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对。徐春风挠挠脑袋,继续看吧。
这一看,越看越纳闷,没见着女的呀,再过一会,俩男的去开房,再过一会,亲上了,再过一会……我靠靠靠!旁边人哄笑,说:老贝你这拿的什么呀这是,这里有女的吗?俩大老爷们亲一块,谁看哪?
只有徐春风一个人没笑,他懵了。
在徐春风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来就没听说过同性恋。男的就该跟女的,女的就该跟男的,就像天一定在上,地一定在下一样自然而然不可动摇。偶尔村里有个稍微女气点的男人,大家叫他二椅子,都嫌弃都烦,孩子们全离得远远的,在背后扔石子。
忽然有一天,世界颠倒了,男的居然和男的也能……徐春风不知道自己怎么从老乡的寝室里走出来的,眼前挥之不去全是电影里最开始那段镜头。两个男人在床上袒裎相对……一个捏着另一个的乳头……他们缠绵而激烈地亲吻……
乱套了,全乱套了。就好比徐春风看了二十年的云是白的草是绿的老牛是四条腿的,冷不丁有一天被告诉,你错了,其实云是紫的草是红的老牛四条腿因为你把最后面那条当成了尾巴,事实上老牛根本没尾巴。
怎么办?徐春风很茫然。事实上他倒不是为了男男可以上床这事茫然,爱跟谁上跟谁上,和他有什么关系,顶多骂一句笑一阵完了。可他仍觉得茫然,有一种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晃,似乎伸手一抓就能抓到,那对他很重要,非常重要——但他抓不到。
徐春风回到寝室坐在床上,眼睛发直,郎泽宁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最后郎泽宁轻轻一推他,疑惑地问:“你怎么了?东西送去没?”
徐春风没听见他说啥,只是见他嘴唇一动一动,猛地想起电影里那句对白:
“接过吻吗?”
“那我教你?”
徐春风愣愣地顺口问一句:“榔头,你接过吻吗?”
他没头没尾的,把郎泽宁吓了一跳:“什么?!”
“没,没什么。”徐春风清醒过来,勉强笑笑。
“春风你没事吧?”郎泽宁见他神情恍惚,坐到他身边,有些担忧。
“没事,真没事。”徐春风忙说,“可能最近上课太累了,我得睡一觉。”
郎泽宁看看表,时间要到了,培训班的课不能停,那么多孩子等着。再看看徐春风好像真的没什么,就说:“那好,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徐春风点点头。等郎泽宁一离开,浑身脱力一样躺在床上。
那种重要的感觉,他抓到了,就在郎泽宁低头问他的一瞬间。他很想吻上去,像电影里那两个男人,赤身裸体,彼此纠缠。
徐春风已经二十多岁了,不是人事不知的幼童少年,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明白。但他很乱,隐隐的又有些害怕,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开门冲到外面。
虽然刚过六点,但天已经很黑了,路上行人神色匆匆,只顾着低头赶路回家,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徐春风沿着路边慢慢地走着,把大学近三年的时光想个通透。他并不傻,也不迟钝,只不过以前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一丁点都没有。可现在他懂了,于是,郎泽宁那样细心而体贴的照料、温暖却暧昧的触摸、意味深长的目光,统统有了着落。
自己怎么就这么傻呢,这么傻呢。他早该猜出来的,早该明白的,有些事情,即使是亲兄弟,也根本想不到、做不到。郎泽宁对他是这样,他对郎泽宁……也是这样。
怎么办?
周围的人,会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你们,恶毒和鄙夷就是村里那群孩子在背后扔的石子,你承受不起。
但他是郎泽宁啊……
不能在一起,没有办法在一起,毕业后他留在城里,你回到乡下,怎么在一起。应该从现在开始,装作若无其事,或者远远逃离。
但他是郎泽宁啊……
没有用,真没有用,母亲痛心失望,父亲唉声叹气,两个哥哥愁容满面,那种无形的压力,你能受得了吗?
但他是郎泽宁啊……
他是郎泽宁啊……
徐春风抬起头来,所有人都忙着各自赶路,谁会去注意擦身而过的陌生人内心的痛苦挣扎?他就这么站了很久,心里一片困惑迷茫。
第41章:家长会(5)
许山岚这一学期过得也很,呃,纠结,关键就在他大师兄身上。每天晚安吻,早上等吃饭,偷懒不练功也不太计较了,那个惩罚室很久没有再用过,弄得许山岚还挺不习惯。倒不是说这么的有什么不好,但他总有一种紧迫感,就像小动物快要遇到危险时会先有种莫名的恐慌。这样的感觉太闹心,以至于他有时真恨不得大师兄能像以前一样,要打就打,要罚就罚,也比腻腻歪歪暧昧不清的强。
他知道大师兄没有说出口的潜在含义,可他不愿意面对,也不想面对。天塌下来时有挺身而出试图拯救的,有抱头鼠窜哭爹喊妈的,有把别人推上去好让自己死的晚一点的,可也有闭上眼睛装睡觉是死是活爱咋咋地的。许山岚无疑就是最后那种人,这小子表面不哼不哈的,其实心里忒有主意,你不暧昧不清吗?那我也暧昧不清,你不挑明我就装傻,最后看谁沉不住气。
一个深沉,一个懒散,一个极具耐性,一个善于逃避,就这么僵在这儿了。
许山岚该练功练功,当然没有以前勤奋;该上课上课,当然还是继续睡觉,任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这时校园里正在疯狂地流行《流星花园》台湾版,男生看这个不过图搞笑,第十集以后一律PASS,谁有心思浪费那功夫看里面爱来爱去没完没了?可女生爱看哪,每个女孩子都想像杉菜一样。麻雀变凤凰的美梦简直是永恒的主题,只要往这上靠一靠,保你收视率嗖嗖地疯长。不但看,还对号入座。真巧了,他们班正好四个男生,一一对应。可也挺遗憾,徐春风那小子怎么看怎么不像F4,倒很像清河;郎泽宁嘛,算是道明寺吧,但人家可从来没扯着脖子喊些无用的废话,郎小攻就和徐春风话多,跟别人沉默得要死,永远礼貌而疏离;封玉树的西门板上钉钉,他俩一样的花名在外;只有许山岚对花泽类,那是众口一词,太像了太像了,可惜花泽类长得没有许山岚俊美,眉目之间更少了点练武人特有的英气。这话无意中传到那4人耳朵里,封玉树沾沾自喜;徐春风眨巴眨巴眼睛:“啥清河?啥F4?”郎泽宁一笑都欠奉,权当没听见;许山岚微皱着眉,花泽类?想想跟大师兄剪不断扯还乱的关系,轻叹一声,是挺“累”。
僵局总得打破,只是缺少一个契机,压死骆驼还差最后一根稻草。丛展轶也不着急,淡然微笑看着许山岚耍一些自认为颇有用的小心计,再慢条斯理一一化解。
眼见快到年底,稻草来了。
呃,不是,是许山岚的妈妈来了。
晚上,丛展轶特地推掉一个饭局,跟许山岚一起到机场接机。许母刚出闸门,一眼就看到站在栏外的许山岚。没办法,这小子太扎眼。在一溜水的黑羽绒服白羽绒服灰大衣黑大衣里,就他一个穿着件衬衫,还是件粉绿的,嫩得根水葱似的。许母赶紧出来握着儿子的手:“穿这么少不冷吗?”
“不冷。”许山岚笑笑。他人长得白,丛展轶喜欢给他买浅色的衣服,人显得精神,挺拔俊秀。仗着年轻火力壮,就是不肯多穿衣服,嫌热,一件衬衫加件羽绒服,进屋就脱外衣。许母拉着儿子的手,欣慰地笑。她上次来还是三年前,一晃儿子又长高了。
丛展轶上前打招呼:“路上还顺利吧。”
许母点点头:“挺好挺好,山岚这孩子太麻烦你了。”
丛展轶微一颌首,旁人早有人上来接过许母手中的行李,一行人出了机场乘车回家。
许山岚很小的时候就被送来学武术,离家非常远,回去一趟不容易。许母也很少来,只是每个月固定寄来生活费和学费。许家是大宅,许母怀山岚之后,许父在外面养了个小的,不过许母不知道,直到山岚三岁的时候,事情才暴露出来。许母坚持离婚,跟许家打官司,自己娘家都不同意,她四面楚歌自顾不暇,只好把许山岚交给自己大哥的朋友,也就是丛展轶的父亲。
这场官司打了很久,许家家大业大,可许母也不是一般人,闹得当地人尽皆知。许父许母对许山岚都很好,可也仅限于寄点钱,没事打电话问一问,偶尔来一趟看看而已。
丛展轶对许母没有好感,许山岚小时候思念母亲的痛苦,他一一都看在眼里,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感情会如此淡漠。不过看在许山岚的面子上,该做到的还会做到,虽说许母不会住很久,但处处安排得妥妥当当。
三人在一起吃了顿很丰盛的晚餐,开始时还算气氛温馨,直到最后许母开口了:“展轶,我想移民到国外去,手续都办好了。算算山岚到你这儿来,都十多年了,多亏你们父子照料。你看山岚这么大了,也不能继续参加比赛,再麻烦你们实在不好意思。嗯,我想把山岚接走,跟我一起移民,你看……怎么样?”
其实许母来之前心里是有打算的,她觉着许山岚再习武也不会有多大出息,考上的大学又一般,二十来岁不能总这么晃荡着,出国换个大学,以后在自己身边,还能互相照顾。她正和一个姓郑的男士谈恋爱,准备出国就结婚,那人并不在意自己还有个儿子,以后无论怎样也算一家人。
她当然想过丛展轶也许不会轻易答应,不过好好说一说应该能理解。没想到的是,她话刚一出口,屋子里突然沉默下来。许山岚垂着眼睛不开口,连站在旁边的蔡荣,似乎也屏住呼吸。
很长时间丛展轶没有说话,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许母,觉得既可恨又好笑。养了许山岚十多年,用尽所有的耐性一点一点磨到今天这种程度,结果这个女人冒出来,要带他走?凭什么?他身子慢慢向后,靠在椅子上,面容阴鸷。
许母从来没有见过丛展轶这种样子,在她面前,这个男人一直彬彬有礼,而此时,却让她感到巨大的威压,几乎令人窒息。她轻颤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忽听许山岚说:“妈,我不去。”
这句话立刻打破屋子中沉闷的气氛,许母诧异地看儿子一眼:“山岚,你……”
“我不去外国。”许山岚端起饮料喝一口,懒洋洋地说,“我又不会说外语。”
“傻孩子。”许母笑出声来,“你念的不就是外语系吗?”
“没学好。”许山岚无所谓地耸耸肩,似乎这个借口十分名正言顺。
丛展轶依旧沉默,拿起面前的红酒轻啜一下,身上那种迫人的气势立刻消失了,仿佛刚才给人的紧张感都是错觉。
许母看看儿子,再看看丛展轶,知道现在继续说下去已经很不适合,索性一笑,说:“我有点累了,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许山岚跟在丛展轶的身后,慢吞吞上了二楼。回到小客厅,他抢先一步进了自己的卧室,随手关上房门。丛展轶坐在书柜前,食指在宽大的写字台上轻敲,望着许山岚紧闭的房门,微微眯起双眼。
蔡荣在一旁低声说:“丛先生,我看……还是跟许少先沟通一下比较好,毕竟那位是他的亲生母亲。”
丛展轶摇摇头:“不用。他一定不会跟她走,我知道。”他没有就这个问题再纠缠下去,开始处理桌上的文件。
三个小时以后,事情完成得差不多了,丛展轶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许山岚卧室前,轻轻推开房门。
许山岚进屋先玩了一会电脑,又洗个澡,这才爬上床。平时最爱睡觉,今晚却被母亲的到来弄得心烦意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丛展轶刚一进来,他就知道了,但保持静卧的样子没有动。他闭着眼睛,听见大师兄踏在地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床边。忽然露在被子外面的肩头一热,大师兄的手搭在了上边。
丛展轶微微弓着身,手放在许山岚肩头的一瞬间,听到那孩子本来平稳的呼吸骤然屏住了,原来是在装睡。丛展轶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立刻揭穿他的小把戏,他的手指轻柔而缓慢的下滑,几不可觉地抚摸许山岚的身体。
许山岚仍是闭着眼,偷偷咬住嘴唇,几乎能感觉到大师兄炽热的视线。他猜得到自己现在的模样,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因为嫌热只把被角搭在腰间。大师兄那只手就在他身上游走,轻得像片羽毛,却令得自己浑身肌肉紧绷,僵硬得无以复加。
没有人比丛展轶更了解许山岚懒散无所谓的本性,同样,也没有人比许山岚更明白这位大师兄隐藏在温柔的表面下,那颗刚硬而坚定的心。只不过一个纵容,另一个默许这份纵容。许山岚清楚地知道,今天母亲的话,已经碰触到丛展轶的底线,他故意在饭桌上打岔,希望这个话题能到此为止,没想到晚上大师兄还是进屋来找他。
丛展轶的手一寸一寸从肩头抚摸到大腿,再从大腿一寸一寸抚摸回来。许山岚的睫毛颤动,身子因为长时间的紧张而微微发抖,时间漫长得简直像一场酷刑。最后丛展轶把手掌按在许山岚的胸口上,感受他心脏规律的跳动。许山岚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如果大师兄把他用力翻过身按在床上,想要……那自己是反抗,还是……
丛展轶低下身子,凑到许山岚的耳边,低声说:“明天,我叫人把我卧室中的东西,搬到你这里来。”说完,他直起身子,向门外走去。
许山岚猛地睁开眼睛,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愤怒,是为了丛展轶那种轻佻的举动?明明洞悉却不一开始就揭穿的作弄?还是那句太过自信而笃定的声明?他一挺身从床上坐起,叫道:“大师兄!”
丛展轶停住脚步,回头。
许山岚散漫地说:“你要是搬过来,我还用早起练功吗?”他微仰着脸,目光闪亮,眼底满是挑衅的嘲弄。
丛展轶笑了,亮出小爪子呲牙的小豹子,要比成天缩成一团打盹的模样鲜活得多。
“不用。”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故意用暧昧的语气补充一句,“会有比早起更好的练功方式。”
第42章:家长会(6)
许山岚头一次主动起来这么早,穿着一身运动服,小跑几圈活动筋骨,然后在院子中间打了一套拳。许母站在台阶前微笑看着,就算她不懂功夫,也看得出来儿子动作优美,舒展流畅,力量十足。也许可以到国外开个武馆,或者当个武术指导什么的。
等儿子收势,许母上前夸他:“真不错真不错,我儿子越来越厉害了,你天天得起来这么早吗?”“嗯。”许山岚接过热毛巾擦把脸,毫不脸红地点点头。
“太累了。”许母叹息。
许山岚抿嘴,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起来练功大师兄会生气。”
许母点点头:“走吧儿子,陪妈妈吃早饭。”
许山岚眨眨眼睛,说:“那你等一下,我先洗个澡,再跟大师兄说一声。”许母到餐桌边等了好一阵子,才看见许山岚换一身衣服,湿着头发走下来。下人把早餐端上来,皮蛋瘦肉粥、煎蛋、各式小菜。许母边吃边问他:“山岚,跟妈妈一起出国好不好?”
许山岚一口一口喝粥,没出声。许母继续说:“我和你郑叔叔决定……决定到国外结婚,山岚你放心,他没有孩子,一定会把你当亲儿子一样。咱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不好吗?”
许山岚往嘴里塞进个煎蛋,仍是不做声,许母又说:“到国外我帮你申请个好大学,你现在这个学校在国内也只是三流。城里学校有限,每年师范毕业生那么多,你很难进学校当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