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良这么说,可丁巳还是没有感觉到为什么会说天色不早,因为在他看来,这边一直都是黑夜。
躺在硬硬的床榻上,有些难以入眠,身旁的桌案前,小良正在微弱的烛光下看着书。时不时打了个哈欠,又继续看起来。
“你说,我们这次,能平安回去吗?”
“放心好了,如果你单独来我可不敢保证,但跟我一起,虽然未必能办成事情,但至少不会落得他那样的下场。”
“那我不就白来了吗?”
“这种事情,要看造化,强求不得,赶紧睡吧……明天还要赶在他们之前到要投胎那家去。快睡吧……”
话还没说完,丁巳只觉得面前有一股微风吹过,眼皮变得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唉,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你们人类的感情啊……”
“弟弟?娘?弟弟哪里去了?”
“瀚儿,弟弟睡着了,不要吵他……”
“弟弟?娘,弟弟为什么睡在那个木箱里?他会不会不舒服?”
“真可怜啊,弟弟死了都不知道,唉,作孽哟……”
“是啊,本来有两个儿子的,以后就算其中一个出外闯荡去了也不怕没有人继承家业。”
“唉,这就叫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吧……”
夜晚的天空中,一轮狡黠的明月照着屋外的空地。守夜的大人们在隔壁屋打着麻将,不知为什么醒了过来的宇瀚走到停着弟弟尸体的房间。
隐约中,看到两个人用锁链靠着弟弟的手,拉着他往屋外走去。
“哥哥!哥哥!救救我!哥哥!”
“弟弟!你们要带我弟弟去哪儿!弟弟!”月光中,宇瀚在田坎上疯狂地奔跑着,就好像慢了一步弟弟就会被那两个人带走一样。
可是无论他跑得多快,始终没办法追上前面那三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明月之下,他们消失在山林里……
“喂!醒醒!该赶路了!”一瓢冰冷的水泼洒在宇瀚脸上,他从梦中惊醒过来,天空中和那天一样是一轮圆满的月亮。
“要怨就怨你自己,王爷交代你的事情搞砸了,竟然还有脸回来领罪。快起来,耽误了时辰,上面怪罪下来,别怪我们不客气!”说着那个官差一把抓起地上的锁链,将躺在屋门口的宇瀚拽了起来……
“丁巳对不起……对不起……”
最终章:残月
“宇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丁巳看了看外面,天空依旧是一片漆黑,可窗外的街道却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你醒了?”推门进来的是小良公子,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到桌子上,“来,这是我从那边偷过来得,赶紧趁热喝了。”
“我不想吃……”
“你这样下去,别说救他了,我怕你自己都会晕死在这边。快喝了吧。”说着他端起粥,走到他面前。
“我梦见他了。他好像很痛苦,那两个官差对他不好。”他接过粥,轻轻啜了一口。
“你见过有对犯人好的官差吗?呵呵,赶紧吃完,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去。”
“嗯……”
“赶紧走!去晚了,小心阎王老爷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一脚踹在宇瀚的背上,重心不稳,他摔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另一个官差走过来,俯下身,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小子,别怪我们,谁叫你平白无故私闯阳间,我们也只是秉公办事而已。”
“识相的,就赶快走!”说着周宇瀚感觉脖子上的锁链被人提了起来,整个身体又恢复了站立的姿势,脚步沉重地继续往前迈着……
“丁巳,要不要歇一下?”小良公子扶了一下身边那个身体瘦削的男子。
几天来的寝食难安让丁巳本来就不是很健壮身体显得更加单薄,他走在路上就像是一根孤零零的柴禾:“不,不用……要赶紧……”
身旁的人突然一沉,倒了下去:“丁巳??”小良公子搂着他,轻轻摇晃着。
“看来他不行了,到极限了……”身后一个轻柔的声音说着。
“父王。”循声望去,一位身着金色长袍,仪态高贵的男子从天而降,“丁巳他……”
“辛苦你了,良儿,接下来让我带他回去吧。”说着,他接过小良公子怀里的男子,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叹息了一声,“人类啊,即使是如此脆弱,却还这么不顾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随着一阵烟雾,两人消失了在小良公子的面前……
“丁丁?”
“宇瀚?你在哪……”
“丁丁,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你要走了?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了,谢谢你,丁巳,谢谢你陪我度过了这段日子,谢谢你……”
“等等!!!”丁巳从梦中惊醒,他手伸向前方,坐得笔直。可是没过多久,他才发现,那只是一场梦。看了看手掌,上面的字迹早已褪去,而周围是再熟悉不过的陈设。
“你醒了?”
“易州……你怎么来了?”看着身旁微笑着的男子,丁巳语气冷淡。
“别起来,躺好。”说着易州走到他身旁,将他按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这次我去那边,主要是为了他,希望他死后能有个好的归宿。再一个……”
看着一旁一边在房间踱步,一边说的易州,丁巳把脸撇向一边,他似乎没有心情听他说什么。
“就是打听了一下那个叫周宇瀚的事。”说着他又坐回了床边,“你不想听吗?”
“你说吧……我听着呢。”
“他本是地府里的御鬼使者,专门负责收归流落人间的孤魂野鬼。因为偷看了生死簿,找到他生前早夭的弟弟投胎的记录。本来,他站在远处,只是偷偷看一眼也就算了,可却因为私欲,偷溜回这边。伪造身份,想要和那个已经投胎转世的弟弟见上一面。”
“无论是那边,还是在这边,这种相遇都是违反法则的,是不该出现的孽缘。因为他,秩序被破坏,而他更是对已投胎转世的弟弟动了凡心。”易州说着,脸上的表情显得轻蔑,“好在地府发现了这件事,找到了他将他带了回去,不然真的可能要天下大乱了……”
“你是说……”
“嘘!小心被听到……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忘了他吧。如果你做不到,我也可以帮你。但是,我觉得你并不想吧?”
窗外的月光十分明亮,可只有弯弯的一瓣月牙挂在天空中。丁巳摇了摇头,易州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泪水浸湿了枕头。
“但,我曾经跟另一个‘你’说过,我会报答你的。除了告诉你这些,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怎么见?”丁巳有些激动,他转过身来,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看着易州。
“别激动,只不过到他投胎转世的地方悄悄看一眼,这样就够了吧?”
“嗯……够了,就这样便足够了……”
“老公!我肚子好疼!”商场里,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挽着身旁的丈夫,手里拿着饮料,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亲爱的!深呼吸!深呼吸!”男人转过头来,看着妻子,引导着她。
一股水流从女人的大腿洒到了地上,阵痛开始加剧,女人有些站不住了,靠在了丈夫的怀里:“别,别紧张!我、我马上叫救护车!”
“医生!求求你,帮帮我老婆!!!求求你!”
“先生,请您冷静一点,产妇需要安静。”
“护士,让他出去。”
“医生!!!”
“不好,产妇大出血!止血钳!!”
“胎儿像是被脐带缠住了,剪刀!”
“医生,她昏过去了!”
手术室里,几个人忙成一团,产妇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母子二人都不保。
一旁的丁巳和易州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虽然不能言语,可丁巳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缝中渗出汗滴。
“先生,我们需要您签字。”
“签什么字?我老婆怎么样了?!”
“产妇情况并不乐观,您要决定到底是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我……”
病房外,气氛似乎陷入胶着,但这种时刻,必须尽快作出决定,不然后果难以设想……
“丁巳,如果是你呢?你是想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易州幽幽地看着身旁的男子,“如果孩子并没有降生,也许他还会回到那边。以后你还有可能再见到他,只是再也没有投胎做人的机会了。”
“保大人!医生,请你一定要救救我老婆!孩子还可以再生,可我不能没有她!”男子用最快的速度在那张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几乎是毫不犹豫地。
“好,我知道了,请您放心。”
“看来,有人帮你做了决定……”易州说着,拉着丁巳回到产房。
“不!医生,你在干什么!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求求你,不要!”
“医生,产妇醒了。”
“给她注射镇静剂!”
“不!我不要,我要把孩子生下来!医生!求求你!”
“医生……”
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医生冲产妇点了点头:“好吧,但我要告诉你,你的情况很危险,有可能……”
“医生,求求你,我和我老公等这个孩子等了很久了……求求你……救救他……”
“哇……”随着一声清脆的啼哭,一个健康的男婴降临在世上,他面色红润,看起来胖乎乎的。
“恭喜您,是个儿子。”护士说着,将襁褓中的婴儿抱到产妇面前。
看着面前新生的儿子,产妇笑了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看,他生了,她死了。”易州淡淡地说着,指着手术台上已经脸色苍白的产妇。
丁巳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马上准备急救,血袋,呼吸机!”
病房里又陷入了一片混乱,护士将婴儿抱出了产房,丁巳正要追过去,却被易州拦了下来。
“该回去了。”
回到外面,身旁是静静流淌着的小河,丁巳望着水中倒映的月牙,眼泪悄悄滑落。
“我,都做了些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他。”易州蹲下来,安慰着他,“照咱们说好的,我要拿走你们的回忆了哦。”
“嗯……”
“丁巳?”
“丁巳!”
“丁丁!!!”
“丁丁……对不起……”
夏夜的微风调皮的掀起了人们的衣角,似乎想要窥探人们心里的秘密。天上的月牙散发出温柔的光芒,让本该黑暗的道路,显得清晰不已。
“周宇瀚,今天晚上的作业写完了没有!别跑!小兔崽子!”
“我就去河边散散步!很快就回来!”男孩一个不小心撞上前面的人,摔了个四脚朝天。
“对不起,小朋友,你没事吧?”那人蹲了下来,扶起地上的男孩。
这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嘴边的胡茬显得狂放不羁,可脸上的表情却和蔼可亲,笑起来眼角泛起鱼尾纹。
“没、没关系。”男孩有些惊慌失措,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再、再见!”一溜烟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男人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喂,丁巳啊?到哪了?你姐夫说他等急了,你小外甥哭着要找你玩呢。”
“梦姐,我外甥还不会说话呢吧。”
“嗐,这不是开玩笑嘛,赶紧来啊,饭菜该凉了。”
“嗯。”
生与死,造就了两个世界。而这两个世界的人有着割不断的联系,却终究不能相见。如同夏夜里老人的故事,似是而非,只留给众人回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