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剧痛,悔恨交加。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是啊,该死的熟悉,因为,它,出自我的口;因为,那,就是我说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知道了,还是说当时他并没睡熟,所以听见了我的话?这样说的话,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些天他避而不见,为什么对我的怀抱惧如蛇蝎,甚至为什么在我的手覆上他的额头时,他竟然惊吓的昏了过去。
心中的痛悔翻涌而上,让我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啪!”,响亮的声音立刻让魔音般的回响乱了一乱,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这响亮的一声,没惊动捂着耳朵的人,脸上的痛却将我自己的思绪震了回来——眼前还不是后悔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定了定神,努力挪着犹如系上了千斤巨石的脚步,慢慢向蹲坐在地上失神的人走去。
闭着眼的人丝毫没有发现,在这个寂寞的空间中已经多了一个外来者,仍是完全沉浸在惊惶的世界中,拒绝着外界的一切。
走到他面前,慢慢的单膝跪下,双手轻轻的碰上了他的脸。他似乎颤了一下,但立刻又回复了原样。双手顺着他的脸颊,抚过鬓角,慢慢向他紧捂着耳朵的双手移去,缓缓贴上。
手下的力道刚刚加大,贴实了他的手掌。蓦然,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正对上他面前望着他的我,一愣,“不——”一声尖叫,熟悉的恐慌抗拒开始了,昨夜现实中的一切再次重现。
稍加用力紧箍着他挣扎不休的身子,以免伤到了他,手上将他抱紧。
“唔!”一声闷哼,剧痛从肩膀传来,还在不断加剧,怀中的身子也像条泥鳅,不断激烈扭动。
“天宇,别怕。”并没在意肩上的伤口。这里是精神的世界,即使有痛感,却并不会伤害到身体本身。更何况,伤口对我而言,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事。手抚着他凌乱的银白发丝,偏头转向了还在我肩头“努力”的他,贴紧他的耳朵,坚声道:“天宇,我不会封印你的记忆的,别怕。”
话一出口,被紧箍在怀里的身子就开始微微发抖,肩上的痛感稍稍弱了些,却依然没有松开口,只是传来闷闷的“唔唔”声,像是在说着什么。
“天宇,再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亲亲他冰凉的发丝,心里的痛苦再也压抑不住,一股一股的冲出胸口,冲向嘴边:“天宇,我曾说过会保护你,会为你撑起一切。可是,却让你一次次的受伤,一次次的难过,害你病重,害你白发,害你恐惧。”眼眶中的液体再也承载不了引力的力量,滴滴坠落,“天宇,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肩上的头猛力的摇着,已经感受不到紧咬的力道,却渐渐传来一阵温热在不断扩大,耳边“呜呜”的声音也越来越哀伤,让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难言的苦涩沉重。
忽然,一阵凝滞的沉闷让我纷乱的心头一惊,立刻从情绪的起伏中清醒。看向四周,面色一变,急忙抬起肩上的头,凝重的嘱咐:“天宇,你一定要醒来,我在外面等你。不要怕,我发誓绝对不会封印你的记忆,你一定要醒来,一定要……”
最后的声音还留在原地,我的影子已经淡不可见,只听到天宇惊慌的呼喊,我的意识却已经模糊。毕竟天宇的心结被解开,那个被心结支撑的空间就会崩毁,除了天宇作为主人能通过清醒离开外,任何滞留在那里的精神体都会随着空间的毁灭而毁灭。
睁开眼,入眼是朦胧的一片金黄,在夜明珠柔和的光亮下,温暖而不刺眼,正是天宇的龙床。甩甩头,意识彻底清醒。急忙低头向怀里看去,原本毫无动静的天宇,正皱着细细的眉,微微不安的晃动着头,似在努力挣扎着醒来。
“天宇,别怕,我在这里。”边将他身上的被子裹了裹,边柔声安慰。
“嗯!”,一声低吟,紧闭了一天两夜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了,只是迷茫一片,像是掩着一层轻纱。渐渐的,轻纱撤去,温润的眸中映出两个小小的我,正紧张的看着他。
“天宇,好些了么?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么?”见他终于清醒,心里高兴的同时还是有些不放心,边问边探着他的脉象,却见他扭着身子,偏头努力向我肩头看去,一脸急切。
“呵呵,别担心。刚刚那是你的梦里,所以伤不到我。”看他的样子,自是不难猜到他的心思。有些好笑的同时,更是感动,难过,愧疚,心疼,诸般滋味。
闻言,他脸上的急切褪去了些,静下了扭动的身子,却没有抬头看向我。
“天宇,那晚,你是不是听到了我的话?”其实,这句话完全没有意义,毕竟,他的梦境可是来源于现实和所虑。
怀中安静偎着的身子抖了抖,慢慢有些僵硬,虽没有挣扎,却稍稍离我远了些。
“天宇。”伸向他后颈的手,轻轻托起了他低垂的头,面向我,只是那双眼睛却依然低掩着,没有看我。“天宇,关于那件事,是我胡思乱想,是我胡说八道,我对此,向你郑重道歉。”
然而,我的话不但没有缓解他的僵硬,反而让他紧绷的身子微微发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渐渐染上哀戚,甚至绝望。
“天宇,怎么了?”他的异常让我一慌,原本准备好的话也忘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嗯?告诉我,哪里痛?天宇?”手忙脚乱的检查他身体各处。
“你……知道了……知道了……”低低弱弱的声音模糊的飘过耳际,让我手上忙乱的动作停了停,转头仔细看他,“知道?天宇,你在说什么?我知道了什么?”
闻言,他立时僵住了身子,没说话,也没看我,就像被定身法定在了那里。
“天宇?”他一再的反常让我的心脏也有些不安,低柔的开口,就怕吓到他。谁知还是吓到了,他反射般的伸手推开我,被我抱在怀中的身子不稳的落到床上,随后远远的退了开去。好像情景再现。
我并没有像前次那样固执向前,仍是坐在原处,看着他,轻声问道:“天宇,你在怕什么?如果是封印的事,我可以保证,可以发誓,绝对不会对你做。”
半晌,低垂的头才微微摇了摇,接着,摇动的力度却越来越大,带着明显的惊惶与绝望。
担心的倾身固定住他的头,再摇就要晕了,却摸到满脸的湿热,一惊,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他抱了过来,“天宇,怎么哭了?”
依然没有看我,只是曾经依恋的抓着我胸口衣服的手,如今却挡在我的胸前,阻止着两人的接触。心中一惊,随后脑中闪过什么,心口一阵苦涩,也许……
揽在他肩膀的手缓缓放了下去,“天宇,也许是你真的不想再见到我了。那……也好……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你要记得好好用膳,好好休息,好好吃药。你的身体需要仔细调养,千万不要再大意了。”
缓缓的说完,慢慢起身站了起来,却似乎被一股力量阻碍了。低头,嗯?原本推拒着我的手,此时,几根纤细的手指正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从衣服周边皱褶的情况看来,他的力道不小。
“天宇……唉!”想说什么,却没有他的回应,也不知该说什么,揉揉额角,深深叹了口气。
一时间,寂静的室内除了有些乱的呼吸外再无动静,唯有的两个身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边,一个满脸无奈,一个低头深埋,就如两具雕像,不言不动。
时间悄然流逝。
155.守得云开
“你……”隐隐的低声响起,我立时凝神细听,“是不是……讨……讨厌……我了?”细如蚊蚋般的声音,颤颤响起,衣角上的手也微微的抖动。
“讨厌?”一头雾水,“天宇,这从何说起?”没头没尾的话,说的我云里雾里。
没有回答,寂静的室内却渐渐响起低低的抽泣,衣角也被越抓越紧,渐渐绞成一团。若不是衣料质地好,我十分确信,我要来次破衣初体验了。
“天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古怪的想法。但是我确信,我从没说过或者做过什么表明我有这样的意思。”虽然对他的话摸不着头脑,但有些事是一定要澄清的,“而且,天宇,你认为我如果讨厌你的话,会担心的守了你一天两夜,甚至耗费心神,冒着变成傻子的危险去叫醒你?如果我真的讨厌你的话——”看了看被他攥成一团的衣角,低低一笑,“你认为,凭你可以抓到我的衣角?就你这力道,可以抓着我这么久而不被挣开?”
看着他倏地一紧,想要松开,却总是下意识再次抓紧的手,我又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顺着他手的力道,坐在了床边。“天宇,你还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么?甚至就连你爱……唔!”猛然出现的手,堵住了我口中余下的字,却也将他心底的恐惧赤裸裸的显现了出来。
垂眼看看紧紧捂住我嘴的手,又看看他惊惶绝望的脸,郁闷的心终于一亮,原来,是这样。唉,莫不是又犯了当局者迷的错?明明很简单的心思。
迅速出手,握住了他回神后,猛的想要抽回的手,同时,果断的将他抱进怀里,再也不容拒绝。因为找到了他的心结,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我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天宇,你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爱我,所以才这样惊惶不安?甚至以为我会讨厌你?”
他没有说话,只是身子缩了缩,蜷的更紧,紧闭着的眼睫慢慢湿润。
“傻瓜,”细细抚着他满头银白的发丝,“你是一国之君,深的民心;你是谦谦君子,相貌清雅,气质温润,才华出众。这样的你,哪一点会让你觉得我被你爱上,就会讨厌你?”百思不得其解。
良久,“我……是……你……”从他蠕动的嘴中,被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哥哥。”最后两个字,轻如烟,颤如弦,瞬间引落晶莹的水雾。
“哥哥?”他在意的果然是这个,“天宇认为,我若是真爱一个人,会在意他和我的关系么?”
“我……是……皇上。”喉间极力压抑的呜咽终于泄露出来。也许深深隐藏的痛经过了长久的积累,一旦有了缺口,就如有了小洞的堤坝,再也无法承受沉重的压力,而快速溃毁。他紧紧攥着我的衣服,埋在我怀里,哀声痛哭,湿热的感觉迅速从胸口漫开。
以前之所以不接受他,甚至忍着心痛,看他煎熬,一方面是我没有认清自己的心,更重要的还是,如果他无法过自己这一关,即使我接受他,恐怕他得到的不只是爱,更多的反而是无尽的痛苦,甚至最后的毁灭。
毕竟,他不只背负着同性相爱的苦,更背负着兄弟乱伦的孽,和一国之君委身同性的罪。以他柔弱的性情,即使能短时间内沉浸在幸福中,但时间一长,心底那解不开的结和忘不了的痛只会越来越沉重,直到彻底压垮他。那我接受他,却只能给他一时的欢乐,岂不是反而害了他?
所以,我拒绝接受,我装作不知。如果不是发生了他差点殒命的事,我只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关心他,却根本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免得徒然让他无望的挣扎,更加的绝望。
然而,感情的事终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也不是拖得久就能解决的。如今到了这进退维谷的抉择之境,现实逼着我必须在拒绝或接受中选择其一。
拒绝?我能狠心看着他崩溃?还是我能保证冰痕的危机不再重演?更重要的是,我能骗过自己的心,真的舍得放弃?
那——接受?我真的能开解他的心结,帮他除去背负的三座大山吗?
绞尽脑汁,左思右想,权衡轻重,艰难取舍。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终于回神时,怀中痛哭的天宇已经无力的软倒在我怀里,苍白的脸上泪痕斑斑,眼睛红肿,不住的急促喘息着,显然这一通发泄透支了他的体力。
小心的拭净他脸上的泪,凝重的开口:“天宇,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好好考虑,慎重的回答我,这关系着我的决定。”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睁开了红肿的眼睛,紧张的望着我,无力的手也不安的抓住了我的衣袖。
拍拍他的手,微微一笑:“别担心,你只要按着自己的心意说,就行了。”看他丝毫也没因我的话而放松的样子,无奈的整了整脸色,认真的看着他:“天宇,你爱我,可曾介意过我们均是同性这个事实?”
他似乎一愣,随后坚定的看着我,果断的摇头,用力的摇头。
“好好,我知道了。”固定住他的头,“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了血缘关系,你对于兄弟相爱这件事……唔!”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在一瞬间揪着我的衣领,让我尝到窒息的苦闷。
“什……什么?你说……什么?没有……血……缘?”
握住他的手轻轻一个巧劲,卸掉他失控的力道。将明显情绪越来越失控,抖个不停的人紧紧抱住,“天宇,听我说,天宇。不是你想的那样,稳住心神,听我解释,好不好?”
一边箍着他,一边尽快将修习功法,血液异变的事详细的向他说了一遍。
良久,“我们……不是……不是……兄弟了。”模糊的语气,似轻松,又似悲哀,只是激动的情绪已经缓和了许多。
“傻瓜,只要不验血,谁能晓得我们不是兄弟。即使血缘关系因为这个意外改变了,可我是在皇家出生,陪着皇兄长大的事实有谁能否定?还是说,没了血缘,你就不认我了?”
肩上的头急忙摇了摇,很用力,尖细的下巴都磕疼了我的肩。
“这不就是了?无论有没有血缘,在世人眼中,在我们心中,我们的感情都不会变。”语气一转,“而且,上天给了我绝境中活命的机会,让我意外中修习了功法,改变了体质,这也说不定是老天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你现在再认真想想,这个改变是否仍然让你介意我们相爱这件事?”
蹙着眉头,似在沉思。许久,松松紧紧几次变换的眉终于缓缓的舒展开来,让我高吊的心也暗暗放了下些。
刚想开口,却见他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双手立即抓上我的肩头,直直对着我的脸,望进我的眼,一脸难以置信的狂喜,激动的话都说不稳了:“你……你说……我们……相……相爱?”
原来是想到了这个,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暗中轻吁一口气,“当然,我的确说过。”
红唇颤啊颤,泪珠抖啊抖,他的脸近在眼前,湿热的气息急促的扑在我的脸上,让我明了他的激动。伸指擦掉他的泪,“怎么,这个事实如此让你难以相信么?”
“不……不是……我……你……”结结巴巴的说着,却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只是眼泪模糊的看着我,脸上的神色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
“如果还无法相信,那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专注的看着他紧张不安的眼眸,那里面是神色一脸郑重的小小的自己,低柔却坚定的说:“我爱你,天宇,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