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春色 中——陈小菜

作者:陈小菜  录入:10-16

李沧羽摇摇头,“墨钩,你今日跟我说说心里话好不好?一个人面具戴久了,脸不烂心里都会烂。”

沈墨钩听他直白如此,不由得扬了扬眉梢,道:“也好。”

“沧羽,我从未喜欢过你,二十多年来除了苏辞镜之外,我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个人……苏小缺则是个意外。”

提到苏小缺不觉眼神里都带了几分笑意,既柔和又热切,更有些许纵容和凶狠。

李沧羽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声音却甚是平静:“我知道,昨天看到的、听到的,难道我还不明白?”

盯着深紫的酒液,苦笑道:“你跟我上床时,呼吸从不会乱……连眼神都和平日没半点分别。”

沈墨钩手指在薄而透的夜光常满杯上慢慢滑过,悠悠道:“情迷人眼,你只是为情所困,其实动心不动心,又哪能当真骗得了人?

“比起与你上床交媾,我更愿意这般喝酒聊天。需知我沈墨钩这一世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的男人和女人,最缺的却是真心喜爱的人。

“想必你也知晓我当这宫主前,不过是姝姬的一名男宠,姝姬索取无度,尤其爱用各种古怪阴毒的药物器具,早年间逼迫夜御数女不过是她折磨我的花样,与她上床只满心地想吐;这些年来受制于廿八星经,颇多男宠,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欢爱一事,于我实在是味同嚼蜡,又哪有半分真正的饥渴欢喜?”

江湖中盛传沈墨钩最是妖淫无耻,又哪知此人竟是个最厌烦床第之事的?李沧羽想到七星湖虽有碧水青天,沈墨钩却是夜夜徘徊,无情无爱,更是无人可说的寂寞悲凉,不由得怔怔凝视沈墨钩。

沈墨钩见他双目中情深似海,叹道:“沧羽,我骗了你很久。你身败名裂、武功尽失,甚至做不成男人,可都算是我作下的孽。”

李沧羽含着一抹微凉而满足的笑意,“我不怪你,李沧羽得遇沈墨钩,是这一世最为有情的事。三年,那么长久,你陪我说过很多好听的话,我都记在心里。足够啦……”

湖心亭外的夕阳,如此辉煌瑰丽,跟三年前照射在雁荡龙湫的余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而李沧羽却知道,七星湖的夕照是自己整个残缺生命中的情愫所在,此去江湖,也只是活着的死去。

一时无言,良久李沧羽方道:“墨钩,你昨天是不是早已知道我在假山里?”

第五十二章

沈墨钩笑道:“那条小狐狸配的假死药,哪能那么容易识破?我初时并不知晓,但你恢复心跳时,已明白了一切。”

李沧羽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连喝下三杯酒,用酒杯遮着眼神里的一丝紧张期待,问道:“墨钩,你后悔吗?如果一开始便知道是苏小缺设的套,你还会不会要他?如果你不要他,我也就不会自创气府……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以后还会帮你练那廿八星经。”

沈墨钩沉吟片刻,轻轻一笑道:“自然不后悔。我沈墨钩行事,一向爱做什么便做什么,随性而至,这些年来受制于廿八星经已是活得十分无趣。好容易有了个苏小缺正合心意,为他少活个十年八年又有什么关系?”

看向湖上烟波,悠然道:“取尽你们的纯阴之气,就算能够不被廿八星经反噬,武功从此天下无敌,心里却还是荒芜孤单。小缺倒是帮我做了个决断,现在便是我二十多年来最开心的时候。武功也好,性命也罢,又哪里及得上跟所爱之人共度一天?”

李沧羽听到一个爱字,手指再无力气,夜光常满杯骨碌碌滚落桌面,在地上碎了个碧血如珠。

突地冷笑道:“墨钩,苏小缺不惜自甘堕落,不是为了区区李沧羽的一条性命,想必你已落入彀中而不自知。”

沈墨钩微微笑着点头道:“自然知的。苏小缺让你获知真相,将你激走,要的本是我的性命。”

李沧羽一怔,喃喃道:“你疯了……为什么?”

沈墨钩嘴角的笑纹带着几分冰霜般的倦意,“遏止廿八星经的反噬绝非易事,得不停地寻找新的合用鼎炉,我早已厌倦啦……余生也绝不愿这般渡过。随心所欲多好,是不是?小缺既然要我的性命偿还给辞镜,只要这几年我和他一起过得高兴,这条性命送在他手里也没什么打紧。”

李沧羽听了,眼睛里蓦地涌出泪来,只念道:“墨钩……墨钩……”

沈墨钩叹道:“哭什么?我廿八星经的功力已深,至少还能活个两三年……”

做个手势示意李沧羽悄声,侧耳听了听花树中画眉鸟的甜脆鸣叫,方道:“苏小缺本是至情至性,可惜经了谢天璧这等枭雄的手,便以为我和他一样无情,改了直接利落的性子使些圈套诡计,却不想想我与谢天璧怎会是同一类人?”

谢天璧枭雄手腕,行事不择手段,不涉私情,向来只重结果,正是杜鹃不啼,吾使之啼的冷静权谋,而沈墨钩却是多情显了无情,无意于江湖霸业,只一个随性随心,却是杜鹃不啼,吾便杀之的任性率真。

李沧羽一念至此,倒有几分替沈墨钩欢喜,只觉得他这一生未免太过凄苦,若当真喜欢苏小缺,真是难得的幸事,情之所至,日子长短的确算不得什么,便是自己,不也拿这三天当一世么?

当下抬起眼眸,道:“苏小缺可知你对他这般心意吗?”

沈墨钩沉吟片刻,“小缺对情一事,原本迟钝非常,现下却是警惕之极,我坦言相告,他未必就信,何况他本意要杀我报仇,我既真心待他,又何必让他知晓我的心意?反倒叫他徒增烦恼。”

李沧羽心中暗叹,已知不经意间,沈墨钩竟沉溺如此之深,当下与沈墨钩相视而笑,一对痴人,言尽于此,自不必再多说,沈墨钩肯再给一个毫无价值的李沧羽三天光阴,已是过望的喜悦,携手游湖观景,相对饮酒听琴,把这三天满满浸透,一点一滴都收拢珍藏在心里,自是比什么都好。

苏小缺醒来时,浑身不再一时滚热一时冰冷,想是伤势渐愈,眯着眼一瞧,日光已西斜,窗台上放着自己从待满林霜轩带回的那只碗。崇光好歹没有再嚎哭,而是静静趴在床边睡着了。

苏小缺见他沉睡中兀自紧紧揪着自己的一截衣角,鼻头通红,眼皮更是厚厚一叠堪比年糕,把长而密的睫毛都遮去了一多半,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迟疑了一会,轻轻把他推醒。

崇光揉揉眼,整张小脸不似妖精倒似兔子,大喜道:“你可算醒啦!我看看还烧不烧了……”说着便往苏小缺脑门摸去。一摸之下,更是高兴,一高兴,鼻子抽了两抽,呜呜咽咽的便想来个喜极而泣。

苏小缺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道:“你就省着点儿眼泪吧,都快跟尿壶一样了。我晕了几天啦?”

崇光眨了眨眼,又摸了一把苏小缺的额头,道:“两天啦,可把我急坏了。”

苏小缺想了想,道:“你过来点儿。”

崇光听了两眼放光,高高兴兴地爬到床上蹭到苏小缺身边,刚准备说话,却愤怒地睁大了眼,又极不甘心地阖上眼,砰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苏小缺收回手指,甩了甩手腕,心里颇有些泄气,身虚体乏之下点个睡穴倒把手指头给震得差点脱了臼,看来习武之人的确得忌讳性事,难怪少林寺千百年来屹立不倒一柱擎天,果然有些天地间的玄妙道理。

又一想也未必,和尚头光光,夜里心慌慌,没有女人,现成的大堆师兄弟,大被一盖,荤素不忌,也是龙阳佳话。

胡思乱想着扯过被子把崇光盖好,笑道:“好好睡一觉吧,瞧你困的……若你醒着,定不准我出门。”

说着穿上衣服翻身下地,双足一落地只觉腰胯有如灌了山西醋,屁股更是塞了朝天椒,眼前金星银星群星荟萃,想是沈墨钩当日下手忒狠伤口未痊愈的缘故,当下扶着床柱慢慢走了两步,待好了些,便直走到窗台取了那只甜白釉印花碗,见里面莲心已然晒干,清浮的碧色稍显沉稳,一粒粒饱满整洁,一时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怔怔看了半晌,方捧起碗出门一路向西,往魏天一的竹舍而去。

他那处伤势甚重,施展不开轻功,勉强捺下性子一步步缓缓走着,满路花香媚色也不放在眼里,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竹舍前,疲累之余,已感觉臀缝腿侧粘糊糊的有些湿意,伸手一摸,果然满手指的血,想到那天与沈墨钩一起的种种行状,不由得立住了脚扶着一株修竹,良久自嘲一笑,把沾了血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推开竹门进了小院。

只见院子里竹影离离,鸡鸣嘈嘈,屋门锁着,魏天一却是不在。

苏小缺抱着碗走到屋门前,把碗轻轻放在门口青石阶上,谁料那一群鸡一天没吃饭了,饿得急了眼,再加上鸡眼哪有什么眼聋?看到一只怪漂亮的碗,也不管它甜白、釉印、六瓣、葵口,只当是个鸡食盆,只嫌小了些,纷纷鸡腿狂撇,乳燕投林扑将过来。

那只碗薄胎精巧冰清玉洁,那禁得住如此狂蜂浪蝶式的爪扑喙啄?一时就萌了死志,乒乒乓乓的就碎了。

那群鸡不知死活,也不看看苏小缺的脸色,直奔着散了一石阶的莲心就去。

苏小缺一腔愤恨郁闷羞耻痛楚正无从发泄,见这群鸡如此暴虐悍恶,忍不住勃然大怒,一怒之下,浑然忘了屁股正疼,指掌翻舞处,一时鸡毛乱飞,鸡声惨烈,鸡血盈阶,鸡尸满地矣。

魏天一养这一院子的鸡也是给苏小缺慢慢吃的,不想这些鸡死是死了,却是死而不得其所,所谓出圈未捷身先死,长使鸡血落满襟,这世上的事端的是无法预测不可妄言。

苏小缺胸口起伏眼带血丝,看着碎裂的碗,沾了鸡血的莲心,自己满身的鸡毛,悲苦从中来,不觉大笑,不可抑止。

待魏天一回来,已是上灯时分,苏小缺早已离去,只剩屋门石阶上莲心碎碗,满院死鸡而已。

魏天一打开门取出一只陶瓮,就着月光把碎片一点点拈起在清水里洗净,拭干后小心翼翼的放入瓮中,又把零落的莲心一粒粒捡起泡入水中,漂去浮上来的血腥,如此几次,待莲心干净清洁,放到一只瓷盘里晾着。

他做这些事花了足足半个时辰,一举一动都特殊的慢而仔细,偶尔仰起头来,银质面具映着月光有些闪烁,仿佛落了满脸的泪。

待第三天傍晚时分,沈墨钩来找苏小缺,见他静静趴在床上,脸色白得跟鬼没什么分别,掀开被子一看,裤子上仍沾着些血迹,不禁蹙眉道:“怎么还不见好?”

苏小缺淡淡道:“再过两天就好了,爷要是着急,将就着先用也没关系。”

沈墨钩见他死了大半的模样,倒不忍逼他,只随口问道:“崇光呢?”

苏小缺道:“去医舍给我拿药。”

沈墨钩踱开两步,道:“一会儿就跟我走,住我那里,我也好常加指点。”

苏小缺点头应了,一骨碌爬起来,晃了晃又站稳,道:“这就去吧,崇光那张哭包脸我也瞧得腻了,快想吐了。”

沈墨钩见他步履不稳,想起抱着他时那种叫人忍不住动心的触感,一颗心登时融化般柔软欢喜,上前一步一把抱起,笑道:“我抱着你去可好?”

说着已飘出门外,一路分花拂柳而行。

苏小缺被他这么抱着却无力挣脱,心里暗骂了两句死淫材老色鬼,强自忍住,岔开话题道:“爷,你把完整的廿八星经传给崇光可好?”

沈墨钩一笑,似苏小缺这么一说正在意料之中,“为什么挑中崇光?”

苏小缺道:“等爷一死,七星湖就是我的对不对?你有魏天一,我也得有个庄崇光。崇光的心肝肚肠我都了如指掌,我对他放心,他对我也忠心。”

沈墨钩点点头,甚是嘉许,道:“崇光资质很好,正是练这门功夫的苗子,好好指点一番,不出三年定有小成。”

说话间到了沈墨钩所住的居所,初来七星湖时苏小缺曾在里面住过一宿,不过当时困倦不堪,也就未曾细看,此刻仔细一瞧,见前三间均是依山壁而建,结构精妙,远远看去完全隐于佳木花障中,石门一开却又是别有洞天精丽奢华。

山壁掏空,自有花圃竹林、流水清泉,碧绿燕草地上又有鹅卵石铺就的羊肠甬道,穿过月洞门,走过长廊曲洞,弯弯曲曲通往其后三间精舍连着卷棚。

卧室里床几椅案、诸般陈设,无不是罕见之物,偏又心思别致,不显招摇,只觉都雅华贵。

苏小缺俯卧在床上,觉得柔软舒适如卧云端棉上,看着沈墨钩一盏盏剔亮银灯,灯光一映,屋里平添了几分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沈墨钩坐到他身边,把玩他散在背后的头发,一缕缕绕到手指上又滑落,突地问道:“打算怎么待宋鹤年?”

苏小缺全身一僵,毫不避讳道:“宋夫人……我已在竹露轻响的瓶子上下了药,先毁她的手和脸。她是爷的人,等爷死了,我再取她的性命。”

沈墨钩不想他竟敢这般实话实说,手指顿了顿,方才问道:“谁给你这么大胆子动我的下属?”

苏小缺听他声音中不含怒意却有几分隐约的笑意,当下冷笑道:“自然是爷给我这么大胆子。”

拗起上身抬头凝视沈墨钩的眼睛,缓缓说道:“普天之下,大概没有别人比爷更痛恨姝姬这妖妇,宋夫人一手淫毒之术却是得自姝姬,她对我如此,定会让爷想到昔年自己所受种种屈辱,正是同出一辙。宋夫人越是忠心,淫药使得越是出神入化,爷曾身受其苦自然越是厌恶,只恨她没有过错,又怎会当真不让我加害于她?”

沈墨钩从未被人如此直接透彻地戳破心思点破旧事,眼神中似揉进了锐利的钢针,好端端一双勾魂美目赫然成了新割开的旧年伤口,汩汩流出的不是血,是比血更浓稠的痛与恨。

第五十三章

苏小缺第一次在这双眼睛的神采里沾到便宜,不觉快意,忍不住往那伤口里又搓进一把咸盐粒子,“爷,小缺说得对是不对?”

这般不知死活地捋老虎须子的后果必然就是皮肉受苦。

苏小缺笑嘻嘻地毫不在乎,知沈墨钩不会杀了自己,最多也就是痛揍一顿或是暴奸一夜,也就豁了出去。

沈墨钩静静看着他,良久嘴唇上勾,绽出一抹艳到了家也煞到了家的笑容,“很好,你说得很对。”

吻上苏小缺微微翘起的唇,灵活有力地撬开牙齿,一粒粒扫过,苏小缺舌尖被吮得发麻,口腔内再无一分地方不横遭肆虐,身体渐渐发热,呜呜地想开口,却是连声音都被堵上,心中不由得叫苦不迭。沈墨钩觉得拥着他唇舌交融的感受实在太过美好细腻,像是把一颗心放置于春风温水中,正沉迷感动之时,苏小缺却极不小心极煞风景地牙齿一撞,磕破了他的舌尖,沈墨钩略松开了些,美目如水,凝视那两瓣粉光润泽的唇。苏小缺正待说话,却被他两根手指塞入口中不停撩拨,口中津液顺着张开的唇瓣,顺着下颌流过颈子,在锁骨的凹陷处积成浅浅一汪。

沈墨钩手指在苏小缺口中只觉触感柔嫩温热,一时不想取出;另一只手已将他衣裤脱光,顺着背抚摸至臀,刚深入一指入得穴中,苏小缺便已是浑身剧烈颤抖,显是疼痛难忍,沈墨钩一看,穴口褶皱处虽尚有些红肿,但比之当日破裂绽开的凄惨形状早已大好,知这小子怕疼惧痛乔张作势,当下慢慢抽回手指,那内壁嫩肉却又柔顺地紧紧收缩,似欲拒还迎,又似挽留一般。沈墨钩轻笑着安慰道:“你这里恢复得很是漂亮,只伤口并未痊愈,今夜你既怕,那不做也是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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