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浪费了我许多的时间,严重拖慢了我寻找金毛的进度。
然而,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了一声惨嚎。
我竖着耳朵听着,那儿,金毛肯定在那儿,我兴奋的朝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不光是我,我还可以听到远远近近的,有杂沓的脚步声往那个方向而去,是那些听到惨叫声的海盗,他们也听到了自己同伴的叫声,对这些人来说,这就像是指向金毛的明灯一样。
我的速度比他们快,在半路上我甚至遇到了一两个海盗,但是我没有停下来杀了他们。
一会儿之后,我到了目的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周围的树枝被折断、碾压,还有地上那具海盗的尸体,都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我低低的吼叫着,金毛就在这附近,我沿着他的气味往前跑去,走了不到二十米,就看到金毛倒在那儿。
他的背上插着一只箭,我赶紧跑过去,舔了舔他的脸,他的手上还紧紧抓着那把匕首,我用爪子狠狠地拍着他的脸,已经陷入半昏迷的金毛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龇牙咧嘴的爬起来,“运气有点差。”他挣扎着看了一眼背后的箭,对我说。
他把匕首咬在嘴里,“嗨,塞莱斯,你必须帮我一把。”他指了指背后那支箭,“把它拔出来。”
我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后背,一时间有些不确定,这支箭拔出来之后,他是不是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
但是已经没有什么时间让我犹豫了,我用嘴咬住那支箭,一甩头,一股温热的血溅在了我脸上,金毛咬着匕首的嘴发出一声闷哼。
我舔了舔他的伤口,他脱下身上那件已经被荆棘和灌木挂烂了的衣服,草草的绑住了伤口,用力在胸口打了个结。
金毛喘息着,站起来,暗淡的月光穿过树林,落在他身上,我可以看到他咧开一口白牙在微笑,“我绝对,绝对,会让他们终生难忘的。”
反击正式开始了。
我和金毛配合默契,在这片树林中,是我们的天下。
我潜伏在树林中,寻找着落单的海盗,金毛跟随在我身后不远处,每当我们发现一个目标,我就会立刻狠狠地扑过去,偶尔的时候,首先行动的是金毛,他的匕首用得很好,偷袭总是能得手,即使被那个海盗发现了又如何?我的利爪和尖牙随时恭候在侧。
一个又一个海盗的惨叫声在夜空中响起,惊起了几只在树林中睡觉的野鸟,它们发出各种各样的尖叫声,表达着自己被人惊扰了的愤怒。
陆陆续续,也许有八个,或者十个海盗死在了我们的利爪下。
肆意的杀戮终于引起了海盗们的警觉,他们不再单独行动,而是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而且有一些海盗开始往沙滩走去,看来是打算放弃了这次“狩猎”的丰厚奖励。
在我和金毛的威胁下,即使依旧在追猎我们的海盗也在不自觉中往沙滩那个方向走去。
夜色快要褪去,东方开始微白,这个紧张的夜晚快要过去。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从海滩那儿传来的喧哗声,有一条船已经抵达了这座海盗岛,就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不光是我们,那些海盗们也在观望着。
这个意外的闯入者,以一种凛然的姿势矗立在海面上。
我站在一个山丘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微白的天色下,那艘船的样子,以及在它的桅杆上高高扬起的黑色旗帜。
那些退到海滩上的海盗们又狂奔着往树林中逃了过来,我可以听到风送过来的他们的低语声,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我和金毛躲在一片岩壁后,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
金毛后背的绑带早已经被血渗透,我看着他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但是他还在笑,野性而张狂的笑容,“塞莱斯,看来我们的运气没有坏到底,我觉得那艘船上的人是那个‘风暴’。”
我用低低的吠叫同意着他的判断,走过去,舔了舔他手上的伤口,金毛摸着我的头,顺着我的毛发,我趴在他脚边,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这两拨人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打了起来,黑斧头手下的海盗们占据了地利,他们尽可以利用熟悉的地形与这群对手周旋,然而,那群外来者实力也不容小觑,他们有个高明的指挥官,把他们排列成品字形的队列,互相照应,首尾兼顾,一点点的往树林深处扫荡而过。
黎明时分,在这座黑斧头以为万无一失的小岛上,时不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给本来就透着股阴森可怕气息的荒岛增添了更多的恐怖。
我压抑着血液中对于狩猎的冲动,在原地用爪子抓挠着地面,把那些杂草全掀翻在地,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是我们永远不知道,这群外来者会不会转而成为另外一批企图“狩猎”我和金毛的人。
失血过多的金毛,开始晕晕沉沉,虽然他努力振作精神,时不时和我说几句话,但是我知道,他撑不了太久了。
外面的追猎还在继续,我们看不出谁输谁赢。
空气中传来了血腥味和嘶吼声,我舔了舔嘴,觉得有些饥饿。
太阳从海平面爬起来,一点点的攀升到半空中,炽热的光线洒遍大地,毫不留情的炙烤着它俯瞰下的一切生灵。
这场始自夜晚的追猎终于落下了帷幕,胜利者拖着一个个海盗的尸体聚集到了海滩上,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他们面前,好像在说着什么。
我看到那群人又往树林中跑去,然后,就听到一阵阵的呼喊在空气中飘荡,“罗伊德·拉塞尔斯大人,罗伊德·拉塞尔斯大人,罗伊德·拉塞尔斯大人,雷纳德大人在这里。”
陷入昏睡的金毛被这个声音吵醒,他张开金色的眼睛,抬起手,挡住阳光,“好像有人在叫我。”
我大声的吼叫了起来,看来,这群后来者是我们的朋友。
金毛扶着石壁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去。
一种不详的预感顺着我的脊梁慢慢地爬到了脖颈,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响动,直直的扑上去把金毛撞倒在了地上,不知道从何处射来的一支冷箭就那么插在了金毛原来站着的地面。
我怒吼一声往树林深处追了过去,那个偷袭者是黑斧头,看来在半夜的厮杀中他成了漏网之鱼,躲藏在这附近,在看到我们的时候,毫不犹豫的下了毒手。
打斗并没有持续很久,已经穷途末路的黑斧头惊慌失措之下,接连失误了好几次,很快,我就结束了这场意外之战,他的尸体就倒在了地上,黑色的血液浸入土地。
死在了属于自己的海岛上,也许他会觉得满意。
我头也不回的跑回了金毛身边,这边打斗引起的动静吸引了那些寻找我们的人的注意,很快,我们的面前就围过来了三个人,他们小心翼翼的凑过来,“是罗伊德·拉塞尔斯大人吗?”
金毛虚弱的点点头,“带我们去见雷纳德。”金毛有气无力的说。
雷纳德就站在那片沙滩上迎接我们,站在他身边的是蛮族少年坎迪。
金毛在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雷纳德迎上来,金毛摆摆手,笑了起来,“嗨,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先来个医师吧。”说完,立刻倒在了地上。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金毛被抬到了船上,一个医师拎着个箱子匆匆走进了房间。
我舔着自己的爪子,坐在金毛的床边,这个房间温暖而整洁,床上铺着干净的亚麻床单,被金毛身上流出来的血染成了斑斑点点。
金毛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啃着一块带肉的骨头,听到他的呻吟声,立刻抬起头,就看到他正瞪着我,明显对于我居然能在他的病床边大嚼很不满。
对于这一点,我确实有点心虚,只好叼起骨头讨好的看着他。
金毛没有像以往那样耍无赖,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最后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他对我说,“塞莱斯,也许我永远不能变回狮子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没有丝毫的起伏,好像这件事无关紧要,只是闲聊中顺带提及的一件小事一样。
我嘴里叼着的骨头,骨碌碌的滚落在了地上。
我猜到了他也许不能变回狮子,却没有猜到这个时间是永远。
第77章:谈判桌
我看着金毛,他正躺在床上大吃大喝,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鸡腿,丝毫没有看出刚刚突然间扔过来一个爆炸性消息的样子。
我不知道对于已经逐渐习惯人类模样的金毛而言,能不能变回狮子这一点是否依然非常重要。
我从他金色的眼眸中没有看到丝毫的沮丧或悲伤,他的眼睛清澈,没有丝毫的情绪,即使在看起来快乐的吃喝中依然如此。
我想,金毛也许意识到,从此刻开始,他永远脱离了野兽这个范畴,以后,只能作为一个人类生活下去。
这对于他来说,是个极大的冲击。
他的人生面临了一场席卷而过的龙卷风,地面片瓦不存,所有的一切都毁灭殆尽,他需要重建一个新的基石和目标,而不再是以前那种完成使命随时可以抽身离开的状态。
就在我正努力消化吸收金毛突然扔过来的爆炸性消息的时候,从门外进来了两个人,是雷纳德和风暴。
风暴是个三十岁左右的英俊男子,肤色微黑,四肢矫健,眼睛像大海一样深邃明亮,头上绑着根黑色的带子,左脸上有道十字形的旧伤,他是天生的吃海洋这碗饭的那类人。
这个人就是我们此次远行想寻觅的同盟者之一,海盗们的无冕之王。
这是一个严肃的三方会谈,讨论的也许是整个罗斯帝国的未来命运。
金毛寻找着从陆地到海上的同盟者,他和老大打定主意要断送掉罗斯帝国,为了这一目标,不遗余力。
他们开始了密谈,无外乎就是各种各样的讨价还价。
风暴很明显不是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海盗类型,他非常冷静,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对于付出和得到之间是否能划上等于号或者小于号非常的在意。
对于他来说,罗斯帝国的内乱已经是个大好的消息,他完全可以乘着这个机会横行整个内海,没有任何的势力会是他的对手,即使是残存的罗斯舰队或提尔商盟。
然而,他既然坐在了谈判桌的对面,那也就是说,金毛提出的条件里面有他想要的东西。
这个野心勃勃的风暴,他想要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建立属于自己的海盗帝国。
对于金毛来说,这就好像在草原上划分各自势力范围的狮群一样,他对自己所需要的领土寸步不让,而对于其他的地方,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到最后,就是代表提尔的雷纳德和风暴在唇枪舌剑——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针锋相对。
最后达成的协议可以说双方各让一步,也许提尔的雷纳德让的那一步稍微大点,他所代表的提尔商盟的必须向风暴提供保护费,从而换取在内海上的自由通行,当然了,他缴纳的保护费也意味着将得到风暴手下的海盗的保护,风暴承诺会清洗内海上的小股海盗,为他们的商船保驾护航。
谈判并没有持续很久。
金毛把条件摆在那儿,就看你接不接受,而风暴早就有了计划,只等着他们点头同意,只有雷纳德不减商人本色,在那些细节方面一遍遍的提出异议,进行商讨,完善条款,最终,他们在那张薄薄的纸上签下了各自的名字。
我们回到了米特拉斯岛。
岛上依然忙忙碌碌,一片繁忙的景象,罗斯帝国的混乱局势丝毫没有波及到这里——也许让这里更加充满了活力和生机。
金毛拿着一张纸给医师让他配齐上面所有的药剂,这份单子是我交给他的,我需要变身的药剂,伊格内修斯留给我的那瓶药剂已经遗失在了海洋上。
这些药草非常少见,有些甚至闻所未闻,也许是魔法时代才有的药草,沧海桑田之下,早已经绝迹,然而,我们依然不能放弃仅有的一点希望。
我的运气不错,提尔城的商人果然能够把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送到你的手上——只要你付出足够的金钱。
我和金毛两个人在码头上散步,看着那些曾经是海盗的人变身成为水手、船夫、搬运工,他们看起来中规中矩,一点也没有海盗的凶残。
但是,当你转到那些街道上,那些在酒馆和妓院买醉的海盗们,才是他们生活的真正写照。
像所有生活在刀尖上的人一样,海盗们习惯于过一天算一天,并且不惜一切代价寻欢作乐,他们可以毫不在乎的把自己用命换回来的钱财随意的挥霍掉。
就好像他们生活的目标就是尽快把抢来的钱财吃光喝光,然后再跳上船去寻找新的猎物。
他们往往身穿华服,手上戴着贵重的宝石戒指,成群结队的逛着酒馆和妓院,这儿,是他们在陆地上的归宿。
我看着金毛混在他们中间花天酒地,看着他换着一个又一个小酒馆以及任何的其他能够提供酒的地方,他的酒量让那些海盗们都侧目。
他和海盗们勾肩搭背,像好兄弟一样逛着马路,醉倒了,就在地上随意的一躺。
我跟在他后面,紧紧地看着他,在旁边试图抢劫他的时候,露出尖牙威胁着那些不怕死的海盗们,大部分情况下,这些抢劫者会悻悻的放弃,而有的时候,则需要我用一些暴力的手段让他们清醒清醒。
这天我终于拿到了那瓶药水,喝下去之后,忍耐过那阵必然的剧痛之后,我终于又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穿上放在旁边的衣服,套上那件黑色的斗篷,把手拢在袖中,我沿着那条熟悉的街道找到了金毛。
他喝得醉醺醺的,正在酒馆里大喊大叫,和那些海盗一起捶着桌子吆喝着要那个舞娘再跳个舞,那个风情的舞娘站在桌子上,白皙的脚踝上挂满了叮叮当当的银铃铛,每一步都带着特有的韵律。
大概是我的打扮与这个酒馆格格不入,我的出现让整个酒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些海盗不怀好意的看着我。
其中一个跳过来,用一把小匕首指着我,“走错地方了吗?年轻人。”
我有些厌恶,这整个房间充满了一种不见天日的阴湿气氛,夹杂着酒味、尿骚味、脂粉味、汗臭味,足以让一个习惯于正常环境的人产生瞬间的晕眩。
我不动声色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海盗,看着他挑衅的神色,然后再看向拿着酒杯,正往嘴里灌进一口葡萄酒的金毛。
他把杯子往地上一摔,走过来,用手揪住那个海盗的后衣领,指着我说,“他——是我的人,你——滚!”
语气很冲,这些没事都要找事的海盗们蠢蠢欲动,一场混战果然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我看着酒瓶在空中乱飞,舞娘们尖叫着躲到柱子后面,这些醉汉很快把整个酒馆弄成了个垃圾场。
我伸出手,抓住还在死命揍着一个海盗的金毛,这个海盗早已经不是刚才那个挑衅我的。
他抬起头,他用一种惊喜的语气喊道,“塞莱斯。”
我无奈的看着他,“回去了,你也闹够了吧?”
金毛摇晃了一下,“好,我们回去,嗨,塞莱斯,我现在觉得,当个人也挺不错的,我他妈的干嘛还老想起以前在草原上那些日子,当个野兽有什么好?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他一边念叨着一边跟着我往外走。
而我则不停地应和着他的话。
走到街上,周围的酒馆里吵吵闹闹,街上反而行人稀少。
金毛安静了下来,在我们快要到住所的时候,金毛拉住我的手臂,看着天空,“喂,塞莱斯,我再也看不到草原的天空了吗?”
我想了一会儿,“我想是的。”
他笑了起来,“那,你会留在这里吗?”
我想,对于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所以我只好保持沉默。
他又笑了笑,最后说,“其实到哪都差不多。”
明明是笑着的,不知为什么,我却觉得有些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