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绊 上——小龟物语

作者:小龟物语  录入:12-03

张宁远愣神间,完好的右手手腕便被郝俊拽在手里,“走吧,去给你换身行头。”

二人返回了商店,直奔绅士休闲的楼层,看了几套西服衬衫,有数了数郑鹏留下的钱,张宁远决定放弃做个“绅士”,迈步向休闲区走去。

“宁远,你不看了?”

张宁远摇摇头,“要是买了,接下来咱俩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郝俊回头看了眼张宁远刚刚还捧在手里的纯棉优质衬衣,皱了皱眉,转身跟了上去。

站在佐丹奴柜台的更衣室前,郝俊双手抱胸,背靠着墙,双眼盯着闭合的更衣室的木门。

不一会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穿着绛红色V字领毛衣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下半身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脚上踏着一双黑色的马丁靴。

男人的皮肤偏白,绛红的颜色恰好凸显出他的白皙,领口的高度适中,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深蓝色的牛仔裤勾勒出男人细且长的双腿,马丁靴则在偏柔美的衣着中凸显一些帅气。

美中不足的是,男人垂在身旁的左手被裹得像只粽子,还能看见厚厚的石膏露在外面,俊秀的脸颊上,贴着一块邦迪。男人的头发微乱,眯着双眼,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随后戴上一副金边眼镜,站在镜子前做着调整。

而郝俊,几乎是在男人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刹那开始,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心脏,有些痒,却又挠不到,只好象征性地摸了摸胸口的皮肤,干笑两声,道,“宁远,你真该一直这么穿,年轻好多了。”

张宁远瞥了对方一眼,翻起衣服上的吊牌,他这身上所有的行头打完折下来才五百多,倒是物有所值。

“宁远你很久没有穿过休闲服了吧。”

张宁远摇摇头,“我在家常穿,出门基本以正装为主。”

郝俊走到他的身前,将他的身体掰了过来,面向自己,点点头,“这样好看多了,又显年轻,你这样的,怎么看也就25岁上下,去了眼镜就更好了!”

张宁远被郝俊盯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倒不能怪他,论谁被一双色迷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都会受不了浑身发麻的……

“走吧,我刚刚买过单了,我们差不多应该去火车站了。”郝俊说道,小心翼翼地把羊毛大衣给张宁远穿上,系好扣子,扶起他受伤的左手,用绷带固定在脖子上,随后自然地揽过他的肩膀,带他向门外走去。

“客人,请等一下。”营业员在这时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条墨绿色的围巾,“这是满500元赠送的礼物。”

张宁远接过围巾,发现似乎和自己的衣服不怎么配,转头看了看郝俊身上并不怎么暖和的棉衣,便随手将围巾绕上了对方的脖子,“你戴着吧。”

郝俊有些呆愣地盯着张宁远,张宁远只好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只有一只手,你该不会是要我给你打个结吧。”

郝俊立马摇头,脸上浮现一个大大的笑容,“宁远,谢谢你!”

张宁远看着郝俊的笑容,觉得心脏突地一跳,弄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平时看着特欠扁的笑容,现下看上去却十分赏心悦目,便也跟着笑了笑,道,“走吧。”

“嗯。”

第十三章:那些在选秀比赛里出名的,都是曾经卖过艺的

和商场里冷清的情景截然相反,张、郝二人在进了火车站大厅之后,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两天火车票那么难买了。

只见X县原本就不怎么大的火车站大厅里,挤满了男女老幼各式各样的人,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大包小包麻袋一包。

而候车大厅里,为数不多的座椅上没有丝毫空隙,有些素质差的,横躺在座椅上,一个人就占了三四个椅子。有些个拎着箱子、拎着蛇皮袋的,就将就着往自己的行李上一坐,有些行李经不起坐的,就干脆盘着腿,坐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丝毫没有嫌弃。

张宁远从进了火车站以后,就觉得浑身脱力,哪都不舒服,如今更是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心里把没良心的郑鹏从头到尾骂了一遍,却还是改变不了必须上这火车的命运。

郝俊抬头看了看表,离火车进站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张宁远那重伤未愈的身体如果不趁现在好好休息下,怎么撑得过车上人挤人的两个多小时?便大方地把吉他放在地上,一脸大义凛然道,“宁远,你坐这吧。”

张宁远低头瞪了郝俊一眼,“你开啥玩笑呢?你这宝贝跟你的命根子似的,我哪敢坐啊?”

郝俊苦着一张脸,内心矛盾,既想让张宁远坐得舒服,又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吉他。

“你身上有没有报纸之类的?商场发的广告纸也行。”张宁远问道。

郝俊在俩口袋里摸了摸,半天找出一张租车广告,联想到自己租的车现在的惨样,只好一脸讪笑着将纸头递给张宁远。

张宁远心道,你小子还会不好意思?便接过纸张,铺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就地坐了下来。

郝俊倒不计较屁股底下曾经有多少人践踏过,直接一屁股坐在张宁远的旁边,把吉他抱在怀里,顺手拍了拍,似乎在安慰自己的老伙计逃过了一劫。

张宁远瞅着,心里便来了气,看了眼手表,“还有二十多分钟嘛。”接着又不冷不热地对青年道,“你知道不,无论平时多有耐心一人,对于等待这件事情,都是特没有耐性的,总会觉着时间过得特慢,跟蜗牛爬似的。”

青年似乎觉得有理,用力地把自己的脑袋点了点。

“但是,如果做些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对时间的概念就会少一些,比如打打游戏,玩玩手机。

可你看看,这车站上可都是些扛行李的民工,哪有那闲钱买奢侈品?”

“是啊……那岂不是很难熬?”

“那你就在这唱一曲呗,既能解闷,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补贴点路费呢。”张宁远乐呵地看着青年就这么一脚踩进自己下的套儿里,还不自知。

“啊?”郝俊大张着嘴巴,一脸呆像地扫了眼四周的人流,“宁远,这这么多人,不太好吧……”

“嘿,你不是上过不少场子么?”

“可是,我没在天桥卖过唱啊……”郝俊愁眉苦脸。

“所以啊,现在给你累计点经验。要知道那些选秀比赛里出名的,哪些个没在天桥上、地铁站里卖过艺啊?”

“宁远……你说真的啊?好像有点丢脸哎……”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现在就唱,还要唱得好。二、我揍你一顿,把你揍到没有脸了,你再唱,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丢脸’了。”

“……”

第十四章:没零钱的时候,可以找卖艺的兑兑么?

郝俊内牛了,一脸苦相地拿出吉他,摆开架势,开始拨动琴弦。

“等等?”张宁远伸出一只手打断,好心地把吉他盒子展开,摆在郝俊的面前,然后拿起屁股底下的广告纸,往上挪了几阶台阶,才坐下。

郝俊回过头,一脸委屈地看着坐在自己后面不远处的张宁远,而后者只是给了对方一个快点开始的警告眼神。

郝俊无奈,叹了口气,开始弹琴,“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最后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是命运……”

郝俊唱的是信乐团的《离歌》,需要歌手很强的爆发力,中间高潮的部分,音阶很高,可是郝俊却唱上去了,而且一点也没有破音,不愧是科班出身,专业级的。

也许因为这是一首有名的老歌,又或许是因为这首歌很适合在车站这样离别的场合来演绎,郝俊的身边渐渐围了不少人,尤其是当郝俊唱到高音的部分,身边的一些年轻姑娘们都纷纷露出了赞赏和陶醉的眼神。

张宁远想,如果郝俊以后真的红了,一定会有许多女性粉丝吧,各种年龄层次的,为他发狂,为他尖叫。

想到这里,张宁远觉得有些心酸,这也许是因为自己上了年纪,便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叹了口气,看着郝俊认真演唱的背影,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买上一张郝俊的专辑,毕竟再能听到现场的机会可不多了。

“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着沉默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看不见永久听见离歌。”

郝俊一起唱完,意外的,收到了不少掌声和喝彩,不禁有些激动,大笑着,向身边鼓掌的陌生人说着“谢谢”,然后把吉他竖了起来,刚想把琴塞回盒子里,却发现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枚硬币。

“乒”的一声,又一枚一元的硬币,从身后画了一个完美的曲线,掉进了琴盒里,刚巧是菊花那面朝上。

郝俊回过头,看着还保持着投币动作的张宁远,露出一张阳光的笑脸,“宁远,我以后说不准真能靠卖唱为生。”

张宁远在他身边坐下,数了数里面的硬币,“加上我的,还不到十块呢。”

郝俊呵呵笑了笑,“要不你再吆喝吆喝,说不定谁能给个同情分。”说完,指了指张宁远半残的手臂。

张宁远刚想伸手拍青年的脑袋,就见一娥眉粉黛的姑娘跑了过来,手里还攥着一张蓝盈盈的十元纸币,心想,不会那么巧吧。

却见那姑娘一脸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十元钱递到了郝俊的面前。

郝俊飞了一个媚眼给张宁远,得意得鼻子都快翘上天了,收了钱,要跟姑娘道谢,忽然听见那姑娘说,“帅哥,你能找我九个硬币么?”

“……”郝俊抽了抽嘴角,把琴盒里所有的钢镚儿都掏了出来,加上张宁远最后给的,又从兜里贴了两块,才总算凑足了九个硬币,递给那姑娘。

姑娘顿时笑得像朵花儿似的,接过了钱又给郝俊道了声谢,才回到自己的组织里,把手里的硬币找给几个同伴。

郝俊回过头,看着已经憋笑憋得腮帮子发红的张宁远,哭笑不得,“宁远,这十块钱怎么处理?”

这时火车终于进站了,发出两声“呜呜”的鸣笛声,然后从车上下来不少人,但与此相对的,想挤上车的人群更为壮观。

张宁远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广告纸,随手扔进身边的垃圾箱,拍了拍郝俊的肩膀道,“收着呗,等上了车,给你买酸辣粉,当奖励。”

郝俊看着混在人群里,艰难地一步步向前走的张宁远,嘴角不自觉地向上一扬,站起身,拍拍裤子,走到他的身边,脖子上的绿色围巾随风而动,似乎象征着年轻人的青葱岁月。

第十五章:绿铁皮里就是夹杂着一股臭味、霉味还有食物的酸味

(上)

绿皮火车的内部同它的外表一样破烂,并且夹杂着一股因为长期不透风而产生的霉味。

张宁远觉着自己就像纺织工人手里的棉花填充物一样,被手工地往一个早就限制了容量了的枕头里塞,直到再也塞不下了,才将入口缝合。

当车站上的工作人员将列车的车门关闭的时候,张宁远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却发现自己连转个身都困难重重。

张宁远心想,火车票买不到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吧,光是一节车厢上,就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是逃票上来的了。

早知道当初自己干嘛老实巴交地硬是把火车票交给检票的工作人员查看?要是当初眼睛一闭,往车上一挤,说不定已经在自己的小公寓里洗了个热水澡,睡上一个高床暖枕的舒服觉了。

因为受了点伤,张宁远并不适合在人多的地方保持一个动作站立太长时间,可是如今的这个情况可真有点身不由己。即便站在列车车厢的角落处,他的背后依旧挤满了人群和大包小包的行李。

这时,张宁远感觉到有人一把搂住他的腰,再接着,鼻尖撞上坚硬的下巴,张宁远吃痛,刚想抬头骂娘,却觉得一阵晕眩,然后,自己和躲在角落的郝俊换了个位置。

“你还受着伤,好好待在角落里,不容易被撞到。后面的,我挡着。”郝俊说完,撑起两只手臂,将张宁远阻隔在一个巴掌大的小空间里,虽然有些闷热潮湿,却让人觉得无比得安全。

张宁远点点头,也不谦让,身体往后一靠,两只手臂都贴着墙,手边竖着郝俊的吉他。额头上能隐约感觉到郝俊的吐息,有些湿热,因此不久,张宁远的眼镜上就起了一层白雾。

郝俊见了,帮忙把眼镜取了下来,用棉衣的袖口抹了把,小心翼翼地塞到张宁远大衣的内袋里。

郝俊做的自然,反倒让张宁远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确实,这种姿势,这种动作,对于两个男人来说,有些过于暧昧了,不过因为环境的限制,也不容张宁远多想。

他抬起头,眼前是郝俊放大的俊颜,有些尴尬地想转个头,却被郝俊的身体整个遮住了视线,只好盯着郝俊额头上因为拥挤而布满的汗水。

张宁远看着一滴透明的汗珠从郝俊柔顺的头发里流到额头上,再沿着光滑毫无疙瘩的皮肤向眼睛处流去。

鬼使神差的,张宁远伸出完好的右手,用食指替郝俊抹掉了汗珠,刚垂下手便对上青年黝黑的双眸。

张宁远“呵呵”一笑,解释道,“你的汗要流进眼睛里了。”

青年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瞬时变为灿烂的笑容,把大棉衣的拉链拉开,还觉得热,就又松了松围巾,却不舍得把张宁远替他围上的这条围巾拿下来。

“要不咱俩坐下来休息下?”张宁远提议道。

郝俊眼珠子四处一转,又用余光扫了扫身侧和自己的斜后方,随后无奈地冲着张宁远摇了摇头,“我膝盖后面就堆着个蛇皮袋,要坐下来有点够呛。你要是累了,就趴我肩膀上眯一会儿,要是真睡着了也没关系,身体重量都压我身上好了,我能挺得住。”

张宁远点点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敌不过身体上的疲倦,低着头,将脑袋抵在郝俊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黑暗里,张宁远能听见列车上的售货员端着小托盘到处售卖酸辣粉和担担面的声音,食物在原本就密闭的空间里散发出一股酸酸辣辣的香气,和汗液、霉味混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销魂滋味儿。

张宁远觉得,这就是中国铁皮的矛盾之处,明明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却还是能找到空间,供那些销售物品的工作人员来回走动。反观空间较大的动车高铁内,却见不到这样叫卖的人。

张宁远一直弄不明白,绿铁皮明明有那么多的乘客,难道还缺这点钱补贴铁路局的工资?如今,他算是明白了,这如何管制都消灭不掉的逃票大军给中国铁路市场带来了多大的一记硬伤。

在人多密闭的车厢里,张宁远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或许是因为二氧化碳浓度过高,人也变得有些缺氧,渐渐地,张宁远开始泛起迷糊。

(下)

醒过来的时候,张宁远发现自己被郝俊搂在怀里,脑袋枕在郝俊的肩膀上,而离得不远的地方,有几个农民工正在起着争执,两个大老爷们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直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到家。

张宁远推了推郝俊,示意对方将自己放开,郝俊意识到张宁远醒了,便不好意思地将环在张宁远腰上的手臂松开,揉了揉有些迷糊的双眼,对着张宁远笑了笑。

张宁远皱着眉,向郝俊比划了个方向,示意他往后看。郝俊循声望去,便知道是个怎么回事了。

“又是抢位子吧。”郝俊叹了口气。

“这位子也能抢的?又不是公交车地铁的。”

“那些个粗野人哪管得了这么许多,有些个去上厕所的,回来就不一定能坐回自己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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