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点头,黎鸿业在沙发上出了口长气:“就算是,也没有办法。”
林宇说:“先不忙下定论,我觉得,画一定在叶家,这个你们觉得有别的可能么?”
众人摇头,林宇又说:“而且,画应该在叶家的保险柜里。”
黎鸿业道:“不可能进叶家抢东西,否则会惊动警察和黑道上的兄弟,警察还好,那伙意大利人可是和我大哥打过招呼的……一旦被大哥知道,情况会非常严重。”
林宇说:“我有个办法,不用惊动他们。”
所有人看着林宇。
林宇说:“下周五,我哥哥要结婚了,结婚地点在叶家江边的别墅里,我可以前去出席。”
黎鸿业问:“不行,你就算进去了,又怎么知道画在哪里?”
小弟乙道:“不,我觉得可行,大嫂能趁机在那女人身上放个监视器么?”
林宇想了想,扯过一张纸,说:“咱们来周密计划一下,鸿哥,过来一起商量。”
林宇在纸上写写画画,直到深夜,议定后已是凌晨一点。
“现在过了十二点,已经是周三了。”林宇道:“还有今天、明天可以准备。”
黎鸿业眼睛带着熬夜的红,打了个呵欠:“能成就成罢,成不了别管了。先去睡觉,明天再说。”
林宇吩咐道:“这几天不上游戏了,大家都准备一下。”
当夜出乎意料的好睡,翌日林宇足睡到中午才起来,打着呵欠,懒懒坐在餐桌前吃了饭,小弟们大部分被派出去办事了,黎鸿业安静坐着发呆。
林宇没有打断他,看着黎鸿业,片刻后拿着铅笔与白纸,刷刷地拿黎鸿业当模特,画速写。
画了几张,林宇都觉得不满意,揉了扔掉,换位置画黎鸿业的侧脸。
“怎么?”黎鸿业从思考中回过神,开口道。
“画你。”林宇道。
黎鸿业道:“我要把衣服全脱光么?”
林宇:“噢不,我不画人体,只是小时候跟哥哥业余学的。”
黎鸿业问完那句话,又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中。
林宇知道这次他的压力一定很大,瞒着提拔他的老头子,背地里做这些事,若是放在民国青帮里,逃不过一个“叛师”的罪名,黑帮条文据林宇所知,规矩还是非常残酷的。但黎鸿业心有不甘,林宇便决定支持他,无论后果如何,只要是黎鸿业自己选的,便毫无关系。
黎鸿业沉默了足足一个多小时,那个下午他们的交谈少而简短,林宇沙沙地在纸上画着。从几根简单的线条到完整的轮廓。
黎鸿业非常英俊,他的眼睛深邃,眼窝微凹,眉骨高耸,浓黑的眉毛笔挺,像两抹锋重的墨笔撇就,侧脸瘦削带着厮混黑道的悍勇之气,眼中却带着不该属于这种人的,一目了然的温柔之气。
他的鼻梁漂亮且高挺,唇角厚重,唇的轮廓坚硬性感,林宇画完,对着他的唇间阴影部分把笔尖摊平,细细涂抹了一会,再看黎鸿业时,忍不住凑上前去,沿着他的嘴角缓缓亲吻。
黎鸿业伸手揽着林宇,与他对视。
“想我了?”黎鸿业低声道。
林宇答:“你长得很漂亮,破相也破得很完美,恰到好处,我爱上你了。”
黎鸿业答:“我的荣幸。”继而把林宇放在桌上抱着,认真地亲吻。
小弟丙出来,黎鸿业停了动作,维持把林宇按在桌上的姿势,问:“什么事?”
小弟丙果断摘了眼镜,摆手道:“没……没有,出来拿棒棒糖吃而已。”
小弟丙近视厉害,摘完眼镜东摸摸,西嗅嗅,最后扒拉到柜子里的棒棒糖,捧着走了,脑袋又在书柜前一撞,大声呼痛。
林宇乐不可支,看着黎鸿业,问:“想清楚了么?”
黎鸿业注视林宇双眼,若有所思道:“还……没有完全想清楚。不过小宇,你只要陪着我就行了,我的事,你不用这么费心。”
林宇道:“这是我愿意为你做的,分什么你的事我的事。”
黎鸿业笑了笑起身,取过林宇的速写端详,说:“画比真人帅。”
林宇笑道:“被我美化了。”
黎鸿业拿着铅笔,看了看林宇,说:“把你也加上去。”
林宇眉毛动了动坐好,心里诧异黎鸿业也会速写吗,倒是看不出来。
黎鸿业画了几根线,开始抓耳挠腮,林宇哭笑不得道:“还是算了吧。”
黎鸿业胡乱几个圈圈套在一起,点头道:“唔唔就是这样,你别动。”
林宇:“……”
黎鸿业煞有介事道:“你也很帅,画好了。”说着迅速把纸折好,林宇道:“我看看!”
黎鸿业的人像速写旁边,多了个儿童简笔画的怪小人,脑袋是个圈,头发一根一根全是发散型的线条,两只手软软的,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弯过去,抱着黎鸿业的脖子。
还有四个字:“我爱老婆。”
林宇真是败了。
“去哪?”黎鸿业愕然道。
林宇下楼,换上衬衣格子裤,围上围巾,戴了顶英伦风格的猫绒棉帽,穿鞋出门。
“出去走走。”林宇笑道:“你去么?”
“当然。”黎鸿业上楼去换衣服,问:“什么地方?”
林宇耸肩:“随便,去江边的广场吧。”
黎鸿业前往车库,开车出门,带着他去兜风。
时值寒冬,再过数天就是圣诞节了,江岸广场布置得十分漂亮,S市每年冬天都会下几场雪,今年的雪还迟迟未置,江水在寒冷中流速似乎也慢了许多。
广场中央立着巨大的圣诞树,商店街的铺位开张,有小吃,也有小玩意,不少情侣手牵着手,在圣诞会场间谈情说爱。
林宇在一家婚纱店的棚子门口停了下来,左右看看。
黎鸿业心不在焉,看到林宇躬身,从棚边捡起一个矿泉水空瓶子,放在塑料袋里。
黎鸿业:“……”
林宇:“?”
黎鸿业:“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林宇面无表情道:“我当然是认真的。”
黎鸿业:“别这样,太傻了。”
林宇:“怕丢人的话,我自己拣就可以了。”
黎鸿业:“不不,不是丢人的问题。”
林宇:“别过来。”
黎鸿业:“当然要过来!”
林宇和黎鸿业提着个超大的黑色塑料袋,从商店街一路过来。
黎鸿业终于忍不住了,四处张望,看到个依稀认识的面孔,喝道:“喂!你!过来!”
那人是小弟甲麾下的二级小弟,正在商店街游手好闲看场子,被黎鸿业一召唤,马上摇着尾巴过来了。
“大哥有什么吩咐?”二级小弟甲寅水(天干地支外带五行编号方式)提着爪子,呼哧呼哧地绕着林宇和黎鸿业转圈:“刚刚看到大哥了,想大哥是来拍拖的,就没好意思来打招呼,大哥别见怪,别见怪……”
林宇嘴角抽搐:“你好……”伸出手,小弟礼貌地抬爪子,讨好道:“大嫂好。”二人握了握。
黎鸿业说:“今天你看场子?把拣瓶子的都赶走,不然我们要拣到什么时候?”
小弟先是一愕,继而会意,去执行吩咐了,没片刻,整个商店街里拣瓶子的无业人士就被赶走了,剩下黎鸿业和林宇到处找空瓶子。
林宇翻了翻垃圾桶,又翻到一个。
黎鸿业还是嫌太慢了,使了个眼色,蹲在一旁摇尾巴的几名小弟马上会意,分头去买饮料。
大家哗啦啦地把瓶盖拧开,拼命喝,把矿泉水,果汁饮料,绿茶使劲喝完,再统一把瓶子捧着过来上缴。
小弟甲辰金打了个汽水嗝儿,勉强把可乐瓶子扔进去。
林宇:“哪找来这么多的瓶子?”
黎鸿业:“哎,别问了……这不快点么?”
林宇:“盖子上还有再来一瓶呢,谁这么粗心?”
黎鸿业接过绿茶瓶盖,喝道:“喂,有再来一瓶!”
小弟忙接过空瓶子和瓶盖,转身飞奔跑了,不到一分钟后脸色惨白,嘴角冒草莓汁回来,又多了个瓶。
一下午过去,林宇的瓶子拣够了。提着黑色塑料袋,放在法拉利跑车的后座,上车。
黎鸿业开着法拉利,停在废品收购中心,下车去卖瓶子,把一叠破破烂烂的钱交给林宇,刚好十八元。
林宇笑道:“走吧,去结婚了。”
跑车风驰电掣地驰过江边,停在民政局外,傍晚时分,人已不多。
林宇与黎鸿业牵着手,走上台阶。
“小宇?!”民政局大厅里,林泽回过头。
林宇停下脚步,见林泽与王清站在登记窗口前。
“你们……”林宇蹙眉道。
王清道:“不关我事,我陪你哥来的。”
林泽笑道:“前几天来登记了财产审核,今天我自己来领证。”
林宇道:“我看看。”
林泽朝窗口内说了句话,递出一张纸,林宇接过,看了一眼,上面是林泽与叶晓羽的名字,随口道:“你女朋友不来了?”
王清笑道:“该叫她嫂子了吧。”
林宇点了点头,林泽道:“手续都办好了,她有事走不开,让我自己过来拿。”
黎鸿业不露声色地横插进来,高大的身材挤在林宇与林泽两兄弟中间,把林宇稍稍拢到身后,摘下墨镜,彬彬有礼伸手:“过几天结婚了吧,恭喜。”
林泽笑了笑,与黎鸿业握手。
“是啊,你们会来参加婚礼吗?”
黎鸿业想了想,说:“不一定,看情况。小宇你说呢?”
林宇道:“我……”
林泽期望地看着林宇,林宇点了点头。
事先早已商量好了,林宇知道黎鸿业也会去,遂干脆地说:“恭喜你,哥哥。”
林泽道:“我这有请柬……那个……”
林泽在身上摸了摸,又拉过王清,把手伸进他的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大红喜帖,取了钢笔,翻开请帖。
“写黎鸿业,林宇夫夫。”林宇道:“鸿哥的名字在前面。”
林泽笑了起来:“嗯。”
他工整填上黎鸿业与林宇的名字,黎鸿业接过,朝王清说:“也恭喜你。”
王清点头道:“谢谢。”
数人告别,林宇到窗口领证,问:“你恭喜我师父什么?”
黎鸿业懒懒道:“恭喜他可以解脱了。”
林宇摇头苦笑,取出二人身份证递过。
窗口内说:“要户口本和复印件。”
林宇道:“不会吧,结婚不是只要身份证和复印件的么?”
窗口内办事员说:“很抱歉,同性婚姻必须要有,因为目前同性结婚涉及的重婚案例太多……得看户口本上有没有小孩和妻子,这是硬性规定。”
黎鸿业道:“我的户口打个电话叫老三送过来,小宇你的呢?”
同时间林宇和黎鸿业都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的户口……”林宇舔了舔嘴唇:“糟糕,这下麻烦了。”
黎鸿业示意窗口办事员再稍等,带林宇走到大厅边上坐下,林宇眯着眼,掏出手机,按了几个数字,又删掉。
黎鸿业问:“找我的朋友,把你的户口从林家迁出来?”
林宇道:“不……我爸妈死后,我的户口就不在林家,我把这事给忘了。”
黎鸿业:“那在哪里?”
林宇茫然道:“不清楚,只能请人去查查看,这些年都是家里代办的手续,也从来没提过这事,但我可以肯定不在爷爷的名下,因为建公司的时候,他给过我一份户口本复印件,是让我去白手起家,用他的名字申请本地创业贷款的凭据……上面没有我的名字。”
黎鸿业道:“当年办你父母手续的时候,你呆的第一个地方是孤儿院,有身份证明吗?”
林宇道:“应该有,咱们去孤儿院问问看,搞不好还在那里。”
Chapter24
黄昏。
西区龙蛇混杂,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环境杂乱,烤肉摊子,水果棚随处可见,黎鸿业开车缓缓经过菜市场,凯迪拉克在自行车与电动车群中勉强挤出一条路。
“回来了啊!小黎!”有人远远喊道。
黎鸿业大声应着,小心地打方向盘,把车停在一个杀鹅的棚外,也不锁车,任由车钥匙插着,翻出敞篷跑车门落地,继而把林宇打横抱了出来。
“笑什么?”黎鸿业眯着眼道。
林宇兀自好笑,黑帮老大被人叫“小黎”,黎鸿业猜到林宇心思,说:“黑社会也是有邻居的。”
“小黎买烧鹅吃吗?”那老板笑道。
黎鸿业笑答道:“娶媳妇了,带回来家里看看!车先停这里!包四只烧鹅给我吧。”说毕躬身卷裤管,朝林宇说:“我背你,地上脏。”
老板剁好烧鹅,林宇扒在黎鸿业背上,接过几个大饭盒晃悠晃悠提着,让黎鸿业背着,一路穿过喧闹的市场,朝江边去。
一栋三层小楼座落于江边,安静地沐浴在落日的夕晖之中。
几个小孩在门口踢空瓶子,院内隔出一块花圃,有棵大树,秋千架下,小女孩们挤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荡秋千。
黎鸿业:“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林宇下地站着,答:“没有半点印象了。”
黎鸿业莞尔:“当然没印象,是新搬来的地方,我是问你环境还好吗。”
林宇:“不错,附近没有混混?”转念一想,应该是黎鸿业特别打过招呼,没有流氓敢来惹,倒也不奇怪。
黎鸿业唏嘘道:“老院长总觉得以前那块地好,人又哪有一生不变的道理?走吧,去和她打个招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宇倏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愧疚感,当初他什么也不记得,耍了一点小手段,直接把河岛孤儿院地皮压价收购,不仅害得院长与老师们搬到这块明显环境不如花园区的郊地来,最重要的还是,把他们的回忆都烧掉了。
包括黎鸿业的回忆,以及林宇自己的回忆,虽然他自己对孤儿院的记忆零碎,轻飘飘,然而像黎鸿业这样,还有许许多多从孤儿院成长后出来的人,一定对旧家抱着难以割舍的感情。
这些感情与过往,伴随着旧河道孤儿院被改成仓库,再一把火,彻底烧得干干净净。
“我很抱歉。”林宇停下脚步说:“是我的错,害得大家的回忆都变成灰烬了。”
黎鸿业倏然炸了毛,吼道:“不是你的错!”
林宇被冷不防吓了一跳,黎鸿业手忙脚乱,解释道:“哥没那个意思,你别多心!小宇,哥是支持你的事业的,嗯,当初你回国,哥听说你买了那块地,觉得很高兴,你千万别多心!那家仓库,烧了就烧了,别往心里去!”
林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