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猫儿——龙井鳕鱼

文案：

武昭三年二月春，端亲王痛失爱猫鸳鸯，举国吊唁，全城缟素。

时年三月春，端亲王奉旨谪往西南丰县……

搜索关键字：主角：荆玉

第一章：王爷很伤心

京城出了件大事。

端亲王的爱猫鸳鸯死了。

这天一大清早，鸳鸯享用完累金丝小银碟里的清蒸鳜鱼，舔舔爪子撅撅屁股爬到花园里的小松树上晒太阳，无奈它实在太胖了，横看竖看都是个球，可偏偏没有自知之明地踩上了那根最细最小的松枝，咔嘣一声树枝应声而断，鸳鸯一头栽到井里，淹死了。

正这会儿，端亲王下了早朝心情愉快地往海福斋走去，鸳鸯嘴巴最刁，不是最新鲜的鱼肉松它连看都懒得看，因此王爷亲历亲为，每天都赶早了去给它买第一批烘好的鱼松。

等王爷提着鱼松哼着小曲踏进了王府的大门时，他发现气氛不太对，全府的奴才瑟瑟缩缩地跪了一地，王爷正纳闷呢，为首的管家哆里哆嗦地跪行两步，又哆里哆嗦地把这一噩耗告诉了他。

啪——王爷手里的油纸包掉到地上。

咚——王爷晕过去了。

全府上下的奴才顿时乱作一团。

等他醒过来已经是夕阳西下，屋子里昏黄暗淡，王爷费力地眨了眨眼睛，眼前还是雾茫茫一片，在蒙蒙雾气里他好像看见一只雪白浑圆的猫，瞪着一蓝一黄琉璃珠似的眼珠，从床幔里探出头望着他。

“鸳鸯……”端王爷气若游丝地哀嚎一声，伸出手虚弱无力地向空中抓去。

“吾儿啊，”他的手被人握住了，太后揩着眼角晶莹的泪痕，“你可千万别再吓哀家了。”

“母后，鸳鸯它……”端王爷虚弱地回应着，泪珠忍不住滚了下来。

“吾儿别哭，”太后温柔地替他擦干眼泪，柔声劝道，“哀家这就派人给你寻，寻一只和鸳鸯一模一样的。”

“鸳鸯它不一样！”端王爷别过头，眼泪滴落在玉卧猫枕头上，一想到这枕头是按鸳鸯的样子雕的，端王爷的眼泪一时间哗啦啦如小溪般奔流不止。

“不就是只猫嘛，还能不一样到哪去。”从房间的一角传来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端王爷努力抬头张望了一下，看见他的兄长，也就是当今圣上正托着下巴坐在桌前，桌上摆满了他王府里的各类古玩字画奇珍异宝。

“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你忘了吗，鸳鸯以前替你抓过老鼠！”端王爷一时激愤，忘了那些条条框框，指着皇上就骂，太后赶紧按下他的手。

皇上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替朕抓老鼠的奴才多了去了，朕哪能一个个都记得。”边说边拿起一支模样挺古朴的青玉簪塞到怀里，又拿起一只精致的金丝镶宝石手镯往手上套。

端王爷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吼出了皇上最忌讳的那三个字：娘！娘！腔！

太后赶紧捂住他的嘴。

皇上腾地一下拍桌子站起来，杀气腾腾地冲过来，扯着他的嘴往两边拉：“长能耐了啊，都敢骑到朕头上了。”

端王爷泪眼朦胧，疼得呜呜叫唤，太后心疼得不得了，劝道：“皇上，你和玉儿这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孩子？”皇上松了手，端王爷的脸跟松开的皮筋似的弹了回去，他赶紧把头缩进被子里，抱成圆圆一团，“哪家孩子是二十好几了，每顿饭能吃三条鱼的？”

“是鸳鸯吃的！”端王爷很委屈地把头探出来一点点。

“刚才还要死要活的，这会儿精神倒是挺好的，“皇上朝他笑了一下，端王爷赶紧又把头缩了回去，“既然精神那么好，赶明替朕去御花园里抓抓老鼠啊。”皇上很和蔼地拍了拍被子，端王爷打了个寒颤。

“好了好了，”太后开始打圆场了，“今个玉儿身体不好，让他好好休息吧。”

皇上又在被子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才心满意足地跟太后回了宫。

在这漫漫长夜里，端王爷望着窗外凄清的冷月，独自流泪到天明。

第二章：王爷疯了

端王爷荆玉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排行第六，也是太后最小的儿子。为娘的总是偏爱小的，太后也不例外，那端王爷简直就是太后心尖上的肉，碰一下都心疼的不得了，也因为这样荆玉长成了一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宠坏了的孩子，时不时爱耍点小性子。

所幸的是他倒是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一不吃喝嫖赌，二不仗势欺人，和那些声色犬马的富家子弟也很少来往，唯一的爱好就是养猫。堂堂的一国王爷，养猫就养猫呗，朝廷也不是供不起，因此王爷在他自家王府里养了十多只模样各异的猫，这些猫里面他最最喜欢的就是陪了他十五个年头的鸳鸯了。

鸳鸯是只浑身雪白的狮子猫，胸前一圈雄赳赳的白毛，喜欢昂着头威风凛凛地在花园里走动巡视，近几年它年纪大了，不太走得动了，常常盘成一团卧在王爷膝头打呼噜。端王爷和鸳鸯感情最深，夜里都让它陪在自己枕头边，现在它这一死，王爷的世界等于塌了一半，脑子也跟着不清楚起来，见人就胡搅蛮缠。

这不，今个早朝，皇上端坐在龙椅上，额角青筋直跳，环视着大殿：“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皇上，老臣有话要说！”刚正不阿的忠仁老将军站了出来，吹胡子瞪眼的：“胡闹！简直是胡闹！一只死猫都能当将军要我这个活人干什么？！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端王爷眼泪涟涟，拿手在脸上乱抹：“鸳鸯不是普通的猫，皇上，鸳鸯死的太惨了，你就追封它一个将军吧，它生前一定最想当将军了。”

“胡说！”老将军反驳了，“人怎么能知道猫在想什么。”

“我就是知道！鸳鸯它一直……”王爷说不下去了，抽搭两下哀求地望着皇上。

“依老臣看呐，”圆滑得跟老狐狸似的丞相开口了，“这鸳鸯大人一定得厚葬，至于追封，我看还是得从长计议，好好研究研究，规划规划。”

“不行！”端王爷撅起了嘴，“马上就封，不然我不起来了！”

皇上狠狠地捏了捏龙椅的把手，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随你！退朝！”说完，甩着袖子就走。

大臣们也如潮水般一下子退了个干净。

端王爷孤零零地在空荡荡地大殿里跪了半个时辰，膝盖疼得受不了，哽咽着跌跌撞撞地去找太后了。

第二天一早，皇上下了圣旨，狮子猫鸳鸯被追封为白毛将军，全城百姓都得给白毛将军戴孝三天。

这下大家的心也就踏实多了，心想这将军也封了，端王爷怎么着也得恢复正常了吧？可偏偏事与愿违，王爷的疯魔症不仅没好，还愈演愈烈了。

他没事就在大街上转悠，看见哪家的猫像鸳鸯了，也不问是谁的，顺手就抱走，先是抱了王贵妃的雪球，又抱走了周尚书的绵绵，还有什么花花，小宝，云朵之类的数不胜数，朝廷里当官的是敢怒不敢言啊，可王贵妃就不，她一天三回地找皇上哭诉，要求要回自己的宝贝雪球，皇上给她闹得吃不香睡不好，忧愁地摸着自己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光洁脸，就怕哪里长皱纹了。

于是，皇上召见了李太医。

“爱卿啊，你说端王这病还有得治不？”皇上躺在贵妃榻上，舒服地享受李太医的面部按摩，顺口问了句。

“依臣拙见，难。”李太医从怀里掏出最新研制的护肤品抹到皇上脸上，“这心病得心药医，猫都死了，王爷的病怕是难治了。”

皇上懒懒地伸了伸腰：“他的病治不好，朕也得跟着遭殃啊，你看看朕这脸，还能看吗？”

李太医真挚地说：“皇上肤如白雪，貌若桃李，美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皇上很受用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了李太医的脸：“就知道你嘴甜。”

李太医的眼珠转了转：“皇上，臣有个主意，不知……”

“说！”

第三章：抱来个麻烦

李太医告诉皇上，西南方有个叫丰县的小县城，此地人大多尊猫养猫，王爷要是去那里休养个把日子，每天看见眼前那么多猫晃悠来晃悠去的，说不定呀，这心伤就医好了。

当然这是摆到明面上说的话，内里边的意思就是王爷哪凉快哪待着去吧，省得皇上看着心烦。

皇上听得龙心大悦，拍了拍李太医的肩膀以示奖励，赶紧派人拟了道圣旨，绕过太后直接送到端王府去了。

端王爷一颗心早随着鸳鸯的死麻木了，接过着圣旨拿在手里掂量掂量，皇上让他去哪就去哪呗，没了鸳鸯就像夜里没了灯笼，走到哪都是黑漆漆一片。

于是王爷让下人赶紧收拾东西好趁早上路，至于他自己则抱着收殓了鸳鸯骨灰的小银罐进宫去跟太后道个别。

太后拉着他的手无语凝咽，最后只说了句此去路途遥远，吾儿一切保重。

端王爷应了声知道了，拜别太后踏上了去丰县的路。

经过了十多天的舟车劳顿，端王爷总算了到了丰县，可惜天公不作美，这天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县太爷听说要来一个王爷，不敢怠慢，召集了县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地方上的乡绅一同站在进县城的小土路恭候王爷大驾，他是个胖子，腆着肚子，被雨打湿的脸像一个油光光的大圆盘，笑得特别谄媚。

端王爷刚打算下马车，县太爷赶紧一声令下，身先士卒率领众人在路上铺了层厚厚的稻草，王爷看了挺满意的，招招手，同他亲切地说了几句话。

一路上他都毕恭毕敬地替王爷打着伞，问什么答什么。

端王爷抬头看了看天：“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回禀王爷，”县令说，“老天爷的事谁也说不准，兴许今个就能停，不过照往常看还得下十天半个月。”

端王爷皱皱眉头，泥水打湿了他的衣摆，他又问：“本王听闻丰县人养猫成风，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县令连连点头，他也听说这位王爷是个爱猫的人，“我们这地方的人不仅爱养猫还敬猫为神，城里就有一座猫王爷庙，初一十五都兴去那儿烧香。”

端王爷一听来了兴致，很想去猫王爷庙瞧瞧这猫里边的王爷和人里边的王爷有什么差别。

兴许是老天爷也知道有贵客来了，这场雨只下了半天，到了下午天上的乌云散尽，露出了湛蓝的天空，王爷得了空，叫上两个随从，打算去城南面的猫王爷庙走走。

这猫王爷庙的由来已经没人知道了，只晓得它是附近这一片的山神，当地百姓有个小病小灾的都爱往那进香祈福，灵验非常，香火也越来越旺，到了现在每家每户都供奉猫王爷，在这地界上就没有比它大的神仙了。

今天不是上香的日子，庙里人不多，王爷闲闲地迈进庙里，看见了猫王爷的泥塑像，爪握长戟，身披黄金战甲，十分威武地瞪着双铜铃大的怒目，但耳朵却捏得圆润小巧，有损威仪，端王爷瞧着猫王爷觉得挺稀罕的，也想弄一尊摆在家里。

正在这时，一声颤巍巍细弱的猫叫声传了过来。

他敏锐地回过头，瞧见树底下躺着只小猫，地上泥泞，小猫脏得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毛色，可怜巴巴地趴着，像是受了伤似的一直哀哀地叫着。

端王爷这样的爱猫人最看不得这样的场面，他大步走到树前，蹲下身抚摸小猫。小猫见有人来了，挣扎着爬起来，舔了舔他的手指，端王爷发现小猫的腿断了一条。

他也顾不上脏，十分心疼地捧起了小猫抱进怀里。

这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一抱，抱来个大麻烦。

第四章：一只小贱猫

端王爷把小猫揽进怀里，泥水弄脏了他的衣领和袖口，小猫好像通人性似的很羞愧地低着头，一下一下帮他舔着衣服上的水渍，王爷很是怜惜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因为来的匆忙，王爷的府邸还没建好，所以他暂时住在县令府上。县令府小门小户的，围墙也只有一人多高，里边的人垫垫脚就能看见外边的人，加上离闹市比较远，坏境幽静雅致，王爷也没嫌弃很坦然地就住下了，县太爷为此感激涕零。

端王爷从后门进了院子，招呼来一个丫鬟让她给小猫洗洗澡。小猫被抱走的时候，下巴搁在丫鬟肩头，眼睛还巴巴地望着王爷，绿幽幽的流露出无限依恋，看得王爷满心柔情，一时兴起屈尊亲自给它洗了个澡。

大多数猫怕水，洗起澡来又抓又挠又嘶吼的，可是这只小猫很乖顺，坐在小木盆里一声不吭任由端王爷一下轻一下重地捋着它的毛，时不时还伸出粉粉的舌头帮王爷舔掉指尖的水珠。

王爷被它逗乐了，轻轻戳了戳它的小鼻头，宠溺极了：“小东西。”

小猫很疑惑地歪头看着他，翠绿翠绿的圆眼珠像一块上好的宝石闪着剔透的光泽。

王爷哈哈一笑，拿干布裹住它湿淋淋的小身子，指肚在它的小脑袋上挠了挠，小猫仰起头，舒服地眯起眼睛，呼噜呼噜地蹭着他的手，要求王爷挠挠它的下巴。王爷怜爱地看着这只洗干净了的绿眼睛小灰猫，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翡翠。

翡翠刚来的几天极其安静温顺，每天亦步亦趋地跟在王爷屁股后头，也不叫唤，只有在找不见王爷的时候才会凄厉地惨叫满院子乱找，等人找到了它就一头扑进王爷怀里，怀着无限委屈喵喵叫着，拿小爪子抓挠他的衣服，翠玉一样的眼睛里泛着一层泪光，每每这时王爷都会心疼自责地把它拥在怀里好好安抚。

可没过多久，野猫的习性就暴露了出来，爬树窜房梁掏耗子洞还偷偷叼走厨房里的吃食，性子也凶悍起来。府里的小孩子想摸摸它，手还没伸出来呢，它就竖起尾巴炸开了毛，呼呼地低吼，要是赶上运气不好，一准给挠上好几爪子，可一到了端王爷面前，立刻乖巧了起来，见谁都又软又绵地喵喵叫，亲昵得不得了。

府上的大人小孩除了端王爷之外都对它恨得牙痒痒，无奈它有王爷宠着，猫仗人势，谁都不敢拿它怎么样。翡翠的日子自然过得滋润的很，它常常躲在密密的树桠间，偷偷地观察来往的人，绿眼睛里闪着阴测测的光芒。

很快大家就发现翡翠的坏毛病还不只这些，它还爱偷窥人洗澡，尤其是女眷。

这件事是县令的爱女圆圆率先发现的，那天她脱了衣服浸到浴桶里，忽然听到窗户咯棱一声响，抬头一看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推开一道小缝，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正盯着她看，吓得她一个激灵惨叫一声，那双眼睛一闪便不见了。

圆圆害怕极了，先是把这事告诉了她娘，她娘笑着捏了捏女儿的鼻子说定是水太暖和把她泡迷糊了，眼神也不好使了，没先到才隔了一天，县令夫人洗澡的时候也看到这么一双绿眼睛，再后来府里的丫鬟厨娘小厮甚至县太爷都没能幸免，一时间人心惶惶，这风言风语很快传到了王爷耳朵里。

端王爷起初也挺不以为意的，心想翡翠再怎么通人性那也是只猫啊，一只猫偷看人洗澡做什么？谣言，这一定是谣言。直到有一天，他闭着眼睛泡澡的时候突然觉得背后有那么点冷意，一回头，正对上翡翠又大又绿炯炯有神的双眼，说不出得诡秘，王爷不由地打了个哆嗦，翡翠没有像往常那样亲昵，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扫着尾巴走了。

这天夜里端王爷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他抱着被子暗自盘算明天要不要去找个捉妖的道士来瞧瞧？

这时一团暖烘烘毛绒绒的东西拱进被窝里，端王爷掀开被子一看是翡翠，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翡翠冷冷地看着他，伸了伸腰，身子突然涨大，和一个成年人差不多大小，端王爷还没来得及叫救命，就被巨大的猫爪子一巴掌拍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