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ledad／孤独——阖卢

文案：

我宁愿相信，我深陷其中的，只是当他第一次走在我身边时，通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可以称之为“孤独”的气质，这种“孤独”或在他的眉间，或在他的眼眸深处，甚至在他夹着香烟的指间，那么轻易就攻破了我的防线。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春风一度

搜索关键字：主角：蓝岚，单亦 ┃ 配角：白修，颜祈，耿城 ┃ 其它：30minutes

第一章：婚礼

寒假的时候我到酒店里当侍应生，想赚点钱给孤儿院的孩子们买春节穿的新衣服。

这天酒店里热闹非凡，听说是市里某个医院院长儿子的婚礼，光酒席就摆了三十张。有钱人就这点不好，太铺张浪费了。

我站在大门口，把手背在身后，挺着腰杆子把身子绷直。一个个西装笔挺的客人从我身旁的大门进入酒店大厅，从十点开始，已经进去了好几批。

到十一点的时候，几部装饰得特别漂亮的礼车终于缓缓停在了大阶梯下方。

根本轮不到我上前接待，只见几部车子很快被周围等了许久的人包围住，折腾了好一会儿，新郎新娘才迈出了车子。

他们被簇拥着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只看得到新娘，她穿着无袖婚纱，只披一条毛草坎肩，也不见她冷得发抖，倒是容光焕发，很有精神。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如果此刻有人注意到，可能会以为我抽搐了一下。

心里的好奇分子已经蠢蠢欲动，这么气派的婚礼我是真没见识过，估计以后也没机会再见识。这时我不禁埋怨起我素未谋面的爹娘，为什么要把我生得这么帅，害我在这样的大冷天里放着热闹不能凑，硬是被主管分配来大门口迎客，别提多郁闷了。

大厅里回荡着优扬的曲调，我听说他们特地请了市里挺出名的乐团来奏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就是个婚礼么，居然用得着这么折腾。

完蛋，我的酸葡萄心理又犯了。我拍拍胸脯安慰自己，别难过，老婆并不是花越多钱娶回来的就越好。

尽管如此，心里并没有觉得好受多少。我并不羡慕人家家世显赫或者家财万贯，对我来说，“有一个家”已经是奢求。

我时常想，如果我有一个家，就算无权无势，是最普通的那一种，也会让我的境况比现在好上很多。

但这毕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我也早就习惯过这种贴着标签的日子。

我是一个孤儿，我妈刚一生下我，就把我偷偷扔到孤儿院门口。她应该做过调查，因为她挑的是福利最好的一家，所以我才能在里面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在这点上，我还是很感激她的。

作为社会上弱势群体的一分子，我时常受到关照，不管是帮助我的人还是我自身，都努力想让我的生活水平向其它同龄人的生活水平靠拢，我确实没受过多少委屈，但有些事情，再努力也是没有用的。

我叹了口气，觉得天气又阴沉了几分。正在此时，眼角瞥到一抹黑色的身影，接着我的一双眼睛就粘到了他身上。

他个子很高，身上套着学院风的双排扣长大衣，里面是一件羊毛格子背心，再往下，深色牛仔裤收在黑色的牛皮靴里面，看上去非常干净利落，在他抬起头之前，我已经给他的形象打了80分。

他走上了阶梯，远远的我只能看到他戴了一副时下很流行的黑框眼镜，皮肤白皙。他的头发打得很碎，却在鬓角留了垂到耳中的两绺，看上去显得很秀气。

再往前，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有一个成语叫惊为天人，这大概能形容我此刻的反应。明明是比女孩子还美艳的五官，却因为一双斜飞的眉毛而平生一股子英气，就连那副在别人戴来总是搞笑意味浓一点的眼镜，到他脸上也能产生很不一样的感觉，甚至……让同为男人的我感到体内狼血沸腾。

我死死地盯着他，觉得这样一个尤物，就算是男人，少看一眼也会很吃亏。

从来没这么殷勤过，我看他在门外来回踱了两圈却没有进去，主动上前问道：“先生，是来参加婚礼的吗？”

他愣了愣，摆摆手说：“不是的，谢谢。”

然后他走到另一边，靠在柱子上，点燃了一支烟。

作为一个合格的侍应生，我应该走上去制止他在这里制造空气污染。

可是怎么说呢，他颓然的气息都能从手指间弥漫出来了，在一个男人如此失落的时候还不让他吸烟，这种事情，同为男人的我实在做不出来。

一支烟抽完，他把烟蒂扔进一边的垃圾箱，犹豫了一会儿才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隔得太远我一个字都听不见，但我依旧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挂了电话他往柱子上轻轻一靠，看样子像在等人。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两个人从大厅里匆匆跑出来。他们左右张望，最后视线定格在靠着柱子的男人身上，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我听见其中一个人问：“单亦，你还是来了啊？”

他耸了耸肩：“殷瞳的婚礼我怎么能不来。”

你来了又不进去，白搭。我忍不住腹诽。

那人又问：“那你不进去？”他一边说一边扯开了自己的领带：“我快给闷死了，里面人真多。”

叫单亦的男人摇摇头，伸手把他的头发抓乱，然后似乎满意了很多，笑着说：“我怎么能进去？”

“也是。那我陪你去逛逛，颜祈留在这里就行了吧。”他把领带整个取下来，胡乱塞进了裤兜里。

对方显然不乐意：“喂，白修，太过份了啊。”

白修皱了皱眉，发型被抓乱以后他看上去没有刚出来那会儿那么有板有眼，清秀的脸庞让他看上去显小了不少，他提议说：“那我们一起逃吧？”

不知道谁接了一句：“白修你还是这么幼稚。”

我同意，婚礼还没正式开始，要跑路也不应该是现在吧。

没想到现实却出乎我的意料，他用手把头发抓得更乱，气急败坏地嚷了一句：“闭嘴！”接着一手拉着一个人气势汹汹地走下阶梯。

瞎了我的狗眼！我心里念叨着“这不是真的”揉了揉眼睛，再睁眼，三个人已经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有了这个小插曲以后，我顿觉精神了不少。虽然风还是那么大，但是期待一出好戏的心情能让我克服一切。

果然三个人才走了没多久，就又跑出来一个人。他看上去比之前几个要小一点，跟我差不多年纪，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套在他身上，衬得整个人优雅无比。

他很着急地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我身上，走过来问我：“刚刚这里有人来过？”

我诚恳地点点头。

他大致描述了三人的长相外貌后问：“去哪了？”

我沉默着指向面前车水马龙的大路。

他怒了，当着我的面就骂了一句：“Shi——t。”

我看他都气得跳脚了，忍不住问：“你也要走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出来的话跟冰块似的砸在我脸上，他说：“我是伴郎。”

“……”

待他又回了大厅，我用力搓了搓我的脸，感觉就跟被毛巾冰过一样，整个脸都僵了。

真奇怪，这是一场婚礼，却有人想逃离。

我的前女友曾经含情脉脉地向我阐述了爱情和婚姻的关系：“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虽然话是盗版的但我还是假装很感动地想把对白念下去：“没有婚姻爱情将死无葬生之地。”

可话还没出口，她又说：“蓝岚，我爱你，所以我们分手吧。”

靠。

后来我的青梅竹马庄芸小朋友拍着我的肩对我说：“蓝岚！咱不难过！不就是一穷二白嘛，长这么帅还怕没人要了？”

我给了她一脚叫她去死。

这个世界上肯定有不那么现实的女人，可惜我没这个运气遇上。

对婚姻，由非常憧憬到一般憧憬到不再憧憬一直到现在的十分漠然，整个转变过程只用了短短的两年时间。所以人家说入了大学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社会，想来是非常有道理的。现实的沙砾把我曾经纯洁无比的思想割得体无完肤，我终于了悟：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而婚姻什么的，我再也不相信了。毕竟婚姻失败的后果比恋爱失败要惨烈太多，前车之鉴就在这里站着。

我在寒风中悠悠地叹了口气，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只是想装一下深沉，却把刚从大厅里走出来的耿城吓了一跳：“蓝岚，你脖子扭了？主管叫你进去帮忙上菜。”

看吧，连天都不忍看我难过，要赐给我一个凑热闹的机会。我屁颠颠地去了。

一周后我回到孤儿院，首先看到的居然是在酒店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帅哥。

他站在孤儿院门口打电话，穿着牛仔裤和白色羽绒服，头上还套了顶灰色羊毛帽，看上去与那天完全不一样，显得清新帅气。

可我为什么一眼就认出来了呢，想了想觉得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让人过目不忘。

我跟他打了声招呼。

他明显没认出我，愣了一下之后冲我笑了笑。真有礼貌，如果庄芸在这里，估计能溺死在他的笑容里。

我走进孤儿院，孩子们看到我立刻欢快地围了上来，“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每次到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心里面满满的，谁说我没有家人呢？

我蹲下身抱了抱他们，再抬头，看到他们身后站着我在酒店门口看到的另外两个人。单亦从我身后走过来，白修马上上前拉着他抱怨：“你看，就两年没见面，他们已经不认识我了。”

听起来像他们之前来过，两年前我还在寄宿学校念高中，所以可能没机会遇到。

单亦拍着他的背安慰：“之前比较小，还没开始记事呢。”

白修撇嘴：“没良心。”

“……”我有些无语，转眼看到走廊上放了两只大袋子，还没问，小壹已经扯着我的抽子说：“蓝岚哥哥，叔叔们给我们带了好多吃的，你过来看。”说着就要把我往那边带。

我还在因为“叔叔”这个称呼而觉得别扭的时候，白修已经一把扑过来捏住了他的脸：“是哥哥！”

小壹嘴皮子一抖，一秒钟的功夫，眼睛里已经被泪水填满，我赶忙把他抱起来，没想到没能堵住他的嘴，我知道下一刻，整个院子都会回荡着小魔王响亮无比的哭声，而我的耳朵……啊？

颜祈的动作迅速无比，我只看到他往小魔王嘴里塞了一样东西，傻乎乎的小魔王被骗到，居然放弃了哭倒长城的伟业，挂着泪珠专心品尝起嘴里的事物。半晌，他高兴地叫了起来：“是牛奶糖！”

颜祈俯身看着我怀里的小魔王，弯着眼睛哄他：“男子孩不能哭哦。”

不知道是真的听懂了还是被颜祈颠倒众生的笑容闪傻了，小魔王重重点了点头：“嗯，不哭。”

“来，跟哥哥打勾勾。”颜祈伸出了秀气的小指。

“嗯！”

片刻后，原本赖在我怀里的小壹死死勾住颜祈的脖子不肯松手，非要挂在他身上，还在他耳边煞有介事地说：“哥哥真好，比那个讨厌的叔叔好多了，比蓝岚哥哥也好一点点。”

我泪流满面。

那天我们在孤儿院从早忙到晚。

帮忙洗孩子们的衣服，又晒了被子。看到满院子棉被飞舞，孩子们乐得分不清东西南北，都跑到里面去玩捉迷藏，被他们感染，我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傍晚吃完饭，白修说要给孩子们一个surprise，从停在外面的车里抱进来一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彩灯和很多小挂饰。

我们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来装饰不大的孤儿院，晚上绕在院子里那棵大树上的彩灯亮了，一闪一闪的，给这个小小的院落添了许多喜气，一时间，连我都有点呆了。

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白修一个一个地给他们发中国结、小灯笼，一边从袋子里往外掏一边说：“这些都是单亦叔叔小时候偷人家的，哥哥现在把它们都送给你们。”他还在为“叔叔”这个称呼而耿耿于怀。

单亦特别无力：“借花献佛就算了，白修你……”

话未说完就被白修打断，白修拍拍他的肩，把嗓音放得特别沧桑：“别挣扎了。”

这一下，连单亦都被逗乐了，只好摇头苦笑。

我注意到不管别人怎么闹，颜祈一直看着白修，视线就没在别的地方停留过。他的目光专注而深情，就算在黑暗中，也像缀着万点星光，明亮得让人不能逼视。

等孩子们都上床睡觉了，我们跟院长告别。

回去的路上，我和单亦走在前面，白修和颜祈走在后面。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公车了，所幸学校就在附近。他们说陪我走一段，再想想要去哪里，虽然有些别扭，但是没借口脱身，便一路走着。

白修和颜祈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说话，单亦一直不吭声，这样沉默的气氛让我尴尬，我捏了捏拳头，觉得要找个话题，便问他：“你们怎么会来孤儿院？”

单亦说：“白修喜欢那些孩子。”

“那你呢？”

“我也喜欢，”他回头看了眼白修：“他喜欢的我都喜欢。”

“那他讨厌的呢？”

毫不犹豫地：“我也讨厌。”

我刚想问那你也喜欢颜祈吗？想想这个问题根本没必要问，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在三个人里面当多出来的那一个，还甘之若饴。

白修走着走着就会上前搔扰单亦，抓抓他的耳朵，或是搔他痒，有一次我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加快了，下一秒白修就整个人跳到单亦背上。单亦很快反应过来抓稳了他。但是走了一小段，白修就回到颜祈身边去了。

颜祈脸上一直挂着云淡风清的笑容，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只有看着白修的时候，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温柔和爱意像火花一样迸发出来，几乎能把人融化。我知道我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两个人是情侣。

正看着他们出了神，单亦撞了撞我的手肘，侧过头压低声音问：“看得入迷了？”

我干笑两声别开视线，敷衍了一句：“是挺好看的。”

单亦没有接话，他勾起了嘴唇，手插在裤袋里平视前方，眼里是幢幢的灯光，视线却没有焦点。

有种酸涩的感觉在胸腔里回荡，那个时候我觉得单亦非常寂寞。这种寂寞像会传染，让走在他身边的我也觉得步履沉重。

第二章：酒吧

春节前两天，总算领了薪水辞工。

刚走出酒店，就看到开着车停在大阶梯下方的耿城，耿城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冲我喊道：“蓝岚，出去玩吧！”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兼大学室友，一直很照顾我，这次的工作也是他爸爸给我找的，我不忍心扫他的兴，而且今天心情不错，我于是点了点头，下了阶梯钻进他车里。

他带我到江边兜风，又在堤上饱食了一顿海鲜大排档。我心满意足地窝在副驾驶席上打着饱嗝，问：“接下来去哪里？”

然后我们就来到了酒吧。

酒吧叫ONLY。山洞一样的入口，墙壁也像山洞的壁岩一样凹凸不平，我伸手摸了摸，凉意直抵掌心，表面很是平滑。

走过四米左右的甬道，耿城带着我拐了个弯，圆形布局的酒吧内堂出现在我眼前。我怔了怔，不得不叹一句：真是别有洞天。

这个时候酒吧里的人已经不少，因为是高档的休闲酒吧，没有炫目的彩色流动光，也没有让人醉生梦死暧昧氛围，它安静得像个咖啡厅，流淌在其中的只有优扬婉转的轻音乐，让人安神。整个内堂光影交错，你甚至看不清在座的人的脸，只有满目支离破碎的橘黄色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