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衣服总是那么朴素,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件,佟佳氏贵妃在世的时候,还时常张罗着给他做新衣裳,不过那时候也是挑素色的深色的做,胤禛就喜欢那种的,黑漆漆,没有色彩的,他穿着就觉得舒心。
就如同他的生活一样,不断的努力,学业也是,武功也是,不会就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知道康熙喜欢太子写得一手好字,他就不论寒暑,一有空就练字,自己练不好,就去求教外面的名师,名师再厉害,指点了回来还是得自己个儿坚持不懈的练习在练习。
勤能补拙,厚积薄发,在这方面,他与康熙的认识惊人的相似。
可是即便如此,康熙也不过施恩似的多给他个微笑,多点点头,夸赞一句:“胤禛颇有将相之才。”
然而,太子呢,他做什么似乎都很容易,得到皇帝的宠爱很容易,集聚自己的势力很容易,在朝堂上有索额图给他撑腰很容易,太子生的好,随便学学似乎也满腹经纶,他就像天边最璀璨的星星,无时无刻的挂在胤禛的前方,仿佛触手可及,却永远差那么一步的挂着。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太子对他很好,有时候,胤禛明明觉得太子是防着他的,可是又能感到太子是真的喜欢他,心里知道要防,可是还是要忍不住对他好。
这种忍不住要对人好的感觉叫胤禛很受用,比一心一意对他好还要叫人受用,太子当日让他传话给索额图的时候,不是没有犹豫的,胤禛看到他眼里的迟疑。可是,太子最终还是说了,说到最后是真心实意的信着他。
可是,太晚了,早在太子来前,一切都早就布置好了,半点不由人,康熙不会因为爱太子就放弃整治索额图的党羽,自己不可能为了对得起太子的信任就忤逆皇父,太子不会因为忍不住对他好就抛弃康熙……
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胤禛低头死死的盯着手指上那枚华丽到与他极其不配的红宝石扳指,那么招摇的东西,只有太子会有,也只有他戴的起,任凭别的什么,要硬是戴上了就是庸俗就是不自量力。
可是,胤禛自从向胤礽讨了来就没用摘下来过。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他都想要戴着他,哪怕太子心里从此以后再没有他了,他还是要戴着他,不然,他会觉得自己很孤独很可怜。
太子教会了他原来生活可以是多姿多彩的,除了读书练武,还有别的能让人高兴的事情,虽然,也带给了他很多的痛苦很愤怒,可是,他还是感谢上苍,今生今世,能同胤礽成为兄弟。
“胤禛,传朕的命令,将索额图交由刑部审理,尽快查实他的罪行,交由朕过目。”康熙简短的交待了下政事,胤禛没能看出皇父对索额图的态度,是留是杀?胤禛不敢多问,但是他衷心希望康熙会放索额图一条生路。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胤礽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明白吗?”康熙淡淡的吩咐了一声,胤禛的背上一僵,简短的答了句:“是——”
“胤礽现在病得不轻,你也不必见他了,先带着胤禩回京吧,朕等太子的病好点了,即刻回来。”康熙说完这些就回去守着胤礽了,胤禛送了康熙出门,目送康熙进了营帐,就转身去找胤禩。
胤禛看胤禩指挥仆人收拾行李,自己坐在桌旁一口一口的品茶。
“四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皇阿玛老是跟太子哥哥在一起,我一个人在这儿真没意思。”胤禩埋怨道。
“恩,”胤禛应了声,脸越发的黑起来。胤禩敏感的决定胤禛不大对劲儿,他撑着下巴望着胤禛,眼睛笑眯眯的,带着点抚慰的神色。
胤禛见他那样子,知道是担心自己,便想要找些话来说说:“太子的病还好吗?”
“不大清楚,太医也看不出什么来,就是没有精神,情绪也很坏,有时候很凶有时候又弱得像个小孩子。”胤禩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直往胤禛脸上瞄。
“四哥担心,为什么不去看看,我这就同你去看看太子哥哥。”胤禩从椅子上跳下来,转头对胤禛灿然一笑,“四哥见到太子哥哥就会心情好了吧,以前总是这样的。”
胤禛苦笑了下:“我不能去见太子,没有皇父的命令咱们都不能去见太子。”
胤禩的脸垮了下去,他低着头缩回胤禛身边:“四哥,我悄悄问你一句。”
胤禩四下看看无人,才小声问道:“他们说太子哥哥被软禁了,是因为受了索相的牵连,这是不是真的。”
胤禛一张脸都塌下去了,忽然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角上,茶盏落在地上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胤礽从忽梦忽醒中惊起来:“谁,谁在那里?”
“是朕,朕在你身边,胤礽,你醒了,真是太好了。”一只温暖的臂膀将胤礽重新抱回到怀里,胤礽这才发现康熙一直躺在自己身边。
胤礽这会子精神还好,于是,担心的叹道:“皇父,您怎么在这儿睡,儿臣病着睡不踏实,您跟着也睡不好可怎么办?”
康熙抱着胤礽爽朗的笑了声:“朕心甘情愿。”
胤礽听着话楞了半响,在心里辗转仔细的回味了几番,一会儿觉得苦,一会儿又觉得很甜,半响,只轻轻的说了句:“皇父,我们——还是早点回京吧。“
康熙抱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是该回去了,胤礽你要坚强一点儿,知道吗?”
胤礽点点头,精神稍微好点了后,比之前清楚了许多,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表现得坚强,他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78.挑拨
康熙带着胤礽回来的第四天,季容匆匆忙忙的来见胤礽,胤礽瞅着季容新领的顶戴花翎,觉得季容透着一种意气风发的味道,想起前世季容不曾有过这样风光的事情全是因为他。
那时候,季容也曾经兴冲冲的拿着自己写文章给胤礽过目,他说他要去应试。
“应试?你一个汉人,你应的什么试?”当时的胤礽对此很不屑,他那么宠他,不比做官强,以后自己当了皇帝,季容要什么没有的。
季容但是蹙眉道:“皇上恩准,这科的科举,汉人也可以参加的,我只求你放我去考试,别的都依你还不成吗?”
“不准,”胤礽沉了脸,将季容抱在怀里,“好好在本太子身边呆着,想做官还不容易,你求我啊。”
季容因此好几天没跟他说话,如今,胤礽见季容升了官是这般的高兴,对以前的作为未免就有些后悔。
这么一生了怜惜之情,胤礽就格外的和颜悦色起来:“季太医,恭喜了,升了官连人都精神了许多了。”
季容喜滋滋的道:“这都多蒙太子殿下推荐,不然,臣哪有这样的福气。”
“这是你自己有本事,我不过实践诺言而已。”胤礽赐了季容坐下,夕玦那丫头过来送茶的时候,见季容的脸羞得粉面微微一红,胤礽这才想起季容也是老大不小了。
“季太医,还没有成亲吧。”胤礽淡笑这问道,季容楞了楞,胤礽忽然从季容眼里看到一股戾气,虽然转瞬就逝,但是,他还是很真切的感受到了,有那么一刹那,他还以为季容要杀人似的,于是,胤礽就想着要查查季容的身世,以前他就没查清楚过,仿佛总隔了层层的迷雾,季容好像换过很多地方,后来,胤礽有别的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这件事就搁置了。
如今,胤礽想起来,季容其实是个很可疑的人,一个人怎么可能个没过过去呢,而胤礽手下的人并不笨,可是,就硬是没彻底查清楚过。
季容见胤礽的眼神里带着探究的神情,心里微微一凛,忙道:“臣身子有病,不能成亲的。”
胤礽见他这么说,也不好追问什么病,但是,他知道季容根本没病,不但没病,还龙精虎猛得很呢,于是胤礽不动声色的换了个话题:“季太医来,还有别的什么事吧。”
季容闻言又来了精神,他轻声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胤礽闻言,向小五子使了个眼色,小五子立刻会意的遣散了下人,胤礽心里忽然就有了预感,季容要对他说什么。
果然,季容接下来那句便是:“索额图大人其实被抓得冤枉,都是四阿哥想要消弱太子的势力故意使的计。”
“大胆,哼,想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胤礽一拍桌子,吓得季容忙跪倒在地上。
“臣是因为太子对臣有知遇之恩,才这么说的,四阿哥来京的时候,索相还没有反呢,当时索相还生着病,太医们都不敢去给他看病,于是臣斗胆去了,抓索相那天,臣也在。”季容说到这儿,胤礽忍不住了。
“你也在?当时是怎么样的?”
“是这样的”,季容说得很有条理,“索相听说四阿哥回来集合兵马,还有探子说,四阿哥命九门提督立刻要封锁索相的府邸,索相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也就迅速的集合了兵马,然后两方人马起了冲突,四阿哥抓了索相,就对外声称索相谋反了。”
季容还没说完,忽然脖子一紧惨叫了一声,胤礽单手掐住季容的脖子,眼神恶狠狠的瞪着他,胤礽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季太医,你是升官高兴糊涂了吧,以为我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早就这么好骗?你这挑拨离间的方儿是谁指使你用的?大阿哥?我听说你跟大阿哥走得很近。”
“咳咳,臣一片忠心可表日月。”季容勉强说完这句,就听到自己骨头格格做响,竟然痛得像脖子要断掉了一般。
他仓促中,用手轻轻摸了摸胤礽的耳朵,胤礽想楞了下,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松开了季容。
季容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仿佛要把心肺全都咳出来一般,胤礽对他丢了句:“滚!”
季容一点点的从地上撑起来,还是依照规矩向胤礽行足了礼,这才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出去。
胤礽慢慢的踱到窗前,慢慢从架子上抽出他的宝剑,拉开后宝剑的寒光照着他的脸,惨白惨白的。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胤禛大老远的看到胤礽在前面堵着他,胤禛默默走过去,第一次行礼胤礽没拦着他。
胤礽低笑道:“胤禛,好久不见了。”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您身体可大好了?”胤禛的语气和神情都很恭敬,胤礽以前见他这样子会心疼,现在就剩了心寒了。
“还死不了。”胤礽冷冷的道,见胤禛要走他又拦住了他,“我有一句话问你。”
“太子请讲。”胤禛低头看太子握着自己袖子的手,那手上发白的一块是常年戴着扳指留下来的,心里忽喜忽悲。
他听到胤礽在问他:“我知道你是受了皇父的命令,你真的有想过尽力救我叔公吗?”
胤禛抬起头很认真的道:“是索相反叛在先,不然,胤禛不会造次。”
胤禛忽然发现胤礽的眼光并没有望着他,而是望着自己身后,胤禛回头看看,并没有人在后面,他有些疑惑的看向胤礽。
胤礽此时已经放了胤禛的手,胤礽笑了,笑得比鬼还难看:“好,很好。”
79.夺权
早朝后,胤礽没有走,他径直跟康熙去了书房,胤禛见状就也没有离开,而是远远的在外面候着。
佟国维有些疑惑的走过来问道:“四阿哥,怎么还不回去,有事见皇上呢?”
胤禛抿嘴笑了下:“不是,是,皇上有事找胤禛。”
佟国维于是先告辞走了,胤禛一个人笔直的站在廊下,眯着眼望着书房那边,红花绿叶掩映这,那人黄色的袍子在屋角晃动了下,就进去不见了。
胤禛记起那天太子跟他说让他通知索额图,他知道那些话是暗示索额图不要轻举妄动,胤禛回去自己帐里呆了会儿,一向沉静自制的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还记得当时的情形,清楚的记得。
那天天气有些闷热,眼看着就会有一场暴雨,士兵和马匹都准备好了,皇上的命令,没有谁敢耽误,不要说是下雨,就是下刀子,他也得赶着去。
可是,一头是皇父,另一头是太子,他两边都不想舍弃,胤禛觉得做人可真难啦。
胤禛狠狠一心一跺脚出了门,劈头一条闪电,天空黑压压的,士兵们呼喝这点起火把,胤禛没来由的想起太子,心头一暖,脚就不听使唤的往康熙的营帐走过去。
他想也许太子会出来,他豁出去了,要把康熙的计划告诉太子,两个人再想想办法。
走到营帐前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胤禛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那时候心里狠乱,他还没想清楚就走近了帘子。
忽然,帐内传来太子的呻吟,好像很痛,但是,又不是很难受的样子,胤禛忽然像被定住了一般,忽然见脑海中一片空白。
直到——李德全过来把他拉走:“哎呀,四阿哥,你怎么还在这儿,皇上不是派了您回京吗?”
“恩,”胤禛闷声应了下,忽然,居然从今往后再没什么会叫自己心软的了,那种感觉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悲凉,还有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仿佛没有止境。
胤禛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看着李德全,李德全立刻会意:“四阿哥放心,奴才这嘴紧得很,奴才的干儿子前次蒙您照应,奴才记性专记得该记得的。”
胤禛笑了,他忽然找到了另一种乐趣,就是被人捧着的乐趣,在人上的感觉其实也很美好,胤禛大步走出去,他想他这辈子再不会有心软的时候了。
“哟,四阿哥,你还在这儿,那太好了,皇上要见您呢,请跟奴才走一趟吧。”负责传令的太监向胤禛做了个请的手势,胤禛整理了下衣服和顶戴,随着那奴才往康熙的书房里走去。
胤禛走进去时,有些奇异的幻觉,他觉得自己其实是多余的,那两个人即便只是站在那里,也是个那么的和谐,像幅画一样,就像很多年前,太子同康熙合起来画的那幅画,那幅画画得很满很完美,以至于边上再容不下别的东西了。
康熙后来有段时间一直将那画挂着,那个时候,胤禛正好也对字画之类的感兴趣,于是,他曾经很下了番苦心去研究那幅画,是不是空了点,还能不能加点景物点缀,或者人什么的,后来,他发现根本无从下笔。
那时候的感觉就如同今日的感觉一样,胤禛又笑了下,他忽然发现自己坚强得连自己都觉得害怕。
“臣参见皇上,太子殿下。“胤禛老老实实的行了礼,他那样子从里到外再从外到里的,就是个忠臣良将的样子,太英俊的人显得不可靠,太伶牙俐齿的人显得奸猾,他很好,不偏不倚,而且还很刻苦用功。
康熙看了胤禛一眼,心里叹了口气,他忽然觉得最不可信的就是他的这些儿子们。
“胤禛,这里有封告你假借惩办索额图一案,故意结党营私的折子,你,怎么说?”康熙将折子摔在胤禛面前的地上,隐隐的威慑之气笼罩在书房里,气氛有些紧张。
胤禛一脸吃惊的表情,跪下来捡起折子,那折子上密密麻麻的记得还真详细,他什么时辰见了什么人,旁边有谁陪同,一起谈了多久,表情如何,互相有无交换东西,反正能记录的一应俱全,胤禛有些惊讶的看了胤礽一眼,太子还真没在他身上少花心思。
“启禀皇父,具体的儿臣不大记得了,不过,儿臣的确曾经与他们讨论索额图叛乱一事的审理细节,毕竟是太子的叔公,儿臣也想尽点力,千万不能有任何冤屈在里面。”胤禛十分坦然的回复康熙道。
“哼,四阿哥真是费心了,四阿哥一直谦虚有礼,与臣子交往也很有分寸,如今忽然变得这么热络,还真是为索额图费心了。”胤礽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