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说:“白同学,你也别怪阿秋,这些天来他也是忙着办理出国的相关手续才没能好好跟你说的,要不等他到了那边我让他给你说一声……”
白江城打断她的话,问道:“您是说——等他到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阿秋他订的是今早八点的航班,再过半个小时就该到F国了吧……哎,白同学,你这就要走了吗,不多坐一会儿吗?”
已经走到玄关的白江城回头,朝沈母鞠了个躬,“很抱歉,阿姨,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下次再来探望您。”
沈母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个年轻人会突然变了脸色,但还是微笑道:“行,你去忙吧,要注意身体啊。”
白江城忍住喉咙的哽咽,道完别后就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
“叶老师,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靠在窗边看书的叶泉听到这么硬邦邦的话便抬头一看,原来是白江城来了:“什么解释?”
“关于沈季秋出国的解释。”
叶泉凉凉地看着白江城那黑炭一般的脸色,心想要不是因为顾忌着自己是师长,估计眼前这位会直接挥拳了,嘴里却是十分欠扁地说:“如果是关于这件事情,我觉得我并没有什么解释给你。是你放弃机会在先,所以这怨不了我,当然,如果你反悔了,我也可以帮你联系德雷克先生让他把阿秋逐出门去,也好让你飞赴F国大展鸿图。”
“叶泉!”
从这连名带姓的称呼可见白江城是真的恼了。
叶泉皱了皱眉,镜片后的眼睛冷静地与人对视:
“别吼我,事实就摆在你的眼前,你再怎么吼我也没用。是的,我的确是在你拒绝德雷克先生之后找到了阿秋,也安排了阿秋和德雷克先生的见面,可是我并不能左右德雷克先生的意志。阿秋各方面都表现得很优秀,德雷克先生也是惜才的人,他会看上阿秋做他的徒弟也是无可厚非的,阿秋可以争取到这个机会也是他自己一直以来努力的成果。你看不上的不代表其他人看不上。我这么说,你可满意了?”
白江城闭着眼睛,靠在墙上,显得不知所措。
“你是我的学生,阿秋是我的学弟,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想去管,但我也不希望看到你们两个因一时的意气用事而毁掉今后的前程。”叶泉扶了扶眼睛,很平静地说道。
白江城却是蓦地睁开眼,“你怎么知道……”
“阿秋他两脚虚浮、脸色苍白地从你的寝室出来,你还问我怎么知道的?!”
白江城羞愧难当,支吾着,“我……我……”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叶泉拿起手机,皱了下眉头但又很快松开:
“喂……到了吗……嗯,行,好好照顾自己……他在这……”说着把手机递给白江城,“阿秋叫你听。”
白江城立刻紧张了一把,耳朵贴近听筒,温言说道:“是季秋吗?昨天你清……”
“江城,”
电话那边的人抢过话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昨天……昨天我们都喝多了,所以昨晚发生的事情不是出于我们清醒的情况下……你都忘了吧……我也会忘了的,毕竟……这对大家都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江城愣住了,他打电话过来不是要给自己报平安的吗,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
“对不起,江城……我以后不会再用这个号码的了,我也不会再去打搅你的……对不起……”
沈季秋说完就慌忙地挂了电话,拆开电池取出手机卡。
“对不起,江城,还有,再见了……”
男子掌心里攥着一片小小的磁卡,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
另一边的白江城呆呆地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忙音。叶泉见人不对劲了,立刻抢过手机,把脸色极差的白江城按在沙发上,“你先冷静一下。”
“不,不用了。”白江城摇摇晃晃地起身,不顾叶泉的阻拦,“我还是先回去了。”
“等等,”叶泉喊住落荒而逃的人,有些不忍,“苏桐请假延长时间,暂时还不能回来……”
“我明白了,明天我会向导师说明的。”说完,白江城还顺道关上了门。
叶泉识趣地没有跟出去。“算了,给点时间他冷静下来吧。”
外面的阳光还真是刺眼,白江城不适地眯了眯眼。眼睛被强光刺痛的那一瞬间,他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某个人。
那个人的笑脸如孩子一般,很阳光,十分招人喜欢;
那个人的眼睛,清亮的,像一汪漂亮的透彻的湖水;
那个人的眸子,是化不开的墨的颜色,它们总是非常温和非常愉快,仿佛是在回忆着美好而纯粹的事情;
那个人的声音,像小雨一般淅淅沥沥滴打在台阶上,清朗的,愉快的,让人怎么听都不会腻味。
黑夜里,那个人坐在他身上,向后微仰起下巴,年轻的俊脸在皎洁的月光下没有一丝阴影,是那么的纯净,美好。
那个人的一切早已融入了他的生活,就像空气和水,把他的世界渗透得一丝不漏。
那个人的名字就叫做,沈季秋。
有人曾说过,二十八天的时间可以养成一个习惯。
我好不容易才习惯了有你的存在,那么现在我是不是也需要用二十八天的时间来习惯没有你的日子?
第六十九章
沈季秋出国的第二天,正好是礼拜天,天气好得很。太阳不是很大,吹着风,有些凉爽。
这样的日子,大多数人们都会选择出游。尽管看到的仍是头顶那一片半灰蒙的天,脚底还是那少得可怜的绿化,即便如此也会庆幸着自身被连续五天的工作折磨后还是活着的。
对于广大劳动人民,双休日是个好物,可以把工作时的紧张感压迫感危机感全部放下,全身心地投入自我的空间,放松紧绷了五天的脑神经,好好地腐败一番。
不过,也有些人讨厌双休日的,比如那些恨不得拿着鞭子鞭笞员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泡在公司的高层资本家领导,又或者那些一心一意扑在教育最前线的人类灵魂工程师(……)。
消失了一个月的顾谦正站在美院的学生宿舍前,手里拿着一支红酒,按下了门铃,又忽起坏心,不松开按在门铃上的手指。
尖声而急促的门铃愣是被男子延长成一分三十秒的“美妙乐曲”。
隔壁宿舍的一通宵完刚睡下的哥们摸出门边,正要骂一句是哪个混蛋一大早扰人清梦,却在看清楚对面人的长相后忒没骨气地缩了回去。
——哎呀妈呀,又是学校纪律部的委员长,又是黑道的太子爷,这两个身份随便扔一个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哪还敢去惹人家啊?!
好在住那门的人没多久就出来开门了,不然这催命的铃声估计还得继续下去。
门口处,白江城木着一张脸给顾谦开了门让人进来,自己去拿杯子给人倒水。
顾谦看着摆在自己面前满满一杯的白开水,傻了眼:“你居然只是用一杯白开水来招待已经一个月没见到的朋友么?!而且还是凉的?!”
之前的时候,顾谦也常常跟白江城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白江城顶多就是挑一挑眉或是囧一下,从来不多予理会,而今天的态度却是吓了顾谦一跳——
白江城重新端起杯子,道歉说:“不好意思,我欠考虑了,我去给你换一杯。”
“啊!?算了算了,凉白开就凉白开吧,还能解渴。”
顾谦怨气巴巴地说着话,本以为白江城会像往常那样给他一个白眼的,没想到人却是点点头就坐回对面的沙发。
……更奇怪了……
顾谦托着下巴,玩味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白江城,许久了才说:
“我带了支1986年的红酒来。”
“哦。”白江城平淡无奇的口吻让顾谦错以为自己带来的酒入不了他的眼。
“家里还有几支年份更好的,下次再拿来吧。”
“哦。”
“……你这儿有杯子吗,拿个来。”
“哦。”白江城从厨房的杯架上取了个高脚杯,放到顾谦面前。
顾谦抚额,“你怎么只拿一个来?”
“嗯?”这回换白江城不明白了。
“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拿两个杯子来,我和你一起喝。”
“不。”回答得斩钉截铁,板上钉钉。笑话,两次喝酒都能摊上事儿,他还敢随便就喝吗?!
顾谦则是被人的回答噎着了——怎么让这小子说多几个字会这么难……
“这是1986年的,很好喝的~~~”顾大尾巴狼开始循循引诱。
“……”
白江城干脆以沉默作答,将顾大尾巴狼打包来的诱惑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于是,顾大尾巴狼郁卒了。
“算了,你不喝我喝,只是可惜了这瓶好酒。”
男子自斟自饮得不亦乐乎,白江城则是坐在一旁呵欠连连。顾谦也注意到人的眼眶下有着不浅不淡的青色,眼里也布满了血丝,神情疲惫。
“昨晚没睡好吗?”
白江城勉强勾了勾唇角:“不是。”
不是没睡好,而是根本就没有睡。从叶泉那里回来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发呆,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而想得最多的还是傅君瑞和沈季秋。他不知道自己和沈季秋这究竟算是怎么了,也不知道在这一件事上自己把傅君瑞放在了哪个位置上,更不知道将来将如何面对他们二人。季秋这人看着温和,实际上倒是个死心眼的固执,这次躲到了F国,只怕以后再也不肯回来了。君瑞这人刀子嘴豆腐心,真要解释也是可以的,只是怕摊开来讲以后这人又会受了伤。
白江城一宿没睡的脑袋瓜又开始疼了。
自小就在黑道环境中长大的顾谦是个明眼人,知道白江城心里有事也就挑了些系里有趣的事情来说,一来二去的,白江城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
“……那么说,你把那人同时与五个女生交往的事给传播出去了?”
“不,我只是把那家伙劈腿的事实挂到校园网的BBS上了,还让版主置顶了。啧啧,点击率可是相当的可观。”顾谦轻描淡写地说着,白江城就可以联想到那个装上自己的得分后卫被五个女友围堵的场面了。
“那岂不是很混乱?”
“也不算,顶多两三百人围观。”
“……”
白江城原本想说一句“被你这么报复还真可怜”,但忽然想到自己的处境,立即就闭嘴了——
——他和那个得分后卫相比较,可以说是五十步和一百步,谁也笑话不了谁,更何况自己招的还是两男的……
“其实,我倒是认为劈腿没什么,可恶的是劈腿了却没有坦白的勇气,你说,是吗?”
顾谦眼神灼灼地望着坐立不安的白江城,若有所指地说道。
被戳中心事的白江城微微侧过脸,堪堪地避开了那两道逼人的视线。
……
…………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顾谦有时侯会来找白江城喝喝酒聊聊天,虽然只是他在喝,白江城一滴不沾,有时候又连着一两天不来。
据顾谦本人说,最近金管系的老头子们开始捣弄新项目,作为学生的他名正言顺地被当做跑腿使唤来使唤去。就在他抱怨着老教授们不要命地使唤人,自己还得为了那点学分做足了狗腿时,白江城笑话说像他这样背景的人居然也会惦记着学习,结果换来顾谦正儿八经地回答说:“我虽然是个流氓,但也得是个有文化的流氓。”直把白江城雷得鸡皮疙瘩嗖嗖地掉了一地。
这么过了一个星期,傅君瑞也从U国回来了,一下飞机就给白江城打了电话报平安。
傅老爷子直至上了自家来接人的车后还不住地打趣自家的长孙金屋藏娇也不领回家里看看,幸好的是傅君瑞长着一张冰山脸,不然老爷子肯定会抓着一点点蛛丝马迹越说越厉害。
傅君瑞瘫着一张脸,安顿完老爷子回家之后又嘱咐了家中的佣人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就跟老爷子告辞了,马不停蹄地开车赶往X城。
刚从公司回来的傅君希看见自家大堂哥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奇怪老爷子竟然没拦住人,便问:“大哥怎么走了?不留下吃饭吗?”
傅老爷子欣慰地笑着,说:“算了吧君希,你大哥还有要事,让他去忙吧。”说完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
傅君希顺从地坐下,刚刚坐稳就听见老人说:“君希啊,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对象谈谈了。”
“这……这不是还有大哥嘛,大哥比我大两岁,他不也还没有……”傅君希猛地就头皮发麻了。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最受不了家里催找对象结婚,特别是自从他在大堂哥那里接手了风源,催婚的都快能赶得上催命的了。
“谁说的!”老爷子轻咳一声,却也掩不住眼角的笑,“你大哥的好事近了。”
傅君希一听,明白了,敢情老爷子是让大堂哥给刺激着了才催着自己去处对象!这么一想,英俊的脸孔立刻就苦巴了下来——
——大哥,我可是被你害惨了……
……
几个小时后,傅君瑞和白江城在X大的后巷碰面了。接近黄昏时分又没有路灯的后巷不多人走。
白江城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只不过一个月没见,倒仿佛是隔了好几年一样。傅君瑞瘦了一点但仍然风姿卓然,北美的阳光将他的皮肤晒得黑了一些,但整个人却是显得健康了不少。
反观他自己,出门前的脸色还是煞白煞白的,裹着纱布的左手吊在脖子上,这副样子怎么看就怎么的糟糕。
认命地拖着个行李箱走了过去,看着傅君瑞这张阔别多天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是该说“欢迎回来”还是该问“在U国玩的怎么样”。
还是傅君瑞先开的口。
“你的手……怎么了?”
“前些天打球的时候不小心摔到,受了点伤。”
傅君瑞凉凉的手指贴着白江城的手背,微蹙眉头,“很严重吗?会不会很痛?”
白江城回握住男人的手,拇指在人都手心里画着圈圈,傅君瑞觉得痒了想要收回手却反而被抓得更紧了。
“当然会痛,不过痛着痛着就会习惯了……”
……因为,痛到了最后,就会变得麻木了。
那一瞬间,傅君瑞忽然觉得,眼前这人浅淡的笑容带上了几分飘渺,像是隔着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