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卯揉揉鼻子,骄傲地昂起脖子。
杜佑山万分欣慰,“行行行,都是好孩子!好像长胖了啊,不错不错。”
武甲笑吟吟地看着两个孩子,目光一落在杜佑山身上就冷了三十度。
杜佑山脸贴着铁栏杆,小心翼翼地拉过他的手,讪笑:“对不起,我该死!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骂你了!我在里面很寂寞的,你别不来看我啊!别生气了,呐,呐,要不你抽我两巴掌?”
武甲寒着一张脸,应邀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两巴掌。
杜佑山顺势抓住他手捂在自己脸上,“怎么不戴戒指呢?”
“我一个小保安,戴那么贵的戒指像什么话?”
“日子不好过就卖掉吧,还能卖万把块呢。”
“等我穷到没米下锅时再说吧。”
杜佑山笑了,低头在他的手背上啄了一口。
大年三十,柏为屿抱着小泰然从泰国回到越南,到家门口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段杀大年二八就来了,蹲了两天两夜,果然等到了他的兔子。半年没见,他失神地看着面前的人发愣,打了满肚子草稿的见面词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柏为屿瞪着他,憋了半天,蹦出仨字:“去你妈!”
大年初一,杨小空在白左寒的妈妈家吃上了饺子,这位文艺兵出身的奶奶手艺不怎样,饺子皮厚如包子,饺子馅平淡无味,她热情地给杨小空盛了一大碗,招呼道:“小杨,吃啊,别客气!我包饺子可是在军区拿过奖的,好吃极了,是不是啊?”
白左寒的首长老爹板着脸道:“明年的国家经济呈上升趋势,我纵观国际形势……”
白左寒的姐夫给楼下小卖铺打电话:“能不能送一箱啤酒上来?啊?什么,大年初一不送货?怎么能这样……”
白左寒的姐姐给杨小空夹菜:“小杨啊,听说你们家是开药铺的,你说燕窝这玩意儿吃了能养颜吗?”
白左寒那公主架势的小外甥女闺名孟里萤华,小学三年级,皮肤白皙眉目清朗,长得像极了白左寒,由于从小学唱京剧,说话习惯性地拿声捏调,她掐着兰花指勺了一口红菇鸡汤,优雅地吹吹气,小抿一口,娇声娇气地说:“杨叔叔,我舅舅就爱装腔作势,你多担待着点儿,别和他一般计较。”
大年初二深夜,杨小空接到陈诚实打来的电话,对方一阵嚷嚷:“阿咩!我吃夜宵时看到你和白教授在路边摊吃羊肉串!”
“……”杨小空扶额:“哦,怎样?”
“什么怎样?大过年的你不滚回羊圈去,缠着我导师干什么?还带我导师那个天仙下凡的人儿去吃肮脏的零食?什么风气?什么行径?”
杨小空:“……”
白左寒凑过来:“这么迟了,谁的电话?”
杨小空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
陈诚实破口大骂:“死绵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还不是想巴结我导师,让他给你改创作稿?这点小事你师兄我可以代劳了,以后不许再纠缠他!难怪我说他这半年怎么没有和情夫约会,都怪你这死绵羊从中作梗!害我都看不到他的奸情了……”
白左寒惊了一跳,赶紧一瞅杨小空,见他脸色阴沉眼神冷淡,不由一阵心悸。
陈诚实还在骂骂咧咧:“那个黑炭和我导师多配啊,黑白配!你这死绵羊挤进去当个大电灯泡,害的人家鸳鸯都没法一起过年!你说说你,身为学生连这点自觉性都没有,你不觉得脸红我都替你害羞……”
白左寒容不得他说下去,插嘴骂道:“滚犊子!明年的课件全由你做,明年的课全由你代!否则你别想毕业!”
陈诚实:“……”
白左寒气急败坏地摔了手机,惴惴不安地观察着杨小空的脸色,陪着笑亲了他两下:“面团,你别生气……”
陈诚实捏着手机犯痴呆很久很久,呆滞地转过头,对饲主说:“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声音是我导师。”
他家饲主毫无感情地说:“哦。”
“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零五分三十七秒。”
“这么迟,人一般在什么地方?”
他家饲主合上报纸,躺下时顺手关了床头灯,“你说呢?”
陈诚实在黑暗中沉思了十分钟,犹犹豫豫地说:“霆霆,我觉得我好像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哦。”
“你说杨师弟和我导师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我早就知道了。”
“啊!”陈诚实惊天动地地大喊一声:“什么时候?”
“当年你说你师弟买了辆甲壳虫,我就想起你导师从股票里抽走的钱刚好买辆甲壳虫,你也知道,他是我的老客户了……”
陈诚实瑟瑟发抖:“那,那得是多少年前的事啊……”
冷漠地:“也没有很早,两年左右吧。”
歇斯底里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口气愉快地:“你没问我。”
悲愤地:“把我耍的团团转很好玩吗?”
毫不犹豫地:“好玩。”
陈诚实呜呜抽泣:“霆霆,世界末日来了,快给我十亿,我要买船票!”
“滚。”
第七十七章:正夏的礼物
茅山派第一百代传人邱正夏四岁了,他的干爹圣虚子给他画了一叠鬼画符般的道符,他神神叨叨地拈着张道符贴在段教授脑门上,口齿不清地说:“这位施主印堂发黑,似有不祥之兆,不如让贫道潇洒子给你超渡一二……”
段和扯下道符,二话不说从孩子的裤兜衣兜里搜出所有道符,全撕了个干净,痛骂:“你这死孩子怎么教不会?都叫你不要装道士了,听不懂吗你?”
邱正夏呜呜哭了,奶声奶气地狡辩:“贫道本来就是道士……”
段和嘶吼:“夏威!你给我滚出来!”
夏威正在洗手间洗脸刮胡子,听到这声咆哮手一颤,割了一小道口子,灰头土脸地滚出来,“又怎么了啊?”
段和把将符碎片砸在他脸上,“你自己不三不四了半辈子,还想把孩子教坏?告诉你,你再给他奇离古怪的东西,教他说乱七八糟的话,我就不让你们俩见面!”
夏威搂过小正夏轻轻抽泣:“你这是遏制道教文化的传承和发扬啊……”
邱正夏捂脸哽咽:“和哥哥,你好讨厌哦~~”
段和拳头握得格格响,“你们还来劲了是吧?”
那一大一小察言观色,皆老实闭了嘴。
段和手脚麻利地给正夏套上新买的牛仔小夹克,催促夏威:“你快收拾清楚,不然来不及了!”
夏威七手八脚地穿上衬衫和西装裤,“几点了?”
“五点半,你快点。”段和套上西装,对着全身镜扎领带。
夏威的裤裆拉链还没拉,邱正夏踮起脚尖,抓着他的衬衫一角从裤裆中间扯出来摇晃,“左三圈右三圈,蛋蛋摆摆小鸟扭扭~~早睡早起我们来做运动~~”
夏威配合小孩的下流动作夸张地扭屁股:“小邱邱,来来来,看干爹做运动~~”
段和无声地看着他们,额上青筋直暴。
老不羞和小不羞被段和的眼刀捅了个半死,不约而同牙齿发抖,忙散开各忙各的。
夏威工作后第二年两个人买了套简装小复式,搬出学校宿舍。房子不大,楼下五十多平米,两室一厅,楼上是间尖顶小阁楼和大天台。天台上大半空间被直升机蜜桃仙子号占据,当年搬家,夏威花了两个月拆分飞机,搬到新家又花了五个月重新升级组装,一切就绪后悲哀地发现螺旋桨丢在旧家了。
没办法,试飞计划无限期延迟,加之夏威有了更好玩的潇洒子可以玩,蜜桃仙子也就失宠了。如今蜜桃仙子成了邱正夏的儿童乐园,那小子和夏威出奇地投缘,三天没见干爹就碎碎念,乐正六被聒噪的儿子烦得脑门疼,工作忙时干脆把他丢给段和两口子去带。
六点是杨小空的画展开幕酒会剪彩,段和把邱正夏安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笑问:“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给泰然的礼物吗?”
邱正夏捧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心形小盒子,煞有介事地点头。
“是什么?”
“不告诉你。”
段和弯腰在他圆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气。”
夏威穿着拖鞋风风火火赶下来,左手勾件西装外套,右手拎双皮鞋,一头扎进车后排,“来了来了,开车吧。”
“你真慢!”段和抱怨了声,发动车子。
夏威在车后排穿袜子,擦皮鞋,梳头打啫喱,拿着小圆镜子左照照右照照,嗲声说:“美中不足,忘记修个眉了~”
邱正夏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口红,在自己额头上戳了一大红点:“我化个妆吧,变身小哪吒~~”
一个急刹车,紧接着口红和圆镜子摔出车窗,车内有一大一小俩人哭泣:“和哥哥,你好讨厌哦……”
这些年半洲岛艺术馆成了圈内顶级高端的代名词,受关注度比丹华会所还耀眼,杨小空在几年间收获无数奖项,开过五次个展,这一次在半洲岛艺术馆设展没有任何投机炒作嫌疑,他如今是当之无愧的现代漆画界年轻一辈领军人。
休息室里,白左寒的胳膊上搭着三条颜色各异的领带,抽出一条在杨小空身上比一比,摇头,再抽出一条比一比,还是摇头。杨小空不耐烦了:“啧,又不是走T台,哪需要这么挑剔呢?”
白左寒暴怒:“我还没骂你呢!怎么会穿灰色西装出来?你知道有多老气吗?”
“我有什么办法?穿那身黑西装出门的时候被来福拱得一团糟。”
“我没空管你半天,你就连只猪都看不牢,你还有什么用?”白左寒埋怨:“瞧瞧,银灰的藏蓝的深紫的,没有一种颜色搭起来能活泼一些!”
杨小空伸手解下他的领带,“那就粉色条纹的,够活泼吧?”
“喂!这搭配太诡异了!”
杨小空快速扎上领带,扬起嘴角:“放心,我怎么穿别人都觉得潇洒。”
“什么时候变臭美了?”白左寒失笑,帮他正了正领带。
杨小空趁这时候,歪过头在对方的唇边软乎乎地轻咬一口,“谢谢你。”
他的努力和勤奋自不必说,其中还有白左寒暗里充当他的经济人斡旋进退,回避当年柏为屿的投机式炒作,每一步稳扎稳打又曝光得恰当而充分,让他少走了不少弯路。他不急不躁地走向走廊顶端,推开会场厚重的仿古红漆大门,陡地掌声雷动,镁光灯闪烁不停。主持人介绍完毕,众人热切的目光全聚焦他身上,他步上主席台,放眼浏览了一番,没有看到那个期待的身影,神情蓦然黯淡下来。
杨小空开始发表例行的开幕致词,喧闹的酒会会场暂时安静下来,曹老坐在下方,喜不自胜地捋着胡子,小声对魏南河说:“我一早就料定这孩子能成大才。”
魏南河应和道:“您说的是。”
小正夏伏在曹老的膝盖上,砸吧嘴说:“师公,我饿了。”
曹老摸摸他的脑袋:“嘘,杨叔叔说完话就可以吃东西了。”
哪想,杨小空发言完,是主办方负责人发言,接着还有文化单位领导发言。邱正夏扁了扁嘴,一副要哭要哭的模样,曹老大为头疼。
魏南河扭头低声斥责乐正七:“谁让你把小孩带来的?”
乐正七白眼:“不是我带的。”
“七舅!”邱正夏又扑向乐正七,“我饿!”
乐正七弯腰把他抱起来,“走,我们躲角落去偷吃点。”
邱正夏勾住他的脖子,不满地嘀咕:“这里没有小朋友和我玩啊,泰然怎么还没来呢?”
“柏叔叔的飞机晚点,你干爹去接他了,很快就来。”
邱正夏从口袋里掏出小盒子:“你看,我给她准备的礼物!”
“装的是什么?”乐正七装好奇。
邱正夏潇洒地一甩头:“不告诉你。”
夜间八点半,柏为屿抱着一个卷发的泰国女孩出现在夏威面前,歉然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晚了这么久。”
夏威看看表,怒道:“开幕式和酒会都快结束了!你到底来干嘛的?”
“泰然前两天感冒,所以拖了几天时间,要不我早来了。”柏为屿解释完,朝小泰然努嘴,“怎么没叫叔叔?”
泰然揉揉惺忪睡眼,哼唧了声:“威猛叔叔。”
夏威掐住她的脸蛋,淫笑:“小美人,让叔叔亲口。”
泰然使劲把脸埋进柏为屿颈窝里:“啊痛痛!爸爸——”
柏为屿护着女儿,恶声恶气地喝道:“死道士,你找死吧啊?滚!”
夏威悻悻然收回手:“美人,我们正夏给你准备了礼物!想知道是什么吗?”
泰然露出一只眼睛,“哦?我想知道!”
夏威凑过脸去:“亲我一下。”
泰然羞羞涩涩地贴上去,啪叽亲了一口,殷切地看着他:“正夏给我的礼物是什么?”
夏威耸肩:“他不给我看,我也不知道。”
泰然委屈得哭了:“爸爸,你看他嘛……”
柏为屿一脚踹飞夏威,“王八蛋,敢占我女儿便宜,活腻了!”
夏威揉着屁股,狂笑不止:“哇哈哈,不就骗了一个亲亲嘛?小气~~”
这些年柏为屿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是在曹老过大寿时,一次是乐正七大学毕业时,还有两次是杨小空开大型画展的时候,都是来了就走,犹如匆匆赶路的过客。最近一次回来是在半年前的暑假,专程带泰然来治病,破天荒地呆了两个月时间。泰然从小身子骨弱,还有哮喘的毛病,泰国乡下的医疗措施不够好,只能在发病时服药抑制,柏为屿为此伤透了脑筋。段杀几番打听,找到一个对治疗小儿哮喘很有一套的老中医,托段和叫柏为屿带孩子回来治疗。
柏为屿口口声声说自己和段杀有仇,不管段杀说什么,他不是不理会就是对着干,不过只有那次为了女儿身体着想,特地回来了,住在夏威家的阁楼上,定期带孩子去做拔罐和贴敷。幸而如此,两个疗程下来泰然的哮喘明显有了改善,而且还和同龄的邱正夏成了好朋友。段杀全程充当车夫和跑腿的,对柏为屿惟命是从,大家都以为他们借此机会应该能复合了,可两个月后柏为屿一走,照样恢复原样,两个人不通电话互不联系,段杀想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
从机场赶到半洲岛艺术馆,画展开幕酒会已经散场了,夏威跟柏为屿逆着人潮挤进主宾休息室,只看到乐正七正陪着邱正夏玩纸牌,一边的茶几上摆满了食物。
“哈!”乐正七一见他们来了,便如释重负地摊开胳膊架在沙发靠背上,“小蛮哥,你干儿子真难伺候,赶紧的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