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已经解决了,时辰也差不多了,等会儿见机行事。”
“是。”
城南郊外三里处有一片占地颇广的农庄,而此时这农庄附近却是聚集了大队的人马。
“您看,这里便是那贼子供述的地点了。”徐子臻轻提缰绳,跟在一侧,手里握着马鞭指着不远处安静无声的宅院对老者扬声说道。
老者点点头,面容肃穆,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沉声道:“一切依计行事即可。”
看这老者的模样,正是乾隆皇帝。
这时徐子臻扬起手里的马鞭小幅度的一挥,身边跟着的大队人马立时冲上前去,一人抬脚将宅院紧闭的大门一下子踹开,当先冲了进去。
乾隆与徐子臻勒马停在宅院外,身边只留了一队守卫人马散布在周围,其余的人都冲进了宅院里。
不多时,忽然一人惊慌失措的冲了出来,朝两人拜到:“禀万岁爷,院内并无一人!”
这人话还未说完,忽然一阵大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狗皇帝!纳命来!”
众人一惊,徐子臻厉声喝道:“愣着干什么?!护驾!快护驾!!”
徐子臻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子窜出来,夹杂着凛冽的寒光径直向乾隆扑去。
乾隆坐下的坐骑受惊的长嘶一声,马蹄高抬,乾隆毕竟年事已高,身形一个不稳便自马背上跌落,大叫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倒是避开了那迅猛的一击。
这边徐子臻还来不及调转马头,那黑影已经再一次扑向了乾隆,措不及防之间,那人手中的利剑已经自乾隆胸口穿过,给乾隆来了个透心凉。
徐子臻一下子呆住了,周围已经赶上来的众人也愣了。
那偷袭之人似乎也不相信自己杀了乾隆皇帝,猛的拔出长剑,看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乾隆,再看看自己手里沾着血的长剑,忽然状似癫狂的哈哈大笑起来。
“鞑子皇帝死了!!哈哈哈哈哈!!狗皇帝被我杀了!”
“老子杀了皇帝!!哈哈哈哈哈——呃!”
那人慢慢回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徐子臻,脸上犹带着杀死乾隆的狂喜,脸色却渐渐灰白起来。他看看徐子臻,再低头看看自己胸口不断喷涌而出的鲜血,口中不断的呐呐自语着:“我、我杀了狗皇帝……叛徒……你这个叛徒……”
这时不知何时多出来许多黑衣人,大叫着反清复明与徐子臻所带的人马厮杀起来,这人的声音反倒听不真切了。
徐子臻甩甩剑上的血滴,轻轻笑了:“你是何人!为何要诬赖于我?”
那人闻言横眉怒声道:“徐子臻你——”
话未说完便又被徐子臻一剑也来了个透心凉。
“黄老爷子,一路走好。”
剑回鞘,徐子臻笑得柔和,看看已经没了声息的乾隆,吩咐身边的人将他带着,自己则在周围的护卫下静静看着众人厮杀。
后来冒出来的人都是武功高强的好手,徐子臻的人马数量虽占上风,但一时也奈何不得对方,这场厮杀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刀光剑影,鲜血飞溅,喊杀声不绝于耳。
眼见自己这些人马已经快要死伤过半了,徐子臻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心里忍不住抱怨,和琳动作真是慢的可以。
就在这时,远远地自城门方向飞奔过来一队兵马,具是大内侍卫的装扮。
这些人转瞬间就加入了杀场,一个个个都是身手不凡,杀人不眨眼的主,场中顿时一片惨叫哀号,没一会儿就把局势挽回来了。
对方那些人一看不好,有人高呼道:“兄弟们坚持住!我们还有大批的仁人义士前来助阵!不时便到了!会有援军来助我们的!”
徐子臻闻言冷笑一声:“城南晋安巷的宅子,城西的义庄,还有城北四里庄的茶亭,你们还有哪处贼窝,说来给本官听听?”
就这一句话的空,对方又有数人命丧于此,徐子臻见状忙道:“留活口!”
这么一声令下,众人连忙刀刃改刀背,长剑也不往身上致命处招呼了,制服的这些贼人的难度虽大了些,却也没花多少时间。
看着一个个被五花大绑得结结实实的乱党贼子,徐子臻满意的点点头,“辛苦诸位了,把这些人都带回去!”
说完回身在大队人马的护卫下离去。
满觉陇深处的桂园里,和珅与福康安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到了正厅去。
和珅端着茶碗,慢条斯理的用茶盖刮着茶沫,眼角的余光瞟到福康安在一边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
福康安心里一直在犹豫。
时隔多年,时隔多年,这人说时隔多年,但那件事他还是想问问清楚。
【不是因为自己这些天的不对劲,不是因为和珅这人越来越顺眼,也不是因为和珅对自己的态度让他有些不满,】福安康安如此告诉自己,【毕竟那年跟和琳的那场架,他可不能白打!】
打定了主意,福康安起身走到和珅跟前,伸手端掉了他手里的茶碗,看着他惊异的神色。
“乾隆二十四年,你对钮钴禄氏的人说的那些话,是假的吧。”
第49章
大暑(三)
辰时三刻,空气开始炙热起来,太阳无差别的烘烤着大地。
徐子臻带着这大队人马,押着一众乱党反贼浩浩荡荡的向衙门口赶去。而此时的和琳一身戎装,在马背上等着徐子臻的到来。
“下官来迟,让和大人久等了!”
徐子臻闪身下了马冲和琳抱拳道。
“哪里,”和琳也下了马,把缰绳交跟一边跟着的人,冲徐子臻跟在身后后来去的那群人道:“把这些人都带进去吧。”
被捉住的那群人中忽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狗官!你们的鞑子皇帝都死了,这天下马上就是大明朱氏的了!你要是放了我们,陛下定会开恩赦免你们的死罪!你们不要不识好歹!”说到最后时,就好像不是自己身处敌营,而是和琳跟徐子臻已经被他团团包围了一样。
和琳闻言一愣,看向徐子臻:“死了?”
“来人动作太快,没拦住。”徐子臻点点头。
说话的那人见状越发的得意起来,“还不快给我等松绑,识相的就乖乖把那狗皇帝的人头砍下来,送到爷面前来,说不定大爷一高兴,还会赏你们几两银子。”
和琳“呲”的冷笑一声,并不理会那边不停嚎叫的天地会众人,走近几步看了看“乾隆”的尸体,道:“带下去吧,记得厚葬。”
“属下遵命!”
眼见“乾隆”的尸体被众人抬了下去,徐子臻才微微一笑,“和大人请吧。”
和琳点点头抬脚向衙门里走去,“承让。”
这时天地会的众人也看出些不对劲来,一个个都偃旗息鼓了,瞪着眼睛面面相觑。
“奴才和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徐白(徐子臻)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见和琳与徐子臻均已起身肃立一旁,堂上坐着的那人转而厉声喝道,“那群反清复明的反贼何在?给朕带上来!”
那人面容肃穆,不威自怒,虽已渐显老态但仍有一股雍容不凡的气派,面容竟与先前遇害的那个“乾隆”一般无二。
乾隆一声令下,身边的太监立马扬声道:
“带反贼!”
两边肃立的侍卫齐声喝道:
“带反贼!”
“乾隆二十四年,你对钮钴禄氏的人说的那些话,是假的吧。”
福康安眼也不眨的盯着和珅,那个语气肯定的简直已经不用和珅来回答了。
“乾隆二十四年?”和珅闻言静了一下,说实话没想到福康安真能问他这件事,不过人随即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才多大,谁会记得?”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福康安嘟囔了一句,“你不记得我可记得,那日我去池边找你,不过走得慢了些,隔着老远却听到有人在说话,你猜他们说什么?”
“福将军听到什么,和珅怎么会知道?”
和珅不动声色地笑道。
“你不记得了?”福康安话一说完,忽然回身拉了椅子坐到和珅跟前,看着和珅有些惊异的表情,“那我帮你回忆回忆。”
“福将军!”和珅警告似的看着福康安。
“呐,峥庭也跟我说起过一些事来,要不要我讲给你听?这样说不定你还能记起一些来呢。”
和珅双目半阖,面上一派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泛起淡淡的不愉。
他自然是记得的……
已近深秋了却被人推进水里,之后强撑着等到日落西山,才发现要等的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若不是在地上发现了那犀角,自己后来再回到官学后,说不定又会有一番闹腾。
幸好,幸好……幸好他回去就发了高烧昏的不省人事,幸好他第二日没办法起身上学,幸好他一并就病了好几日,幸好……
想到自己痊愈后去官学时福康安冷冷的脸色,还有眼底不加掩饰的鄙夷……和珅心里不由得又默念了几声幸好幸好。
说不记得是假的,但是现在说起来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福康安那日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弟弟跟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一想到后来福康安越发不善和恶劣的态度……
和珅只知道,钮钴禄家的那些人,果然好算计,这不,他又变得只有弟弟了。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娶妻生子,高官厚禄,人生的一半几乎已经过去,所有该经历过的也几乎都经历过了,和珅该满足了。
该满足了……
和珅告诉自己。
只是……
和珅从来没有朋友。
也许以前有……很早的以前。
和珅微微抬眼看着正对自己低声私语的福康安,静静听着那低沉暗哑,又带着些柔软的嗓音缓缓萦绕在耳边。
若是那日他早来一些,或者再晚来一些……
若是他能等到最后,过来找自己问清楚……
若是自己不说那些话……
和珅猛的摇了摇头,自己这是在想什么?那时和琳在他们手里,难道要让弟弟也尝尝这池水的味道吗?
罢了罢了,错过便错过,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自己有家有弟弟有儿子,这便足够了。
“瑶琳。”
和珅看着福康安许久,忽然轻声叫了他的字,那语气熟稔的像是叫了十几年一样。
福康安顿时住了嘴,愣愣地看着和珅。
“我就知道和琳总有一天会告诉你这件事……所谓的真相。”
和珅带着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道,“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你现在是朝廷栋梁,福康安福大将军,我也不是当初的善保了,你还执着于那个所谓的真相做什么?”
眼见福康安皱紧了眉头想说什么,和珅赶忙又开口:
“你先听我说,好吧就算我那日说的都是假的,说的不是我的心里话,只是为了保全自已跟和琳,不得已说了谎,那又怎样呢?”
“那没有区别啊!”
“今天也算是把话都说开了,我跟你是不一样的瑶琳,要是没有那次的事情,是的,或许你还是我朋友,但也会有别的事情让我们做不成朋友,到最后结果还不是一样?”
“人活在世哪能事事如意。”
“等事情了结,我们出去以后,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和珅最后如此说。
“为什么不提?”
福康安急了,“干嘛不提?怎么能不提?”
“你明明不是那么想的啊,那、那就是我对不住你!若是我能早来一些,或者我再晚来一些,”福康安慌慌张张的说,“若是我当时能冲出去找你,或者我在他们走了以后就去找你问清楚,这不一样,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的!”
“这、这是本质上的不同!”
福康安最后如此说。
和珅张张嘴又合上,他怎么没发现这人有时候居然执拗的像个孩子?!
福康安见和珅不做声,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拽起来,“走,赶紧把这件事了了我们去找峥庭,让他说说这件事怎么办!”
和珅被福康安拽的踉踉跄跄出了正厅,听他那句‘我们’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说要找和琳,忙急道:“这又关和琳什么事了?!”
“怎么不关他的事?”福康安手拉着和珅的手臂攥得紧紧的,回头道:“我不能白挨了他一顿打!”
话还没说完眼角就撇到一条黑影窜出来,接着听到和珅大叫一声:
“小心!”
那黑影直扑向两人。
第50章
大暑(四)
将一干乱党审理完毕,徐子臻与和琳被乾隆留下说话。
“有关反清逆贼的事要尽快了结,”乾隆阴沉着脸,“事发如此突然,若不是后来将计就计,只怕受苦的就不只是朕的那两个爱卿了!”
“好好的一个南巡,被他们搅成这个样子!”
“奴才(臣)无能,万岁爷恕罪!”
一听乾隆语气不对,和琳与徐子臻忙跪下请罪。
“无能?和琳,朕每年拨下来的那些银子哪里去了,也跟你的无能作伴去了吗?!”冷哼一声,乾隆厉声道:“这次粘杆处监察不力,限你不日整治!粘杆处没有无能之辈!”
“奴才领旨!谢皇上恩典!”
乾隆眼皮一耷拉,“还有你!徐子臻,你身为杭州知府,在你管辖之地有如此众多的谋反逆贼,你却不自知,你该当何罪!?”
“臣、臣罪该万死!”徐子臻连连请罪,半阖的眼底神色暗沉,一脸惶恐的垂着头不敢看乾隆。
“罪该万死?”乾隆神情危险的反问了一句,“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跟朕说的吗,嗯?”
“臣无话可说!请皇上赎罪!”
“好、好一个无话可说!”乾隆不知是被气着了还是怎么着,冷笑连连,“那你这个知府也不用当了!到钱塘去做个知县好了!”
“臣知罪,臣谢主隆恩!”
徐子臻也不求饶,只能低着头跪在地上,口中连道知罪。
这时门口的大太监进来跪下道:“启禀皇上,和珅和大人跟福康安将军回来了!”
“这么快?”乾隆闻言一怔,早在和琳这便开始动手时乾隆就着人前去接这两人回来,不过算算距离,就这么一个来回满打满算也得个两三个时辰,当下道:“叫他们进来!”
“回皇上,御林军赶到时,恰逢和珅大人与福康安将军在住处受到逆贼的偷袭,两人均受伤,其中福将军被重伤了肺部,现在已经昏迷了。”
大太监脸色紧张,对乾隆据实以告。
徐子臻与和琳闻言具是脸色大变。
而乾隆那边已经脸黑了,几乎不敢置信的大喝一声:“你说什么?!”
乾隆五十一年六月,乾隆南巡期间,于杭州歼灭天地会反贼,共一千六百五十八人。
这次行动凶猛迅速,前明残余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只有极少数幸存者逃往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