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那间闹鬼的宅子了?看起来没有觉得很寒酸啊?还以为是跟兰若寺一样阴森的地方……
楼前有两名禁卫军,还有大约十来个宫侍,被两名穿着赤红色绲边直裾的宫人领着,见我来了齐齐向我下跪行礼,“参见才人。”
我靠,终于有人给我跪下了……来了这么久我也终于当了一次被跪的主子……颇有成就感……
不过成就感之后就是各种不好意思和尴尬,赶紧说,“大家赶紧起来……”不过我这么说的时候红药咳了一声,大约是嫌我用词太随便了,不够庄重……
两名宫人起来后,红药指着一名高高瘦瘦的领头宫侍说,“这是问枫”,随即又指着另外一名眼睛大大的说,“这是迁易,他们两个以后就是服侍才人的宫侍了。”
我噢了一声,看看这俩人,感觉都比我年纪小一些似的。这宫里的人怎么岁数都那么小?那些年纪大的宫侍都跑到哪去了?难道真的像瑾叔说得那样,被扔到大街上冻死了?
我只好冲他们笑,“你好你好。”
他们愣了一下,大概是没听过哪个夫人说话这么随便的,随即再次谦卑地向我行了礼。红药带我走到沉绿色的大门前,由两名地位似乎更低一些的宫侍打开。我迈步进去,前面是一道影壁,上面雕刻着一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梅花鹿的人卧坐在一块岩石上,微微低垂着美丽的长着鹿角的头颅,似乎是在沉思什么,貌似是一只辟邪。影壁挡住了后面的景色,不过两侧的翠竹已经簇拥过来,一阵竹叶的香气在鼻间弥散。
果然好多竹子啊……我忽然想起瑾叔的话:竹子最是积阴气的……
我暗暗打了个冷战,随即跟着红药绕过影壁。后面是一条被竹林夹出的羊肠小道,连天空都被左右倾斜过来的竹枝挡住了,形成一条幽静婉转的通道。我们走在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上,曲曲折折,时常看到有分叉出去的小路,通向林中的小亭,还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里面游了几条金红色的鲤鱼,上面搭着一座木桥,古色古香的,颇有感觉。又转了一个弯,便看到前面出现一座两层的素色小楼,左右都有回廊,连着另外两间小屋。
擦……我都快以为这是红楼梦里的潇湘馆了……尼玛老子可不是林黛玉啊,要当也得当王熙凤啊是不是……
有宫侍为我开了门,一进去仍然是一扇屏风,描画得是跟影壁上相似的辟邪,屋里四处都垂挂着青纱帐,阳光带着竹影蔓延进来。主厅里仍然是平常的格局,四张太师椅相对而放,最前面也放着两张,墙上挂着一副工笔描画的美人春睡图。左侧似乎是书房,一圈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正中还有一张书桌。右侧的隔间里摆了一张雕花圆桌,似乎是吃饭的地方。从最前方挂着美人春睡图的墙转过去,有一道通向二楼的阶梯,一直通向睡觉的二楼。
此时帮我拿东西的两名宫侍已经鱼贯而入,开始帮我安置东西。
“杨才人,这里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告知奴下,奴下会尽力周全。”红药微微一颔首,对我说道。
我一看,基本要什么有什么了,哪里还用添置东西……我的宗旨一向是有吃的就行……
“那个,需要倒是没有什么……不过当这个才人要干些什么啊?”
“您什么也不用做”,红药毫无感情地说道,“但通常来说才人若是感兴趣,可以向蔡捷豫谋一份管事的职务。”
职务?哪里的职务?我知道他们这儿有这个司那个司的,是说到那里去管事么?
“才人若是没有其他要求,奴下就先告退了。”
虽然红药一直是谦逊的样子,但是我能感觉出来他已经很不耐烦了,于是赶紧摆摆手,“没有了,您快去忙吧。”
他又福了一下身体,随即带着那他的那六名宫侍出去了。他们走后,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那两个名叫问枫和迁易的宫侍带着所有侍者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吩咐,我跟他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哎……自从来了这个世界,总是有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习惯啊?
“那个,我叫杨钧天,额……以后大家相互照应吧?”我憋了半天最后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那些人顺从地答道,“是。”
然后呢?我是不是应该给个让他们散了的指示?
“你们要干什么都去忙吧,我这儿没事儿了。”
他们又是了一声,随即鱼贯出屋。只余下了问枫他们两个,静静地侍候着。
我环视四周,这间屋子比永巷里那间大出一倍不止,各项器皿摆设也都十分精美,实在是看不出闹鬼的样子。而且有这么多的人在,闹鬼什么的,不会是瑾叔在吓我吧?
但是看那两个宫侍脸上的神色,好像都带着几分忧郁和慌张,这又令我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要不要让人去准备一桶狗血什么的?
一日无事,日头逐渐西斜了,我看着地上一点点移动位置的竹影,心里也越发紧张。要闹鬼,估计也就是晚上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啊……
迁易点上了灯,我有些烦躁,于是干脆拿出了段熙和送给我的画笔和颜料,让问枫帮我找出宣纸,打算随便画点东西解闷。
说是要画,可是我从来没有学过国画,对于国画颜料的性质了解得也不够清楚,不过反正也是自己画着玩,不怕丢人。
既然国画颜料覆盖性比较差,那就用话水彩的画法好了……不知道行得通行不通……
挑了只最细的笔描出大概的轮廓,然后开始仔细地勾勒画中人的发际,眉眼,衣纹。画着画着倒是忘了闹鬼的事儿,全副精神地投入进去。
正在此时,忽然我觉得四周有点不对劲。
说是觉得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原因来,只是突然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很是怪异。我停了笔定了神,仔细的感觉了一下,想找到这阵怪异感觉的源头。
突然,我感觉到了,并且一阵令人全身发麻的战栗从脚跟传至全身。
我听到了唱歌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算十分清楚,和着外面风吹动竹叶发出的潇潇声,就像是一缕断断续续的烟雾一样朦胧,连歌词也听不清楚,只能听出来一些调子,还有那带着几分飘忽的诡异声线,和在这夜风里宛如在哭泣一般,叫人连心肺都跟着颤抖起来。
我一下子就毛了,全身僵硬得动弹不得。我赶紧看向问枫和迁易,却见他俩也是一副僵硬的样子,反射性地瞪着大门口。
看来他们果然是知道这里闹鬼的事儿的……
我翕动两下嘴唇,终于勉强开口问了句,“你们听见了什么没……”
问枫猛地回神,惨白着一张脸还在假装平常,“没有啊,什么也没听见。”
“没听见你抖什么……”我看着他端茶的手抖得都快把茶盖抖下去了。
他咽了口口水,“我……我穿的少了,冷……”
“才人……您就别问了……”一边的迁易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咱们就假装听不见吧……”
他越是这么说,我却越是无法忽略那声音。
外间伺候的侍者们也都是一副害怕的样子缩在那里,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起来,就连那微微飘扬着的帷幔也仿佛是有人在里面一样。
不行……越是什么都不知道越是容易瞎想……
还不如问个清楚,说说话转移注意力……
“这院子之前住过的那个捷豫……是怎么死的?”
我这么一问,他俩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抖。
正在此时,我忽然发现歌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刚刚准备松一口气,忽然听见门外有动静,窸窸窣窣的……
是脚步声!
擦!怎么这鬼还打算晚上进屋睡吗?!!
第十三章
敲门声响起的一瞬间,我和另外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激灵。
开还是不开……这是个问题……
这么晚了,皇宫有规矩,晚饭之后便不应该四处走动了,这个点哪里有人会来?
扣扣扣,不紧不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着。我一攥拳,把心一横,就算是鬼我也跟它拼了!大不了我冲着它念阿弥陀佛!
我给问枫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应门。他咽了口唾沫,抖着声音问了句,“谁啊?”
“回才人,吴瑾宫侍求见。”
我差点就瘫在椅子上了,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总算是呼了出来……
原来是瑾叔啊……
搞什么飞机!这么晚了他还跑过来干啥?!
问枫把门打开,然后让到一边,向着门外的人行礼,“公叔。”
紧接着我就看见瑾叔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出现在门后。他很有派头地点了下头,然后像模像样地走过来冲我行了个倾身礼,“见过才人。”
见你妹啊……装得跟真的一样……
我在他看见之前把画的画用另一张宣纸盖了起来,看了看一旁侍候的宫侍们,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哎呀,原来是瑾公叔,来人,看座!”
我俩装模作样地寒暄着,等他坐下了,我就让大部分的宫侍都退出屋去,只留了问枫和迁易奉上茶,在外间候着。
看他这么晚来找我,估计是想避人耳目吧?虽然对这宫里很多潜在的规则还不甚了解,不过我猜测他在避讳些什么。
所以迁易放下分割书房和外间的帷幕后,我就压低声音跟他说,“啥事儿?”
“我就是来给你提个醒。”他喝了一口茶,也低着声音,“不然我怕你连陛下的面还没见着小命就没了。”
“……有这么严重?”
“在这宫里谁不是如履薄冰的?”他说完这话,又转头看了一下四周,再次确定了一遍没人能听到他的话,这才凑到我跟前,比刚才更加谨慎小心的耳语道,“我得到消息,祈国已经派出和谈的使臣,大概两个月后就可以入京,而这一回得使臣非常特殊,是祈国皇帝的次子朱染。到时陛下必定为他开设宏图宴,不止满朝文武,就连后宫眷属也需出席。”
我一听就愣了。这宏图宴貌似是他们晏国最盛大的宴会,一般只在接见极为尊贵的客人时才会举办。由于这是为数不多的后宫眷属可以参加的正式宴会,所以很多平日里见不到陛下的妃子们都会借此机会想点儿幺蛾子吸引皇帝的注意。因此后宫的那些不老实的宫侍给这种宴会起了个外号叫发春宴……
虽然我极其怀疑这名字其实就是瑾叔起得……
不过我刚进宫俩月居然就能赶上这种大场面,真是太“幸运”了……
说起来这个使臣还挺有两把刷子的,看起来是个对祈国来说很重要的人吧?不然瑾叔不会这么肯定会用宏图宴来招待。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他微微抬起一点头,“这对你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
我嗤笑一声,“得了吧,那种宴会咱陛下的心思必然不在看谁穿得好看这种事儿上啊,他肯定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对付那个祈国皇子,我就算裸奔我看他都发现不了……”
刚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下,操……都当上才人了他还敢打我……
“你知不知道把你放在这翠微院就跟放在冷宫里了没啥区别啊?!这儿是什么地方?这儿是死过人闹过鬼的地方啊!平时宫侍们经过都是要绕着走的,现在你给搁进来了,你说以后谁还理你?!”
他虽然施压着声音骂得,不过我还是被他的唾沫喷了一脸……我赶紧用袖子挡着,连声讨饶,“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么……我是傻逼好了吧……?”
“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糊不上墙的烂泥……”他又埋汰了我一下儿,这才作罢,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总之这俩月你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引起陛下的注意。你要知道有多少人都等着这一次呢,你要是想不出什么好招,根本就没人能看见你!”
这我可傻了眼,谁知道怎么才能吸引小皇帝注意啊?
我这么问他,却又被他骂了一通,说我不动脑子。我心想咱从小到大又没人教过我怎么勾引男人……跟勾引美女一样吗?如果是的话就糟了,我在这方面来说从来没成功过……
实在不行……就把小皇帝想象成一小美女试试?
这还真是挺容易的……毕竟那小子长得跟朵花似的……
此时瑾叔又开口了,“另外,你要和这里的一个名叫关尚翊的美人多接触接触,他虽然只是个美人,不过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就连惠公子都对他赞赏有加。他上面的人脉很广,你多跟他接触,有好处。”
关美人,貌似那天听封的时候他就是参加庭训的那两名美人之一吧,不过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我点头,“就是说要跟他套近乎?”
“是要套近乎,不过。”他的表情严肃起来,“你自己要把握好分寸,在这皇宫里,有一件事你绝对不能做,那就是跟人交心。”
他说得高深莫测,但是我大概能明白的意思。
是说人心隔肚皮什么的吧?反正就是谁都不说实话就对了……
突然觉得小皇帝挺可怜的,生活在这么一个由谎言架构的世界里,那些拼了命也想得到他的宠幸的妃嫔,有几个对他真心?
如果我是他的话,肯定听谁说话都像在扯谎。
“最后一件事,我要提醒你。这个关美人算是惠公子的人,而惠公子和贵公子之间关系一向微妙,所以你接近关美人,等于与贵公子为敌。虽然惠公子比贵公子得宠,但是他毕竟是后宫地位仅次于皇后的人,以后你行事说话,要更加小心,不要引起贵公子那一派的注意。”
进宫这些日子,关于四公子之间的事我也听说了不少。当今皇后原是祈国王子,本就是为了和亲的目的才和小皇帝成婚,后来战争爆发后,他的地位也随之一落千丈。现在的后宫权力最大的当属贵公子欧阳琪,他是皇亚父的侄子,欧阳家权倾天下,就连小皇帝貌似都比较忌惮,因此他的地位几乎与皇后无异。而另外一位惠公子连陌上虽然背景不如欧阳琪那么硬,不过也是当今太尉的儿子,而且据说这位惠公子长得倾国倾城的,非常得宠。如果说后宫有谁能与贵公子抗衡的话,也便只有他了。德公子赵非是北川王的儿子,和小皇帝是表兄弟的关系,他像个隐士一样,似乎不怎么参与贵公子和惠公子之间的那些较量,也好在他有皇家血统,所以地位够硬,才使得他有资格过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而最后一位贤公子据说两年前病死了,这个位子也因此空缺着,下面的九宾一个个的望着那位子流口水。贵公子和惠公子也一直想要把自己的人提拔上来,这样四公子中刨去德公子不算,如果能多一个人在自己的阵营,胜算也便大一些。
我想着这俩公子估计是盯着皇后的位子呢。毕竟当时开战后皇后的地位岌岌可危。不过现在已经休战了,我看这俩公子估计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