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恋牡丹亭 上——眷恋牡丹亭

被子里的酒只剩一点了，他仰头一饮而尽。举手投足间我看到了戴在他手腕上的那个手镯。

原来，他一直没有将它丢弃，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感到欣慰。

我下意识的碰了下戴在右边耳朵的黑钻耳钉。

至少，我们之间还有联系。

第三十一章

俯身看着热闹的画面，突然觉得人生不过如此。上天从里生命里取走些东西总为补给你别的，这使得生命总是充满了激越和平静。

我现在的生活是无限的平静，有时候我觉得这安静看起来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表面上很安静，其实内部已经波涛汹涌，总是让人不安宁。

即使是在最热闹的聚会上我也能把表情控制得冷酷无情，可这并不表示我心里就真的和表面上一样平静如水。看着和人故作姿态的小梓，我心里有万般滋味而无奈最多。

曾老头想要他变得跟自己当年创天下那样天下无敌，却忽略了很多在这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从小到大，我心疼他，却没有想过去改变。直到潜意识开始觉醒，告诉我作为男人必须要做的事就是要保护好自己觉得珍贵的事物，我才开始跟自己说要去阻止任何在生命中为使他不开心的事发生，才会有了要夺取那些的打算。

端着美酒，我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绕过走廊的圆柱子，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因为情绪的缘故不停晃动的背影，然后叫了他。

“哥。”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时间好像都停止了，因为我没有再看到他的背影晃动，甚至都看不到他有呼吸的微动。我还记得上一次这样叫他时我们都还是高中生，不懂如何去面对人生的坎坷，也不懂如何保护心爱的人，却那么坚定的认为眼前的人就是生命必不可少的任谁也不准欺负的人。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他缓缓转身，带着跟我想象中很像的表情，呆呆的，惊恐的，失措的，嘴巴因为过度受惊而微微张开，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流露出的神情让我心里不停后悔刚刚发出的那个声音。但我知道什么都可以退，唯独时间不会倒退，我没有机会后悔。

“欢迎回来。”

我笑着碰了碰他的杯子，然后把酒一口喝掉。

“一定过得好吧，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还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你别太晚。”

没有等他回答，我不紧不慢的离开了热闹的人群。

我一直没有改掉那些高中时候沾染到的恶习，亦或许这本来就是我的个性。要面子多于生命。正面再怎么衰，背影也一定要帅。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错愕，不知道当年错了的人如今怎么还这么嚣张。他也一定不能理解，从明天起，我就会变成一个跟他争家产的曾氏少爷了。

直到穿过了最后一根柱子到了走廊尽头人们视线达不到的地方，我才停下脚步背抵住墙壁不停的颤抖，伴随着紊乱的思绪和不完整的呼吸。

“沙陵哥，怎么到这里了？”

念尔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黑暗里我只看得到他的轮廓，隐约可以分辨出他穿着得体的样子。

“想不到你穿这种衣服这么滑稽，哈哈。”我拉了拉他的领结，嘲笑他说。

“哪里滑稽了，张妈说我很帅呢。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最好看了。”

“我从来没这么认为过。”我起身往回走。

“哦，我知道，小梓最好看了嘛。”他那个声调虽然充满了调侃之意，可我喜欢。

“当然。”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还要过多久，我才能站在你面前，跟你说我其实一直都没有改变。

小梓，求你一定等我。

我以股东的身份加入了一家小型制药厂，说是股东，其实就是不想有人知道这间工厂的老板是何许人。而初出茅庐的我，对于商场的黑暗只停留于字面的理解，并没有真正见识过。这需要不停向有志之士请教。

我一有空就去蹭经济管理系课，希望通过和师生的交流多了解一些经商之道。还要确保药物的安全性和流通性，又要保证各方面的都不超标。每天要签的单比一个月要做的作业还要多。而另一方面，我也深知，出于这种状态的我根本就不能和曾氏集团抗衡。那样有着很高的信誉甚至垄断了某些产品的销售，使得同类产品的其他品牌根被无法立足于市场，还要走很久才能到达。

忙起来的时候我甚至都会忘记吃饭，那种可以悠闲地跟好朋友喝酒的日子基本上连想想的时间都没有了。

“沙陵哥，吃饭了。今天我熬了鲫鱼汤给你补大脑，你看看你，最近都瘦成什么样了。也不担心被小梓看了会认不出来。”

做在电脑前不停浏览这一个月的销售的我听到说小梓才回过了神。

“小梓他怎么了？”

“呃？他怎么了？”我回头只看到跟我同样惊讶的小鬼。

“你刚刚不是在说他？”

“我是说，你再不好好吃饭，会瘦得连小梓都不认识。”他把汤勺扔进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才提醒我这一切都是围绕自己情感在进行的思维活动。“一提到他你就这么来劲，真是对不起我那么努力的给你熬汤。”

“好了，我喝还不行么。”边说边往桌子走，“我统统都喝光。才对得起我们的……”突然，我才想起，“念尔，你姓什么？”

“姓什么？你问我，我去问谁呢。喝汤。”

“呃？”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事不重要，以后不要问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是关系到人的尊严我又想给这个没大没小的混蛋一点教训。

“好，不问了。”

正当我思考着如何把产品推销出去时，我收到了教练的简讯。

“我出去一下，你乖乖的做作业。”

“我也去。”

“不可以，哥哥是去商量生意上的事，你去会无聊。”

看到他嘴嘟嘟的样子我就想起小梓也会这样跟我撒娇，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你乖，哥哥周末带你去游乐场。”

“周末好多人的，现在是春节期间，人更多。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那我把游乐场包下来，你一个人在里面玩？”

“哇靠，我不喜欢游乐场，你不要浪费钱了。连给制药厂打广告的钱都没有，你还包游乐场。省省吧。”

“……好吧，等哥哥赚了钱，再挑一个没有多少人的日子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好吧。”

“嗯，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呢。要不要送小梓一份礼物呢？”

“这个……我想想。”说完抓着衣服就出门去了。

“这是真的吗？”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当然是真的，我仔细检查过。”他把一叠纸往我这边推。

“这些都是这个月的销售吗？”

虽然还不错，但是我很想增长可以快点。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

“还不错吧。”教练喝了一口酒看着我，眉头一皱，说，“可这并不代表你的厂里没有问题。”

“……这个……是什么意思？”我从来不知道如何管理，更不晓得自己的地盘里会有不和谐的东西。

“你看这个。”他把平板电脑推过来，触摸了确定键，我看到了一个来自自己工厂的视频。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实在不敢相信，低着头看着被子，然后抬头看着他，“曾老头知道了。”

他把头转向窗外，“我起初真的没有想到你做生意是为了跟曾家对抗，要不也不会任由你拿鸡蛋去跟石头碰。”

“沙陵，我的二少爷，我跟你父亲在你母亲跟他认识之前就认识，只是那时候我们并不是知己的关系。我亲眼见证了你母亲对于爱情的执着，也深知你父亲心里的痛。所以，不想你将来步他们的后尘。以后，等你站的越来越高，你会变得越来越寂寞。没有人可以跟你分担的。因为，站在高处的你不会再相信任何人，这会使你无法摆脱束缚。”

“二少爷，撤吧。”

“我不要，教练，我相信你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会有的事情，也不排除会在我身上出现的可能。但是，我没有后退的机会了。掉进爱情的坑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我没有能力再爬出来，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出来。”

我推开酒和文件电脑，抓着他的手，坚定不移的看着他，“我一定要失败彻底了，才会放。”

“你跟你妈一个样，都是情种。”

“谁让我是他生的呢。”

“呵！”他点了点头，低头叹了一声，才说，“好吧。我会尽力让你避免失败的。”

“谢谢教练。”

第三十二章

他对于我来说是犹如救命稻草般重要的角色。我只是想要自己不要有和母亲一样的结局，才那么处心积虑的跟石头们抗衡。在这条通往罪恶的路上，我并不想孤军奋战。

解决了工厂里的奸细，我的防备增加了很多，对于商业的知识也同样在积累。

“以后，我会更留心这里的一举一动的。”

“你注意不了那么多的，得培养几个亲信。”

“嗯，有道理。”

在工厂的最高层是我的办公室，里面设计是用我最喜欢的黑白搭配。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书房，因为这地方小的只放了几个书架就差不多只能放两张桌子和沙发了。

没事的时候我都在里面看一些关于药剂和金融方面的书，希望可以多了解一点。

可是，在看书的时候我基本上都只能认真看一个小时，其他时间我或画画，或写字。反正，我都能找到事情做。

办公桌对面的墙壁上有一个小小的保险柜，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里面肯定装了很多机密文件。可事实上，里面只是一些画而已，画着同一个人的很多不同的画。

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我坐在窗口抽烟，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跟我计较谁比较高的问题。那时候我只比他高那么一点点，但看起来却要比他老练许多，从来都不会有人想到他会是哥哥。我总是喜欢跟别人说那是我的专宠。其实，就是跟别人说谁都不能欺负他，除了我。

“小梓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在抽烟时候是什么样的？”念尔总是习惯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和问我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说他很喜欢看我抽烟，又不喜欢我抽烟。”我扔掉了烟蒂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就是这么个矛盾的人。”

“呵呵，想好明天怎么过了么？”他一直摆弄着桌上的宵夜，抬头看我瞬间让我想起了那天小梓为买鱼片粥，最后却吃到床上去了。

摇了摇头，努力使自己恢复正常。可能是有点低血糖，才会接二连三的出现幻觉。

“还没。宵夜我不吃了，你早点睡吧。明天应该会很忙。”

明天就大年三十了，我的工厂才刚建起一个礼拜，就经历了内奸这样让人蛋疼的事。真是让人不能忍受。

过去的两年里，我的年过的都跟平常日子一样，或许还添了一些难受。不能跟心爱的人一起，再重要的日子也不是那么特别。

我看到他的脸色刷的就变了，又不知道解释好还是不解释好。“我很累，不是想要浪费你的心血。”

“好吧。”在我听到他回答时他已经只剩背影在房间里了。

我想，这应该还是需要时间的吧。

说好要好好休息的我却在窗口抽了一晚上的烟，到后来烟浓的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我才发现已经快天亮了。

“沙陵哥，他们说大年初一那天有好看的电影。你有安排么？”

“你的眼睛睁这么大，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了。”

他笑了笑，“我就这么点爱好。”

“好吧，你要是能买到票，我们就去看。不过要多买几张，我想请人一起去。”

“是小梓么？”

“如果他愿意的话。”

“哇，太好了。”他一口气吃掉了整个汤圆，再笑的时候牙齿上都是馅儿。

“就好像是你在恋爱一样，这么替我高兴。”

他笑而不语。

“诶，难道你……”

“是啊。我找到他了，不过不敢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他，还是只是长得像。”

“早跟我说嘛，帮你调查一下就可以了。”

“不用麻烦你了，我能处理好的。”他细心的嚼着，睫毛跟着眼睛上下跳动。

“那再多买一张票，也请他一起去看电影吧。”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当我没说。”

“二少爷，你回来了。”仆人飞快的过来为了开门。

爷爷身上还有上个世纪中期的影子，他有时很现代，有时也很守旧。在重要节日时他都会祭拜。

我曾经很多次站在一旁把他们那样的活动当作笑话来看，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严肃的表情和动作我都觉得做作。对着空气做那些无聊的动作他们不觉得好笑么。

“哥。”他回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我笑着递给他电影票，“我儿子说这电影很好看，有空一起去么？”

“……哦……不知道爷爷会不会有事情跟我商量……我决定好了给你打电话吧。”他连眼睛都在颤抖，我很想给他一个拥抱却又不敢。

“嗯，我等你。无论多晚，来或者不来，都要跟我说。”

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弄得我也很不好意思。很久没有跟他这样真实的说过话，心跳的节奏总是没办法被控制得当。

看到他点头，我心里总算没有那么紧张。

“这个是礼物。”我把黑色丝绒的盒子递给他，“我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拿着盒子低着头，听到我要走才抬头。

“沙……陵，等一下。”

他转身跑开了，让我像个二傻子一样在原地站着。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蓝色的盒子出现在我面前。

“这个，是给你的。”

“谢谢。”我心里很欢喜，对他笑了笑。其实，我很想亲他一下的，可我没有勇气。

“晚点打给你。”

“嗯。”

回去的时候念尔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客厅里等我，我没有觉得丝毫奇怪。他就快找到他的哥哥了，以后说不定就会离开我。

那个时候我会不会已经跟小梓在一起了呢？希望如此吧。

我慢慢的拆开盒子的包装，舍不得把他精心准备的包装弄坏一点点。按照他包的路线一步步的拆回去，就能感觉到他在装礼物时候的用心。

当我打开盒子，抬头调亮光线时才发现窗外飘起了大雪。

他说过很想跟我一起去看雪的，不知道这次约他会不会真的能去呢。

我躺在那里半天没有移动，就算不照镜子我也知道那表情有点傻。哪个男人会自己抱着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盒子在那里一个劲的傻笑。

盒子里躺着一个跟我一样安静的雪娃娃。娃娃是用陶瓷做的，看起来不是那么精致，我猜是小梓自己的杰作。我盯着娃娃痴痴地笑，娃娃也对着我笑。它的发型看起来跟我两年前的一模一样，他应该费了很大的劲才弄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