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 said. ——潇以默

他的视线平平的伸向前方。眼神中突然间透出浓重的轻蔑。

找死么。

路泽原本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因为无所畏惧。但是那样的感情让他动摇了。所以只有在他面前时，却反而是最虚假的时候。

多少的第一次，都全部，毫无保留的献给他了。

“你这疯子……”

张英一个箭步向前，靴子一抬，砰地一声，路泽被膝盖顶的狠狠的撞到地上。

下巴上传来巨大的疼痛。

还记得是叔亲口告诉他，下巴受到猛烈撞击时是很疼的。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不已。

他在想一个人，所以现在谁都不能够打扰他的专注。

路泽被绑着胳膊，身子在地上蹭了蹭，然后挣扎着直起身来，重新跪好，嘴角缓缓流淌下一条红色的线。

张英的右腿是假的。宇宙飞船上用的金属材料打造了一双结实不已的右腿。

张英眯着眼睛看着他。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不说话么？”

路泽没回答。

张英看了他好久，最后叹了口气。

“傻孩子。跟着叔多好。你说你干嘛非要和叔作对呢？”

路泽想起来那时他把手缩进袖子，来回晃动身体的可爱样子，不由自主的笑出来。

他要用他来屏蔽那些疼痛，用他来屏蔽掉身边肮脏恶心的环境。

不然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止痛。不知道该怎么麻木。

胃里不停的颠簸，几年的毛病在这个时候犯病。

要是他在就好了。

快吐了……

路泽什么也没有说，就那么跪着，面带着微笑，就这么挺了好久。

痛楚渐渐淡化，意识渐渐模糊……

最后他终于砰的一声，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瞬间，他似乎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女孩轻呼的声音。

路泽听见有一个人在和他说话。他的声音很轻柔。很轻。

就像是那时候的幻听一样。

他想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于是他费力的睁开眼睛。

小晶正坐在阳光下，安静的看着自己。

路泽也看向她，表示自己的疑问。

小晶伸手摘掉了他耳朵上的耳机。

“爷爷给你打了杜冷丁。”

路泽眉头一皱。

“止痛。”

“但是你知道他不可能仅仅给你止痛的。”

小晶轻轻的说。

路泽顿时感觉到剧烈的头疼，一摸头上感觉到纱布的触感。

“尹在楠哥哥去日本演出了。”

小晶说。

“我把你的播放器偷偷充了电，给你带了回来。”

“我想你听着他的声音，就会很快醒过来了。”

路泽冲着朴小晶笑笑。

“谢谢小晶。”

小晶笑着摇摇头。

“路泽哥哥。爷爷关我禁闭了。到昨天正好三天。”

路泽头疼的有些心烦。

“……”

“路泽哥哥，你要看见我妈妈了。多好。”

路泽一愣。

他知道她不会解释什么。小晶站起来，轻轻的，却迅速的走了出去。

路泽隐隐约约的知道现在大概是什么时间。在这样什么都没有的白色房间里，窗帘是透明的。阳光微微的照进来。

他在想小晶的话。他预感到叔会要自己去做什么。

到底是舍不得自己么？还是没到时候呢？

呵呵，谁知道。

于是他将那个充满电的播放器的耳机再次插进耳朵里，躺在床上静静的听他的声音。

天黑了。

门被打开。有人进来。

路泽微微的移过视线，眼睛微微的眯起。

第39章

张英因故突然将路泽派往捷克。说是谈一笔“生意”。

“我不会再替你还债。”路泽一口拒绝。

“这次是情债。”张英笑。

“你别以为我有什么把柄抓在你手里。你就是拥有了它也不能怎样。路泽。你想搬动我，还早得很。”张英接着说，并拿出一张照片来，微微的笑，让路泽眼前一黑。

“要么就拿他说事了。”

照片里，他戴着自己送的项链。一身白色的西服，里面一件黑色的衬衫中间，白色的肌肤透出那条项链的亮眼银色。

脸白的让人心颤。

黑发多乖巧。黑发多安静。

黑发多让人招架不及呢。

路泽心里一阵颠簸，接着笑了。

“拿他说什么？”

张英表情一滞。

“不好意思。叔。我也不喜欢被胁迫。”他挥挥手，“请您换个理由。”

张英定定的看着他骄傲的笑脸，眼神里满是复杂。

“那么就当帮小晶一个忙吧……叔还是信任你的。”

路泽面无表情。

在心里，他开始隐隐约约的心疼小晶，并从心里感谢她的信任。

张英这是怎么了，这份勇气居然连小孩子都不如了。

人有时候就是越活越回去了。

第二天，路泽休息一天。在库里的房子里养养身子，养养精神。好好的吃了几顿饭。

第三天，捷克的飞机。

其实路泽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什么。因为在自己走之前，叔交给自己任务的时候，似乎有种深深的疲倦感。

人到底是躲不过岁月的印记。一旦承认老了，就不会再什么事情都那么豁达了。

“你只要帮我办好这件事，我可以考虑给你想要的报酬。”

“虽然你恨我，但叔可以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

路泽没答话。

他个人的打算，不论事成之后会怎样，他都会义无反顾的离开。

叔叫他去捷克。还人情债。实际上是叫他去找一个人。

一张照片，还是小时候。一个微笑着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学生装，对着镜头美滋滋的笑。

背面写着一行字。

“碧水清流中，晶莹锦衣藏。”

或许是因为时间较久远，用的不是早已普及的中文，而是繁体字。路泽大概认得那些字，只是意思不求甚解。所以他站在布拉格广场的边缘，看着那些方块字有些犯难。

叔说她现在大概四十多岁，只知道一个居住的旧址，是在萨克街92号。

路泽问了一句，“她是您什么人呢？”

叔说，“你只需要找到她，把她接回来。其他的事情不要管。”

路泽微笑，“用硬的也可以么？”

他看见叔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接着恢复了平静。

“你自己随机应变。按你以前的行事风格不会不知道怎么办。”

路泽笑笑，不再答话。

他当然知道怎么办。他没有对女人动手的习惯。

这是一种原则。

萨克街。92号。

路泽承认自己的英文口语还是差了点。就在说RAP的时候最顺溜。于是干脆不去问，直接拦了出租。

很讲究的欧式风格建筑，看起来有些年头，却又像是翻修没多久。

路泽想了想，抬手准备敲门。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应。

路泽又一次抬起手，

之后的敲门声被一个声音打断。只是路泽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容貌像是亚洲人的女人。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插在大披肩的兜里，一脸敌视的望着路泽。

“诶？”

路泽偏了一下头，表示自己对于她刚刚说的话的疑问。

女人没答话，只是踩着高跟鞋慢慢的走过来。

“中国人吧。”

路泽看着她的侧脸，想了想，点点头。

“是。请问高善儿住在这里么？”

“不在。”

女人言语里满是冷漠，看都没看路泽，开了门就径直往里走。

路泽眼疾手快，一个伸手扳住了门框。

女人回身一个手刀朝路泽的胳膊砍过来，被他惊讶的躲开，他飞快的退后一步。

路泽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功夫，很惊讶的看着她皱起的眉头。

“说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她厉声喝，“你还跟来干嘛？”

路泽愣了一愣，接着露出他一贯的微笑。

“您那么紧张干嘛呢……”

“……善儿姐姐？”

女人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叫Lily！不叫什么高善儿！”

她再一次回过身的时候，听见身后路泽低沉的一句话。

“小晶很想您。”

听到这里，她愣在那里。眼睛里透出了微微的水雾。

第40章

这件事情，是小晶无意当中透漏给路泽的。实际上叔看来并不想他了解全部。

又或者他已经知道了些许，但是叔仍在死扛。

路泽了解他们的感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启齿的过往。

女人从楼上下来，手里端着壶茶。

“从国内带过来的大麦茶。我自己磨的。”她微笑。

路泽双手接过小小的茶壶，点头言谢。

磨砂面的茶杯，触到唇边，就有一股纯正的大麦茶香气扑面而来。纯朴而天然的味道让路泽感觉到沁人心脾的舒畅。

“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高善儿在路泽对面坐下来，语言平缓的问。

路泽抬眼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茶杯微笑。

“小晶是我很疼爱的妹妹，她拜托我来看看您。”

高善儿微微的笑。

“我知道你是他的人。同是中国人，独处异乡之中，若是品茶我自然欢迎。如果是来劝我回去的话，就请您不必再费力气了。”

路泽抬起头自己观摩着这个女人。

果然是名门闺秀。气质容貌，举手投足都不同凡响。现在一副淡然若水的样子，没有见过的一定想象不到她刚刚是怎样一副激动的神情。

……不过有气质的人，发脾气都是很有味道的。那是另一种魅力的体现。

就像一个人一样。

路泽仍然坦然自若的微笑，

“我曾经是，只是现在不同了。”

高善儿笑笑，

“离开库里的人从来不能够活着出来。你骗谁都骗不了我。”

路泽想了想，开口。

“也难怪叔会那样在乎您。”

库里全是清一色的男人。从来不会有女人可以立足。而这个人对于库里的了解显然反非同一般。

“小伙子。你还年轻，所以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和那里的人，还有张英来往过于密切。不然早晚有一天，你会失去一切。”

路泽笑，

他自己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人。怎么会不了解这些。

他从口袋里翻出来一个播放器，按下了开关，找出一段视频放在高善儿面前。

“您看。”

高善儿的眼光移到屏幕上，突然间失控的捂住了嘴巴，眼睛中的光亮微微的颤抖。

“小晶知道我要来这里看您，所以特意录了这个东西，要我拿给您看。”路泽看着她的反应，细声的解释，“这才是我来的目的。”

高善儿看着屏幕里小晶的笑容和天真的面孔，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妈妈。小晶十四岁了。每年的生日中，只有一个亲人在我身边。所以我很想你。”

“妈妈。小晶表现很好。爷爷很高兴。”

“他说妈妈看见了会很开心……”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呢？”

“我不能离开爷爷身边，所以拜托路泽哥哥去你那里，他答应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来的……”

“路泽哥哥很善良，他不会骗我的……”

高善儿接过路泽递过来的纸巾，抬起头看他。

“你就是路泽？”

路泽一愣。

“库里很有名的人。”高善儿擦干了眼泪，重新绽开微笑。“是有能力的人啊。”

路泽笑。

“您过奖。”

“尽管这样，我还是不会回去的。”高善儿扣上了播放器。“路先生。我对你略有耳闻，也知道你的实力。敢和他对着干的人必定不是一般人。但你记着。你不是第一个，却有可能是最后一个。”

路泽眉头一皱。

“小晶既然会告诉你我是她的妈妈，那么我不会与你为敌。今天很谢谢你，但是以后就请你好好照顾小晶，算我拜托你。”

“您已经为人母，就应该尽到人母的责任不是么？”

高善儿叹了口气，头微微的后仰。

“这不是你该管的。”

“路泽不管人家事。只是作为小晶的兄长，做一些有利于她的事情。况且她也曾帮我过。”

高善儿抬眼问，

“帮你什么？”

路泽依然笑，

“这也不是您该管的。”

高善儿坐直了身体，一副审视的眼神看着路泽。

“刚刚的话语也许有些失敬。只是我和您一样有些私密的事情。暂不愿公开。”

高善儿看着路泽好一会，突然间笑了。

“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来要我回去。”

路泽想了想，

“非得要一个凭证么？”

“我给你阐述的时间。”高善儿答。

路泽想了一下，开口。

“我这个人不爱多说话，比起言语更在乎实际行动。”

“我只是觉得您应该可以将心比心，我原本以为您可以体会到小晶和叔的感受。”

高善儿的眼睛猛地睁大，

“——都是母亲，都是女儿。不是么？”

路泽看着她惊诧不已的眼睛，将这句话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高善儿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路泽直了直身子。

“我看过了。那东西。”

“所以叔才会一直追杀我两年。”

高善儿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胆子也真够大的！”

路泽笑笑。

“大家不都是为了活命么。”

高善儿想了一会，问他。

“你告诉别人了么？”

路泽回答，“我不傻。”

高善儿松了口气。

“我想她是有苦衷的。也许是一直想要跟你解释，但是你不给他机会。”

“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可不可以给小晶一个机会呢？她是无辜的。她很想念你。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重要性，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不管是爷爷……”

“还是外婆。”

高善儿把脸陷进头发里。

“……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是为了活命才被动的知道张英二十年前变性的事情。而且那张手术单我已经毁了。”路泽说，“既然她早就选择了结束从前，你又何必再纠结丈夫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失去爱人的痛苦？！”高善儿低声啜泣，“你一个年轻人，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路泽听了，笑容慢慢的展开。

“我当然不知道。”

“我只是知道，如果我不尽全力，那么我也许，就真的要体会那样的感受了。”

高善儿慢慢抬起头。

“所以，您给我一个机会，好么？”路泽诚恳的微笑着，笑容中带着丝丝的恳求。

高善儿想了想，开口。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路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