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朝如今兵强马壮人才辈出又兼备火气之利,而那噶尔丹不过仗着驼城之阵,只需用对了战法,便可一击而溃。这战事还未开始,大阿哥便如此瞻前顾后,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胤礽见此,淡淡说道,将话讥讽回去,让胤褆一噎,方要反驳,便被康熙打断。
“好了好了,不必争了。此事还需再行议过。朕乏了,今日先到这儿,你们回去以后,每人写一个亲征的呈条递上来。”
众人见此,皆行礼退下。
胤礽拢好袖子,慢慢吞吞走在后面,和索额图一道出了正大光明殿的大门。
“本宫上回与索相所说之事,索相可还记得?”胤礽见索额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心下却是不耐,率先与索额图道。
索额图先是一愣,随后才想了起来,说道,“臣谨记太子的教诲,已将毓庆宫一切用度及太子车架器物按长皇子的制度进行了少许削减,绝不会再有之前的那般情况。”
想到之前他偷偷将胤礽的一应用度尽数按照康熙的用度来供,让胤礽打发雷霆,差点当场和他翻脸,索额图心里忍不住有些失望。胤礽平素里性子也算个张扬的,常有些我行我素的事,只是对这“合身份”之事,莫名的执着,只稍有逾距,便会厉声制止。
只是……这些,可都是康熙私下里暗示让他这样做的,如今全被胤礽撤了下来,回头可别让皇上以为,他这个做叔公的,还刻薄自己的外孙啊。
“如此便好。”胤礽轻叹了口气,“叔公可能以为本宫过于拘谨,只你需记得,如今你与本宫皆是站在高处,下面到处都是等着咱们摔跤的人。自明珠党落败,这朝中几乎无人可与你抗衡,若不小心行事,日后皇阿玛当真下了狠心,恐怕便是本宫也保不了你。”
看着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这般严肃认真的模样,索额图心中一凛,低声应了。
如今胤礽已然退去了往日还略微带着点的孩子气,彻底长成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人,此时略带严肃的神色,举手投足间竟全是帝王的气象。
这般的气魄,自己又何必怕胤褆那小子抢了胤礽的位置呢?
索额图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着,便听到身后有人疾步走来,正是李德全。
“给索大人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李德全满面笑容地行了礼,随后才说道,“太子殿下,皇上召您先别急的着走,往南书房去一趟。”
胤礽挑了挑眉,大约知道那人要说什么,于是轻轻点了点头,和索额图道别,往回走去。
南书房里,康熙见胤礽来了,便将一个折子递给他。胤礽仔细看过,说道,“张英说的倒是有理,其实儿臣也以为,此次皇阿玛不可以身犯险。”
康熙微微一愣,狐疑道,“那你方才又为何要提出亲征之事?”
“那是因为,儿臣知道,皇阿玛已经决定的事,儿臣是拦不住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做这个出头的,也好便宜皇阿玛行事。”胤礽笑道,心下却是想,若不让他亲征,自己又去哪里再寻个这般好的救驾机会?
“你倒是会讨巧。”康熙听罢,也是微微一笑,随后却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你认为,此次大清朝赢不了吗?”
胤礽摇摇头,说道,“儿臣以为,此役必胜,只极有可能损伤过大,皇阿玛实在没必要犯险。自古以来,帝王亲征不过两种情况。其一,是国将不国,万不得已,只好亲征。其二则是此战必胜,帝王为显示其功勋,所以亲征。而皇阿玛两样均不沾,实在没必要去这一趟。”还有一点,胤礽没说。私心里,胤礽也是不希望康熙再受这疟疾之苦的,何况自他重生以后,这原本发生的事虽说大体都没变化的发生了,可谁也不敢说,这其中没有出点差错的时候。
万一康熙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别的什么事,到时候后悔莫及,恐怕就来不及了。重活一次,胤礽虽然对那皇位仍是志在必得,却是真真切切的不愿康熙出任何差错。
看着胤礽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康熙原本被胤褆的话搅得有些烦躁的心再次平静了下来,只觉得阵阵暖流流淌,让他的表情也柔和了几分,“保成可是在关心朕的安危?”
第四十一章:传病讯君臣离心
“这是自然。”胤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在亲征的路上,遇到疟疾,九死一生。这些胤礽早已预见,是以,对康熙也多了几分不放心。当初若不是远在广东的那个传教士按时赶到,恐怕他当时当真便要直接继位了也说不定。若是上辈子,他大概会有几分窃喜,如今却觉得康熙的安危更重要些。
这样想着,胤礽微微有些恍惚,从什么时候起,皇位于他似乎并不是那般执着的东西了?
康熙见他这般神情,心下安慰又有些酸涩,说道,“你且放心,朕定然会安然归来的。”
听康熙这样说,胤礽也展颜一笑,“那儿臣便在京城待您凯旋归来。”
如此,胤礽又和康熙商量了一些出兵的细节,随后又出了乾清宫,正巧愚见胤禩站在乾清宫外徘徊不定,似乎在在等人,见胤礽来了,急匆匆迎了上去。
胤礽看出,他有话与自己说,于是便带着他拐上一条僻静的小路,只叫贴身伺候的奴才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胤礽见胤禩明明暗自着急,却又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心下也是好奇,不知什么样的事能让他露出这副神色。
“弟弟这儿有两件事,还望太子殿下帮忙。”胤禩看着胤礽,深深行了一礼,显然是当真遇到什么事,要求着胤礽了。
“哦?说来听听?”胤礽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看他。
“其一是臣弟的额娘近日有些小恙,还请殿下派个像样点的太医过来,给她诊治诊治。”
如今连带着早夭的,康熙光是序齿排下来的儿子就有十四个。除了皇长子胤褆年长,已在宫外开府外,其余人等,均是住在宫里。这么多人,加上妃嫔,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太医一一看过来,也是累了。而胤禩的母亲身份又低,想来是叫不动那些个手段高超的太医的。胤禩心里焦急,这才来找胤礽出面帮忙。
“这眼看就要入夏的天气,你额娘怎会病了?且这种事,你去找胤禛便是,又何必来找本宫。”胤礽莫名其妙地看他。
胤禩听了,眼前一暗,道,“我只是不想欠他的。”
也不知这人钻了什么牛角尖,胤礽倒懒得去管,横竖如今胤禩不与争这皇位,至于其他旁枝末节,反正如今胤禛恨不得天天贴到胤禩身上,想来两个“孩子”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这事简单,我记下了,待会儿便派人去一趟。”
“还有一件事是……你能否不要让佟国刚大人出征?”胤禩犹豫了片刻,才咬牙说道。
胤礽先是一愣,随后才想起来,这一回佟国刚是战死在沙场的。上一世,佟国维因为争储时力挺胤禩,虽然碍于佟家在朝中的地位康熙并未罚的太狠,却也因此多次受到训斥,还免了官,最后郁郁而死。想来胤禩这念旧情的,竟是想将佟国刚捞回来,算是还佟国维的人情。
“你欠得是上辈子那个佟国维的人情,现下在这儿补偿了又有什么用?况且,佟国刚若活着,必对日后之事影响深远,到时候你我都不可预见,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便不怕其他人因此连累,本不该死,却命丧黄泉?这种事,是时也,命也。八弟你过于强求了。”胤礽低声说道,多少也想到些自己和康熙的如今的关系。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分辨出那一夜后,康熙待他与平时略有不同,却也未当回事,男人嘛,总归是有征服欲的,也或者康熙也不过是一阵的情迷罢了。
总之,那人不动,自己也不动。谁知道,他日后清醒过来,不会觉得是自己的太子在勾引他,到时候惹祸上身,那才是大大的不合算呢。
胤禩听了这话,一时百感交集,也知万事不可强求,向胤礽道了别,便转身离开了。胤礽看着他拐了个弯儿,树后立时闪出一个比胤禩高了不少的少年,见他过来,伸手要去拉他,却被胤禩避开。
胤礽认出那是胤禛,心道,这两人什么时候成了冤家了?
御驾亲征的事在第二日被敲定了下来,而负责督促粮草的,却是已被罢相,一直赋闲在家的纳兰明珠。
康熙素来喜欢借着这样的机会用人,明珠被罢黜多年,一直郁郁不得志,只这两年,原本连削带打,灭的差不多的明珠党却偏偏在康熙有意无意的扶持下,又有了一点点起色。特别是近半年,重新启用明珠的呼声也是越来越高。
是以,人人都把这次出征当做明珠的试金石,便是明珠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胤礽却心里清楚,康熙用这一招,也不过是为了保障大军开拔以后,后续补给稳定,一个一门心思想要重回朝堂的大臣,又有胤褆随军,这一趟至少后方的补给定然稳如泰山。只不过待战事一结束,康熙卸磨杀驴,明珠恐怕就要彻底赋闲下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一个月后,大军终于开拔。军队的最前面,康熙穿着一身明黄色盔甲,胸前配明光铠,骑在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倒是有那么几分名将的风范。胤礽站在紫禁城前,领着文武百官在京郊的官道上给康熙送行。
父子俩对饮一杯水酒,胤礽朗声道,“臣在此,待皇父凯旋而归。”明明知道结果,却偏偏说这种违心的话,胤礽多少有些不适应,心下也闪过一丝犹豫,竟是刹那间后悔自己竟撺掇康熙亲征了。
康熙笑了起来,却是凑到胤礽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朕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潮热的呼吸吹在胤礽的耳边,让他刹那间红了脸。
大军开拔,胤礽目送康熙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随后才回宫。皇帝亲征,太子监国,他有一大堆的事在等着。
自然,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胤礽还是提前派人去广州,问那些传教士要了治疗疟疾的金鸡纳霜。
大军开拔一个月后,前线传来了康熙病重的消息。军队的进程却未因此而停下。康熙当机立断,下了命令,由恭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胤褆为副将,继续前进,进攻喀尔喀。而康熙则就地休养,养好了病再做打算。
而京城里一时之间,竟是有几分乱了。宫里面人心惶惶,索额图更是一遍遍地往毓庆宫里递条子,胤礽看着心烦,在朝堂上拐弯抹角的把那些心思活络的官员训斥了一番,又私下里再问了一遍他派人去取得药到了哪里。
“殿下,老臣在军中安排的人传了消息回来,说皇上如今高烧不退,身上忽冷忽热,有时甚至会陷入昏迷。太医们俱是束手无策,你要早做准备啊。”私下里,索额图压低了声音说道。
胤礽皱了皱眉,淡然道,“叔公不必惊慌,皇父此次必然会化险为夷。你那边的人,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这一回失了圣心,恐怕再难挽回。”
“殿下缘何这般笃定。老臣自然忠于皇上,可是此事您一定要把握时机。如今大阿哥可是随军出征,此次兴兵,八旗精锐尽出,他手握兵权,若到时候……”索额图急切地说道,“若到了那时候,京城危矣。噶尔丹前些日子,早已派人潜入京城,如今那几个人都在老臣私底下开设的酒楼里住下,太子殿下可要……见……”
“索大人慎言!”胤礽厉声道,却是真的动了怒气,“便是情势再怎么危机,本宫也不会勾结外敌,为祸大清。”
胤礽心中气恼,这索额图怎地比他上辈子还要急功近利了几分,如此沉不住气,日后还不知会扯出什么祸事来。他却不知,索额图如今这般急切,却正是因为他自己太“沉得住气”了,行事过于低调,虽然参与政事的讨论,却从不借此发展自己的势力。
于索额图看来,只觉得胤礽如今委实太软弱了些。
胤礽说罢,脸色不太好,已然不耐烦,只找了理由,将索额图打发走,随后回了毓庆宫。
近几日,他忙于公务,若是晚了便直接宿在乾清宫,在毓庆宫的时候倒是少了。
康熙病重的事如今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毓庆宫上上下下这心态更是微妙起来。胤礽一回去,便见塔娜端坐在正殿,显然是有事找他。
见女子欲言又止的模样,胤礽挥退了身边的宫女太监,淡淡开口,“有什么事,说吧。”
塔娜低眉敛目,一脸乖顺模样,沉吟了半天才吱声道,“启禀太子殿下,前几日臣妾的阿玛传了家书过来,上有一事,臣妾不知该如何版才好。”
“哦?卓索图说了什么?你倒是说说看。”胤礽挑了挑眉,待塔娜递了信过来,他接了仔细看过,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你阿玛倒是心很大啊,这噶尔丹到底给了他多少好处,让他花这么大的力气来离间本宫和皇父的关系?”
第四十二章:急行路探病塞北
卓索图素来心思活络,上一世便在噶尔丹和康熙之间游离不定,是个真正的墙头草,这一世却不知是胤礽不经意间做了什么,影响了他的判断,竟将塔娜嫁过来,又频频和噶尔丹密谋,算盘倒是打得响亮。
那封信上的意思无非是说太子如今已然成年,康熙又正值壮年,太子日后恐怕不会太好过。倒不如趁着此次亲征之机,将康熙的补给截断,与噶尔丹里应外合,提前夺了这天下。
上辈子噶尔丹的这份意图是康熙三十五年,康熙再次亲征时,胤礽才收到的。彼时他和康熙的关系已经很僵,是以他当机立断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和索额图联手,截断康熙的退路,差点让他的皇阿玛命丧漠北。若不是后来,噶尔丹突然暴毙,他或许便能成事,也正因此举,让胤礽在康熙那儿彻底失了帝心。
而如今这封信竟是早一步送到了胤礽的手中,他心里猜想,难不成是因为卓索图以为自己如今已经有了君临天下的资本?
塔娜见胤礽一脸阴沉,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丝惶恐,急切地说道:“还请太子殿下恕罪,臣妾的阿玛绝没有不臣之心,只是如今皇上病危,外面又有大阿哥带兵,眼下的局势……他也是在为您考虑啊。”
这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却不知是卓索图想做国丈的心急些,还是塔娜想当皇后的心更迫切些?
“本宫也知道,你都是在为本宫考虑,只不过事关重大,万不可轻举妄动,还要本宫和诸位大人仔细合计一番。你先回去,此事还应从长计议。”胤礽一边说着,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伸手轻轻描绘塔娜秀气的眉眼,动作又轻柔又旖旎,眉眼间尽是风流倜傥,让塔娜微微红了脸。
看着那女子因为自己的话而亮起来的眼睛,胤礽柔声道,“本宫知道,你都是为了本宫好。好啦,别再多想了,后面的事交给男人们去办。至于你,就好好地呆在宫里,别让人看出马脚来,待到日后,本宫若是成事,绝不会亏待了你和你的阿玛。”
塔娜听胤礽的口气放缓,乖顺的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下一刻,胤礽的脸上敛去了那和煦的温柔,杀机尽显。
他忍不住玩味地想,这噶尔丹到底在朝堂内外安插了多少人,除了塔娜这样的明线,索额图身边,又或者其他大臣和阿哥那里呢?他如今倒好奇的很呐。
胤礽虽然并不注重在朝中发展明面上的“太子党”,但私底下完全属于自己的人却也还是有的,再加上康熙临走时给他留下的人手,一整天布置下来,他很快便通过塔娜,监控了朝中和后宫中几个有嫌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