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然不易懂+番外——水銀

大家投票把这项重大的任务交给当天再次偷懒没出席会议的卫然身上。

于是挂名不干活的卫然就被赶鸭子上架，必需想办法招揽牧易箽。

谁教自己当天没出现，如果把梓扬学长交代下来的工作搁在一边的话，必定会惹来更多的麻烦。脑子思考了各种利弊，卫然决定还是认命的去进行会长派给自己的工作。详细情况，卫然现在也有点记不清了……

但是……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他住的地方？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让卫然意外的是牧易箽竟然上了二楼，打开自己以前住过小套房的房门走了进去。

「不上去看看吗？」南笑着问。

被南提醒了之后，卫然跟在牧易箽的身后飘进曾经的家。他的东西都还在原位，只是角落多了一只旅行用的大背包和一个白瓷坛。

牧易箽拿出购物袋里的啤酒和和饭团，坐在平时卫然最喜欢窝着的位子上。

卫然觉得一头雾水，看着牧易箽拉开啤酒拉环，安静的喝着酒。

「这家伙，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啊？还在我的房间里喝？」卫然一整个莫名其妙到最高点。

牧易箽放下手中的啤酒，抓过卫然放在床边的枕头抱在怀里，头轻轻地靠在枕头上，一脸隐晦难测的表情。

卫然看得懂这个表情，不知道是卫然天生比较懂得察言观色还是怎么样，他就是看得懂。

那是张正在伤心，正在怀念的脸。虽然没有掉泪，卫然却知道牧易箽情绪低落。

这个人，不管是高兴还是伤心，从来表情都是淡淡的，别人很难明白他的感觉和想法，他也不在乎是否会被别人误解，所以高中生活过得不是很好。

卫然觉得生存在世，有时候就算心里不耐烦、不想多惹闲事，好歹随便应付一下，应个两声，别人大多不会再为难，但不知道易箽是老实还是懒惰，连这一点应付、敷衍也不愿意。

「看，是眼泪。」南在一边轻轻的说。

卫然惊讶的看了南一眼，果然见到晶莹透明的液体被回收到圆形玻璃瓶里，「谁的眼泪？」

「这个人的。」

「但是他没有哭啊？」而且为什么他要为我掉眼泪？

「他在哭，你没有看到吗？」将手中的玻璃瓶交给卫然，让他能清楚的见到瓶子里的液体正在流动。

透明晶莹还带点殷红的液体流转着，悲伤的感觉缓缓流入卫然的心里。

「有时候，眼泪不一定需要流出来才有价值。」南拍拍卫然的肩膀，「走吧，再到别处去看看？」

又望了牧易箽一眼，卫然心中有难解的感觉，但还是同意南说的话，跟着他离开。

「现在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在世的时候亲近的人也不多……」

看着卫然带着茫然的脸，作为他的守护天使，南觉得有些于心不忍，「要是你没意见的话，我带你到处转转？」

「嗯……」

转眼，南带着卫然来到他过世前工作的便利商店。

虽然那间便利商店的店长刻薄又小气，可是在那边工作了好一阵子，卫然还是有点感情，于是就跟着南过去看看。

店门口有个可爱的女生正在清扫垃圾，店长在柜台算帐。

「果然请了新店员吗……」

打扫完，女生哼着歌跑回店里，口里嚷嚷着，「店长，休息室置物柜里的那些东西已经放了好一阵子了，需要收拾一下吗？那位大哥是不是不干了啊？」

「……暂时先别去理那些东西，唉……」店长手上记帐的动作没有停，他无奈地想到——卫然在这间店工作也快有两年的时间了。

虽然只是计时雇员，但卫然为人聪明、不多嘴，交代的工作一次就记得，从不迟到早退，需要临时加班，也很少推脱，要不是前半年表现大跌，每天不在状况内，不是点错货、记错帐，就是收错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也不会说出「要是不想干就滚」的重话。

卫然穿墙进入休息室，听到店长的低语，「这个卫然也真是的，不是骂个两句就不回来了吧？一起工作那么久，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气量狭小的人啊！

「跑到哪里去了呢？电话也打不通，人就这样失踪了……啊！求职表上似乎有他的地址，要不要去他家看看呢？」

「店长，你这样自言自语很像迈入中年的老头子耶！」少女取笑道。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没大没小！」店长无奈的叹口气，「卫然不像那么没交代的人，不会真的发生意外了吧？」

「店长你就甭担心了，现在的年轻人玩失踪是潮流，失踪个一年半载不算什么！我哥不到没钱的时候才不回家呢！那个大哥才失踪三个月，说不定只是回家乡探亲。」

「回家乡探亲也得先请假，哪有说走就走这么方便的！气死我了，他的薪水我扣下不发给他了！」

「好啊，店长用那个大哥的薪水请我吃饭！」少女高兴的跳了起来做万岁状。

「不行！说不定他从台湾回来会过来领薪水。人家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不容易啊……」

卫然看着店长叨念着走到休息室，感觉五味杂陈，平时那么刻薄小气的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懂得为人着想？

是撞邪了吗？

被杀前几天的确有跟店长吵嘴，但是卫然没想要旷工。

薪水……也对，被杀之前是月底吧？还没等到发薪就死了，真是不划算。

做了一个月的白工。

04.回顾

「接下来带你去见见你在日本的朋友？」

「朋友……」卫然在日本的确有几个走得比较近的酒肉朋友，可要说是知交，却又还没到那种程度，只是一起打发时间的朋友，跟他在台湾的那些朋友不一样，在日本认识的人自己大多不怎么放在心上。

暗恋、明恋自己的女人没有少过，跟她们的关系一直很单纯——谈金不谈心。说起来好像很无情，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不会那么天真的玩些索求真心的把戏。卫然不算是出来卖的，所以跟那些女人的交往显得很随性，不会为了讨好他们说讨人喜欢的话。如果真的要出来卖，卫然就不用特地跑到便利商店打工，赚辛苦钱过日子。

那些有点年纪的女人找上他，双方心知肚明——她们只是因为寂寞。

事业有成却努力过了头，回神后发现年华渐老，再多钱也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花钱上夜店买男人又觉得太过不堪，于是在遇上卫然的时候，不由自主的黏了上来。

买东西、送礼、请吃饭，当成男朋友照顾，只是卫然从来没有开口向她们要钱。

卫然长得高挑、帅气仿佛流行偶像，但却不像东京时下青年给人一种轻佻、不认真，还拼命装酷的感觉。他只是干干净净、冷冷的，有点淡漠、有点安静。可有可无的过着日子。面对投怀送抱的女人或是的时候，卫然也会说说笑笑，看起来有几分不正经、不认真。

因为工作忙，卫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应付那些女人，方便的话就一起去哪里走走，喝两杯，有心情时也可以一起上酒店，反正卫然没收钱，她们也不能要求卫然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卫然的温柔总是很有节制的，从来不给多，有时甚至冷漠得教人感到心寒，但转过头女人们又被他笑着忽悠过去；她们送再多的东西给他也不见他特别开心，身上的打扮永远是简简单单，不见奢华。曾经有女人问他，为什么不穿戴她送的东西之类的话，他只是沉默了半晌后回答：「用不上，都卖了。」然后陪笑脸安抚那个女人。

面对这些为他花钱、花心思的女人，他却又不想敷衍，选择了说实话。

在旁人看来，这种行为更显得无情，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大家被卫然吸引，他就是这样，教人猜不透，矛盾得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复杂。

现在，既然已经死了，卫然稍微回想一下，反正没有别的事情，去看看有过交情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他对南说，「去看看以前和我有些交情的那些人吧！」

「可以。」也不说废话，南照着卫然内心的名单移动。

日式小餐馆里，还没到晚餐时间显得有些冷清，最里面的那张桌子旁坐着几个看起来很痞的男人。

正好，跟卫然有点交情的那几个人都在这边了，省下他不少工夫，不需要到处找他们。

「最近混得怎么样？」脸上布满胡渣的近藤边喝着茶首先开口。

看起来最年轻的千村吃着煎饺，轻佻的砸了下嘴，「能怎么样？就这样呗，不好不坏啊！」

双目无神的小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还是没有卫的消息吗？」

「不知道是横尸在哪条街上了吧？」千村吊儿郎当的说。

「别乱说话。」近藤喝止千村，「这种事情要是成真了怎么办？」

「我前一阵子有去卫的小套房找他……」小李犹豫了一下，决定继续说下去，「是一个叫牧的男人应的门……」

「不会吧？虽然一直觉得卫有那种味道，但是那家伙的女人关系乱得很，应该不是那个吧……」

「听小李说，你别打断他。」近藤推了千村一把说道，「你继续说。」

「那个叫牧的男人……」小李说话的速度很慢，不像平时爽快的样子。

「那个男人怎么啦？」连千村也紧张了起来，盯着小李不放。

「那个男人说卫死了……」

「不是吧？！」没想到自己嘴贱乱说的话竟然成真，千村一脸讶然。

反倒是近藤看起来有几分怪异的冷静。

「我一开始以为他在胡说，但是……」小李的唇抖了抖，脸色发青，「但是他拿卫的骨灰给我看……卫又好几个月没出现了。卫工作地方的店长说卫可能回乡了，让我不要担心。可是……可是……」

牧易箽把领回了自己的骨灰这件事，让卫然又稍稍意外。

牧易箽啊牧易箽，真是人如其名，卫然到现在还是搞不懂他。

「死了就死了吧，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也不是那么熟。」千村回过神后脱口而出，「不过是一起吃吃喝喝的朋友。」

「你怎么这么说话？好歹一场相识，你不会担心他的安危吗？」小李语气不由得严厉了起来。

「说什么一场相识，上次我向他借个几万块应急，他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了。谁不知道他身边有一群肥羊围绕，说没钱我真的是不相信。」拿出香烟，千村一脸不屑，「说不定他会死就是那些祸水惹出来的，跟我说的话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平时就一副很清高的模样看不起我们。」

「我倒不觉得卫看不起我们。你这样说也未免太过分。他虽然没帮上什么大忙，好歹也没做过对不起我们的事。」近藤缓缓说道，「卫这个人只是冷漠了点。希望他真的是回乡，而不是遇害。」

气氛迅速冷了下来，千村吸了一口烟说道，「何必这样？不过是少了个一起吃吃喝喝的人，再找一个就好了。不需要看起来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吧？」

近藤和小李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点点头。人还活着也就算了，如果真的死了，说什么都没有用。

05.

「嗯……这里没有收获呢。」南说道。

不只没有收获，除了小李，另外两位所谓的朋友看起来还一副庆幸卫然死得早的模样。

反正也没期望他们会为自己伤心。卫然不甚在意的耸耸肩。

卫然心里清楚，自己怎么对人，别人就会怎么对待自己。

这也算是一种现世报……也不太对，自己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说不上是现世报了吧？

「接下来到女士们那里看看吧？」

「好。」

「嗯……这里没有收获呢。」南说道。

不只没有收获，除了小李，另外两位所谓的朋友看起来还一副庆幸卫然死得早的模样。

反正也没期望他们会为自己伤心。卫然不甚在意的耸耸肩。

卫然心里清楚，自己怎么对人，别人就会怎么对待自己。

这也算是一种现世报……也不太对，自己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说不上是现世报了吧？

「接下来到女士们那里看看吧？」

「好。」

工厂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将手上的零件安好装上，埋头苦干，一声不响。

女人的长相很一般。因为天气热的关系，她的脸颊旁都是汗，汗水淌在制服上，工厂制服湿了一大片。

卫然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渐渐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南看了觉得好笑，忍不住促狭的取笑道，「女士们上完妆和卸妆后的模样可以天差地远。我还听说过日本有些女士，一生中没让丈夫看过她们卸妆后的脸庞。」

「这个……真的是奈美惠？」

南只是点点头没作声。

卫然认识的奈美惠是时髦、明朗，有时候会耍一点小任性的熟女，无论如何都跟眼前这个苦干实干的女士相差太远，让卫然一时间认不出她。

工作了好一阵子，奈美惠停下手边的工作，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7：45。

除下工作时戴着的护目镜，站起身伸个懒腰，奈美惠看起来像是想去休息一下。

来到茶水间，用热水冲泡杯面后，奈美惠嘴角带笑的将手机拿出来查看。

手机萤幕的桌面是卫然的照片——看起来望向远方发呆的卫然。

照片中的卫然很好看，清清冷冷的，不像有时会跟那些女士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过着日子的卫然，像从生存的隙缝之间偷窥到真正的卫然那样。是一张很卫然的照片。

有时候奈美惠会偷偷的想，发呆中的卫然心里是不是在挂记着谁呢？

虽然他从来都没有提过自己的私生活，但凭着女人的直觉，奈美惠察觉到，不说话的卫然，正默默地压抑心上的蠢蠢欲动，用厚实的大门锁好，不让别人有机会一窥里面的真实。

他从来不带她到家里去，奈美惠也来不知道卫然住在哪里。

抽烟的时候，眯着眼睛，侧脸看起来很性感，让人忍不住想往他的脸颊咬一下。

跟自己上馆子吃饭的时候总不点菜，说她点什么都好。

陪他到便利超商买宵夜，有时会看见他对着明太子饭团发呆。

真实的卫然跟他们任何一个人认识的卫然都不一样，那个卫然也许是温柔却带点懦弱，害怕踏前一步，往心中的想望靠近。没点正经的样子也许只是他害怕受伤害而漆在身上的保护色……

奈美惠看得出神，没注意到其他女工也鱼贯进入茶水间，手机突然被旁边长得很胖的女人抢了去。

「大家过来看，这个是奈美惠的白马王子咩～」

「诶，我还以为她是骗人的，说什么她有个很帅的男朋友？原来是真的。」

「人家那么帅，我看奈美惠你十成是被骗了啦！对方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货色？也不去照照镜子？」

奈美惠生气的冲向前，一把将电话抢回来，「我是不是被骗跟你们没有关系！」

女工们本来还想回呛几声，但是看到奈美惠一脸想杀人的表情也觉得有些害怕，所以作罢。

「我们也只是好意提醒……何必对我们摆脸色啊？」啧了声，带头的肥妹走到一边倒水喝，其他女工也各自去休息。

刹那间的凶狠模样，让卫然很肯定这个人就是奈美惠。奈美惠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角色。

「这位女士还不知道你去世的消息。」南在一边说明，「她被调职到另一间工厂，不像以往那样能够经常找你，可能迟一些她才会知道你去世的消息，到时候应该能回收到一些眼泪。」

奈美惠会为自己哭吗？卫然心里没个准。

卫然对奈美惠不算特别好，只能说是女伴里面比较合得来的：她不缠人，来电也少，是女伴中唯一一个不会打断自己发呆的人。卫然一直以为她是某间公司的白领还是女强人之类的人物。若不是今天站在这里默默的看，卫然对奈美惠其实一点也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