好，遇到天热的时候就更不愿吃东西，骆星易又不敢给他吃太凉的，如冰泡饭冷馄饨之类，怕他又要半夜胃疼。此刻听到他这样说话，知道他必定是又不想吃了，蹙眉道：“总要吃点的，弄点简单的？我去买两个番茄，晚上烧汤泡饭吃？”他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最简单，毕竟已经将近八点半，按说是不该再吃东西的了，但是又怕颜邵晚上要闹胃疼；而且酸甜的东西比较开胃，颜邵也比较爱吃。

颜邵不置可否，“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

骆星易憋了一肚子话，不愿意立刻出门，于是脱了西装，在厅里胡乱走着，晃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几天……吃的什么？”

他其实是想问颜邵这几天在哪里，说到一半又觉得太过刻意，听上去像是在调查行踪一般，怕颜邵不乐意，于是换了一种问法，旁敲侧击地打听情况。

颜邵没有多想，却也没有回答他，只是略微抬起头，斜睨他一眼，问道：“你不是说去买菜么？”

骆星易听他转移话题，便知道他一定是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顿时有些火气，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颜邵自己的身体，他自己都不爱惜，这要让他怎么办？

骆星易恨恨地想着，在心里不住地抱怨。他猜测颜邵这几天应该都在华家，于是也顺带怨上了华珺瑜，暗道这人派头不小，怎么竟然连饭都不好好给颜邵弄？

其实华珺瑜哪里知道颜邵的情况，尽管吃饭的时候确实觉得颜邵胃口太小，但也只以为是因为他心情不好，又考虑到颜邵毕竟是个大人，总不会自己把自己饿死，而他事务繁忙，也分不出太多心思在颜邵身上。综合各种因素，其实华珺瑜根本就没有把骆星易最头疼的颜邵的吃饭问题当一回事。

颜邵“呃”了一声，看着骆星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骆星易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好好休息过，面色自然不会好，何况现在又在担心颜邵。他在颜邵面前几乎不怎么隐藏，所有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颜邵会发现也是正常。而他被颜邵一问，却连忙掩饰，避开眼神，只道：“太热了。”

“嗯。”颜邵皱眉，意识到骆星易隐瞒了什么，却也不问，“开空调吧。我也觉得有点热。”

骆星易点点头，转身到卧室里翻橱柜，要找遥控器。颜邵不太能吹冷风，骆星易就连电扇都不怎么用，宁愿开空调，因为空调的风不会对着人吹，颜邵也就不会觉得不舒服。

其实他以前还觉得奇怪过，他本以为颜邵是一个节俭的人，毕竟他靠一个人打工的工资要养活两个人。可是其实颜邵也有很多小习惯，比如在五月初的时候就开始开空调，而且往往是一开就关不了，每天只停两三个小时。特别是近几年，全球变暖，骆星易在四月中的时候就开始开着空调过日子，颜邵也不拦，骆星易有时候看见电费账单还会想要瞒他，但是其实颜邵根本不在乎。

骆星易以前还觉得颜邵可能是因为贪凉，还怕他会斥责自己奢侈。现在才明白其实颜邵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沈家人虽然不会给他好脸色，但也还不至于在生活上亏待他，颜邵性格倔强，在吃饭一事上更是挑剔难伺候，仔细想想，其实也与自小养成的习惯分不开。

骆星易特地跑到超市里去买了两个号称是大棚里培养的无公害番茄，虽然他也知道其实这些东西只是个名头好听，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让颜邵吃最好的。但是他在回家的时候突然有一瞬间的心慌，他前几天都忙得没时间胡思乱想，现在突然安宁下来，便忍不住开始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