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永璘先是拍了胸口保证,然后疑惑的的问,“那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没跟你阿玛跟二叔在一块?”说完就想起方才握住阿德肩膀时掌心传来的丝丝凉意,再一看他身上好像只穿了一件单衫,还有小脸雪白的样儿……永璘觉得心疼了。
阿德从摊主大叔手里接碗的动作一顿,接着故作平淡的说:“跟我阿玛吵架了,我就跑了出来。”
“哦——啊?!”
永璘惊异的看着阿德,他想不出有什么会让阿德跟他那个一向宠儿子都快宠上了天的阿玛和珅吵架,“你说你跟你阿玛吵架了?怎么回事?”
“唉,一言难尽回去再说。”阿德端着碗凑上去小小的抿了一口,咂咂嘴,然后递给永璘,“喝吧,这个也挺暖和的。”
永璘接过碗直接放在桌子上,伸手拉住阿德的手一摸,果然是冰凉冰凉的,心里就有些气了,“什么一言难尽回去再说,手冰成这个样子你就不觉得冷吗?身上也没几件衣服,冻着了怎么办?不行不行,你快跟爷回去!”说着起身拉了阿德揽住肩膀,带着他就要往回走。
那两个侍卫见状也把分毫未动的碗放在了桌子上,跟着起身。
阿德被人揽住肩膀,迎面而来的细密雨丝立时少了一多半,他抬头看看永璘急切的神情,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身后传来摊主大叔的声音:“小公子,你们的年糕!还有钱!”
阿德抽空一回头,“不用找了,留着吧!”
回到了住处,永璘问了和珅的房间便要带阿德回去,刚走一步袖子就被阿德扯了扯,他扭头问道,“怎么了?”
阿德耷拉着眉毛,用鼻子长出了口气,哼了一声说:“我不想回去。”
“那去你二叔那儿?”
阿德摇摇头,默不作声。
“你之前就这么跑出去,他们肯定也会担心的,你不回去怎么办?”
阿德抬头看看他,“你叫人给他们送个信就行了,至于我……”
“你怎么样?”
“我跟你睡!”
阿德斩钉截铁的说。
第36章
江南(六)
“我跟你睡!”
阿德斩钉截铁的说。
永璘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睡、睡、睡……只、只是睡觉而已!
呸呸呸!只是睡一个房间而已!
“你说、你、你要跟……我睡?”
虽然心里义正词严的告诫着自己,永璘仍是忍不住结巴了。
阿德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看看他:“不行吗?”
“你、你确定要跟我睡?”永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眨眨眼睛盯着阿德,再次确认道。
“那……”阿德似乎发现了永璘的不对劲,身子下意识的后撤了半步,难掩失落地说:“要是真的不行,阿德也不会让十七爷为难的,我去跟两位侍卫大哥一起好了——”
“不行!”
阿德话还没说完就被永璘打断了,他抓着阿德的手,微微俯下腰,脸蛋凑近了阿德,神情严肃紧张甚至有些僵硬的压低了声音道:“不准去!我那屋子大,你就跟我一起睡好了!”
眼见天色将暗,带着些许凉意的江风吹过脸颊,永璘闭闭眼睛,终于直起身对那两个侍卫吩咐道:“你们一个去和大人那里报个平安,一个去福大人报个备。”
“十七贝勒,这……不合规矩。”那两个侍卫是相视一眼,终于其中一个露出了苦笑说道。
“我知道,你只要说福大人明天我会去找他的。”
“……是,奴才遵命。”
永璘领着阿德一路无话回到了自己的厢房,远远地就见到两个内侍模样的人在门口候着,其中一个正是长顺。
“快去弄姜汤来,然后烧些热水,再拿两套换洗的衣服来。”把阿德推进屋里,永璘对一边愣着的两人一一吩咐道。
永璘说完进了屋,眼神一瞟发现两人在那里发着呆,眼睛一直往阿德身上转悠。长顺是知道阿德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瞧见他,而另一个内侍根本不知道阿德是谁,眼神里就带了一丝好奇和诡异,永璘当下冷哼了一声:“瞧什么瞧?刚才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啊?该干嘛干嘛去!”
“主子恕罪,奴才这就去!”
两人见状慌忙跪下,请了罪就赶紧的办事去了。
阿德正站在屋里环视四周,见永璘进了屋便道:“阿德多谢十七爷收留,承情了。”
“这是什么话。”
永璘讪笑一声,见阿德就站在跟前与自己说话,心里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与阿德之间的相处一向是永璘主动的,有时还拿了东西去寻他,然后变着法的要阿德收下,期间虽少见的有过不愉快,而往往阿德待他却与往常并无二样,但永璘过后细细想来时却大多都是自己的鲁莽,心里觉得歉疚,却不知阿德心智不同于孩童,故而对于永璘的所谓‘不愉快’一向是不放在心上的。
拉着阿德一边榻上坐下,永璘心里竟比以往要紧张得多,只觉得手里握着的不是人手而像是一块冰凉滑腻的软玉,手上便不由得用了力点力气,阿德以为他有话要说,收回打量着房间的视线看着永璘,神情还有些茫然,清秀稚气的小脸如此看来更显得纯良无害。
永璘有个毛病,一紧张话就多,所幸他在阿德面前一向紧张惯了,当下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南巡时的见闻,他刚上船是如何吐得昏天暗地,路过的那些省城又是何种模样,哪个官员瞧着正经哪个官员是蠢货,还兴高采烈的翻出那日自焦山定慧寺里弄来的佛禅香,献宝一般放到阿德手上。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永璘在提起苏州时只说了乾隆宴请百官,然后刻意略过了烟雨楼那一段,这样一来语言中难免有些遮掩磕绊,他自己说完之后便出了一身冷汗,不着痕迹的看了阿德一眼,发现他似乎没有发觉自己言语间的异样,心里暗自庆幸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不由得停住了口。
阿德听着永璘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虽说觉得有些刮噪却也听得有趣,再加上他刚刚与和珅有过争执,知道自己现在不是想那件事的时候,也乐意听永璘讲些别的。永璘一向是个口齿伶俐的,现今紧张起来更是嘴皮子利索的上下翻飞,一刻也不闲着,这时他说到过了苏州以后便不说了,阿德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周围安静了一下,见永璘停住不说以为他渴了,便推了自己的茶杯给他。
“那你今儿怎么这么巧,一下就瞧见我的?”
永璘在阿德的注视下不自在的茶水连着茶叶一口气喝完,闻言顿了一下,“这不到了杭州就一直在下雨么,今天看着雨小些皇阿玛就说要游西湖去,我中间闲得慌就自己出来了,就在旁边的那家茶楼里喝茶,没成想竟瞧见你了,看来是是天意,要我这次把你捡回来。”
永璘说完便有些忐忑,看看阿德只是沉默,神情倒不似之前的消沉,便想问他与和珅不愉快到底是所为何事,刚巧门被扣响,却是长顺端了姜汤送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太监,于是停住没说。
长顺把姜汤放在桌子上,随后躬身道:“贝勒爷稍等片刻,热水马上就好了,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屋里难免泛潮,奴才先给您烫一下床褥,再去给您取衣服来。”
永璘点点头,“去吧。”
长顺手里拎着加了碳的特备的黄铜手炉烫被褥,永璘并阿德便在桌子旁坐下,这时的永璘神情柔和,哪有前几日的郁郁模样。长顺是知道这位爷对阿德的态度的,刚开始一段时间还呼天抢地的劝过,结果一看没用,到后来发现永璘也只是对阿德一人如此,便也习惯了。可长顺习惯了不代表后面跟着帮忙的太监能习惯,要说这次长顺也是,偏偏找的那个太监是个多嘴的,于是如此一来,一夜之间几乎是全船的小太监都知道了,今个儿十七贝勒房里有人。
而次日原本将起的波澜竟又硬生生被平息了,其中玄机已是后话便不提了。
那桌子上放着两个荷叶底的白瓷碗,上面扣着扁平的莲花状白瓷盖子,掀开便是腾腾的热气冒上来,夹杂的淡淡的辛辣气味,浅黄色的姜汤汤汁澄透,碗底还有几块姜片。手捧着瓷碗,不一会儿便有热流顺着手心侵入皮肤里,进入身体四肢,小心的吹几下,喝上一大口,然后将微辣的姜汤慢慢咽下,热量顺着还有些滚烫的汤水自舌尖滑下食道,几乎是瞬间便抚慰了空空如也的肠胃,顺着血脉流向身体其他器官,将五脏六腑一一捂热。
喝了大半碗姜汤,永璘轻轻呼出一口热气,满足的抿抿嘴,转头发现阿德正把脸埋在升腾的白色热气里,还在小口小口的喝着姜汤,那一碗竟还没下去三分之一。
“姜汤要趁热大口喝才能祛寒,你这样可不行。”
“我总觉得辣,这一热就更辣了。”阿德皱着鼻子说,估计是以前在庙里呆过的缘故,他的口味一向清淡,最受不了的就是辣椒,这一大碗姜汤,他能喝下去三分之一就不错了。
“碗给我。”
永璘伸手把姜汤从阿德手里拿过来,倒了一半到自己碗里,然后还给阿德,“我看着,你先喝完这些,再喝我这碗里的,等热水来了你先洗,免得着了凉。”说完见阿德还是皱着眉,他又从果盘旁边拿过一个小瓷罐来,“这里面是山东的麻糖,我特意留了一些,虽说有些潮了但也不碍的,你喝完之后再吃两块,便也不觉得辣了。”
阿德见状无法,而心里又对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半大孩子拿糖来哄这一事实感到十足的憋屈,于是憋屈之下便捧了碗大口大口的喝起来,那个动作急切的,白瓷碗几乎要盖住阿德的脸了,而之后喝第二碗时又因喝得太急被呛了一口,永璘急得忙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阿德这边还没什么反应,下面那站着的太监心里就嘀咕开了,也不知道这十七贝勒是哪找来的这么个小娃娃,瞧瞧这架势,不得了啊,这金贵的,看的那可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重嘞,还同处一室……嗯,回去就跟那几个家伙说道说道去。
这会儿待阿德止了咳,永璘再抬眼看去却是一怔,眼神不由得黏在了他脸上。
阿德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原本白嫩的小脸上不知是姜汤熏得还是咳出来的,泛起一抹潮红,黝黑明澈的双眸此时微微眯起,眼角还带着朦胧的水汽,淡红色的嘴唇上沾了汤汁,看上去色泽饱满水润十足,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尤其诱人,让人恨不能凑上去一品其中滋味。
永璘正痴痴地瞧着,恍惚间想起那时阿德的嘴唇,当真称得上是水润湿滑,软嫩可口的,喉结便不由得上下滑动了一下,竟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第37章
江南(七)
话说永璘正痴痴地瞧着,恍惚间想起那时阿德的嘴唇,当真称得上是水润湿滑,软嫩可口的,喉结便不由得上下滑动了一下,竟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
永璘猛的闭了闭眼睛,试图把脑海里的惑人画面赶出去,却不料越是如此那画面便越清晰,只是一睁开眼来,那微红的脸颊,湿润的双眸,柔软的嘴唇,渐渐与这人眼前的模样相重合,越发的让永璘印象深刻,竟像是刻在了脑子里一般。
阿德还是忍不住塞了颗麻糖在嘴里,果然已经不酥脆了,不过软软糯糯的香甜味道还是遮盖住了口腔中的辛辣味,心里想着自己现在竟被一个孩子照料时也不觉得郁闷了,方才的憋屈随着辛辣的渐渐消失也不复存在了,阿德这时瞧着永璘竟比在京城时要顺眼了许多。
永璘却是不知道阿德是怎么想的,自己只觉得尴尬之极,当下也不敢看他了,为了不让阿德发觉自己的异样,嘴上便继续挑些南巡时的事来说,一时间气氛也不算诡异。
长顺已经将被褥全部翻烫一遍,拿来了两套换洗的衣服,正好热水也送来了,倒了满满一桶后,他恭声对永璘道:“贝勒爷,水已经好了。”
永璘见阿德已经站了起来,想起自己说过要他先洗的,便让长顺带着阿德去了里间,自己则还是呆在外间。一会儿长顺出来了,里间便隐隐约约有‘哗啦哗啦’的水声传出。
这时永璘才反应过来,阿德就在与他同处一室的地方沐浴,与他相隔不过一道垂门一屏风。
永璘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
一想到,阿德就在自己不远处宽衣解带,光着身子泡在那温热的水里,白嫩的手指在水中滑出淅沥的声响,细细的揉搓着身上的皮肤,然后缓缓拂过全身……那样的身体,他瞧见过的,在他身下蜷曲着轻轻颤抖的身体,会随着他的动作尖叫着喘息着的身体,被他拨弄的几乎全身都泛着潮红的身体……
手掌似乎还停留在他的脸颊,那里泛着艳丽的潮红,又似乎停留在锁骨,那里被啃出斑驳的青紫,或者停留在胸口,那里有最受喜爱的颜色,要不就停留在小腹,那里的亲吻会让他欢愉,再者便停留在双腿间……那里只要被碰他就会尖叫不止,如果停留在大腿内侧,那里的口感上佳而且弹性十足,还有就停留在脚踝,那里是最适合被握住亲吻的地方,而那个大小正好可以被他牢牢抓住,不会放手。
猛的灌下一口冷茶,永璘慌忙起身步出室外。
雨还在下,江风夹杂着冰凉的水珠迎面而来,寂静的水面上一片漆黑,只有粼粼的波光不时倒映着船上的灯火。
手臂上的皮肤受冷而敏感的立起一点一点的小颗粒,永璘忍不住摸了一下,眼神无意识的投向远方,身子慢慢的冷了下来,终于恢复正常。
“贝勒爷,和琳和大人求见。”
永璘一愣,刚肖想完人家侄子这叔叔就来了,忙道:“请他过来。”
“奴才见过十七贝勒,贝勒爷吉祥!”
“和大人无需多礼,快请起。”
永璘自然不会受此一例,忙上前两步将人扶住,“和大人此时到访,不知找永璘有何事?”
和琳微微一笑,“奴才是来为先前的事道谢的,多谢十七贝勒。”
永璘一怔便明白过来,和琳虽说是为先前的事道谢却没说是哪件,阿德现在在船上的事也没太多人知道,和琳也不便明说,当下道:“和大人这就是见外了,区区小事,哪里当得一个‘谢’字。”
“当得当得,奴才的哥哥也是这么说的,特意催促奴才前来谢恩。”
“和大人此言永璘真是不敢当啊。”永璘心思急转,当下谦虚道:“永璘记下了。”
“那,奴才就告退了。”
“和大人慢走。”
“谢十七贝勒。”
送走了和琳,永璘又在外面呆了一会儿,才在长顺的劝说下回了房。
时大时小的水声还萦绕在耳边,永璘不经意的往里间里一瞥,一下子顿住了。
永璘的厢房是套间形式的,外间与里间是用一道半镂空的垂花门并一张红木锦绣屏风隔开的,外面的木地板上只在矮榻落脚处铺了块毯子,里间则是整个地面除了洗浴的地方外都铺上了猩红色的细驼毛绒毯,平时赤脚踩上去也并无不妥,只不过永璘并不习惯。
而现在,阿德便是赤了脚踩着地毯,站在那道垂花门的里侧。
身后是色彩斑斓华贵的织锦屏风,明黄,朱红,墨绿,宝蓝,雪青,甚至是孔雀绿、珍珠白、玫瑰紫等等各种颜色的彩线织就了一幅色调浓重艳丽的锦绣山河,倒衬得屏风前那一身莹白衣裳的阿德,更不似凡间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