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这回面色是黑里透着红,两眼迷离,趴在桌上,弯着一臂托着头,道:“真痛快。今晚可是能睡个好觉,但愿明早儿,老头叫不起来我才好。”
霍去病靠在身后的案几上,一条腿向前伸着,一条腿蜷着,整张俊脸通红通红的。听了李敢刚才的话,不由大奇,“老头?”
李敢竖起食指,摇了摇,小声道:“嘿,只能在外面这么叫啊,那是我父亲。每天天不亮就喊我练射箭,不起,就直接揪耳朵。你看看,我这耳朵这么大,都是老头揪的,难看死了,都破相了。”
“噗。”霍去病乐了,这李敢真是活宝一个。
“知道我为何这么黑吗?老头不分冬夏,让我日下练箭,能不黑嘛,你说我冤不冤?”
“哈哈……”
酒量再好,也有醉的时候。霍去病勉强还能维持一丝清醒的时候,看到李家的下人,跑到酒肆寻人,然后就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李敢架走了。估计这李敢是常到这里饮酒,所以一旦李敢醉了,酒肆都知道到哪去给客人家报信。
晃晃悠悠地走到长安大道上,酒劲开始上头,眼前的景物也显得模糊起来。
当看到面前的琅琊和北堂勋时,他也仅张了张口,根本没有意识去问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琅琊无奈地看看北堂勋,苦恼地道:“侍中醉成这个样子,回去如何交差啊?”
北堂勋也是一筹莫展,道:“陛下那边回去再说吧,先把侍中带回去吧。”
琅琊是坐着马车来的,给霍去病腾出地方,他就坐到前面车夫边上,然后和北堂勋一起,赶回甘泉宫。
天子是看着霍去病被架进来的,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结果一闻到浓浓的酒味,就知道他干什么了。不禁眉头颦紧,子峘,你又怎么了?
琅琊带人用帕子蘸了热水给霍去病仔细擦洗一遍,然后给他又换上了干净的里衣,这才退出去。
刘彻坐在床榻边,望着小脸通红,安然熟睡的人,只能自己生闷气。有了第一次的经历,他知道少年在宿醉后,任人怎么喊也叫不醒。又气又急,天子最后竟被气乐了,“子峘,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不过,你这醉酒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10.宠耶祸耶
霍去病醒来后,非常奇怪自己是如何回甘泉宫的,而且还是在陛下的龙床上又一次醒过来。回想起自己和李敢海饮,更加汗颜,居然又醉了,也不知宿醉之后有没有做出不雅的事情。
头,还是有些闷痛,眼睛也干涩,喉咙更是火烧一般。一阵苦笑,这宿醉的滋味真不好受,日后还是节制些为好。此时,也不知李敢,有没有又被李广老将军揪耳朵。凭心讲,他现在还真有点心疼李敢的耳朵。
穿戴好衣服,又梳洗干净,琅琊才告诉他,天子在等他。
见到天子,霍去病赶忙请罪,然天子笑吟吟地扶起他,并未苛责。
昆明池畔一株老槐树下已经摆好了酒菜,一见有酒,少年不由皱下眉,偏又不敢推辞。
刘彻似乎爱极少年那副隐忍的表情,也不勉强,只顾自己一个独饮。
“子峘,给朕舞剑如何?”
“呃?小臣剑术拙劣,陛下要看么?”
“呵呵,只要是子峘舞给朕看,就好,就好。”
“那,小臣遵旨。”
此时,已经入夏,天气越发的炎热,而那沁人心脾的槐香,也显得更加浓郁。
少年起身正要拔剑,天子却将自己的三尺龙泉宝剑递过来。
恭敬地接过天子的佩剑,少年在昆明池畔站定。屏息凝神,然后手腕翻转,剑锋平伸、直刺,手腕再一翻,剑尖向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再挑起,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动作由开始的缓慢起势,渐渐变得急促飞快,人影被笼罩在剑光之内,身随影动,如日落大地,矫健轻捷,又如行云流水,长虹游龙。徐徐地东南风自昆明池拂过,荡起槐花漫舞,吹得少年衣袂纷飞。那矫健身姿,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天子看得痴了,久久不能回神,爵杯在手,竟忘记饮尽杯中琼浆玉液。当少年双手捧剑,单膝跪于面前时,天子才恍然,原来一舞已毕。接过三尺龙泉,还剑入鞘。执起爵杯,将自己斟满的美酒,递给少年。
少年先是一愣,然后未有丝毫犹豫,仰头一饮而尽。与君共饮一杯酒,这是何等的殊荣。
天子悠悠开口:“子峘,以后,就给朕一人舞剑如何?”
少年扬起嘴角,微笑着道:“遵旨,以后小臣只为陛下一人舞剑。”
天子露出宠溺地笑容,少年却是羞涩地用微笑回应。
“子峘,往后,如果有心事,和朕讲,不可自己憋在心中。无论什么事,朕至少可帮你定夺一下。”
“是,小臣谢主隆恩。”
“子峘,追随朕,可有后悔?”
“回陛下,小臣不曾后悔。”
“子峘可有何心愿?”
“回陛下,匈奴侵扰我大汉边境数年,不驱之,边境势必祸患无穷。小臣立志如大将军那样,征讨匈奴,保我大汉边境一方安宁。小臣愿为陛下开疆扩土,兴我汉室江山!”少年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是跪于天子面前,表明心迹。
天子可说龙心甚慰,伸手扶起面前少年。子峘竟是如此知朕心思,晓得匈奴是朕心中的一根刺,不驱之不足以为快。既是如此,子峘,再等等,朕一定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名垂千古,百世流芳。到时,朕还会送你一件大礼。
“子峘,朕会如你所愿。”
“小臣谢陛下恩典,定不负陛下所望。”
“呵呵,朕相信子峘的实力。”
……
“子峘,你与朕行欢多次,还是如此害羞吗?”
“陛下,小臣、小臣……”
“呵呵,别害羞,把眼睛闭上,过来亲朕。”
少年两颊瞬间布满红霞,鼓足了勇气,闭上双眼,主动吻上天子的双唇。
许久,天子才道:“子峘,你给朕的感觉真是美好。看,你不是做的很好么。”
少年羞的小脸如煮熟的虾子一般,跪坐在龙榻之上,一动也不敢动。他一直都是那样敏感,当天子的大手在他如玉的肌理上游移时,总是能引得他无休止地战栗。
天子自从第一次在龙床上看到少年的身体,就被深深地吸引,匀实的肩背,柔韧的腰肢,修长的双腿,如玉的肌理,从哪里看,都是那样的美好,真乃是上天的眷顾,竟造就如此完美的人儿。
天子仍在不知疲惫地动作着,引得少年细碎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最后,天子牢牢抱住少年,喘息如鼓。怀中少年也是一阵轻微抽搐,与天子同时攀达巅峰。
“子峘,子峘,你是朕的,只属于朕……”
“是,小臣只属于朕,小臣觉不会心存二志。”
“呵呵,听子峘这么说,朕,朕心甚慰。”
天子在甘泉宫与霍去病共度春宵,不知羡煞未央宫多少独守空闺的人间绝色。
椒房殿内,皇后卫子夫在灯下黯然垂泪。她知道,这个事不能算作外甥的错,天子一眼瞧中,谁敢抗旨。即使没有外甥,自古帝王后宫佳丽无数,也不是她所能掌控得了的。现在后宫有多少对眼睛盯着自己,想等着看自己笑话。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偏这人是自己的外甥,姐姐最疼爱的孩子。
那日平阳公主进宫,姑嫂聊起此事,平阳公主只说不行就按规矩来,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呵呵,如何按规矩?不论这亲上之亲的关系,她不能下手,就说那孩子现在是天子加封的侍中,就算品阶再低,他也是天子的殿前臣子,不归她卫子夫的后宫管。
外甥得宠,做姨母的本应大度包容才是,偏偏自己的心宽不起来。当年兄弟卫青进宫侍驾,她也没觉得那么难堪,如今换成了自己的外甥,竟是如此的伤感。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谁也道不清。
……
陈掌家里,卫老夫人怒气冲冲地坐在上首位置,用满是愤恨的目光剜着卫少儿。
“上次不是让你规劝他吗,怎么还会出这种事?”
卫少儿很是委屈,替儿子辩解:“娘,去病未必是自愿,陛下身边当值,若是陛下一定、一定……他也无法抗旨啊!再说,第一次回来后,去病为这个还病了一场,可见他不甘愿。”
“够了,你就别替他说好话了!”卫老夫人大怒:“当初你就不该留下他,霍仲儒是个只会引诱人又没胆承认的小人,他的儿子估计也是一路人。现在小小年纪,如此媚主,再大点还不知什么样呢!你再不让他收敛着点,往后被人骂成男妲己,蓝颜祸国,我看你怎么办?”
卫老夫人一肚子怒气,早上媳妇平阳公主和她讲,规劝霍去病未果,现在还是和天子纠缠一起,而皇后则是伤心的整日以泪洗面。老夫人心疼女儿在宫里过着看似锦衣华食享受荣华富贵,而背后却是如履薄冰的日子。深宫女人的寂寞不是谁都能体会的,指望那小子吗,不如让他娘去说。
卫少儿一肚子委屈,一边是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一边是自己的儿子,她该如何是好。
11.突然患疾
上林苑校场内,羽林正列队操练,动作整齐划一。
刘彻背着两手,静静地注视前方。
天子平日很少来上林苑关看羽林操练,然今年自过年后,却频繁摆驾上林苑,不禁令人无限揣度其用意。
霍去病侍立在刘彻身侧,目光随着天子的视线,也看向场内操练的羽林。不过,他被一个身影吸引住,黝黑的皮肤,大大的耳朵,不是李敢又是谁。去年李敢猎场输了,回家苦练一年,终于在今年上林苑春围一举夺魁,如愿进入羽林。想起李敢因为不愿晨起练箭,被老父揪耳朵,少年不禁替李敢暗暗担心,生怕哪天他犯了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的禁律受罚,于是命北堂勋暗中照应着。说来也奇怪,这李敢自入了羽林,却非常守时,从未违纪,这倒令霍去病暗中称奇。总想找机会和他一起坐下聊聊,偏天子一刻也不放松,现在他和天子倒真成了形影不离。
世人皆道霍家儿郎好福气,得蒙圣主眷顾,荣宠不衰。然谁又知,备受恩宠的辛酸。最初霍去病回家看望母亲,母亲还是温言软语,有时委婉地劝说他,要恪守君臣的礼仪。每当少年听母亲说这些时,不禁苦笑,他对天子是敬与爱并存,但绝非媚主。是天子教会他如何爱一个人,而他也慢慢学会去爱那个人。他现在习惯陪在天子的身侧,再回家时,母亲则不再规劝于他,母子甚至很少坐下说话。母亲慢慢与他疏离,即使少年带回天子的赏赐孝敬于她,却也不能博母亲一笑。霍去病无可奈何,每每放下钱帛之物,便悄然离家而去。
“子峘。”
天子的一声呼唤,拉回了少年的思绪。
“陛下,有何吩咐?”
“子峘,北堂勋所属八百羽林骑,都是羽林中的佼佼者,他们都是你的部属,平日里多盯紧一些,日后宝刀出鞘,可是要见血的。”
霍去病赶忙道:“小臣遵旨。”心下奇怪,陛下这可是话中有话。
然天子并不做过多解释,依旧双眉紧锁,目光不离场内训练的羽林身影。
晚间,昆明池畔,还是那株老槐树下,天子自斟自饮,看少年舞剑。
待少年舞剑完毕,刘彻道:“擦擦汗,陪朕饮酒。”
霍去病道声:“遵旨。”然后在天子对面落座,接过天子亲自斟满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子峘,你入羽林有多久了?”
“回陛下,已有一年又三个月了。”
“都一年多了,这么快。呵呵,朕心里只记得当初你在上林苑和傅冲比武那情景,小小年纪,和傅冲打成平手,当真了不得啊。”
“陛下抬爱了,那次是小臣输了,且输得心服口服。”
“诶,子峘休要自谦,那次究竟谁输谁赢,其实你们心里都有底。”
君臣二人同时不语,过了片刻,霍去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陛下,您最近又是心事重重的,可愿告知小臣,小臣愿替陛下分忧。”
“呵呵,子峘,朕知道你会替朕分忧,但现在还不行,时机未到。”
霍去病有些失望,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青爵夜光杯。
刘彻把少年的失望之色尽收眼底,沉吟片刻着:“自卫青河南大捷后,朕虽然重修了长城,又移民十万屯垦,然匈奴不甘失败,近两年频繁袭扰代郡、雁门、定襄、上郡、朔方等地,杀掳民众无数。我大汉子民陷于水火,朕如何不忧心。”
霍去病略有所思,陛下在等什么?
“子峘,朕现在已经着手准备反击。”
猛地抬头,霍去病面带喜色,“陛下,可否让小臣去?”
天子缓缓道:“子峘,这次还不能让你去。一来你年纪还小,缺乏御敌的经验,二来朕的有些准备还未完善,朕不能就这样让你出去冒险。”
“那陛下,这次,这次是如何部署。”少年见天子探究的目光,不禁大惊,赶忙跪地请罪。
“陛下赎罪,小臣知错,请陛下明察,小臣没有刺探军机的意思。”
“唉。”天子叹息一声,伸手,把人扶起来。
“子峘,朕说你年少,这回可是信了?”
“是,小臣知错。”
“平日勤加练兵,朕要看你带的兵各个如下山的猛虎一般,明白吗?”
“是,小臣遵旨。”
深夜,刘彻面带忧色,目光冷冽地看着龙榻前忙碌的两位御医,如果查不出子峘是何病症,你们这御医也就不必做了。
天子暗自叹息一声,最近就发现霍去病不大对劲。近来他总是感到身体不适,心境不佳,郁郁寡欢,不思饮食,且偶有头痛、晕眩、心悸等状,就寝后也常常半夜醒转,久久不能入睡。
刘彻未作他想,只道是暑气正盛之故,于是命人多加冰块降暑气,缓解少年不适症状。不料今夜侍寝,未及行事,人便突然晕厥,天子大惊,忙叫人传御医入内问诊。暗中焦急,子峘,你到底怎么了?
许是天子过于担心,所以把值夜的两名御医同时召来。只见两名御医轮番诊脉后,对视一眼,却是一同摇头。
刘彻心里焦急,哪容御医打哑谜,低声喝问:“到底情形如何,据实回禀!”
王御医道:“回陛下,侍中症状看似为中了暑热,然脉象却无湿燥之相,很是奇怪。”
刘彻瞟向旁边的徐御医,问道:“你也这么认为么?”
徐御医谨慎地答道:“微臣的诊断结果与王御医一致。”
天子冷笑,“这样说来,是你们没有诊出子峘到底所患何疾了?连一个病患晕厥的原因都诊不出,朕留你们何用?”
两位御医冷汗直冒,一同跪地,纷纷讨饶。谁能想到时下荣宠正盛的侍中霍去病,年纪轻轻,毫无病兆,竟会突然晕厥,还是在龙床上侍寝之时。本想是天子大概玩花样,侍中忍耐不住才至晕厥,毕竟过去因侍寝而受伤的男宠不在少数。然而此等皇家隐晦之事,谁有胆子敢问。再有他们二人仔细检查过,霍去病身上并无受伤痕迹,如今竟是人事不省,真乃匪夷所思。
“你二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想法医治。”
天子的话虽冰冷,好歹没有治御医的罪,二人舒口气,一个拿出银针开始灸制,一个从又把脉,然后下方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