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涉一笑,道:“四王爷兵马固然雄壮,但鞑靼人想来善于平野之战,恐怕攻城拔地,就不那么得心应手了吧?”
烈匕图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带着贾涉,朝前走去。
在走出骑兵营的时候,贾涉又觉得有点不对头:鞑靼人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骑马作战跟吃饭喝水似地,早就融入骨血了,哪里还需要晚上训练?
烈匕图将他带到工匠之处,只见工匠正在连夜赶造各种工程器械,云梯、濠桥、望楼车等贾涉都认识,却还有许多他不认识的,除了这些制造攻城器械的工匠,还有一些工匠在研制火药,制作炮石,竹火筒一类的兵器,贾涉注意到他们所用的硫黄和木炭居多,而硝石却不多,很显然,这种火药和之前天水朝所用的火药配方应该差不多。
烈匕图指着那些工匠,道:“胡参议,你看,这些工匠中,有色目人,女真人,汉人,渤海人,都为本王效力!本王也从未亏待过他们,凡是能创造出新的武器的,本王皆是重赏!!”
贾涉脑袋中已经转了几个圈了,看来鞑靼的科技水平也很发达,而且善于学习,自己回去后,要注意新式火药的保密工作了!
最后,烈匕图带着贾涉回到岸边,道:“胡参议意下如何?”
贾涉咳了一声,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下官生是天水朝人,死是天水朝鬼!”
烈匕图一脸惋惜:“你既然已经窥探的我军中机密,便不能再留,胡参议还是考虑清楚的好!!”,说这句话的时候,烈匕图脸上杀意毕现,很显然,如果贾涉不准备当汉奸,那就要拖出去砍了!!
烈匕图借着火光,看得清楚贾涉脸上流露出的犹豫之意,又继续说道:“胡大人考虑清楚了么?”
贾涉叹了一口气:“可惜天水朝的俸禄……”
烈匕图一笑:“我鞑靼拥有北方广大的土地,年年接受各处的进贡,就连你们天水朝,每年亦会进贡!贾涉送来的五箱银子,本来是鄂州城中之物,当归胡大人所有!”
贾涉即刻两个眼睛放光,过了一会儿,又道:“小王子哈里格也不是平凡人物,四皇子怎么就肯定自己能够战胜他,成为鞑靼大汗?”
烈匕图意有所指:“鄂州城中工匠兵马虽不怎样,但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若有先生相助,何愁哈里格?”
贾涉心中想:你是害怕天水朝和哈里格南北夹击,让你死的很狼狈吧!所以才要攻下鄂州,先灭了南面,解决了后顾之忧,再回去内斗!!
想到这里,贾涉亦笑道:“那四皇子为何独独看中了我呢?下官才疏学浅……”
烈匕图大手一挥:“胡先生生来就是不凡的人,本王看人,绝对不会错!”
贾涉假意推辞:“这……”
烈匕图接下腰间的匕首,递给贾涉:“这是本王随身佩戴的匕首,现送于先生!”
贾涉心中盘算片刻,伸手接了匕首,笑道:“承蒙王爷如此厚爱,下官也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鄂州城,其实不好攻破!”
烈匕图道:“所以还需先生相助!本王听说,这次前来议和的,贾涉也在其中,是么?不知是哪一位?”
贾涉道:“四皇子觉得是哪一位呢?”
烈匕图道:“当然是黑衣蒙面的那位了!”
贾涉摇头:“不是!贾涉那么狡猾,怎么可能亲自前来?他不过是放出烟雾弹,让王爷上钩,其实他这次来,根本没有诚心议和!”
烈匕图心中微笑,他也早看出来了,中间那黑衣人,不会是贾涉。贾涉是文官,那黑衣人虽然全身黑衣,但是手露在外面,手掌有茧,显然是习武之人,现在面前的这位胡业勤肯说实话,便说明他已经对自己心动。
烈匕图问道:“那贾涉此次前来,目的是什么?”
贾涉附上烈匕图的耳朵,悄声道:“其实是为了四皇子的粮草,鄂州城中已经断粮,难以支撑,所以他才会想来,图谋四王子的粮草!”
烈匕图见贾涉所说,和自己的细作探听回来的情报差不多,便对贾涉又多了一份信任,却不露声色,假意惊诧道:“本王粮草皆有专人看管,防守严密,贾涉怎能图谋?”
贾涉正要说,烈匕图忽然道:“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胡参议请随我来!”
贾涉便跟在烈匕图身后,心中疑惑:“他又是要干什么?”
烈匕图将贾涉带入另外一个营帐,帐中有着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正坐在桌边,提笔写着什么,见烈匕图来了,即刻站起,对烈匕图行礼。
烈匕图坐于主位,贾涉站在帐中,烈匕图道:“这里说话方便,胡大人说吧!”
贾涉便道:“贾涉那家伙,新研制了剧毒物品,他已经派细作,将大人的粮草上用了剧毒,大人若用了这粮草,必然会出事!!”
烈匕图不以为意,反而问道:“鄂州城中,布防如何?贾涉下一步计划又是什么?”
贾涉注意到,旁边的那位书生模样的人已经换了一张纸,正在奋笔疾书,埋头记录。
贾涉心中一跳,想了想,便将城中布防,各处暗道和守卫官员的真实情况,一一说出。
待贾涉说完,烈匕图大喜,拍着手站起来:“本王现在才知道,胡先生果然有意投诚!胡先生,你刚刚所说的情况,与本王探听到的,八九不离十!若是胡先生不介意,就在这里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自己的官印吧!”
那位做记录的书生即刻将刚刚写的东西递到了贾涉面前。
贾涉接过一看,吓出一身冷汗,自己刚才所说的,一字不漏的被记录了下来,最后一行还写着:胡业勤仰慕四皇子威名,盼望四皇子早日夺得鄂州,特此献上!
贾涉心中暗想:若我真的是胡业勤,恐怕只要一签了这个东西,这汉奸不当也得当了!这可是活生生的我叛变卖国的把柄啊!!如果我这个时候不签,烈匕图定然会把我砍了!!万幸,我不是胡业勤!!
贾涉接过笔,在空白处写上了三个大字——京湖参议制置司胡业勤,又按了手印,最后取出怀中胡业勤的官印,啪的一声盖下!
烈匕图将那张纸收好,笑道:“并非不信任先生,实在是,本王若轻信了先生,不好向诸将交代!”,见贾涉神情扭曲,烈匕图又笑道:“先生放心,只要先生一心向着我鞑靼国,这份东西,永远不会被第三个人看到!!”
烈匕图将那张纸收好,笑道:“并非不信任先生,实在是,本王若轻信了先生,不好向诸将交代!”,见贾涉神情扭曲,烈匕图又笑道:“先生放心,只要先生一心向着我鞑靼国,这份东西,永远不会被第三个人看到!!”
贾涉叹了一口气,道:“我既然已坐下此等事情,又怎会不尽心竭力!?四皇子,贾涉此次前来,正为了图谋四皇子的粮草而来!”
烈匕图依旧不已为然,正要说话,忽然帐外有一名亲兵闯入,跪下禀报:“王爷,不好了!我军的战马,吃了夜草,忽然四肢抽筋,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烈匕图遽然而起,虽然脸色未变,但是贾涉注意到,烈匕图的手指在发抖,这个细节,更加证实了贾涉心中的想法:烈匕图的粮草,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充足!
贾涉即刻上前,道:“四皇子,下官颇能认得贾涉新研制的毒药,若是王爷信得过,可带下官前去一看!”
烈匕图点了点头,正要出门,却又听见亲兵再次来报:“王爷,不好了,被囚禁起来的南朝使节,杀了看守,逃了出去!”
烈匕图这次真的有点坐不住了,他的确听说贾涉这次前来,名为议和,实际上是为了图谋粮草,所以特意加派了人马看守,竟没想到还是被对方得手了,而且还是下毒!!
烈匕图即刻道:“令看守粮草的军需官前来见本王!!”,说着,便带着贾涉,又命谋士虚聪,郝经,呼呼儿一同前行,前去查看出事的战马。
11、邀请顾鹏飞同眠
贾涉小舟渡江,偏偏不巧,此刻又是吹得东南风,舟船逆风而行,走的不快,贾涉心中担心,不住的催促自己的侍卫赶紧划船,与他一同前去的阿毛问道:“大人,属下好容易挣脱了束缚,为何大人不让我等杀几个鞑子?却只让我等躲藏片刻?”
贾涉道:“烈匕图军中的鞑子,岂是好杀的?万一真的惹怒了他,我们怎么能够出来?你们逃脱,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让烈匕图认为,你们和江北细作接头了而已!”
阿毛又问道:“那大人是如何在他粮草之中下毒的呢?”
贾涉看着北岸燃起的大火,微微一笑,道:“烈匕图刚刚为了劝降,让我自我背叛自我出卖,带我去看他的战马,我趁他不注意,将毒在他的马厩上涂了一点!”
阿毛咂舌:“什么毒药这么厉害?”
贾涉嘿嘿一笑:“这是军事机密!你打探这做什么?赶快划船,我看烈匕图马上就要过来追杀我们了!”
阿毛不再多问,即刻用力划船,贾涉心道:老子也没想到,用酒精和杏仁,真能提炼出剧毒氰化钾!!万幸我很小心,这东西,可是滴入皮肤都是即刻毙命的,如果不是剧毒,只用微量就可以毙命,烈匕图怎么能够换了几次草料之后,战马依旧中毒?回去后我得把我的鞋子扔了,也不知道我的鞋子防护工作做得好不好,刚刚在地上画圈,别弄得撒出的氰化钾沾到皮肤上了!!
想到此处,贾涉简直一刻都无法停歇,此刻北岸已经有无底船前来追击,他又要担心被烈匕图追上,又要小心在处理鞋子的时候不要沾到皮肤,简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贾涉将鞋尖装了氰化钾的鞋子除掉,犹豫片刻,终于决定丢入江中,江水这么多,应该能够很快稀释吧!!
正当他将鞋子丢入江中的时候,烈匕图派出的走舸和无底船也已追到,一时间箭入雨飞,贾涉吓得赶紧紧紧的趴下,贴着船底,他来带的十多名侍卫,五人划船,剩下的七八人纷纷拔出兵器,打落箭矢。但鞑靼军从小骑射便是精湛,不多时,贾涉的十多名侍卫便有三四人中箭毙命,掉入江水之中,转瞬不见,而贾涉的身边,也已经插满了箭,甚至还有一枚贴着贾涉的大腿擦过,扎在他的双腿之间,贾涉感觉到自己的腿上有着热流涌出,也不知道是吓得小便失禁了,还是被射中流血了。
眼看的追来的战船越来越近,忽的江面又飞奔数十艘小船来,叫道:“王爷有令,不准放箭,要捉活的!!”
贾涉心中一喜,随即便又大叫不好:追来的船因水手众多,已然相隔很近了,有一名勇猛的士兵已经跳了过来,被贾涉的一名侍卫砍伤,跌入江中,却有更多的士兵朝这边聚集过来。
在江边南岸戍卫的高达亦被江上出现的冲突吸引到了江岸,高达手下的一名副将指着江面,对高达道:“是我们的人,看样子好像是贾大人帐下的参议胡业勤!!”
高达朝着江面眺望,只见到江面上一艘小船,被鞑靼的众多船只追赶,渐渐形成包围之势,船上一个文官大呼小叫,看着的确很像是胡业勤。
高达道:“不用管他!”
一语未了,忽瞧见顾鹏飞前来,高达指着江面,道:“不知道胡业勤为何半夜会在江面上!”
顾鹏飞定睛看去,跺脚道:“那不是胡参议!是贾大人!!”
高达吃了一惊,仔细看去,虽然身形和高矮都差不多,但的确就是贾涉!只是不知贾涉为何突然会长出一把胡子!!
顾鹏飞不及多说,跳上战船,点了亲兵,张开风帆,飞驰入江中。
高达的副将问道:“高将军,咱们去不去接应?”
高达哼了一声,瞪着眼睛:“接什么?回去睡觉!!”
此刻江面上鞑靼军的小船越来越多,又是逆风,贾涉心惊胆颤,到了此刻他只能庆幸之前的贾涉是个真正的贪生怕死的家伙,选的侍卫武功都很高,而且都忠心,不然这次自己铁定玩完。
此刻金刀侍卫只剩下七八个人,都在拼命抵抗跳过来的敌军,贾涉左躲右闪,频频遇险之际,还能够不忘记划船,只是现在划船的只有他一人,怎么划都没用。
奉命前来捉拿贾涉的军士即刻发出号令,命船将贾涉的船团团围住,贾涉的亲军侍卫都在奋力厮杀,连阿毛也已受伤,热血溅到了贾涉的脸上,贾涉眼看自己已经陷入包围圈,根本跑不了了,大喊一声:“跳水!快点跳水!”
说毕,他自己首先脖子一缩,跳起来在船沿上用力一踩,贾涉的那些侍卫都明白自家大人的意思,眼下这情况,只能走水路逃生了,赶紧同时跳起,朝着同一边的船沿用力一踩,小舟即刻翻倒,贾涉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躲在小舟翻过来的小船底下,鞑靼士兵一看贾涉跳水,亦纷纷跳入水中,要生擒贾涉。
贾涉一入水中,就拼命的朝着水底潜去,冬天江水刺骨,又黑黑的一片黑暗,然而此时是逃命时刻,贾涉顾不得那么多,赶紧在江底把自己的衣服脱下,光着身子顺水潜行,逃命要紧。
多亏得贾涉水性不错,他所带来的侍卫亦是临安人士,常年混迹江河湖海,非擅长陆战的鞑靼兵可比,饶是如此,还有一两个侍卫潜的不够深,被鞑靼军抓住,绑了回去。
贾涉顺流而游,水下大鱼甚多,贾涉的手碰到一条和他差不多大的鱼的时候,惊吓的险些叫了出来,咕咚便呛了一口水,这一呛水,便气息不足,贾涉只得不顾生死,朝上浮去,怎么也不能当个淹死鬼。
待到他浮出水面的时候,看见江上浮尸不少,杀喊声亦大作,他一面踩水,一面朝四周看去,这一看,他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原来江水流动甚急,他一个潜水,顺着水势,竟游出一百多米,然而不幸的是,另外一个水性好的烈匕图士兵,也已经跟在自己身后,同时浮出水面,见到贾涉光溜溜的下巴,先是一愣,问道:“你胡子呢?”
贾涉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敌军竟然问这个,他一摸下巴,很显然,他粘上去的胡子刚刚被水浸泡,又在江底,被他自己扯掉了。
贾涉摸着自己下巴,咧嘴一笑:“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贾涉……”
一语未了,那鞑靼士兵已经上前,死死的勒住贾涉的脖子,要将他拉入江底。
贾涉被人制住,放声大叫:“救命,救命啊!!!”
猛的一声破空之响,贾涉面颊微疼,却是一枚羽箭,贴着他的脸,插入了他身后那名士兵的头中。
贾涉抬头,正看见天水朝的战已经赶到,船头站着那人,一身铁甲,面目刚毅,手中拿着弓,弓弦尚在颤抖,头盔上的红缨还在随风飘动,不是顾鹏飞是谁?!
贾涉赶紧大喊:“顾将军救我,顾将军快点救我!!”
顾鹏飞微微皱眉,扔了一根绳子过去,贾涉拉住绳子,顾鹏飞身边的士兵七手八脚的将其拉上来,顾鹏飞也没有去看贾涉,依旧在指挥江面的战斗。双方显然已经在江面上再次发生摩擦!
贾涉躺在甲板上,喘气道:“我已经回来了!不用打了,快点回去吧!”
顾鹏飞道:“不用大人提醒,末将晓得!”即刻命人鸣金收兵,此刻风向右转,东南风亦变成了西北风,天水朝的战船本就比烈匕图的好,张开风帆,不大一会便已经去的飞快。
顾鹏飞此刻才扭过头来,看着贾涉,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抠出来!
只见贾涉四仰八叉的躺在甲板上,浑身上下赤条条的,小腿肚子上绑着一个东西,大腿处还在流血,眼睛闭着,也不知道是吓昏了,还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