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此人说过不准外泄,今日是浅了大意了,两位爷还是不要在追问下去,浅了只是红尘女子,此人惹不起。”
烨皱眉,接道:“官宦子弟?”
她不点头,也不吭声,转身继续擦她的古筝。
安宁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道:“也许尤甚官宦子弟。”
浅了的脊背一怔。
安宁想,他知道是谁了。
第45章
电视剧里和小说里都没说当主人公进了青楼,发现自己没带银子的后果是什么?继而当老鸨的手伸向自己和烨,两人彻底石化。
安宁满怀希望的转头看向烨,赫然发现他比自己还期待的盯过来,安宁眨了眨眼,笑的不可置信,“不要说你也没带银子?”
烨摸摸鼻子,很正大光明的道:“从来没带过银子,我出门都是有人跟着付钱的。”安宁摊手,挑眉笑的更甚,“我的银子一般都揣在身,今日出门忘记带,被人娇收着,我一直未找她要呢。”
老鸨像是扬眉吐气般笑的花枝招展,明知故问的说:“两位爷的意思是没银子?”彻底无语了,此时她是爷,要债的是爷,虽然她是个老鸨,看着她奸笑的脸,安宁突然有踏进茅坑的无奈。
看两人都未言语,老鸨对着烨意味深长的道:“没银子,就留下……两位爷就留在有间青楼招揽一天客人,怎么样?”
安宁笑了,他不得不佩服某人魅力不可小看,连老鸨都拜倒他脚下,正想偷笑不关自己事,谁想她后面来了一句,险些让安宁倒地不起。
安宁悄然看向烨,他脸色已奇差,墨色的眼瞳似有火喷出来,在门口招揽——客人,让他干这种事,还真不如杀他,想想大清皇帝当拉皮条的,绝对劲爆天下。
僵持不下。
“他们的银子我算我头上。”二楼上一个男声像是忍了很久,才无奈的叹气。安宁笑了,对着楼上不愿现身的人,调侃道:“五年不见,次仁兄忍功有待加强。”早就猜到他会在此,五年前自己弹那曲诀别诗,他也在,只是站在暗处而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记得,这样说来,古人记忆力超强,想当初自己因为喜欢这曲诀别诗,坐在钢琴边可是整整学了一天之久,方弹熟。而他们只听过安宁弹一遍,就已经铭记在心,这份能耐着实让自己艳羡。次仁兄从二楼一间房间出来,不理会安宁调侃,走下楼,掏了张银票丢给老鸨,转头,对着两人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你们你们……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逛个青楼连银子都未带,你……你们……”烨尴尬的捂嘴假装咳嗽,脸上终于有点笑意,“二哥!这纯属失策。”
次仁兄一下拉拢下头,看着渐渐聚集的青楼恩客,连连催瞩,“回去,回去!天都这晚,你还在外面闲逛,也不怕被……”
“二哥!一起回去!”烨接上他突然忍住的话末,看次仁兄不语,他转头对安宁无声示意。安宁一下会意过来,轻声说道:“次仁兄一起回去,烨身边的人都被他打发回去了,连叶树也没跟来,你……安心让我们这样回去?”
天已大黑,不找个陪同扯谎的一起回宫,安宁想烨不会太好过。
次仁兄一听,脸寒了,“你们这不是胡闹吗?怎么说也留下叶树在身边,你……你们……回去,回去,一起回去。”
说完,抬脚就往门口走。
安宁回府,两个男人才一起踏上回宫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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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天气温暖,无风,空气中略显沉闷,犹如大雨前的预兆。
安宁翻身起床,梳洗完毕,搬了躺椅,就在桃花林坐定,不久,人娇牵着允梦走前院走了过来。“阿玛!我也要躺着。”允梦一把抱住仰头望天的安宁,晃着脑袋叫着。安宁侧侧身体,伸手捞起他,放在身边坐着,允梦学着自家阿玛的样子仰望昏沉沉的天空。“少爷!裕亲王送来请帖,希望你能过府一聚。”人娇拿起披风盖在安宁和允梦身上,才把请帖递给我。
安宁轻笑,果然,次仁兄的忍功有待加强。
他还没言语,允梦已经翻身趴在他身上撒娇道:“阿玛!带上我去,我也去。”安宁抱着他翻身从躺椅上起身,人娇捡起掉在地上的披风盖在肩头,说道:“少爷早去早回,不要像昨日那么晚才归府,额娘和我们都会担心的,把允梦也带上,他天天叫着没人玩,做梦老叫小五子。”允梦才回来,对这一切多少生疏,他现在正值爱闹的年岁,王府没孩子,以至于,难免对大院里的生活觉得无趣,总想出外走走,于是,演变成安宁和人娇走到哪里他都要跟着,不带他,他死缠烂打也要跟上,活活一个跟屁虫。
此时,他眼露渴求的望着安宁,哀求道:“阿玛!带我一起!”
安宁捏着他小巧的鼻子,很爽快的答应,“行,我们一起去。”
次仁兄不会介意多个人蹭饭吃吧?
裕亲王府。
裕亲王府还是老样子,树木繁多,此时已经碧绿一片,花更是开的妖艳,四周的楼阁一并排坐落在花木从中,花与树,树与楼相互屹立,远远看去犹如一幅画卷。
下人带安宁去了他院子里的凉亭,此凉亭貌似经过翻修,色泽崭新,下方依旧是水池,池塘里栽种睡莲,因不是睡莲开放时节,只有绿叶立于水中,各式鱼类嬉戏在绿油油叶下,不时还有红色鲤鱼跳跃在叶上,在定眼看去,它已落入水中,不见踪影。
“安宁!”安宁回头,看见次仁兄和一少年踏入凉亭。
看见已快有自己肩高的少年,安宁愣了一下,才叫出那个时常想起的名字,“对音!”“安宁,你一走就是五年,是不是都给我忘记了,回来也不去宫里看我,我要不是无意间听见伯父提起,还不知道你回来,也许,你是习惯忘记我,可我却依然记得你对我说过,等你回来。”他说的有些呜咽,却像是强忍着没扑在安宁身上落泪。
安宁一心酸,上前一把抱住他,他别扭的挣扎,死死圈他在怀,最终他不在挣扎,瘦瘦的身板抖了起来,“安宁!其实我很想你。”
他说话的鼻音很重,可是依旧没落泪。
五年的时间,每个人都在成长,自己已老成,他已不在孩子气,过往那个一委屈就往自己怀里扑的孩子,如今也学会隐忍,即使心在震动,面上也忍着当无事,他——越来越像烨,都是少年老成的主。“我也很想你,不信你问小梦。”安宁轻轻放开他,转头就对旁边的允梦说道:“小梦!你说对不对。”
从回来安宁就当日进过一次宫,本想去看他,委实没想到自己落荒而逃的出了宫,以至于回来三日都未见过他,也难怪的抱怨,毕竟真是自己的错。
允梦连连点头,“是真的对音哥哥,阿玛天天和我说起你,我一直想见你呢。”对音看着允梦,回头看着安宁,问:“安宁的儿子?”
安宁还未搭腔,允梦一把拉住对音的手,脆生肯定说道:“对音哥哥,我是阿玛的儿子,我的名字叫允梦。”
对音还在发愣,次仁兄看着几乎快爬到对音怀里的允梦,笑道:“对音带小梦去香榭玩去,哪里孩子多,大家彼此认识认识,以后来往才不至于生疏。”
对音晃过神,伸手抱起允梦,两人眼对眼看了良久,一起咧嘴笑了出来,“知道了伯父,我这就带小梦去。”
说完抱着喋喋不休的允梦走了出去。
看两人走远,安宁和次仁兄才坐下,伸手端起茶壶倒满,“次仁兄不介意我带个跟屁虫来府上蹭饭吧?”
次仁接过安宁倒满的茶,细品一口,然后挑眉笑道:“你就算把你府上那几个人都拉来,我一样管饭。”
“得,得,安宁的荣幸。”安宁连连摆手,笑着端起自己的茶喝着,随后问道:“次仁兄说正题,今日找安宁有何事。”
次仁端起杯子没说话,良久,当安宁都喝了两杯茶时,他才叹着气道:“安宁!我还是那句话,尽量和皇上保持距离,你回来他用了太多心血,可是不代表你们两以后就能成正果,皇祖母一时的妥协不代表她从此不予关注,她不糊涂,只要威胁到皇室威严的任何人或事,她从来没心软过,我想你在川地日子也不太平吧?”
安宁豁然抬头,“次仁兄也知道?”
才去川地那段时日,三天两头有黑衣人偷袭,目标直指他命,是有不要自己性命,不罢休的架势。以至于,安宁每日都在警惕与戒备中度日,这种状况一直维持了两年,才在第三个年头莫名结束。次仁兄转头,看向满池的鱼和叶,方道:“皇祖母不糊涂,皇上也不糊涂,是皇上派了死士在川地堵了所有刺杀者,他甚至把叶树都派去,只到皇祖母即将妥协,才召了回来。”安宁愣住。
眼眶涩涩的,莫名想落泪。
“这五年,留在他身上的刀痕少说有十八处,每一个刀痕都是他自己精心策划,只为了一个目的,要你回来。”次仁兄一口喝完手上的茶,接着道:“知道吗?安宁!我每次去给他上药,都想埋怨你,是你害他如此不要命,可是,最后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其实你没错,只是在这份感情里,你和他太执着。”安宁黯然的低下头,其实自己有错,只是他们都假装看不到。
低着头,任眼泪滑落在茶杯,一阵风吹过,安宁仰头,一口喝完杯中茶,歪头笑着道:“安宁明白,一寸距离,一分命,在他身边就好,劳烦次仁兄提醒,以后安宁会多加注意。”次仁看着安宁,良久,面带不忍的快速转头不再看他,喃喃道:“如此甚好。”明白就好啊!
第46章
浑浑噩噩中走出了裕亲王府,允梦赖上了对音,玩的忘乎所以,安宁说回去,他不依,最后只好留他在裕亲王府,自己先行回去。
裹着披风一步一步走,任天际阳光散去,乌云游走,风肆意吹,安宁不管不问,也不听人世嘈杂,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至尽头,才晃过神,眯眼看去,方发现自己不由自主的来到城西那个自己光顾了十年之久的阁楼,城西拆迁并没有牵连它,它依然耸立在此,已经装修过的阁楼显得没原先破旧,但是细看之下难免看出经过翻修的痕迹,所以说再好的东西都会痕迹加身,即使多加掩饰,也于事无补,而这就如人生。安宁交叉双腿歪靠在墙角,抬眸眺望。
天空渐渐下起雨,不消片刻,密密麻麻的雨幕已经覆盖整个眼眸而,雨天的天气甚冷,风一吹过,异常寒冷,让本没意识的安宁,瞬间清晰过来,伸手裹紧披风,然后缩了缩头,等着雨过,天晴。雨势渐小,安宁的腿已经麻木,抬脚踱步,看着已分不清白日还是黑夜的天,想到人娇在他走时担心的叮嘱,转身毅然下了阁楼。
街道上因下雨,甚是空荡,门庭紧闭,偶尔一人抱头快速跑过,安宁踩着满地雨水,不迟疑的快步往王府走去。
走了老远,忽而感觉身后似有人紧随其后,难道又是来刺杀?
脊背被身后的目光盯得顿时一凉,坎坷不安中安宁豁然止步,转身就抬起装有袖箭的手臂,漫天雨幕前一如花美女手持油伞企图举伞为他挡雨。
安宁硬生生止住欲出的袖箭,诧异的道:“是你?”
浅了看着安宁直指她心口的袖箭,拿着伞连退了数步,“公子……”
安宁尴尬的收起袖箭,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方道:“浅了姑娘跟我至此,有事?”浅了先是一愣,后看见不断打在安宁身上的雨,连忙上前把伞举过他头顶,好在她的伞够大,不是闺秀用的遮阳伞,两个人合打一把伞正好。
“有事吗?”她未言语,安宁抖着额前湿哒哒的银白色发继续追问。
她看着安宁,良久后,不知是那一点碍了她的眼,她秀气的眉头轻皱,“我……浅了只是路过,看公子未着伞,才追来。”
安宁一怔,这样的搭讪是否反了?
这个浅了从他看到第一眼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虽然身板瘦弱,但是身高过高,而她的声音压抑,像是故意为之,还有就是她样貌,第一眼看去,阴柔且妖艳,细观之下又有种刚毅的感觉,一句话总结,那就是此人怪异。
“公子家住何处?我……浅了送你回去。”看,这话诡异了,怎么都觉得应该是自己来说这话才对,虽然是他没带伞,可是这话古往今来不都是由男子说比较适应潮流,难道说,自己五年没回来,京城女子都自强了。
安宁笑看着浅了,还未言语,她头上唯一的木簪被骤起的冷风吹落在地,她一手拢着散落肩头的长发,弯腰就想去拾木簪,伞重重压在安宁身上,她顿时想起安宁还在伞下,于是连忙直起身,举伞不动。不能冒昧的去接过她的伞,只好弯腰去捡木簪,安宁从水洼中捞起木簪正要起身,浅了衣摆下的脚吸引了他的眼球,好大的一双脚,虽然说大清贵族女子不缠足的占有多数,但是那仅限满家女儿,老思想的汉人还是一直坚守着女子缠足的教条,未成变通。
安宁起身,把木簪递给她时,状似无意的笑问:“浅了姑娘是满人?”
她一怔,接着快速摇头,“浅了是汉人。”
安宁挑眉,继续刺探性的说道:“史书上记载明帝有皇后马氏,因脚大,被民间传为大脚马皇后,我觉得不尽然如此,想马皇后一定是汉人里唯一不裹足的女子,以至于才有此戏称,浅了姑娘认为我说的是无道理?”
浅了的脚比女子这没缠足的脚还要大上些尺寸,安宁想马皇后的脚在女子中已经算过大,而她的尤甚她脚,几乎堪比男人的脚。
她的脸色微微一寒,很快恢复正常,被雨水打湿的脚不着痕迹的隐于衣摆下,淡淡看着安宁道:“浅了愚昧,史书未研究,不能下此评论。”
疑惑加深,安宁不在言语。
“伞赠公子,请快回去吧。”想是安宁探究的目光太过直接,浅了敛下眼帘,伸手把伞放在他手上,冒雨转身跑开。
安宁拿着伞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疑惑更深,明明她浑身上下处处透着怪异,他却说不出到底哪里怪异。
在雨中站了良久,安宁才甩甩想的余痛的脑袋,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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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次仁兄手上接过明黄的圣旨,看着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职位,安宁嘴角不由得苦笑,莫名害怕,害怕自己靠他太近,从而记不得分寸。
他太过不计后果,而自己过于却步不前,看着那张圣旨,突然想也许烨就是了解自己的退却,才如此明目张胆。
三日后,乾清宫“安宁!”乾清宫内,烨不知何时已离开御案,对着发愣的安宁摆着手,“怎么愣了,我叫小石子弄了些药膳给你吃,你近日吃的越来越少,我有些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一听药膳,安宁愣过神,转眼就看见小石子已经把药膳摆在御案。
“别皱眉,快趁热吃了。”烨拉安宁坐下,把碗往推了过来,“快趁热吃,我叫人买了上次我们吃的大饼,你不是抱怨我上次吃的太多,未给你留,这次我多买了几个,不怕够吃,还热的,一起趁热吃。”安宁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大饼,张口咬了下去。“多久的事了,你还记得。”他今日还未用过饭,心绪不静,总是难以安心吃饭。
“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在心。”烨伸过头在安宁还咬在嘴上的大饼上啃了一口,才重新坐回御案,持笔继续批着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