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折不受 下——白衣若雪

林颜青看着这整整齐齐的几大箱子瓷片时，倒是愣了愣，箱子边上贴上了标签，林颜青看了过去：“清朝，釉下彩瓷青花瓷釉里红瓷釉下三色瓷 斗彩青花五彩瓷素三彩瓷水墨五彩瓷。” 林颜青捏了捏他的手，柔软的手上倒是起了点薄薄的茧子，林颜青问他：“你都摸过了？”谢琛点了点头：“恩，我都摸过了，恩这些是我照着书上的花纹分类的，上面萧伯伯给标上文字了。” 林颜青点了头：“那这一大盒子全是清朝的，清朝又分为了几个时段，你能分得清吗？”谢琛这次摇了摇头：“没有。”林颜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其实三个月能把这一大堆的瓷器已经很不容易了。谢琛看他不说话又有点害怕了，他很害怕他阴沉着脸不说话的样子，有那种乌云盖顶愁眉苦脸的感觉。而他本能的害怕他上愁的样。

林颜青不知道自己已经给谢臣带来了如此恶劣的影响，他只是在考虑怎么样才能让谢臣进步的更快点。林颜青拿出其中一片转过身来跟他讲：“你再依照你的感觉，把这一箱清朝的瓷片分门归类，记着这次只凭感觉，不用看书了，”谢琛以为他生气了，没有想到他只是说这些，于是忙点了点头：“好。”林颜青看他木头木脑的就问他：“最近去上学了吗？”谢琛摇了摇头。林颜青顿了下：“多长时间没去了。”谢琛想想：“好几个月了。”自从去年放了寒假他就没有再去过。

林颜青其实也知道，这8个月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都忘了时间，没有想到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林颜青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什么心情了，伤心已经伤过了，困难也已经过来了，他也渐渐的看谢臣顺眼了。林颜青拍拍他的头：“好了，明天跟连城一起去上学吧。”谢琛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这些瓷片问他：“这些瓷片不用分了吗？”林颜青想想：“要分。你自己找时间分吧。晚上，或者不上学的时候。”谢琛听着他的话哦了声。林颜青看他不再说话了，又嘱咐了一句：“上学的时候不要乱跑，下课了就赶紧回来，哪里也不要去。” 看见他只会点头林颜青也觉的无话可说了，就出去了，谢琛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伤心。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人不懂小孩子的世界，林颜青也不懂谢臣的难过，他已经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游手好闲的大少爷，他的父亲终究没有熬过去，连这一年的春节都没有熬过去。在11月份的时候去世了，林颜青虽然知道他病重，可是他去世的这一刻也明白了自己的顶梁柱没了。从此之后他一个人要撑起整个林家。

林老爷子只有他一个儿子，林家也没有旁支，所以只有林颜青给他守孝，在他披麻戴孝的夜里，谢臣默默的跪在他身后，林颜青回头看看他，他老老实实的跪着，额头上有一块绷带，这是自己打的，林颜青伸手摸了摸他的他，问他：“疼不疼？”谢琛摇摇头：“不疼了。” 林颜青看着他苦笑：“你以后看见我生气了离我远点知道吗？我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林颜青看着自己的手也难受，他越来越暴躁，一有不顺心的事他就想打人，而他身边无人可打，下人跟他很生分，再说也没有错，他不能无缘无故的打人家。只有这个谢臣，敢在他身边，在他发火时只有他一个人敢在他身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林颜青摸了摸那快纱布，自己下手没有分寸，小孩子只知道蹲在地下，不会跑也不会挡，自己随手扔了个杯子就扣他头上了，林颜青心里颤了下，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那么差的脾气，如果那杯茶是滚烫的热水该怎么办，岂不是毁容了。

林颜青把他拽到自己身前搂了搂声音有些伤感：“谢臣啊，我们以后都没有爹娘了。以后我跟你相依为命。” 谢臣点点头，这一刻觉得心酸。有了相依为命的心酸。谢臣在这一年长大了，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无数条人命在他眼前去世，他同林颜青不得已的长大了。

这个时候的谢臣跟林颜青还没有疏远。

让他们两个真正疏远的原因是袁鸿。袁鸿并没有对谢臣拳打脚踢，他比林颜青要老谋深算的多，这一年他也看出来了，林颜青是舍不得把谢臣处死了。尽管他用的理由是谢琛于他有用，现在死不得。

袁鸿没有为难林颜青，很大方的说没事，反正也不急与这一时，等你过去了这个难关再说，林颜青自然很感激他。对他越发的好，常让陈妈抱着孩子去看望他们两个老人，因为他们俩自从上次跟林老爷子抢孩子后就再也不踏入林家一步了。

林颜青这样对袁鸿，袁鸿心里是复杂的。袁鸿知道自己上次的事情做得不地道，把林颜青那么的逼迫以为两家就此翻脸了呢，结果林颜青不计前嫌还肯叫他一声老丈人，于是袁鸿想想暂时把谢臣给放下了，他现在真的是个孤家寡人了，唯一的女儿没有了，他还能指望谁呢，不过是他的外孙罢了，不过是林颜青罢了，而现在林颜青也算是孤家寡人了，没有父亲了，而自己对他好点他也把自己当亲爹看吧。所以纵是恨谢臣也不能得罪了林颜青，想杀死谢臣也不急于这一时了。谢臣现在太小，看不出什么气候来。死了也是白死。

他这边是这么想的，林颜青心里也有打算，他原本对老丈人是没有多大感情的，本来也是，他又不是袁夕，他也不是林老爷子跟他是世交有生意上的牵攀。袁鸿这一次这么的逼迫他让他心里对他哪点好感无影无踪了。 他现在对他好不过是因为他是袁夕的父亲。不过是因为他对袁夕的喜欢与愧疚。

他既然不喜欢袁鸿了自然也不会相信他，所以谢臣去上学，林颜青让他跟箫连城一起，让箫瑞天天送两个人去上学，让司机天天跟着，唯恐袁鸿会灭口。经过这一年一连串的事情这一连串的人命。他越发的在乎他的生命，只是在乎他的生命。

所以两个人各自猜测各自防备又碍于是翁婿所以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这努力维持出来的和气还是会出点漏子，

比如林夕的周岁抓周礼上，为了避开袁夕的忌辰，特意选在了初三，邀请的人也不多，可是林家的下人很多，很多来给给孩子贺喜的，看小孩抓东西的，反正是来沾点喜气，本来谢臣是不能来的，众人也没有在意他，他本来也才10岁，比床高不了那里去，让众人注意他的是，林夕放这一大床的玉器、笔、书、瓶子不抓，偏偏抓着谢臣的扣子站了起来，喊出了第一声：“哥哥。”

林夕会走了，林夕会说话了，可是喊出的第一声不是爸爸，不是妈妈，而是哥哥。这无疑犯了众怒。谢臣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他只是抱起了林夕高兴地不得了，林夕搂着他的脖子也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小孩子的喜欢很真实，谁对他好他就会喜欢谁，由此可见谢臣对林夕有多好，林颜青在边上看着颇有点吃醋，他看着两个孩子笑了，心里有一种突然的安心。

林颜青的笑容看到袁鸿的铁青的脸色时慢慢变了下去，他几乎很快就怒斥了：“陈妈，还不抱着孩子，让孩子摔着了怎么办。”陈妈看着有些慌神的谢臣赶紧把孩子接了过来。谢臣手足无措的看着林颜青，林颜青推了他一把：“谁让你进来的，还不给我滚出去。”谢臣看着一脸怒容的林颜青心里渐渐地生出委屈了，他就这么看着林颜青，林颜青被他这双眼睛看的几乎羞恼成怒了，他又推了他一把：“还不快走。”谢臣没有防备他，被他这一推跌跌撞撞的坐在了地上。

众人一看这种情况都讪讪的告辞了，陈妈抱着孩子看着坐在地上的谢臣心里也说不出的难受，不知道什么滋味了，林颜青不喜欢林夕她是慢慢的摸清楚了，他几乎都不来看林夕，林夕这么大了还住在下人房里。 而谢臣就比他强太多了，也许是愧疚，可是人心是肉长的，谢臣这一年对林夕如何她是看在眼里的，点点滴滴，他用一个孩子的方式对林夕掏出了他所有的真情。上学的时候早早的跑来看他，下课的时候在跑来看他，直到很晚了才回去，陈妈有时候看不过他来来回回的跑就会让他睡在这里。所以你看，谢臣是很委屈的，他想他抱着林夕从来没有摔倒过，他就是宁愿自己摔倒了也没有摔着林夕过。

谢臣抿抿嘴：“我没有摔过孩子。”林颜青心里不是滋味，他怒吼了声：“出去。”谢臣倔强的看着他，这时袁鸿走到了他身边，也没有动手，但是从言语上狠狠的说了他一通。谢臣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地位如此的低下，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双手是连给林夕洗尿布的资格都没有的。谢臣被他越说越羞愧，头越来越低，加上害怕袁鸿，他就缩在桌子角上，袁鸿指着他的头把他说的再也抬不起头来。他没有打他却用言语把谢臣侮辱了个透顶。

宾客早就都走了，宽大的屋子里只有林颜青在，林颜青看着袁鸿奚落谢臣心里也有气，谢臣他打他骂怎么着都可以，怎么能够轮到一个外人来说呢。袁鸿还在说他，林颜青只好上前把袁鸿拉了起来：“好了，爸，你别生气了，你不想见谢臣，我以后都不会让他来了。”林颜青回头朝谢臣喊：“还不快走，以后别来了。”谢臣看了他一眼，林颜青却早已背过身去了，谢臣于是爬起来灰溜溜的走了。

林颜青送走了袁鸿想着要去看看谢臣的，以为他会伤心。结果林颜青去的时候，谢臣正在跟箫连城玩呢，两个孩子趴在地上弹玻璃球。泥土地上，两个人趴着玩的很起劲，寒冬腊月的也不怕冷。林颜青喊了一声：“谢臣。”谢臣看见是他赶紧爬了起来，可是胳膊膝盖上全是土，林颜青看着皱了皱眉，颇为嫌弃的说：“怎么这么脏，去洗洗手。换换衣服。”谢臣低着头去洗手了，换完衣服出来，远远的站着。林颜青呵斥他：“站近点，离我那么远干什么，还在生我的气。”谢臣往他身边走走。林颜青摸摸他的头：“好了，别气了，给你吃糖。”谢臣捧着一把糖问他：“我以后可以去看看林夕吗？”林颜青哭笑不得，不过看他是孩子，他又跟他解释不通，于是干脆点头：“去吧。”看他要出去，林颜青喊住他：“不用那么急，你带我去看看你的瓷片摸得怎么样了。我检查一下你学的怎么样了。”

谢臣打了个哆嗦。这些日子他根本就没有去摸瓷器。果然林颜青去一看大怒，摸出一片他回答不出，又摸一片他还支支吾吾，林颜青沉着脸一声不吭，连问了7次后，直接把手里的瓷片摔了，一脚把箱子踢翻了，谢臣看他发火了，转身就要跑，被林颜青拦腰抱住了扒了裤子按床上又打了一顿。林颜青正好20岁，是个有力气的时候，再加上他生气的时候更是暴怒，手上的力气一点都不含糊，所以谢臣趴在床上被他打的一抽一抽的。身上疼了，心里也来气了，本来上午就受了委屈，下午竟然还要挨打。谢臣终于忍不住喊了声：“林颜青，我恨你！”

林颜青听着这句话停下了手问他：“你喊我什么！”谢臣气哼哼的：“林颜青！”这是他这些天总结出来的词语，他不愿意叫林颜青哥哥了，但是也不能叫他林叔叔，于是就想出了这个词。林颜青听着他咬牙切齿的名字气乐了，又拍了他一巴掌，看着白豆腐似的屁股上起了柳条印子才觉得舒服点了。林颜青好声好气的问他：“你凭什么恨我！我打你打的不对吗？你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挨打。”谢臣想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要受他们嗤笑，谢臣咬着牙气他：“你凭什么打我，我爷爷都没有打过我。”是啊，谢臣越想越委屈，这么些年他爷爷都没有打过他呢，而林颜青你却打了我一次又一次。

林颜青冷笑：“我打你是为了你好。”谢臣反唇相讥：“你对我不好！我恨你！”

林颜青被这句话气的眼前一黑，他狠狠地拍了他一巴掌恶狠狠的说：“我纵使对你不好也是为了你好！我为什么打你你以后总会明白的。”

他说的咬牙切齿，听着口气颇有些后爹的样子，谢臣打了个哆嗦咬着牙说：“你打我是因为不喜欢我，你打我是因为我不给你摸瓷片。”林颜青听着他的话想生气的可是又挑不出错处来，他以前是跟他说不喜欢他来，而且这次打他确实是因为他不学好，就知道玩。林颜青最后想不出反驳的词只好又狠狠的打了他一顿。打完了给他提上裤子，反过来抱腿上跟他讲：“以后要是再敢说恨我的话，我会打的你说不出话来。记着谁都可以恨我，唯有你不可以。”林颜青摸着他的手继续说：“你要是以后贪玩不学了我也会打你。你要是不给我好好摸瓷器了，我就把你这两个爪子跺了，反正按在你身上也没有用了。”

谢臣把头使劲的偏离他的胸膛，气哼哼的说：“你跺了吧。我不要了！”林颜青一把把他扯过来笑骂道：“你今天还不依不饶了。小孩子哪里那么多的气。”谢臣挣不开他只好埋在他怀里不吭声。林颜青跟抱孩子似的抱了他一会，好在谢臣才10岁，这一年过的也不好跟没长一样，站着跟小他两岁的箫连城一样高，所以也不重，林颜青抱了一会放下他：“好了，我的走了，好好给我学瓷器，我有空再来看你。”林颜青把他放床上，看他也不跟他说话嘟着嘴生气这呢，林颜青蹲下来看他：“我知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摸瓷器很烦，我又何尝不是，我也烦透了。你就当是为我学的吧。”谢臣终于抬头看他：“你就那么喜欢我的手吗。”他始终在纠结这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就跟问他是不是亲生的一样，这个问题让他寝食难安。

林颜青拍拍他的头笑：“当然，我喜欢你的手。”谢臣使劲看了他一会终于低下了头哦了声。林颜青摸了摸他头站起来往外走，他也真的是忙了，顾不得跟他讲些大道理了。林老爷子去世了，整个林家瓷器厂他要撑起来，张廷玉也从林老爷子去世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要手把手的教他处理瓷器厂的事情了，他纵使很讨厌瓷器厂，纵使看着瓷器厂有心理阴影也不得不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经过这一年的波折他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有名不如有钱，有钱不如有势力，所以有名有钱有势力是最好的。没有这些谁都可以要挟你，谁都可以把你踩在脚底下。他老爹那种隐世洁身自好的处世观实在是太可笑了，呵呵，太可笑了，不堪一击。

林颜青打开门的时候看见谢老在门口等他，林颜青看他一脸怒容也大概知道他的来意，于是笑道：“谢老，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跟我来吧，我正好有事问你。”

林颜青给谢老倒了一杯茶，谢老坐着没有动，林颜青看着关上的门说：“谢老，我知道你今天是来质问我的，问我为什么打他还是为什么早上那么的为难他。”谢老黑着脸：“谢臣是个孩子，他不懂事惹你生气了，你可以来找我，我管教！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来骂我好了，是我管教不严。”

林颜青看着他心里也委屈：“谢老，你说句公道话，这些年我为难过你了吗。这些年我让人为难过你吗，你来林家后我就让你来这里了，这里是我林家的根据地啊。”箫老看看自己这个宽敞明亮温暖的屋子不吭声，林颜青说的对，他没有为难他，他住的地方是与箫殊瓷同等的，箫殊瓷住不惯楼房，喜欢院子，喜欢院子里花花草草吗，跟他的喜好一样，他们易家也是这样的平方大院。说实话他住的很好，吃的也很好，还能同箫殊瓷下下棋，研究一下瓷器，来林家的这三年他过的很好。

可是可是，谢臣不好啊！谢臣过的不好啊！谢老看着他很悲伤：“林总，我知道你对我们很好，可是如今我们给你闯了祸，你不如让我们走吧。”林颜青看着他：“谢老，你自己想想走得了吗？纵是我不说，纵是我不跟袁家说你们走了，可是他难道找不到你吗，想必今天上午他骂谢臣的事你听说了吧。他一个50多岁的人肯撇下面子骂谢臣，你说他心里有多恨谢臣！”谢老徒劳的张张口，林颜青狠了狠心继续说：“谢老，谢臣的家是被人害的吧，是薛家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