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的新娘II 下——银色徽章

音乐家的身体被飓风卷向天空。他身旁的堕天使试图抓住他，然而本身也无法抵挡从空中传来的巨大魔压。将手中的剑深深刺入地面，索尔绝望地向空中望去。他突然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六对犹如虫足一样的东西从音乐家的背后伸了出来。它们张开到一定角度，然后突然使音乐家的身体在漩涡中停滞下来。索尔终于看清，那并非虫足，而是他身上也有的部分。那是翅膀的骨骼！

骨之翼，憎恶魔王梅菲斯特的象征！

音乐家的身体渐渐降落。索尔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还有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尽管其中流露出的是怜悯，却让人不禁胆战心惊。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四条手臂的管家脚下长出强有力的根须，将他的身躯和这片土地牢牢联系在一起。他并没有伏倒，而是抬着头，仰望天空中的异象。

世界上唯一拥有十三只翅膀的男人，亿万星辰的宠儿。银河主动落在他脚下，成为他的道路。他的宝剑无坚不摧。

尽管不是第一次目睹这张冷酷的面孔，就连希恩都不得不发出赞叹，这个人不愧是世上最完美的存在！

傲慢魔王路西菲尔。

“瑟缩在弗利维的蝼蚁啊，我带来了黑暗之神最后的审判。在这场战争中，不是黑就是白，决不允许有第三种声音出现！”

路西菲尔在高空中俯看了一眼如果不是因为神谕他根本不屑去毁灭的对象。黑暗之剑上已经蓄满了星辰之力。只需一剑，他脚下的

这座城市便不复存在。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形象，但那绝不可能。那个令他头疼的掌管死亡的魔王正带着他的蛇类大军，在南方的土地上肆虐。

傲慢魔王刚刚从光明之神送来了神女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战争的辛秘。这场战争的实质并不像表面所声称的那样，是为了要争夺人类这个完美种族的所有权。无论是光明之神还是黑暗之神，都在试图借着战争的名义，在中间界中寻找某样东西，某样连他们都不确定是否真正存在的东西。

那对双胞胎姐妹说，只要确保黑暗之神得不到那样东西，光明之神就愿意将拥有它的机会拱手相让。没有什么比君临天下更让他心动。不过首先，必须要除掉所有与他平起平坐之人。

亚巴顿太过笨拙，只要一点小小的诱饵就可以引他上钩。相比之下，梅菲斯特却要狡猾得多。不够倒是可以利用他对亚巴顿的特殊感情，制造出一石二鸟的陷阱。那两个女人会想到办法对付别西卜。海中的那一位则并不需要理会，反正他也不会离开那座囚笼，而他的力量也根本不属于黑暗。至于萨麦尔，倒是的确有些棘手。那个人对于萨麦尔的恋慕从来没有减少过。路西菲尔告诉自己，只要是和萨麦尔有关的事，都必须做得十分小心，非常非常小心。

无论如何，最后都只有一个人能够留下来，那唯一重要的对象……

路西菲尔突然对踩死脚下的蝼蚁失去了兴趣。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一场阴谋，或是一次突袭。可惜镜之魔女卡米拉不愿意站在自己一边，否则加上她的力量可以更加完美地困住亚巴顿和梅菲斯特。不过有黑暗之剑在手，要杀死其中之一并不困难。如果光明之神没有说谎，一旦魔王的数量减少了，剩下魔王的力量就会相应增加。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让那个人顺利成长的时刻？

傲慢魔王没有再说话。他随意地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双手十字剑。一道刺目的白光瞬间斩断了妖精的世界……

萨麦尔从来没有那么怨恨过路西菲尔的力量。

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要选在神迹即将降临的一刻！

老对手的实力并没有因为打开时间的封印而减弱，肆虐在背脊上的星辰之力越来越强，萨麦尔甚至能感觉到尾巴上的鳞片被一片片生生撕扯下来。

等一下，百列尔刚才说什么来着？

“萨米，你将

要看到的一切都并非真实。”

死亡魔王微微瞪大眼睛，妖精之神的雕像在他面前断成两截，下半截正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他的方向倒来。

并不是真实的？

他松开紧紧缠绕在少年身上的蛇尾，从地上一跃而起，然后向少年伸出右手。

百列尔笑了笑，就着他的手站立起来。

少年的身高又恢复到了原样。背后那无法收回的翅膀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大魔王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耸了耸肩：“真是厉害的幻术。”

巨大的石柱透过他们的身体砸在地面上，然后又滚动了一段，才停下。

“因为模拟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吧？”百列尔环视四周。弗利维的景象正在一点点趋近于他们刚刚踏足这片土地时的样子。

“百列尔少爷，真抱歉，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出来这是时间回溯魔法。”管家收起脚下的根须，向他们走来。

片刻之后，风鹫也意识到并没有真正的危险。他拍打了几下翅膀，悬浮在百列尔身后。他脸上的魔纹并没有消退，而额头正中央的眼睛也仿佛成为了魔纹的一部分。本来被他保护在身下的堕天使没有犹豫多久，就重新飞上天空，接住了正在往下坠落的音乐家。

“你为什么要让我们看到这些？”大魔王走到断成两截的石柱边上。现在他们知道这曾经是妖精之神多拉姆的塑像。

“不打算再向我们显示神迹了吗？”大魔王皱了皱眉，“可是那没有用，我知道你还存在。只要我想，我可以请求黑暗之神再毁灭你一次。”

“对我说话！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大魔王摊开手掌，里面有一个身体近乎透明的惊慌失措的妖精。他今天早晨才刚刚诞生，甚至还没有自己的帽子和衣服。非常不幸的，在他变化出那纤细的身躯之前，作为一滴沾在圆草莓上的露珠，被一起收集进了麻袋里。大魔王在抽击果实的时候发现了他，顺手把他放在一旁，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可以在经历了那场可怕的灾难后继续存活。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虚幻？我真有点弄不懂这个地方了。不过你一定会为我解答疑惑的吧？妖精之神多拉姆。”大魔王缓缓翻起手掌。还没有掌握具体飞行方法的初生妖精奋力攀住他的尾指，在手掌的边沿上摇摇欲坠。

“好吧！你这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妖精之神的雕像上发出一阵微弱的白光，大魔王手中的妖精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会同你讲话。还有那边那个，在很早以前就看出这一切只是时光倒流的家伙，你也过来吧！”

“这其实并不难猜。”百列尔走近石柱，“那个人类女孩身上的服装式样相当老旧，起码是一千年前的款式。恶魔因为拥有悠久的生命，往往会忽视时间的流逝。而我却恰恰喜欢搜集各个时代留下的痕迹。”

两位魔王身边升起了一片迷雾，隔开了他们的同伴。

“别在意。美梦之烟只能营造出一个合适的谈话环境，并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一个长着白胡子的老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原先的巨大石柱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看起来……”百列尔皱了皱眉。

“像是个人类？”老人笑了起来，“不不不，这并不是我模拟出的形象。我本身的确是一个人类。相对于其他神明而言，我就如同初生的婴儿一样年轻呢！”

“是从人类中诞生的神祗吗？”大魔王惊讶极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造物中竟有人能突破到这样的地步。

“我们可以坐下慢慢聊。”妖精之神的话音刚落，三人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小圆桌和三个用树桩做成的凳子。

“也许你们比较喜欢弗利维的啤酒？”

三队妖精吃力地带着啤酒杯飞到他们面前，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放在小圆桌上。升起的啤酒泡沫顺着杯沿流淌下来。

“看来白羽毛和黑羽毛的确存在？”大魔王注意到，三队妖精中有两队是由纯粹的白羽毛或是黑羽毛组成，而给妖精之神送来啤酒的那一队则一半是白羽毛一半是黑羽毛，并且彼此之间泾渭分明互不理睬。

“当然。我的孩子们性格有所差异。我本以为他们会像是人类一样有无穷无尽的个性，不过好像我的懒惰也延伸到了我的造物身上，他们并不喜欢太复杂的事情，只是简简单单地因为生活习性分成两类。”妖精之神举起酒杯和两位魔王相碰，然后喝下一大口啤酒，顺着嘴角漏到下巴上的金黄色液体让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想要知道你是如何成为神祗的。”大魔王开门见山地问。

“我敢保证，这个答案要比你想象的简单得多。”妖精之神耸了耸肩，“不过我们可以慢慢说，从头说

到尾，毕竟我已经睡了一千多年，距离下一次犯困还有一点时间。”

49、梦境之神

妖精之神凝视着大魔王的脸。

“啊！抱歉，我一直很想知道创造出人类的那位魔王是什么样子，不知不觉就看得入了神。”

“没关系。”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成神。我是如何成神的呢？其实最初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神了。”

妖精之神眨了眨他那双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眼睛。除了差不多垂到地面的白胡子之外，他的整张脸上最突出的部分就是那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

“我出身在一个小村庄。我不算太笨，也不算太聪明，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家里既不富有也不贫穷。除了每天用来睡觉的时间稍微长了点之外，我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类。”

“据说在我小的时候，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闭着眼睛的。长大之后，我甚至可以一边睡觉一边走路，或是一边睡觉一边跟人对答如流。我常常花上几天几夜的时间来睡觉，而完全不用担心饿死或是渴死。超强的梦游能力使我可以轻易地维持生命的最低需求。在家乡的时候，最长的一次，我睡了足有三个月之久。家人以为我得了某种怪病，因而嗜睡如狂。只有我知道，我如此沉迷于睡眠的真正原因。”

“我可以自主地编织梦境。也许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并不是一项多么伟大的能力。对于梦，我们总有一定的自主权。白天见过的事物，许久以前见过的事物，甚至是从他人口中辗转听来的事物，人类总能用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将这些素材组合起来，重现在他们夜晚的梦境之中。但是我的能力还不止于此。”

“我不但可以完美地指挥梦中的一切，还可以到别人的梦中‘串门’。用串门这个词或许不太贴切。我可以将别人邀请到我的梦里，也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许多次试探的结果告诉我，所有的人，在醒来之后，都不会记得我曾经在他们的梦境中出现过。但是他们的确会觉得我很眼熟，并将梦中的情绪还原在我身上。比如说，如果我今晚造访了一个陌生人的噩梦，用我的第一种能力将它改变成了一个美梦。那么第二天，当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对我表达出友好。反之亦然。”

“总之，这种神奇的能力让我相当着迷。我一度认为我根本不需要学习或是工作。在梦里，我可以轻易成为他人眼中的先知，我可以拥有一座宫殿，一个王国，乃至一片大陆。我可以扮演我想扮演的任何角色。我时而英俊，时而丑陋，时而

富有，时而贫穷，或者同时兼备四者。梦的荒诞性让所有人都不会对此感到奇怪。我的意志就是这个世界中的唯一准则。如果我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那我只需要闭上眼睛，她会在梦中成为我的新娘，成为我孩子的母亲，成为我孙子的祖母，最后成为我墓碑边上的另一个墓碑。然后，我睁开眼睛，发现时间只过去了五分钟，那个漂亮女孩正在因为我对着她睡着而气恼。现在你们明白了吗，我之所以将那么多时间花在睡眠上的真正原因？”

“可这并不是真实。也许你可以在梦中得到你想要的每一样东西，但那毕竟不是真正的拥有。难道你就不曾因为现实和梦境的落差而感到悲伤难受吗？你沉醉在幻象之中，却忽略了对真正知识的追求。”百列尔微微皱眉。

他难以认可妖精之神的生活态度。即便真的有编织美梦的能力，他也不会将时间浪费在那上面。世界上有数不清的谜题等着他去解开，有无数的过往和未来等着他去发掘。他渴望知识，因为那一直以来都是他最重要的武器。他讨厌止步不前，因为他曾经是那样的痛恨，痛恨自己的身体过早地停止了生长。

“喔，是的！你说得没错，那都不是真实的。可惜当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我真的意识到了梦的局限性，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总而言之，在我沉迷于美梦带给我的优势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现在想起来，那可真是唯有毫无理由地陷入爱河的年轻人才会做出的事。那样的以自我为中心，那样的大胆妄为。”

“国王颁布了一道命令，他宣布谁要是能让美丽的公主展露出笑容，就可以成为她的丈夫。全国的青年都跃跃欲试。哪怕是在我出生的小村庄里，也不乏想要一步登天的家伙。他们一个个满怀信心，准备带着在神圣节上表演过的节目去往国都，想在公主面前展现他们非凡的幽默能力。而我则坚持要跟他们一道走。”

“在所有的青年人中，我大概是最没有竞争力的一个了。不过他们倒是没有花多少时间来嘲讽我。不只是因为每次的嘲讽都会给他们带来整整三天的噩梦，同时他们也需要时间来排练各自的‘秘密节目’。我当然也有我自己的打算。我需要到国都去，那样我就能距离公主足够近。我可以悄悄潜入她的梦中，让她对我产生好感。我可以带她登上最高的山峰，游览最美丽的港湾，然后讲最滑稽的笑话给她听。介于梦中的一切定义都取决于我，她毫无疑问会被我的笑话所打动。然后，第二天，

一旦我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会比别人更加关注我的一举一动。我会再把那个笑话讲一遍，然后她绝对会再度哈哈大笑起来。你看，多么完美的计划！我，一个平凡却又不平凡的人，将依靠我那不为人知的能力，娶到一位真正的公主！”

“这取决于你的梦到底能给她带来多少影响。而且我认为，有很大一部分人，在反复听到一个无聊的笑话时，未必会再次发笑。”大魔王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好吧！也许你说得是对的。”妖精之神耸了耸肩，一口气喝掉剩下的小半杯啤酒，“反正到了国都之后，我按照原计划做了。我进入了公主的梦境，发现她的精神世界极度贫乏。要不是她还站在那里，我几乎要以为她根本没有做梦。她身上穿着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裙子，脖颈上戴的蓝宝石项链大得吓人。她漂亮极了，雪白的肌肤衬着红润的脸色，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美的瓷娃娃。我试着向她表达友好，发出各式各样的邀请。可是除了礼貌的微笑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气恼极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梦境中失利。我命令她微笑，她无法抗拒我定下的规则。她的嘴角缓缓翘起，这个笑容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笑容都要难看。我放弃了。逃离了这个令人感到压抑的梦境。哪怕是一个傻瓜蛋的梦境，也要比她的绚烂得多。然后，当我沮丧地醒来的时候，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不久之后，同来的青年们告诉我，公主刚刚在看表演的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刚好轮到一个耍猴艺人表演，公主竟然对着那个人微笑了一下。于是国王实践了他的诺言，将公主嫁给了耍猴艺人。我的同伴们用羡慕的语调诉说这件事，而我心里对那个幸运儿却只有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