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闲置的时间对陆丞来说反倒成了多余,毕竟除了看剧本和演戏,他的生活里再没有其他。虽然偶尔也会跟王丽琛和唐婧讨论讨论剧本,但人家也有自己的行程,不可能整体陪他拿着剧本转。
剧组休整的那一个礼拜,刚好赶上国庆放假,除了档期比较满的一些影星,基本上整个公司都休息了。陆丞呆在公寓,除了看剧本就是背台词,极其无聊。
“没什么朋友吗?或者,我可以替你安排安排。”司徒青也算是闲人之一。
“你有什么意见?”
“去看场电影吧,国庆期间,好几部大片在电影院热播。”当然,还有席榕在本市的演唱会,不过司徒青是不会说的。
“去电影院看电影还要乔装打扮,防着狗仔,算了吧,在家看。”
司徒青表示同意。
电影才开了个头,陆丞冷不防问起一个问题:“阿青,我都忘了给你放假了,七天长假,你可以不用陪着我,回去陪陪家人和朋友。”
司徒青只道了句“给他们打过电话了”,便不再多言。陆丞知道自己套不出什么话,便也不多说了。
十月六日,对于陆丞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去年的这一天,他为了席榕,很没出息地自杀了。这个日子,一直深深刻在陆丞的心里,他要记着自己的愚蠢,以及席榕对自己的伤害。
这天并不是个好日子,是七天长假里唯一的下雨天。陆丞瞒着司徒青去楼下的花店买了一束百合,回来的时候还是没逃过司徒青的眼睛。
“你买花干什么?送人?”司徒青挺好奇。在他的印象里,陆丞每天只顾着演戏,从来没这种浪漫细胞。
“是的,送人。”这花确实是送人的,不过送的人有点特别而已。
司徒青挑挑眉,谁这么好运,竟然能让一根木头耍浪漫。
“你待会儿要出去吗?”司徒青看陆丞一身黑西装打扮,头发也梳理得挺顺,“外头在下雨呢,你要去哪,我开车送你吧。”
当然,开车送他是有目的的,司徒青很想知道,这个有幸被陆丞送花的人,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姿色。百合,百年好合啊!太挑战他的底线了。
陆丞想了一会儿:“也好,你就送我去吧。”
当陆丞报出西山公墓的时候,司徒青愣了一下,不由为自己方才的心思感到惭愧。
一路驱车,一路无言,雨刮器扫刮着玻璃上漫漶的雨水,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动静。司徒青看着表情沉闷的陆丞,连打开音乐舒缓一下都做不出。
来到西山公墓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
司徒青替陆丞打着伞,两人进入墓区,转了几个弯,本来打算继续行走的陆丞忽然收住脚步,司徒青也赶紧停住,好奇地看了看陆丞的脸色,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竟然看到席榕了。
那个男人也穿着一身黑西装,打着一把伞,手里捧着一束百合,静静地站在一座墓碑前。司徒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丞手里的花束,同样的品种,麝香百合。好奇心不由加深了一层,司徒青深深觉得,陆丞和席榕拜访的,会是同一个人。
但很奇怪的是,陆丞显然不想与席榕相遇。在席榕扫墓的时候,陆丞一直远远地站着,甚至在席榕转头的瞬间还刻意侧着身子避开了自己的脸。这一举动让司徒青份为不解,他想问,却不好意思问出口。
等席榕走了,陆丞才踏步前去。果然,两人祭拜的就是同一个人。
陆丞把花束放下,看了一会儿墓碑,一句话都没说。
司徒青看向墓碑,上面有一张彩照,是墓主人生前的照片,一个长得稀松平常的男子。碑文却很震撼人:挚友陆丞先生之墓,友席榕叩立。
这个人,竟然也叫陆丞!重名并不少见,但是,去祭拜一个跟自己有相同名字的人,这就很少见了。再加上现实当中,席榕与陆丞并不熟识,他们是怎么会同样认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不待司徒青发问,陆丞便开口了:“你一定觉得奇怪,我跟这墓碑的主人怎么会同名同姓,还跟席榕扯上关系。”
司徒青猜想,这必定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事:“如果你不愿意说,也不必勉强,我只是好奇,并不是非要探究你的隐私。”
“如果有这个机会,”陆丞道,“我会告诉你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司徒青了然地点点头:“我尊重你。”
席榕回到车内,撑着额头靠在副驾驶座上。
陈少泊推了推眼镜,说道:“刚才,我看见陆哲函和司徒青了,拿着麝香百合过来扫墓。”
“嗯,”席榕捏着太阳穴,没把陈少泊的话放在心上,“估计也是来祭拜谁的吧。今天真是个糟糕的日子,开车回去吧。”
陈少泊应了一声,拧开了车钥匙。车子刚刚发动,他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喂……席榕?他在,嗯……好,我会跟他说的。”
“谁的电话?”席榕问。
“公司来的电话,说把你巡回演唱的计划先搁一搁,《忘年》剧组因为傅超事件正好缺少一个男二号,公司的意思是,让你去演这个角色。”
席榕睁开眼:“什么,我?”
第十七章:不合格
“我根本没有演戏的经验,他们确定是我?”席榕觉得挺不可思议。
“不管怎样,我已经替你接下来了。”陈少泊道,“这是你从乐坛打入演艺界的好时机。《忘年》这部戏,虽然前不久闹了傅超事件,但剧中有影后王丽琛加盟,很值得一演,再加上你不是男一号,演不好演得好都无所谓,这部戏除了会增加你的人气,不会有任何折损。”
“只不过……”陈少泊打了个转折。
“只不过什么?”
“男一号的参演者是陆哲函,我怕你会受他影响。”
席榕微蹙起眉:“陆哲函……”
《忘年》剧组的重新开机,相对于之前的发布会,声势更为浩大。蓝天娱乐的宣传部终于派出了杀手锏,有“造势王”之称的资深娱记花了整整两个版面为《忘年》发布新一轮宣传稿,题为:歌坛“奶油小生”加盟《忘年》,席榕表示很有压力。
这次的宣传摒弃了对影后等人的推崇,而是直接搬出新晋演员席榕。借着这个在歌坛几乎站稳脚跟的艺人的气势,《忘年》的期待度再次攀升了一个幅度。
公司这次,是真正在打偶像牌,赚足了观众的眼球。且不说王丽琛和唐婧是两大美女,席榕和陆哲函更是两大美男,这样的戏,即使演得再虐再苦逼,还是有人会看。公司更是夸下海口,要拍出一个不一样的情感悬疑剧,在这片冷市场上挖出一个突破口。
报导中,傅超事件只字未提,一面倒的都是好话。席榕加盟的冲击性,早让观众忘记了那个疙瘩的存在,他们更加期待的是,首次演戏的席榕会有如何惊人的表现。
席榕与陆哲函在片场握手相视而笑的照片更是让两大处在对立阵营上的粉丝团慢慢抛开了芥蒂,甚至一些“他们在一起,其实很般配啊”这样的话也蹦跳出来,引来无数耽美狼围观。所谓的李娴雅与席榕、陆哲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金童玉女这一论断,也被不少腐男腐女抛诸脑后,他们更爱探究的是,这三者之间的虐恋戏码,认为李娴雅才是第三者。
不少人表示,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很萌和可爱,于是各种萌段子、腐段子也接二连三地被杜撰。
电视剧未播先红,这样的情势并不少见,公司也乐见其成,不过,怕是再怎么资深的业界人士也猜不到,电视剧前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对电视剧的期待,完全来源于对两位男性角色的高纯度歪歪,以此来满足精神上的空虚罢了。
当然,当事人是毫不知情的。对于陆丞而言,在席榕面前展现极佳的演技便是他最值得骄傲的事。至于那张两人握手微笑的合影,不过是为了配合宣传的需要刻意摆出的造型罢了。他对席榕,再也不可能展现出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
相对而言,自家的经纪人对各项信息的了解则要全面得多。
司徒青对那些“席榕与陆哲函很般配啊”这样的话嗤之以鼻到极点,在他看来,陆丞再怎么没品位也不会去喜欢那只花瓶——毫无演技可言,同一个镜头要连累陆丞重复N次的席榕,有什么资格与陆丞相提并论!
司徒青是个聪明人,懂得遵照自己的心意做事,于是那种“很萌很可爱”的言论,他是一个字都不会跟陆丞讲的,甚至陆丞无聊时上个网,他还要偷偷在旁边守着,看会不会打开那种无聊论坛或帖子。
陆丞显然要比司徒青想象得要正经许多,即便再怎么无聊,他也不会在充斥着各色各样口水的论坛或帖子里闲逛,不断找寻相关视频,琢磨演技,是他唯一会做的事。
今天的戏份,算是陆丞的独角戏。作为男一号,他要表现的是一段臆想症发作时的样子。在此之前,陆丞做了很多功课,对这种症状发病的病理病因、发病时的具体表现都做了细致了解。同时,搜集了不少与此相关的影视作品,揣摩过其中几乎所有演员的演技,他敢保证,今天的表演会很到位,不会浪费导演的时间。
在一面镜子前,陆丞慢慢地开始扭动腰部,他需要表演出一段与女一号跳舞的情景,事实上,这只是他作为男一号的妄想,镜头前没有王丽琛的参演,只有陆丞一人。这段妄想很有难度,不是只要想象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就好,还要考虑到男主角是个精神病患者,精神病的想象与正常人的想象有本质区别。
陆丞慢悠悠地闭上眼睛,手臂高高地举起,手腕在空气中灵活地挥动着。紧接着,他转了个身,修长的腿利落地踢踏着,像是在跳一曲探戈。剧本中没有具体描述男主角需要调什么,他是随性的,所以,陆丞干脆加上了这段舞蹈。他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来回旋转,双臂伸展着,手腕弯曲着,手指神奇地紧扣,像是在抓着什么人。
众演员都站在旁边默默观察着,王丽琛的表情没有太大的起伏,看得最认真的是席榕,陆丞的每一个旋转、前进、后退,他都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种近乎痴迷的眼光,几乎比摄像机的镜头更有捕捉力。
陈少泊看着席榕,司徒青也看着席榕,前者是无奈,后者则充满敌意。这种眼神的奇妙汇聚让两位经纪人相视冷笑了一下,随即利落地撇开视线,谁也不看谁。
陆丞的奇幻表演还在继续,他在房间里肆意地跳着,似乎已经忘记了周遭的人。现场刚开始还有些窃窃私语,到后来,已经完全没了声响,注意力都没陆丞的完美表演拉了过去。正当表演即将接近尾声,众人忍不住为他喝彩时,导演却意外地喊了一声“卡”,陆丞的表演忽然因这一声命令式的字眼戛然而止。
陆丞睁开眼,整了整衣领,以为可以手工了。此时导演却说了一番与周围人的反应截然相反的话,让众人都极为不解。
他说:“陆哲函,你这段表演不合格!”
陆丞有些愣神,当然,愣神的不止他一人,还有唐婧、席榕,以及除王丽琛之外的所有在场者。
“导演,怎么回事?”助理问道。
林顾润了润嗓,郑重道:“我知道大家都被他的表演震住了,因为他的舞跳得很棒,有点梦幻的感觉,不管姿势正不正规。但是我要说的是,哲函,你的表演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该有的样子,首先闭着眼睛这一点,就是个天大的错误。你和你的舞伴跳舞时,你会闭着眼睛吗,这是对舞伴的不尊重。我建议你好好研究一下一个患有严重妄想症的人的言行举止。你今天这样的表演,太浮于表面了。”
陆丞顿住,他没想到导演会说他的表演“浮于表面”,这是一个极具贬义的词汇。妄想症患者该有的言行举止,他不是没有研究过,十几部与精神病有关的影片,他都一秒不差地仔细看过,甚至稍微带点精神病情景的片子,他都特意挑出来研究过,里面人物的刻画,动作形象的演绎,他都很认真地揣摩过,分析过。这样,他算是做足了功课了,可是今天导演却说,他演得不合格?不止是他难以理解,在场的其他人也难以理解。
“导演,我觉得挺好的,看不出哪里不好啊。”助理在旁边说着自己的感受。
席榕等人也相继附和点头。
林顾神色很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王丽琛,“丽琛,你来说说吧,我想你的感受与我是一样的。”
众人随即也把目光转向王丽琛,想听听这位影后的意思。一个导演如果没有说服力,久经沙场的影后级人物发话,应该不会再有微词了吧。
陆丞看着王丽琛,也希望得到王丽琛的解说,毕竟,刚才的表演自己是花了工夫的,说是浮于表面,难免心里会不舒服。
在几十双眼睛的投射下,王丽琛很从容地点了点头,“没错,哲函,你以前的表演确实堪称精彩,但是今天这次,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她微叹了口气,“我和林导之所以有同样的看法,是因为我们有个朋友,他就患有这样的病症,五六年了,到现在为止,他还在做康复治疗。”
王丽琛没有再说下去,众人已经意识到她语气里的悲伤。现场一度陷入了沉默。
陆丞握了握拳:“导演,给我一天的时间,后天,我会给你一个完美的演绎。”
林顾看着他,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散发着火,他并没有因自己的批评而失落,更没有被现场的压抑气氛影响,很棒,很有自主意识,他欣赏这样愈挫愈勇的年轻人。
“可以,明天就先把唐婧和席榕的戏拍了吧。哲函,我会白白给你一天时间,希望你能悟出个所以然来,不然,我再也不会开这样的先例。在场的其他人可以作证,老林我说话算话。”
在场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就算作了证,真的有用吗?陆哲函这种追求完美的人,就算让导演开第二例第三例都有可能啊。
陆丞走下场,首先迎上来的不是司徒青,反倒是席榕。准确地说,席榕离得陆丞较劲,而司徒青慢了一拍。
“方才你表演得很精彩,没必要太跟导演较劲,观众不可能都是精神病院的医生。好不容易争取到一天时间,我建议你好好放松放松。”席榕拍着陆丞的肩,说得像多年的老朋友。
陆丞对他笑了笑,算是致意,却没过多的话语。这是他与席榕的交往方式。他潜意识里明白,席榕为什么对现在的他这么有好感,那是因为有着平等的物质基础,以及社会地位,自己发出的光才会让他觉得有魅力,若是当年的他,怕是席榕连看一眼都觉得浪费。
司徒青在席榕的手掌企图在陆丞的肩上拍第二下时,成功地将自己的手掌搁在了陆丞肩上,席榕明显很尴尬,司徒青没有向席榕露出任何得意或厌恶的表情,在他看来,任何表情都是多余的,自己的表情,只要让陆丞看见就好了。
陈少泊从没有这个鲜明的感受,他觉得自己的签约艺人,正在做着一件很傻的事,这事的名称,叫倒贴。
第十八章:走火入魔
司徒青第二天起得比较晚,昨晚陆丞跟他说,今天没有工作,可以好好休息了,于是司徒青便睡得比较沉,闹钟也没定,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肚子有点空,他本来想问问陆丞吃了没有,却不料整个屋子没见到人。陆丞的房间里,被子叠得工工整整,床上早已没了温度。司徒青好奇,难道出去健身了,但时间也不对啊,况且陆丞也没这个习惯。
司徒青习惯性地拨通了陆丞的手机,对方回复了电子音,关机。司徒青撇撇嘴,想着原来他说好好休息是对自己说的,他本人倒是一点都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