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谁都不亲近的少年,除了舅舅,剩下的,也就是李言了。
明明是认识没多长时间,明明他们两之间带点雇佣关系,明明两个人以前的见面也没有多愉快,但是这一次少年忽然自杀,让他的整个身体都仿佛坠入冰窟。三伏天里,他都冷得有些发抖。
如果,他割的伤口再深几毫米;如果小保姆发现的再晚一秒钟;如果他被送来医院再慢一步……他不敢想象,他不能想象,他无法想象。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一个伤口,失血过多而亡。
原来结束一条生命,是那样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言把自己缩起来,坐在医院的长椅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唐逸宣赶来时,看到的便是他空洞得有些可怕的眼神。
病房里的少年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沉睡,手腕上仍然扣着皮带,只不过没有了挣扎,护士把他的裂开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
唐逸宣什么都没说,就先给李言一个结实的拥抱。李言空洞的眼神让唐逸宣想起以前的他。
安静,沉闷,不喜欢说话,有时候阴冷得让人觉得可怕。可是后来的李言又开朗了起来。偶尔会笑,会和他打闹,会给他一个白眼,不再是以前那个阴沉,只知道做自己事情的少年。
“逸宣,逸宣,能遇见你真好,真的很好。”李言在唐逸宣怀里颤抖,那么那么喜欢唐逸宣,舍不得分开,好舍不得。
所以,唐逸宣,千万别离开我。我不确定会不会做出比和君更激烈的事情。
和君的舅舅过来的时候,唐逸宣和李言已经被获许可以进入病房。小保姆回家收拾了一些日用品,唐逸宣和李言两个人坐在单人病房的沙发里安安静静地看书。
唐逸宣看到走进病房的男人,再看看躺在病床上的向和君,明显不相信他们是舅舅和外甥的关系。
男人看起来不过30出头,而向和君听说也是个刚20的小孩儿,说是舅舅,反而更像是兄长。
“向先生,他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导致晕厥,加上刚刚他反应激烈,医院的人员才把他扣住。”李言看到他的舅舅,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以不吵醒和君的声音说道。
男人一开始紧张的神色听到李言的话后放松了下来,又立刻有疲惫浮现在他脸上。
“真是太谢谢你们两个人了。”男人的嘴角勾了勾,真诚的神色看不出一丝伪装,“他是我一手带大的,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他这样子,我很难受。总觉得对不起他的母亲。”
看到男人脸上的自责,李言柔声安慰道:“向先生你也不要太自责了。现在的关键是治好和君的病。心理病这种东西,不发作还好,一旦发作起来,难受的反而是身边的人。”
男人听了李言的安慰,神色也并未减轻,反而更重:“是我不好,以为把他养大,给他最好的就可以了,却总是忽略他心里想要的。”
李言见他这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向先生你还这么年轻,你们两个人之间毕竟年龄相差不大,会有这种疏忽其实也不是你的过错。”唐逸宣站到李言身边,不看着男人反而看着病床上的向和君。
他在李言背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提示他该走了。
李言会意,跟男人说了声就离开了病房。
“要是他醒了,给我个电话吧。我也好安心些。”
送走了唐逸宣和李言,男人转回身,便看到原本睡着的人睁开了眼睛,正望着门口的方向。
“醒了?要不要喝点水。”男人也不等他回答,走到床柜前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把他四肢的皮扣都解开了。
少年起身靠着枕头,接过水杯却没有喝。
“舅舅,刚刚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男人坐到床边,如同父亲那般带着慈爱,抚摸着少年的后脑。
少年却丝毫不领情地移开脑袋,怔怔地看进男人的眼睛里:“其实,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是么?”
那一刻,男人的手像是麻痹了一样,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僵住了,说不出话来。
第19章
阿呆,幸好我们相遇时还年轻,而时机已经成熟。
热恋中的人们大概有个通病,就是想要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李言生日那天的下午,他和唐逸宣两个人一起在家里看了一部电影《向左走,向右走》。已经算是一部很有年头的电影,但是依旧经典。
总是错过的两个人,有时候看他们那么接近,便恨不得冲进屏幕里告诉他们,你在等的那个人,转身就能看到。在天桥,在公车上,在公园里,十三年后的唯一一次相遇,互留的电话号码又被雨水打湿,模糊不清。
他们两个人都相信,
是一股突发的热情让他俩交会。
这样的笃定是美丽的,
但变化无常更是美丽。
既然从未见过面,所以他们确定,
彼此并无任何瓜葛。
但是听听自接到,楼梯,走廊传出的话语
他们或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
……
李言再心里默默地辈出那首《一见钟情》。
这部电影已经看过很多遍,并且他对电影里出现的诗篇能一字不漏地背出来。也许,他和唐逸宣也如同这诗里说的一样,曾经有过一百万次的擦肩而过。
只是他们都不曾刻意地寻找过对方。
他写过很多东西,唐逸宣看过之后有时候总爱笑他像个女孩子一样伤春悲秋。
对于自己来说,写东西不为名利,不为了给谁看,只是想向以前的自己说一声“谢谢”或者“再见”。
唐逸宣不懂,他也不想说破,那些细腻而微小的情绪他不想于任何人分享,情愿留在自己的心里,无人知晓最好。
电影播完了,唐逸宣握住身旁李言的手,认真地说:“阿呆,幸好我们相遇时还年轻,时机已经成熟。”
电影很感人,李言再感动都没有哭,唐逸宣认真的一句话,却让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喜欢上一个同性更加不容易。被唐逸宣这样优秀的男生喜欢着,想想,更让李言觉得幸福。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该让你哭的。阿呆我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阿呆,冰激凌奶油都化掉了。”
“阿呆,你别哭了。你一哭,我的心也跟着碎了。”
“阿呆,我们以后一定会再一起,一生一世,一辈子,十辈子,一百辈子。”
平时是很会说的一个人,可是李言一落泪,他的语言组织能力就跟小孩子一样没什么差别,只会重复地说着“别哭了”,到后面甚至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离谱,干脆抱着李言轻声许诺。
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太高兴了。
等到李言的情绪稳定了一点,唐逸宣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蛋糕,笨拙地在上边插上二十根蜡烛。
蛋糕是在家里自己做的。两个人一大早就动手和面,打鸡蛋,搅拌,满心欢喜地等着小蛋糕出炉,结果有些部分却烤焦了。
唐逸宣有些沮丧,反而是李言安慰他。
“没关系,反正只要是自己烤出来的,我都很开心。”
“可是生日吃烤焦的蛋糕很不好,还是我去外面再买一个吧。”唐逸宣像个孩子似的扁了扁嘴,习惯性地伸手到后边抓了抓他那不安分地几根头发。
李言摇着头阻止他:“只要是和你一起烤出来的,哪怕是焦的,我也要把它吃完。”
给蛋糕抹奶油的时候,唐逸宣把他赶出了厨房,一个人关在厨房里神神秘秘地,弄好以后就直接放到冰箱里不让李言碰,直到刚刚才拿出来。
只是抹了一层奶油,用草莓果酱写了“阿呆,生日快乐!”还在后边画了一个笑脸。
好囧的蛋糕。
“别笑嘛,这是我第一次弄的蛋糕,你别笑啊。”
“好好好,我不笑。”李言嘴上说不笑,可是嘴角的弧度还是出卖了他。
唐逸宣委屈了,他一露出委屈的表情,李言就心疼了,也不笑了。
“我吹蜡烛了。”
“你还没有许愿呢!”
听他这么说,李言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地许愿。
希望能一直在一起,希望唐逸宣平平安安,希望父母身体健康,希望自己能过英语六级,希望……希望……
好像愿望太多了,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蛋糕不大,很快就见底了,蛋糕的最底部压着一个纯白色的信封。
李言把信封从蛋糕盒里拿出来,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唐逸宣,唐逸宣被他清澈的双眸一看,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我到阳台吹吹风。”
大冷天的,吹什么风?!
等他走后,李言才打开那个让他心脏狂跳的信封。
他知道那是什么,那封信就像是一个芒果,等着李言剥开外皮去品尝里边诱人的果实。
里边是一张淡蓝色的信笺,折得四四方方的,展开就能看到唐逸宣落落大方的字体。
To阿呆:
生日快乐!呵呵,我没什么浪漫细胞,不要怪我呀!我只想对你说: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但我不会,爱情不会。
短短的四十三个字,李言看了将近二十分钟。一遍又一遍地看过,一字又一字地读过,仿佛要把唐逸宣写的那些字刻在心里。
他回到房间,把那封情书夹在自己最喜欢的一本书里,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唐逸宣可以看到。
从房间书桌的位置能看到他站在阳台上局促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看着唐逸宣的背影,知道自己是喜欢着这样一个男生的。可是,以后呢?以后还会不会喜欢,以后唐逸宣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喜欢他?
他是属于那座古老而热情的城市的。那里有很漂亮的建筑,街头有着姿态优美的雕像,或许,偶尔还会看到弹着民谣吉他的少年在公园门口自弹自唱。他可以听着少年的歌声走遍这座城市,买一个又大又甜的冰激凌,然后转身把视线投向远方的街景。
也许,十年后,他会拥有属于他自己的事业,家庭,孩子。那么,自己呢?
如果不在一起了,他会不会记得曾经在大学的时光里给了一个叫李言的男生如此多的感动和温暖?
他走到唐逸宣的身后,伸开双臂去抱住那个给了他那么多感动地男生,一言不发。
很想说:唐逸宣,谢谢你。也很想说:唐逸宣,我喜欢你。可是那些话到了嘴边,似乎发觉太过于苍白。
唐逸宣明白的,他知道李言想说什么。他把手里的烟放在石台上捻灭了,回手包住李言的双手,任李言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千言万语,或许都敌不过一个认真的拥抱。
后来他们接吻了,像是第一次一样,生涩,又像是要把对方吃进去一样激烈。
那样热切的吻里,他们都庆幸,幸好我们相遇时,时机已经成熟。
第20章
双子座的流星雨,听说每个小时有一百颗。可是看流星雨的人却成千上万,流星会实现谁的愿望?
李言生日过后没多久,各大网路上纷纷报道有关于双子座流星雨的消息。
每小时百颗,这对于平时看不到这些天文现象的学生而言无疑是个令人在寒冬里振奋的消息。
那天晚上他们下课之后就赶紧吃完晚饭。即使是期末考试临近,因为有流星雨的消息,所以教室里留下来自习的学生也比平时少了许多。
将近九点的时候,唐逸宣和李言两个人穿着厚重地羽绒服来到了学校的操场。挑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他们就看着其他学生拿着各种单反,相机,手机准备进行拍摄。
“这流星那么快,他们能拍到么?”李言有些好奇地问道。
唐逸宣耸了耸肩表示不在意。
“看得到就当自己运气好,看不到也没办法。”
“你想想。一个小时才一百颗,我们这边还不是最佳观测点,这能看到的就少了很多,再加上云层,建筑物,各种挡,各种遮,估计我们冻一晚上也没不会看到几颗。”
李言正想说什么,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听就是向和君独有的温柔。
“学校,发生什么事了么?”李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愿这个小孩儿不要一时起意让他大半夜跑到他家陪他看流星雨。
“我到你们学校了,在最北边的操场,你呢?”
李言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看,但是天色太黑,加上中度近视,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我也在北边。我跟唐逸宣在一块儿呢,我们旁边有棵枯了的小树。”
“看到了看到了!”电话那头的他兴奋地直接挂了电话,往看到的方向走过去。
一直到他走进了,李言才发现不仅和君来了,连他那位舅舅也跟着来。
“怎么?”
男人还不等向和君说话呢,就自己先开口了。
“因为听说西北方向的流星雨,你们学校是最北边的地方。和君从来没看过流星,所以就带他过来看看。”
“什么?要不是我,你肯定在加班。”温柔的男生好像在舅舅身边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儿,不满地用食指戳了戳舅舅地肩膀。
男人也不说什么,温和地笑了笑,继而伸手把外甥脖子上地围巾系得紧些。
四个人也光顾着说话,一直到操场上传来同学们的第一声惊呼,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漆黑的夜幕。
可是除了几颗不大明显的星星,什么都没看到。
“你们,看到了么?”和君紧张地问道。
李言摇了摇头,他抬头根本连片云都看不到。
之后和君一直保持着双手合十,准备许愿的姿势。
李言想问问他,想许什么愿望。可是愿望这东西吧,大家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他便也没再多问。
过了好一会儿,第二颗流星就出现了。因为前边没看到,他们都死盯着天空,恨不得能穿过大气层看到银河系。
第三颗,第四颗……
忘了是第几颗了,李言已经没有耐心再看下去的时候,一颗流星一闪而过。
这一次,他听见和君的愿望了。
“希望能和向庭在一起。”
李言愣了一下。和君声音不大,可因为李言就站在他旁边,两个人的身高也差不多,所以李言听的很清楚。
他不知道站在和君左手边向庭有没有听到,如果听到了,他会有什么感想呢?会认为这是小孩子的想法么?
每小时也就一百颗流星,可是看流星的人却数以万计,他想知道,流星会实现谁的愿望?
可是,愿望这种东西,还是靠人自己的努力吧?流星说不定只是一种寄托而已。谁又能真正的说明流星实现过他的愿望呢?
愿望得以许成,和君便央着男人带他回去。看着他们的状似亲昵的背影,李言不免心里一阵惆怅。
“我们也回家吧?太冷了。”唐逸宣牵着李言的手,带他离开操场。
李言小小的挣扎了一下,结果唐逸宣抓的更紧了,像是怕他走丢似的。
“别啊,好多人。”
唐逸宣满不在乎地说:“他们都在看流星呢,谁看你呀?”
“阿呆,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李言愣了一下,没想到唐逸宣会问这个。
他该怎么说,他其实只顾着看了,没想过许愿的事情。
“没许吧?”唐逸宣咧开嘴笑了起来,连眼睛都弯弯的,“我可是许了哟!”
“幼稚!又不是小孩子,许什么愿!”李言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我说,流星公公,希望你能不能让我和阿呆一直在一起。”他笑得更欢了,好似就是等着看李言不满的那一刻。
那一瞬间李言的脸色变了变,脸上没有不服气不满也没有感动,他只是反手握紧唐逸宣的手,走路的步伐也随之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