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馄饨——错染落银

于是一个多月过去，在最最炎热的七月，举行了全国统一的大考。

汗流浃背地振笔疾书，在为期两天的考试日程之后，他们总算熬过所有考生们的噩梦，顺利通关。

如履薄冰一般，彼此心照不宣的表面平衡，亦将到了打破的时候。

升大学考试第二天傍晚，早一个礼拜考完的张晴在家里等待。

等张随和楚园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刚脱掉鞋子，张晴就好像再也忍不住的对楚园讲：「我有话跟你说。」

严重脑细胞不足的楚园呆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点下头，揉了揉眼睛，回答：「说吧。」

明显掉链子的楚园，害张晴好不容易憋起来的一口气顿时泄了大半，她臭着脸说：「进房间。」然后转头看向张随，警告的口气讲：「不准跟过来不准偷听！」

张随的脚步刚踏出去，马上不高兴地回：「讲什么我不能听？」

「你管我！」

眼看着要吵架，楚园抬手挡住张随，「给你一个任务，去买晚饭，肚子饿死了。」

张随没办法，只好算了，心想之后再拷问楚园。便不再坚持，干脆地又套上鞋，开门走人。

张随走后，楚园手指了指客厅，「在这里说。」

张晴看了眼楚园，迳自抓一个靠垫抱着，在地板坐下。

楚园盘腿坐在张晴对面，隔一个人的距离。他知道，张晴已经闷很久了。

张晴抱着坐垫，手指无意识抠着上头的花纹，视线只到楚园穿着T恤的圆领口，却开门见山的讲：「你喜欢我哥吗？」

楚园低低应一声，表达肯定。

「从以前就喜欢？」

「对。」

「你有想过，你们两个这样以后怎么办？」

楚园上半身向前倾，手肘靠在大腿上，两手交握着。他其实并没有多想，就回答：「现在怎么办，以后就怎么办。」

「不会后悔吗？」这个问题令张晴忍不住抬眼看向楚园，对方的神色却没多大变化。没有想象中的坚定不移，却也没有一丝犹豫。

然而楚园迎上张晴的目光，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愿意冒这个险。」

「冒险？」

楚园看着张晴，总算露出些许窘迫。「没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至少这次我付出全部，张随也是。」

「这次……」张晴眼神一黯，手指却紧紧揪住坐垫的一角。「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完全没预料话题一下子转向，楚园惊讶过后只好尴尬地点头。

张晴咬了咬下唇，说：「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她吸了吸鼻子，看得出故作坚强的模样。「竟然输给我哥，真好笑。」

楚园接不了话，静静听着。或许，张晴也只需要如此。

「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哥对不对？」

「不全是。」楚园往房间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对着张晴说：「阿姨生前对我非常照顾，就算没有张随，我也会尽我所能。」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解释之后张晴心里舒坦很多。可能她还是不服输，不甘心。也可能是对于初恋的一份执着，像张随说的，总是最难忘怀。

沉默一阵，张晴慢慢放开被掐得扭曲变形的坐垫，她低下头，轻声说：「我要跟你道歉。在我哥面前，我骂过你。」

正因为是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失恋的心情尚未平复，又突然间撞见冲击性的一幕。这种只有自己一个是局外人的感觉，一边是亲哥，另一边是仰慕的对象，居然联合起来欺骗她。彷佛遭受双重背叛的愤怒，令她一时失去理智，才会脱口说出恶毒的话。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已经后悔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她也到图书馆去查了很多资料。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同性恋，但谁能想到会是自己的亲人？

更加困难的是，她始终无法将书里面描述的情境，套用在张随和楚园身上。总觉得兜不拢。

所以她又烦恼很久，最后的最后才勉强想通一点。那就是，或许她这一辈子都理解不了那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但是，他们是真心对自己好，世界上再也找不到。

于是，她终于能慢慢释然了。

张随迟疑了会，他伸长手，覆盖在张晴的手背上。张晴一惊，仰起脸望向楚园。

「不管你怎么想，我当你是妹妹。我一直很羡慕张随，如果你也可以跟我吵架的话，我会很高兴。」

张晴眼圈一红，张嘴就骂：「哪有人喜欢吵架的啊？」

楚园笨手笨脚的四处找卫生纸盒送到张晴面前，张晴粗鲁地抽了两张，完全不顾形象的大擤鼻涕。

擤完鼻涕以后她突然站起来，把用过的卫生纸团扔进垃圾桶里，转过身，居高临下的对楚园发话：「虽然我还没办法支持你们在一起，但是我不反对。所以只要我哥喜欢你，那我就也喜欢你……不是那种喜欢，你不要想歪了！」

楚园仰着头，看着手插腰做茶壶状，气势汹汹却又眼眶红红的张晴，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他想，一切真的都会好起来。

结果，张随买了便当和饮料，拽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打开家门的时候……张晴跟楚园正相安无事的看电影，配合着罐头笑声，上演第一百零一遍的唐伯虎点秋香。

这是神马情况？！

「你好慢！你是买便当买到高雄去了喔？」

张晴出声抱怨，楚园在旁边搭腔：「你没骑车？龟速。」

「喂！我是给你们两个多争取时间！」

「啊肚子好饿，你买什么便当？我要吃有鱼的。」张晴率先扒拉开塑料袋，楚园则是在旁边问：「你要喝奶茶吧？」

「嗯。」

楚园插好吸管再递给张晴，后者接过来就先吸一口。不论是动作或表情都毫无芥蒂，看起来相当自然。

「那个…你们讲完了？」

张晴咬着吸管，有点含糊的讲：「我们和好啦。啊，我要吃鸡卷！」

楚园从善如流的把便当移过去，给张晴夹一块走，又扔进来一小块鱼肉。

张随受不了一再被当空气，手指着喊：「你们两人世界给我收敛一点！」

「哼，要你管。」张晴转头跟边上人说：「楚园……咳，二、二哥，摇控器给我。」

张随愣了，楚园也愣了。

张晴不自然地红着脸，粗声粗气的讲：「干嘛？看什么看，没看过啊！」

其实接受，并没有那么困难。只要跨出第一步。

张随拿着便当走到张晴身边坐下，后者立刻抱怨：「你坐过去一点啦，这里很挤哎！」

「坐过去看电视是斜的！」

「我管你斜不斜，很热，你走开！」

「推啊，推得动我再说。」

「二哥帮我！」

「张随，滚过去。」

「……啧。」

从现在开始，他们三个人真正成为一个家。

有欢笑、有泪水，有争吵、有考验。

然而终究不变的是，为彼此着想的一份心。

Home，sweet home. We’ll live happily ever after.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