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左右（卷四、五）——阿虚

如果可以，居然会竭尽全力，再不让眼前的人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如果可以，居然再不会让眼前的人离开自己，如果可以，居然再不要见到眼前人的眼泪。

可是，现在这个人，正在流泪，认真地笑着，认真地幸福着，可他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到了相连的两只手上。

泪珠烫伤了手，可很快又变凉，冻伤了心。

居然忍不住苦笑，是啊，即使这段日子过得再幸福，即使凤九霄对自己再依恋，可这个人始终是那个凤九霄啊，那个宁可自己不幸也不要让别人伤心的凤九霄啊……

刚刚的幸福一去不复返，甚至几个月下来的相处也变得像是一场梦一样，轻轻一碰，就碎了。

“够了，小九儿，够了，不要再哭了，你走吧……”

“你，你叫我什么……”凤九霄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居然，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哭了。忙用另一只衣袖擦掉脸上的泪水，凤九霄急着想要解释。

“不是，居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小九儿，有这段日子，我想我可以回味一生了。你始终不是属于我的，你走吧！”

手还紧紧地握着，居然舍不得，可是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小九儿，我守了你三年，又等了你三年，换来三个月的幸福，这笔买卖，我想我是亏了。”

凤九霄因为太过震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居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苦笑着说：“二师兄的药，被大师兄拿去，我只是没想到他会用在我的身上。那不是毒，却也是毒，那毒不会伤身，却必须配合在人情绪极度失控的情况下。大师兄似乎比我还要了解你，知道你一定会逼我放手。他真的成功了，成功的很彻底。失忆的那三年，我没有对你半点记忆，我有试着去寻找，想看看我到底丢了什么，可是我的身体似乎比较诚实，所以，他带着我逃离的东临，这三年，我一次都没有回去过。然而你却找来了。那日第一眼见到你，我便知道，你是我遗忘的那个人。见到我的时候，你整个人傻坐在哪里，我便对你上了心。可是我没有去找你，也没有去确认，不知道我在怕什么，可一想到你，我便烦躁地紧。再然后，你竟然混进了段府，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知道那个时候，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吗？我想要逃跑。可是我舍不得。那个时候，你总是看着我，可我却从你的眼里看不到对我半分的留恋，因为你的眼睛总是充满了愧疚跟不安。可是你来找我了啊！我总是这么跟自己说，可每当你看着我的时候，我便知道，你要找到的，不是我，是那个为你生死，是那个没有失忆的我。那个时候我恨极了你，却总是没办法把视线从你身上挪开，我甚至动了好几次就这样把你掐死算了的冲动。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居然不对，不对，我不是……”凤九霄激动地去拉居然的手，或许是因为太过震惊的关系，眼睛酸涩得要命，可是哭不出来。

居然淡漠地躲了开来，低垂着眼睛不去看凤九霄，只是继续说。

“小九儿，还记得那瓶解药吗？被我打碎的那一瓶。那一瞬间，你绝望了，不是吗？但是那药，原本就不是拿来服用的，跟毒药一样，解药也是香料。所以无论如何，虽然因为药效的关系，记忆恢复的慢了一点，虽然是我已经把你从司徒澈那里抢回来之后的事情了，可是我还是恢复了记忆。”

“居然，你，为什么不……”

“因为我害怕啊，害怕你知道我恢复记忆之后，仗着我喜欢你，又随随便便离开啊！”

“我不……”

“小九儿，这三个月，你一次也没有跟我说，你想要回去东临。这三个月你其实一直小心翼翼地跟我相处是吗？我忽然觉得我好卑鄙，明明恨透了你的善良，恨透了你因为愧疚而自我牺牲，可我还是不厌其烦地利用这一点。小九儿，就在刚才，我几乎以为你一定已经放下了一切了，可是你却哭了。小九儿，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是因为愧疚才留在我身边的是吗？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地要留在我身边，很努力地不去回忆过往，可是我受不了了，我不要再看见你这么压抑自己的样子了，我会比你更难受的！”

“不是，不是这样，居然不是这样！”顾不得四周人的诧异的目光，凤九霄着急地走向居然，他要解释，解释不是居然想的那个样子。

“回去吧，小九儿，我不怪你了，真的，不必有愧疚了，所以，回去吧……”

“居然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可是居然没有停留，居然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凤九霄，用最快地速度离开了。就算是注定的分离，他也不想让自己太狼狈，已经够累了，他不想再留下任何痛苦的记忆了。

凤九霄立刻追了上去，可他那里追的上临风的居然，才不过几步路，便失去了居然的踪迹。凤九霄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站在了闹市，丢了方向。

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挤着凤九霄，他们都在说话，或愉快，或愤怒，可凤九霄全部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唯一理解的事情，便是这一次，居然真的丢下他走了，不是被迫，没有任何的困扰，可是居然丢下他走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找的只是你而已，我刚刚只是因为太过幸福，所以忍不住流泪而已，居然，不要走啊，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的吗？居然……”

凤九霄站在人群中，用小的没有任何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然后晕了过去。

在凤九霄倒下之前，有个人接住了他，是说着要离开的曹德。

“曹公公，王爷他没事吧，小的没有用那么多分量的迷药啊！”一个看上去像大夫的人诚惶诚恐地说着，担心是不是凤九霄身子太弱，自己药用多了。正常情况的话，凤九霄至少要再等上片刻才会晕倒。

曹德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凤九霄，却是皱着眉头看着居然消失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去通知圣上，九王爷找到了，即刻启程回东隅。”曹德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原本白天的话，不过是一个开始，这之后会不择手段地破坏两人的关系，直到将凤九霄带回去。却没想到，什么都来不及做，那两人便分开了。曹德看着马车上及时昏睡过去依旧眉头紧锁，一脸痛苦的凤九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着他们而来的御医正在照料凤九霄的身体，却听见身后的叹息，悄悄回头，曹德还是面无表情地坐着，刚才，一定是错觉吧，那个没有人类情绪的曹德，怎么会叹息呢。

曹德之后再没看向凤九霄，却转脸，透过掀起的车帘，看着外面又大又亮的月亮，似乎是对着月亮说的一样，心中低语：“小安子，你儿子比你可差远了，如果是你，一定早早把人打劫走了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无奈

为了防止路上多生事端，曹德一路都叫御医给凤九霄下着适量的迷药和安神药，一行人隐蔽行踪，快速朝着东隅出发。

而此刻的居然，终于失去了朝气，成日浑浑噩噩地在桑梓境内游荡着，把身上的钱在赌坊内输了个精光之后，居然再没了去偷窃的心思，饿了便找个地方偷些吃食，困了便找个舒适的房梁凑合着过一夜。大多数时候，居然是在别人家库房里度过的，可临走的时候，又总是提不起精神，什么也没有带走。

几乎每一晚都会做梦梦见凤九霄，梦见凤九霄在他面前哭，梦见凤九霄骂他无情。然后居然便在懊恼中醒过来。

便是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半个月，当万三千找到居然的时候，几乎只看见了一个乞丐而已。

“你！你！你！”一脸“你”了三声，万三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尽管找到居然之前，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情，也了解了居然现在的境况，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不可一世的居然，此刻竟然落魄至此。

居然那个时候，正窝在一个破庙的房梁上，因为屋顶早就漏了个大洞的关系，居然正躺在房梁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或许是因为没有月亮的关系，星星显得格外的璀璨，可居然开始思念月亮了。

万三千来的时候，居然倒是有些意外，翻身下地，看着一脸严肃的万三千，也忍不住有些心虚，他知道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模样，自然明白万三千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居然扯了扯貌似有些味道的头发，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来，谁知道万三千却悠悠然地叹了一口气，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现在后悔成这个样子，当初何必放手。”

居然苦笑，半晌才开口说：“我也不知道……”

“好了好了，看你这样我心烦，我不想管你现在怎么想的，但是，丁锐出事了，你马上跟我走，说不定就只有你能救他了。”

“什么？二师兄他怎么了？大师兄呢？他……”

居然很快意识到了些什么，再加上提到卢皓月时，万三千瞬间变得越发难看的脸色，便知道这事情恐怕是不能善终的了。

再舍不得再后悔，居然现在也只能把那种心情压抑下去，在万三千的抗议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匆匆赶往了丁锐所在地，大宛的国都，燕京。

从万三千的口中，居然得知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事情要追溯到东临跟大宛签订条约的那一日。虽然曹德对凤九霄说的话多半是掺假的，可那一日，签订当日，他们确实遭到了行刺。

然而凤隆并没有出事，因为行刺的刺客的目标，显然是呼延驰。

刺客手法高明，训练有素，而且从并没有多少外人受伤这点来看，参与刺杀的人，一定是早有预谋，且是内部人干的。

当时刺客差一点就得手了，这一旦得手，两国势必再度开战，而东临再无还手余地。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有人冲进了签约的大帐，并以血肉之躯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剑。

行刺失败之后，所有的刺客皆服毒而亡，拉开面纱，所有人的脸都被腐蚀过，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判断他们身份的东西。

而那救了呼延驰一命的人，正是丁锐。也就是时候，万三千才意外得知了丁锐竟然在呼延驰处效劳。然后也是在卓子卿的提醒之下，万三千派人去了燕京，这才找到了已经失踪许久的卢皓月。

万三千跟卓子卿二人，在卢皓月幼年时便已经认识他了，对他的为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只要稍微细细推敲，便知道了卢皓月在那里的意图，之后的调查也验证了他们的想法。卢皓月要灭了东临，而丁锐，在阻止他。

这一发现非同小可，万三千当即就要通知施不得，被卓子卿拦住了。卓子卿聪明绝顶，怎么会想不到，施不得该是最早发现这件事的。至于为什么施不得不去阻止这件事，卓子卿终于是忍不住骂了一句“烂人”。

行刺的人是谁的人，丁锐心中自然有数，而呼延驰虽谈不上英明，到底也不是个笨蛋，立刻带着自己的亲兵，杀回燕京。再白痴的人也明白，自己的兄弟对自己下了杀手，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原本毫无破绽的计划，买通了呼延驰的亲信，故意让呼延驰夺回大局，好在这最后关头绝杀，却没想到最后关头还是被丁锐给看穿了。这下反而漏了一个大的破绽出来。若不是丁锐也帮着遮掩，这呼延无双的弑兄罪名怕就是要坐实，卢皓月自然也难逃一劫。

可便也是因为丁锐的遮掩，给了卢皓月喘息的机会，

身受重伤的丁锐，才跟着呼延驰回到燕京，当夜便被人掳了去，从此失去消息。若不是一直跟着丁锐的玄衣求助无门，找到了丁锐曾经提过的断金城，万三千至今恐怕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听万三千说完了这些事情，居然只觉得糊涂。他知道他大师兄帮着大宛打东临的事情，只当是他大师兄要报复，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丁锐要去阻止，而且，他大师兄那么爱丁锐，怎么可能做出伤害丁锐的事情呢？而且，这关他师父什么事情呢？

看着一脸疑惑的居然，万三千有点为难地看向卓子卿，卓子卿也皱了皱眉，把脸转向一边不说话。万三千撇了撇嘴，卓子卿这根本就是把这烫手的问题丢给自己了。

万三千想要含糊糊弄过去，谁知居然却怒了。

“你们都够了吧！”居然拍着桌子，“什么都不说，什么都瞒着我，是，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不需要你们为了我好行不行？！直接跟我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神仙，没办法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居然这一拍桌子，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半晌，卓子卿才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若是真的那么上心早点为什么不去查？就算不是神仙，也可以查出来的吧！还有，少把火气往我们这里撒。”

“我……”居然被卓子卿堵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子卿，他也是心里难受。”万三千拉了下卓子卿的衣袖，卓子卿丢了个白眼给他之后，拂袖而去了。

知道卓子卿只是心情不好，打算好了回去再哄哄他，万三千叹了口气又看向居然，说：“具体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不是什么要为了你好这些个理由，只是我们都没有胆子再提当年的事情。你大师兄恨东临，是有缘故的，不单单是因为最近几年的事情。我们其实跟东临都是有仇的，只是这里是我们的故土，我们不能怎么样，但是皓月他大概是恨得不行了吧！还有关于你师父的事情，就算我们没有说过，你也该明白，他才是我们这些人的主子。其实最想毁了这里的，就是他了。可是最舍不得这里的，也是他。子卿虽然骂他，可也确实没有骂错。他想毁了这里，可是下不去手，就任由皓月动手，但是如果那样，他一定会杀了皓月。丁锐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去阻止他。可是，皓月从小就是个认死理的人，当丁锐出手阻止他的时候，他大概就认定了丁锐在背叛他吧……”

居然闷闷地不说话，好像明白了，可又好像更糊涂了。

看着一脸郁结的居然，万三千继续说：“居然，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们一直都保护你，不让你接触到那些腐坏的事情。所以你是我们这群人当中最幸福的一个，也是最孩子气的一个了。做什么说什么，你永远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你从来没有试图做过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吧！怎么说呢，总是有点羡慕你呢……这一点，你爹都比不上你。虽然看起来你跟你爹的性格还蛮相似的，一样的冲动，一样的任性，可是实际上，你爹却是我们这群人当中最成熟，最有远见的一个。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死吧……”

“我……”

万三千伸手打断了居然，继续说：“我知道，你这几年一定吃了不少苦，毕竟你喜欢上的是那样一个人。但是居然，本身，你会喜欢上那样一个人，就足够说明你的任性了。不过，我并不是打算让你改掉，相反，这是个我们再不能拥有的东西，他很珍贵，也很难得，如果可能，我也好，子卿也好，都会帮你守着这种珍贵。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只要继续按照心里想的去做就好了，没有必要勉强自己的。其实你也很有分寸的，真的不可能的事情，你也不会去做，不是吗？”

被万三千那么看着，居然那颗躁动的心，终于才渐渐地安定下来，渐渐察觉到了自己的幼稚。忍不住，居然垮下脸，一副要哭的样子。

“还会难受吗？”

“难受，很难受……”

“是啊，当然会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