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走到面前,一指吐他车的学生:“趴车上,把东西舔干净,今天的事就算了了。”
那学生脸色有点发白,手足无措地咽口唾沫,忽觉肩头被人轻轻一拍,许山岚笑得云淡风轻人畜无害的:“你们让开,我来玩玩。”
后来徐春风再看那些动作片,总是觉得做作。导演们为了让观众能看得过瘾,把一招一式拍得清清楚楚。其实真动手的时候,能看清楚吗?被人看清楚那是动作慢,死定了。
许山岚怎么开始出手的,徐春风根本没瞧见。似乎他先一抬腿,一个小混混握着长钩子的胳膊就被踢得脱臼,剩下的完全一片幻影。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完事了,那几个全躺下了,哎呦哎呦直叫唤,长钩子掉一地。
许山岚整整衣服,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靠在一旁树上,看着他们笑。好半天那些同学才反应过来,一个体育系的窜上去狠狠搂住许山岚的脖子:“许子,你TM的太帅啦。”
众人一边起哄一边往前走。徐春风看向许山岚的眼神简直就是崇拜了:“许山岚你真厉害,你咋这么厉害呢?”
许山岚仍是抿嘴笑,也不吱声,没见得有多得意,也没见有多不好意思,还和往常一样,像是他们七嘴八舌惊叹称赞的,是个与他无关的陌生人。
郎泽宁问:“你练过武术吗?”
一个外语系的瞪大眼睛:“不是吧你不知道吗?许山岚是特招生,全国冠军的,是吧许山岚。不过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靠,太帅了,和拍电影似的。”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唯我独尊的英雄情结,要不然李小龙咋那么火呢,好莱坞个人英雄主义都快成YY了,照样几个亿几个亿的票房纪录。
许山岚是特招生,这事徐春风和郎泽宁还真不知道,他俩一个不合群,另一个故意不合群,完全没听说过。
徐春风极为羡慕:“武术全国冠军哪,真了不起。”
许山岚摇摇头,笑:“不是,武术曾经当过亚军,青少组散打冠军。武术实在比不过那个冠军,每次他一上场我就只能当亚军,没办法只好转练散打。”
“那个冠军这么厉害啊。”
“嗯,对,叫叶倾羽。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比武术,他也不比了。”
大家对更厉害的叶什么什么一点兴趣也没有,还是眼前这个散打冠军更贴近生活:“那你应该去北大清华呀,或者北体啥的,怎么到我们学校来了。”
“啊。”许山岚很无所谓地耸耸肩,“高考的时候睡着了,交了两科白卷。”
嗯,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儿,众人嘻嘻哈哈地笑:“你们家是武术世家吗?”
“不是,小时候特地拜师父学的。”
“啊,我知道了。”徐春风一脸恍然大悟,“你小时候身体不好,想多多锻炼,海灯法师就是这么演的。”
“没有。”许山岚笑得特无辜,“其实是我小时候一见血就兴奋,总想打架。我妈怕我以后闯祸,特地找个师父管管我。”
这个原因真狗血,大家彻底无语。不过这一晚上过得丰富多彩跌宕起伏,都挺高兴,也不想坐车,一边走一边聊天,溜达快一个小时才回到学校。
第12章:欢欢喜喜过大年(3)
学校门前停着一辆车,两人站在灯影中,看样子像是在等谁,其中一个居然就是刚才找他们打架的混混。许山岚看到另一个人,脸色马上就变了,低声说:“靠,我师兄。”也没等大家有所反应,几步跑过去。大家都听出他语气有点紧张,互相低声问:“没事吧?”“难道那群混混和他师兄认识?”郎泽宁说:“先看看。”
许山岚跑到他师兄面前,身子站得直直的,完全没有平常散漫慵懒的样子,微低着头。天色很暗,看不清他师兄的容貌,只觉得身材很高大。许山岚身高将近一米八,还比他矮了半个头。他师兄似乎说了几句,那个混混对着许山岚一阵打拱作揖,就差跪下了。虽然不知嘴里嘟囔些什么,但明显是在道歉,绝不是找茬。哥几个这才松口气。
师兄又说一句,转身上车,小混混忙着给开门。许山岚几步跑过来,脸色不太好看:“我今晚不回寝了,去师兄那里。”郎泽宁问:“没事吧你。”许山岚摇摇头,笑笑:“以后再说。”
许山岚转身上了车,见师兄面无表情,心里头七上八下。师兄不是说半年以后才回来嘛,这也太没谱了。
好半天大师兄总算开了口,可一开口就让许山岚吓一跳:“功夫忘得差不多了吧。”
许山岚抿抿唇,讪笑:“还行。”
大师兄又不说话,不知是生气啊还是生气啊还是生气啊。许山岚知道今天算是完了,完到什么程度得看大师兄心情。他腰板坐得直直的,双腿微微分开,低着头,一副恭敬聆听教诲的模样。
等了一会,大师兄又问:“学业怎么样。”
许山岚脑筋开始飞快地转,在撒谎与不撒谎之间徘徊,最终一咬牙,说出实话:“没怎么听……”
“嗯。”大师兄点点头,说,“蔡荣。”
前面坐在副驾驶的人,忙转身递过来一样东西,许山岚偷眼一看,靠,正是自己应该学习的英语教材。大师兄随手给他:“好好背一背,书编的不错。”
许山岚双手接过,说:“是。”心道,幸好没撒谎,要不然他随便挑篇课文让自己背,今天肯定得残废。
大师兄不再开口,许山岚也不敢出声,汽车平稳地行使,转眼到一座院落前。
许山岚捧着该死的教材,跟快要被宣判的罪犯似的,战战兢兢跟在大师兄身后,进了一个比较空旷的房间,只觉得眼前发黑吓得肝颤。这房间太熟悉了,尤其是当中那个绷着皮垫子有半人高的木墩。
其他人都被关在门外,大师兄慢慢脱下外套,下颌点点那个木墩,语气沉稳:“去吧。”
许山岚把教材放在一边,一步一步挨过去,脱光上衣,褪下裤子,俯趴在木墩上。冰凉的皮垫子紧贴尚待余温的肌肤,冷得他不由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起得一片一片的。
大师兄从墙角柜子里拿出一根藤条来,拇指粗细,磨得锃亮。走到许山岚身边:“犯错误该不该打?”许山岚心里说,老大,我都这样了你鞭子都举起来了还问我该不该打,太虚伪了吧,口里低低地说道:“好像是该打。”
大师兄拿着藤条轻轻在许山岚细腻光滑、肌理分明的背脊上摩挲:“嗯,打多少下?”
许山岚用力抱紧木墩,心底一发狠,抿抿唇居然露出个微笑,慢悠悠地说:“大师兄你看着打吧。”
最后一个字的余音还没飘散,藤条带着尖锐的啸声劈空落下。
打了二十下,许山岚就抱不住木墩了,大师兄一只手紧紧按住他,另一只手上的藤条半点没留情。许山岚浑身是冷汗,咬破嘴唇也没吭一声。
一直打了五十下,大师兄才收手,扔下藤条,把疼得迷迷糊糊的许山岚抱起来,推门进了旁边的小卧室。轻轻放在床上,转身拿药膏,一抹上去清凉一片,痛感顿时减低了不少。许山岚死死拽着被单,偏过头不去看他。大师兄问:“怎么,生气了?”
许山岚咬牙抛出俩字:“不敢。”
“我离开多久,你就多久没练功。看你对付小混混那两下,力度明显不够。不练功也就算了,还不听课,我打你打错了?”
许山岚不吱声,半天闷闷地说一句:“你说该打,就该打呗。”
大师兄太了解这个小师弟,平时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看上去脾气好得不得了,其实骨子里死倔,打死不低头那种,能说出这句话已经很不容易。听他声音不太对,在许山岚脸上摸了一把,满手湿乎乎的,不知是汗还是泪。大师兄俯身低下头,对上许山岚漂亮的眼睛:“觉得委屈?哭了?”
“没有。”许山岚转过头不让对方看。
大师兄盛怒之下打了他五十鞭,也有点后悔。但他知道自己一软,这小子以后更得无法无天,当下笑一笑:“挨打就掉眼泪,丢人,你不是纯爷们么?”
“靠。”许山岚气乐了。他以为自己考上大学不在师兄身边,能潇洒一段日子呢,敢情就是蹦跶的孙悟空,根本没离开佛祖的五指山!
徐春风回到寝室,仍对许山岚的功夫念念不忘:“真酷,太酷了!”还伸胳膊嘿嘿嘿比划两下,摇摇头叹息:“你看看人家,武术也好,英语也好,两科交白卷也能上大学。我就学个英语,还没学明白。”
郎泽宁脱下外衣弯腰拿水盆:“武术肯定是好的,学习倒不见得,高考加二百多分呢。”
“加……多少……”徐春风声都颤了。
“好像二百多吧,全国第一嘛。”
“靠,不是吧,给我加二百分,北大也考上啦。”徐春风羡慕得不得了,胳膊肘碰碰郎泽宁,“哎,你说我现在学武术还来得及不?我重考,一定要念中文系。”
“嗯,等你四十岁重考,一定来得及。”
“切——”徐春风白了他一眼,决定不给这小子用热水。
许山岚回来以后,跟换了个人似的,天不亮就不见踪影,上课时也不睡觉了,笔记做得那叫一认真,一下课又跑得没影,快熄灯锁门才回寝。
一连过了一个星期,这天许山岚回来得早了点。徐春风和郎泽宁正在水房洗漱——他俩总在快熄灯时才来,几乎没人,免得挤来挤去太麻烦。徐春风一看见许山岚就拍他肩头,大惊小怪地说:“你小子这几天跑哪去了?”
许山岚肩头一沉,没让他拍到,笑笑说:“我师兄找我有点事。”低头洗脸。
“啊,是让你好好学习期末别挂科吧。”徐春风拧毛巾,一眼瞥到许山岚袖子挽起露出半截手臂,上面居然有两条红痕。他一把要抓过来,却被许山岚一闪躲开。徐春风瞪大眼睛:“靠,这是被人打的吧这是。”许山岚放下袖子遮住伤痕,支吾着说:“……我师兄生气了……”
“生气就打人哪,太狠了吧?”徐春风还挺为他抱屈,“一定是因为你打架,但你打架是路见不同拔刀相助,他怎么能不管青红皂白就……”郎泽宁见许山岚神色尴尬,一扯徐春风,对许山岚说:“我们洗完了,你慢慢洗。”
徐春风被拉走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个劲地嘟囔:“什么师兄啊,还打人。”郎泽宁好不容易把他拉回寝室,小声说 :“他们师兄弟的事别插手,你知道什么,听说练体育的都这样,不打教不出好弟子。”
徐春风一瞪眼睛:“都全国冠军了还不算好啊,他师兄倒好,也弄来一个瞧瞧啊。”
郎泽宁呼噜呼噜小破孩的头发:“你怎么知道他就没当过?快睡觉吧你,别管闲事。”
两个人爬上床,不一会许山岚也回来了,封玉树那里还是空着——自从他和徐春风吵架之后,就没回来过。
郎泽宁闭了灯,躺了一会有点迷糊,忽然感到床铺直颤,一睁眼睛,原来是小破孩子在底下踹床板。郎泽宁爬起来探出头:“不睡觉你干什么?”
徐春风起身站在床边,回头偷偷瞅瞅早睡着了的许山岚,仰头压低声音说:“许子太可怜了,受压迫的娃啊。”
“那你想怎么着。”
徐春风一脸认真,郑重其事地说:“郎泽宁我想好了,绝对不去练武术。别说加二百分,就是保送我也不练,那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我下定决心好好学英语,英语是不太好玩,不过不用挨打呀。”
郎泽宁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个爆栗:“胡思乱想什么,睡觉!”
圣诞过后是元旦,连着放假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更开心的是寒假就要随之而来。但有一件极为不开心的事情,还不能轻易忽视,那就是期末考试。
别看这些学生平时一个一个又逃课又偷懒潇洒得不得了,但一到每学期最后一个月,你就看吧,四处找女生哀号着求笔记复印者有之;捧着书本一圈一圈绕着花坛走,口中念念有词者有之;不好意思在寝室点灯熬油怕影响同寝人睡觉,自己偷摸到水房借灯光背书者有之;到处找门路求出题范围者有之;粘着老师大有不漏题就不离开的架势者有之。当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不过英语系大一学生之中,最痛苦的莫过于徐春风。他从开始学英语,就没及格过,心里能没阴影吗?学校规定,四年之内,有四科小挂即六十分以下三十分以上,就不给学位证。四年哪,八个学期,一个学期就是精读、泛读、语法、口语、听力、写作至少五门英语专业课,大三还有翻译、商务英语,最可怕的是还有二外。徐春风已经顾不了以后的翻译、商务英语和二外了,他觉得他这学期就得歇菜。
相比之下郎泽宁就淡定得多,完全不为期末考试所动,按部就班地继续教徐春风各种基础课程。徐春风实在忍不住,一个劲地问:“我能及格不?不及格咋办啊卜拉卜拉卜拉……”这种磨磨唧唧簌簌叨叨在所有科目全考完,等成绩发表时达到顶点。郎泽宁觉得自己都快成复读机了,徐春风就是那个按键的人,不停地反复说:“没事,肯定能及格。”“真能及格。”徐春风怨念地拉着郎泽宁:“可你又没看见我答的卷子,怎么能知道我成绩啊。我从来就没及格过,我怎么被弄来外语系的呀卜拉卜拉卜拉。” 最后郎泽宁实在受不了了,一拍徐春风肩膀,很严肃地说:“你放心,就算你真不及格,我也能想办法让你及格。”
“啊?”徐春风惊异万分,“你有特异功能?”
“没有。我爸是教育局局长,让他给老师打个电话,你肯定能及格。”其实局长和大学老师差得太远,八竿子打不着,再说他爹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给学校打电话,太丢人了吧,开不了口啊。不过徐春风不知道,立刻信以为真,还极为不屑地撇嘴:“切,你小子,怎么不早说,害我担心了半天,真不够意思。”
郎泽宁抚额。
考试结果让徐春风非常高兴,一科也没挂,居然还考个班级第十二名。他得意洋洋了好一阵,总和郎泽宁显摆:“看看,没用你爸爸我也全及格,而且成绩还挺好,这叫什么?这叫实力!”郎泽宁看他鼻孔朝天的小样就好笑:“对,你有实力。”
徐春风对郎泽宁一摆手:“哥们,你对我好我都记着呢,等我走之前一定要请你吃饭。”
郎泽宁笑:“行,我等着。”
郎泽宁毫无悬念的考了全班第一,第二居然是封玉树,许山岚各科勉强及格,在班级后面倒数。他却不在意,只是抿嘴笑,出成绩当天就离寝了,说要去师兄家住。
徐春风走的时候,郎泽宁怕他又出乌龙,弄出个走错方向找六个小时的事情,便一直送他去了北站。
徐春风眼见要回家,特兴奋,一路上叽里咕噜说个没完没了,郎泽宁偶尔应一声,算是给捧个哏。
郎泽宁站在车站里,隔着落地大玻璃窗眼见徐春风乘坐的客车转个弯消失,这才长松口气,顿时觉得耳边清净不少。
慢慢悠悠刚走出车站大门,忽然想起,那小子稀里糊涂的,会不会下车后找不到家啊。他下意识地一回头,那辆车早走远了。郎泽宁自失地一笑,他那么大个人了到家门口了还能走丢?自己磨磨唧唧怎么跟个娘们似的?一转身,回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