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光裔

爷爷看着他吃的很香，只好慢慢动了筷子。

“你不吃我可要全吃光喽。”钱青毫不客气，夹了一大筷子又放到自己碗里。

“等等。这是我家的菜好吗？你只是来做饭的。”爷爷小气地说。

爷爷叫叶铭，没儿没女，独居生活，在钱青来了以后，偌大的房间充满生气与欢乐。

庭院式单层房屋，靠近郊区的天空繁星满天，清风朗朗，夏夜的花香迷人欲醉，庭院内还有一条缓缓流淌的晶莹小溪在哗哗流响。

吃完饭，钱青在厨房洗涮锅碗瓢盆，爷爷盘腿坐在屋廊下，身旁矮脚方桌上面放着紫砂茶壶和茶碗，悠闲地喝着茶。

“爷爷，”钱青走过去在衣架上取下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吃完饭了，厨房也收拾好了，我要回去了。”

“过来喝杯茶吧。”爷爷招呼他说。

钱青走过来跪坐在地板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嗯，好茶，好清香。”

爷爷微微一笑。

“爷爷，我帮你捏肩吧。”钱青望着他突发奇想。电视上不是常出现给老人捏肩按摩的画面吗？虽然自己没有父母，也没有爷爷奶奶，但这个镜头他一直很向往。其实内心隐隐觉得，这个爷爷做自己在人世的亲人也很不错。在餐馆工作的时候就一直承蒙他照顾。

爷爷好像很寂寞，常常在餐厅里一坐就是半日，并且指名要他侍应，因为是常客，出手还阔绰，给的小费和餐费非常多，老板当然是非常高兴，无形中也帮助了钱青。所以也受到了爷爷很多的恩惠。

钱青不等爷爷同意，爬过去爪子就搭到了爷爷的肩膀上使劲捏，又捏他的胳膊，拍他的肩背，掐他的腰，自以为很厉害地在忙着“按摩”。

可能是哪里捏痛了，“哎哟，你这是掐的吧。”爷爷按住了他的手。

“啊，对不起。”钱青又忙活着使劲揉，一边揉一边吹气，“很疼吗？”

爷爷抬眼望他。“很疼。”

“哪里。”

“这里。”爷爷将他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胸膛左面。

“这里？这里刚没掐到啊。”

“乖乖坐着吧。”爷爷忽然有些生气。

第四章：妖兽轮回无尽心（三）

“哦。”钱青又过去坐好。

“如果你喜欢的人，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样？”良久爷爷低头喝着茶问道。

“呵……”钱青苦笑，“怎么可能。”想到那个男人也许在星球的某个角落，面对着海洋上空壮阔的夕阳，或是蓝天下似锦的繁花，或是皑皑的云中白雪，晶亮的夜空繁星。一千年的爱恋，谁能坚持不变？

“我……只求能梦到他就好了。”钱青拉着脖颈上的吊坠，亲吻了一下。

“我会一直守在这座城。就算他不在，但时间很长，总有那么一天，他会来到这里，我们总会重逢的。等一万年我也愿意。”

“……”

钱青说完，抬头看爷爷，爷爷低垂着脸，好像很瞌睡的样子。

“爷爷你要睡了吗？”钱青爬过去掀了掀他，见他真的好像快睡着了，忙站起身拉开榻旁边的橱柜，取出枕头和薄被，将枕头垫在他的头下面，薄被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体上。

“你睡吧。我走了。”钱青说。手突然被拉住，爷爷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钱青的一只手被握住，另一只手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摸着爷爷的肩背，“安心睡吧。”安安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抽手出来，轻轻地走出来，关上了房屋的门，走到院子里，又特意帮他反锁了院门。

暗夜中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已经快要23：00点了，拨了号码过去打给顾淳，男孩应该没睡，平常都是零点以后才上床休息，钱青很了解。顾淳的电话无法接通，关机了。钱青不禁皱眉，决定过去公寓那边看看，顺便帮助打扫一下。他精力充沛，总是喜欢找事做。

这几日因为期中考试而复习伤神，课程都是一知半解，考的非常辛苦，可能又要排名第一了，倒数。还有和某个明星的交涉事件。不想将不好的情绪带给一向乐观充满正能量的顾淳，就住在了白哥哥留给他的市中央的房子里。而顾淳这几日也一反常态没有联系他。钱青觉得今晚心情很好，和这个爷爷相处很舒心，有一种温暖安全的感觉。带着这样的美好情绪，他去了顾淳的公寓。

他来到人世一路受他照顾，每当饥饿，无助，不知所措的时候，男孩便会出现，露出阳光般刺眼的微笑。他才是他的天使。

现在生活境遇渐渐好转，渐渐可以独立生活，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粘着他了，但还是像亲密的人一样，时刻打电话挂在心上。

钱青拿着钥匙打开了门，房间黑黑的，但可以看到顾淳的房间亮着灯，门关着露出一条光芒缝隙，他轻轻关上大门，准备走过去猛地一把推开他的房间门，然后“嘎嘎”怪笑，吓他一大跳。这样幼稚的想法令他得意而偷笑。

有人声交谈说话的声音，很奇怪。因为公寓很少人来。钱青往门缝看去，正对上一张秀丽的脸，那张脸也抬头看到了他，一瞬间的一丝惊诧飘过脸孔后，那张脸微笑的更加灿烂了。

上天的缘份就是这么奇怪又匪夷，钱青双脚扎在了地上，蓦然身体好像定格住不能动。

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他还想过那是不是一幅画报，光鲜而活色生香的外表，乍一看确实像是一幅风景画般的存在。然而……他会动，会笑，会说话……

他是陆岷雨。全民明星竟然突兀地站在这里。好像外星人降临异世界。他来做什么？

陆岷雨看到了钱青也并不揭破，继续着他和顾淳的谈话，顾淳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的方向。

“他有数不清的老婆，8个儿子，5个女儿。少我一个不少。”顾淳说。

“呵呵……”陆岷雨耐心地笑着，好像不想再谈论刚才的话题，忽然环顾着他的房间，“你这里条件很好。整齐干净。完全不像单身男孩住的地方。”

“我可以照顾自己。不劳你们费心了。以后也请不要打扰我。”

陆岷雨忽然蹲跪下身体，抬起骄傲的下巴，脸颊带着某种红晕，眼神炯炯地仰望着坐在椅子上的男孩。

“我和社长真的没什么。”柔和的口气忽然说了这样的话。

“你和他怎样不干我的事。你可以走了。”顾淳冰冷的声音。他一向是阳光而满怀春风的，是钱青一直的温暖给予者。现在无论是场景还是口气上，钱青都感到很陌生。

“呵呵……”陆岷雨一笑，感叹道，“你好像是……”微微颌首思索，“从11、2岁的时候就开始暗恋我了吧？”

无论从内容上还是从坦白的程度上都是令人吃惊的话语。可是得到的回应却是没有被马上反驳的沉默。

“默默地从小爱着我，可是却有一天发现，我和你的父亲……”

“住嘴！”顾淳冰冻三尺，好像从内到外快要爆发火焰的冰山。

“你误会了。我们真的没什么。社长还是喜欢女人。他是直男。”

“……”

“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儿女？包括你。你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派我来也是为了爱你呀。”陆岷雨耐心地劝说着。眼神中充满了无限感情，好像流光溢彩般，无数的烟火在他美丽透明的眼睛中爆发散开，开出五颜六色的花。

微笑着看着这个纯真的大男孩，陆岷雨道，“过去因为你年纪小，我忽略了，现在你长大了。”停顿了一下，伸臂搂上他的脖颈抚摸他的发角，真挚而温柔地说，“你可以吻我。”

“男人对男人的。不是小孩对大人的。”他张着睫毛凝望着他，抬着动人心魄的高贵的脸。

顾淳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轮廓分明的深邃脸孔，少时是当作天神一般的崇拜存在，好像完全不能玷污的圣洁高山雪之华，那是纯净的初恋情怀，天长日久的朝思暮想，好像信仰哲学的少年爱着一朵被夜莺的鲜血染红的玫瑰花。毫无缘由，毫无因果，毫无计想。只是纯粹的比纯净的冰山之泉更纯洁的爱恋与思慕。

可是这一切只应存在于童话中的感情早早就被他粉碎地抛弃掉了。

“你的心意我很感谢。你可以走了。”顾淳摘下他的手臂，站起身来。

陆岷雨微笑从容地直起身体，与门外的钱青目光对视，顾淳转过脸来，看到了门外的男孩。

第四章：妖兽轮回无尽心（四）

“小青？”

钱青不知作何表现，只有呆愣地站着望着他们。

“小青。你什么时候来的。”顾淳温柔地望着他。

“真是巧。”陆岷雨微笑，“小青你无处不在啊。”

“……你也一样。”沉默半晌，钱青憋出一句。

“哼。”陆岷雨并不理会，转脸望着男孩，“你是为了他，才不接受我的？”冷笑，“哦，原来移情别恋了。不喜欢我了。”用一种伤痛和恼怨的眼神望着他，半晌，迈步走了。客厅的大门发出轻轻的关闭声响。屋内留下萦绕花香，好像玫瑰在盛开。

顾淳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面对着钱青没有说话，站立了一会儿，他走到客厅的窗户台旁边往下望，看到陆岷雨走进早已等候多时的保姆车，拉上门，车开走了。

钱青慢慢地从房间走出来，踱步到客厅，两个人一个人站在窗前，一个人立在当地，黑暗中默默对望。

还是男孩打破了沉默，“你和陆岷雨认识吗？”

“认识。”钱青点头，“我们曾经是朋友。”

“……”

“他爱上了我的恋人。让我和他分开了一千年。”当然这不能全怪他。但钱青就是要如此恶意地说。

现在这个男人又出现了，要抢走他在人世中最重要最珍贵的温暖温情的源泉和依靠。

有些人天生就是对头、天敌。仿如冥冥中逃不过的劫数。例如他，和他。

可是虽然是如此的言行和风评，钱青还是感到了顾淳对于陆岷雨的迷恋，那种深印在骨子里的如信仰般的爱恋，不是说能抹去就能抹去的。

钱青失落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闭着门，打开台灯，坐在之前顾淳帮他支好的写字桌前，望着桌子上的两人合照相框，在阳光下男孩搂着他的脖子笑的灿烂，雪白的牙齿，黑亮的眼睛，真的是像大树一般的存在。在他人生最初最困难的时刻，给予了他无限的庇护，和安慰。

倚着下巴出神到了半夜。竟然一夜难眠。

顾淳早上起床做好了早餐，两个人吃完各奔东西，他去锦源高中，顾淳去江城大学。两人在公寓楼下分手，转身，各自朝各自的方向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钱青只好仰面看着天空，因为他又感觉要失控，有水会从眼睛中冒出来。

他并不是一个爱哭爱掉眼泪的人。可是一直窘迫的境遇和诡变的奇迹，总是以让他难以预料的方向旋转呼啸而来，让他猝不及防，忽然给他一面墙，或是一个坑，碰或摔的头破血流。命运才肯罢休。这样看来，两千年的生命轨迹，和人类的几十年，也没什么分别。只是宏观建筑，和缩微景观罢了。

“钱青！”带数学课的班导陈老师是个30多岁的短发女人，本来一开始看到钱青还是笑咪咪的，但自从钱青多项功课不及格，几次考试全年级都排名倒数第一以后，她对这个白痴美少年失去信心了。

钱青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上课的时候跑什么神？！”陈老师训斥道。

全教室学生的眼睛齐刷刷地盯向他。

“底子差，就该好好学习啊！你怎么回事儿？每次考试年级第一？我们班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

“这次期中的数学卷子竟然答了0分？！厉害！我教学十多年都没碰到过鸭蛋的！就算不会，选择题也可以蒙A，B，C，D啊？！你倒好，交白卷？！”

钱青不知道就算不会解题，竟然也可以为了分数而乱写A，B，C，D这种。

“这样可以吗？不是骗人吗？”明明不会写，却还是可以写上答案？

话一出口全班同学哄堂大笑，陈老师气的嘴歪到一边。

“孺子不可教！”陈老师气的直摇头，“去！拿着你的鸭蛋！去操场上跑二十圈儿！课也不用听了，反正你也听不懂！”

钱青默默地从座位上走过去，走到讲台前伸手拿着自己的试卷，走出教室门，走下教学楼，跑到塑胶操场上去了。

他一向低调谦和，为人处事也是顺从的随波逐流，经常听同学说什么，就惊奇的当真或是笑的极开心，无论谁要帮助还是需要什么，他都尽全力帮助完成，所以莫名其妙的在同学之间就很有吸引力。再加上外表好看，本性纯真，待人诚恳，于男生女生之中无形中非常有人缘。所以当他在下面操场上跑步的时候，很多同学都伸着脖子关切地张望着他。

说实话，无论男生女生竟然会有一种心疼的感觉升起。

“不过就是成绩差点嘛，钱青平时很努力学习的。”一个男生说。

“就是！成绩差不是错。学习态度很重要。他经常问学习委员习题的。是吧？张勇？”另个男生说。

张勇也点头，扶扶眼镜，“是啊，陈老师，外面现在特别热，钱青……他会不会中暑啊？”

陈老师惊奇地看着这些学生，他们什么时候学会“团结友爱”了。

“报告陈老师！”肌肉姐姐大掌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我数学这次考了67！丢了我们班的脸，我愿意出去跑步！”说完也不管老师是否同意，径自像疯子一样跑出去了，踏的地皮“咚咚”响。

“我一直是差生。我自罚。”最初说话的高壮男生说了一句，也站起来跑出去了。

“我英语不好，这次才考了53分，我也自罚。”另个男生跑出去了。

最后，张勇望着讲台上的班导，脸红扑扑地，“我……我是学习委员，虽然自己学习好，却没有帮到同学。我，我也自罚。”说完低着头不敢看老师，也跑出去了。

班导陈永清老师呆愣地站在讲台上，看着这些学生，一个接一个，自我惩罚的自觉自愿的积极劲头，好像奔赴壮烈的刑场似的，她踮起脚尖透过教室窗框上明净的玻璃，看着操场上的身影，那些男生女生跑到钱青后面，男生们勾肩搭背地搂着钱青，像明星似的捧着他，女生们则在旁边推挤着哈哈大笑，叽叽喳喳，一群意气奋发的少男少女，一起向无尽的二十圈的终点跑去……

第一次，陈老师发现，原来钱青还是有优点的。而且第一次发现原来高中生活，也并不是一切向分数看的。

第四章：妖兽轮回无尽心（五）

“欢迎光临！”放学后的钱青身着餐厅统一的质感华重，镶嵌高贵蕾纹的米色笔挺制服，臂姿规范地弯腰致意，将客人迎进门。

叶铭走进了餐厅，风度翩翩地倚着手杖，四下观望扫视，威严的气魄。

“爷爷。你来了。”钱青马上跑过去，悄悄地对他说，“我帮你预留了好位子哦。”

叶铭微微一笑。跟随钱青顺着过道，在一张清静的靠窗的桌子后面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