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二世人不热血枉少年 下——赖尔

“你是说，找个人去买慈悲金针？”雷云皱眉道，“除了在座三个帮派的几位医师，我们并没有什么其他值得信赖的人。但朔月又是‘幽冥鬼府’的堂主，血舞翩翩既然知道我们和魑魅魍魉的关系，还会上当吗？”

颜小渊轻轻摇了摇头：“我们不需要麻烦朔月，墨荷帮主就行。”

被点名的墨荷疑道：“你刚才不是说，血舞翩翩不会接我们的生意？”

颜小渊笑道：“在江湖流传之中，我们教育精英团只与魑魅魍魉有着过硬的关系，因为煌焱删号一事闹得满城风雨……”

听到煌焱的名字，魑魅魍魉不由地抽了抽眼角。

“……但江湖上并未说过，我们教育精英团和你‘凡尘’的墨荷帮主，有多深的交情，最多只是在京城菜市口那件事上有过交集罢了，那还是仗着魑魅魍魉的面子，”颜小渊对墨荷说完，又转头望向红颜笑天，继续道，“同理，红颜帮主与咱们的过节更是不小，就算我们去江湖上吼一声‘咱们是铁哥们儿’，江湖中人也未必会相信。”

红颜笑天苦笑着颔首：“不错。烽火连城的失而复得，让我明白了很多。若非如此，咱们交不上朋友。”

颜小渊微微一笑：“至于四老板，咱们的交情，更是从未在江湖上宣扬过。今日四位前来‘天下征途’总坛一事，即便血舞翩翩有所耳闻，也不能断言诸位就是咱们的同道中人。作为商人的他，一心求财，必定不会贸然得罪各位大人物，自然也就不会拒绝墨荷帮主的订单了。”

墨荷思忖片刻，道：“的确，照你所言，这个血舞翩翩不会不做我生意，但是我现在好端端地去找他收购‘慈悲金针’，他难道不会起疑？”

这次解释的并非颜小渊，而是雷云，他沉声道：“或许他会起疑，但是我们也有完美的理由。再过两周，就是江湖第二次‘妖魔反攻战’……”

听到此处，端着茶杯喝了一半的红颜笑天，忽然顿住了动作，他不由地抽了抽眼角。

颜小渊见了他的表情，缓缓摇了摇头，暗暗好笑：从坐下到现在，这桌边是尴尬不断，魑魅魍魉、猴子、弈天怒、红颜笑天，接二连三地抽抽起眼角来。在这里，有的是死对头，有的是互相砍过的仇人，新仇旧怨，算都算不清。真不知道这么苦大仇深的一群人，怎么就能凑成一桌子的。

雷云也察觉红颜笑天僵硬的动作，瞄了对方一眼后，他继续道：“……这一次的‘妖魔反攻战’将会在扬州城开办。扬州城是新手上路的第一座城池，因此一直没有哪个帮派以此作为总坛。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想必各大帮派必定会采取行动，为这次的守城战和BOSS战而做好准备。墨荷身为‘凡尘’帮主，在这种情势下，想收购一把金色极品治疗针，完全合乎情理。”

听他这一说，墨荷当下拍板：“好！就这么办！由我来找血舞翩翩订购‘慈悲金针’，引蛇出洞！”

众人确定了“引蛇出洞”的方案之后，墨荷在游戏论坛上发布了“重金求购极品治疗系医针”的帖子，她没有明确说出“慈悲金针”这几个字，但注明了“最好是金色装备”这样一个要求，其实就是锁定了目标对象——目前在江湖上，除了“毒尾”和“慈悲金针”之外，还没有出现其他属于金色系列的极品针。同时，墨荷还指出：“重金急求！但如果不能在这两周内交易，我就不要了”——这句话是为了降低血舞翩翩的戒心，让他确信墨荷收针之举是为了应对接下来扬州城的“妖魔反攻战”。

正如大家料想的那样，靠游戏敛财的商人——血舞翩翩，对游戏论坛的关注也是相当密切的。否则，当初他也不会那么快注意到猴子想当陪练的帖子了。在墨荷发出求购信息的一天之后，就有一个名为“蝴蝶和酒”的ＩＤ回帖——

蝴蝶和酒：治疗系医针，还要金色的，那不就是曾经出现在兵器谱上的慈悲金针吗？？？后来弈天怒的老婆跑了，那针也没影了……

对于这条回复，数据帝雷云是如此分析的：

“首先，从登陆ＩＰ上，我翻阅了所有蝴蝶与酒的帖子，发现他的ＩＰ地址始终在变化，从安徽到广东再到海南，从美国到法国，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账号使用了代理ＩＰ地址，不像正常的论坛用户——也就是说，他是一个马甲账号。”

“其次，我翻阅了所有‘血舞翩翩’这个ＩＤ在论坛上的回帖，其打字风格有一定模式：一，所有标点符号都是半角英数，不使用标准中文全角标点符号；二，所有涉及装备、书名的特殊用法，从不加引号；三，喜欢重复多次使用标点，如多次重复问号；四，喜欢用英数句号六个点，来代替正常的中文省略号，标点用法极不规范！”

“由于论坛上账号ＩＤ不绑定身份证，也没有一人只能注册一个账号的规矩，因此创建马甲账户是非常简单的。虽然这些马甲可以使用代理ＩＰ更换ＩＰ地址，来逃避管理员的追查，但是每个人遣词造句、标点符号的运用却是习惯问题，有迹可循。”

“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相只有一个——蝴蝶与酒，就是血舞翩翩的马甲！”

——听竹小苑内，教育精英团五人组、帮主外援团三人组、外加一名富豪老板，全都到了场。雷云手拿一卷写满了笔记的羊皮卷轴，将这些疑点一一宣读，最终做出了“真相只有一个”的结论。

“……”场内一片静默。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年轻道士，只见他习惯性地在鼻梁上推了推——当然，他只能推了个空，因为江湖上并没有眼镜这种装备的存在。

过了好半晌，猴子才回过了神，赞叹出声：“阿云，你不愧是数据帝啊！”

“啪啪啪！”屋内响起热烈的掌声。在猴子的带动下，众人纷纷鼓掌，给予雷云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只有颜小渊一个人哭笑不得：这小鬼，这劲头儿用在读书上多好，却用来查论坛马甲，浪费不浪费啊！

面对众人的赞许，这位冷面道士没有露出些许自豪或者骄傲的神采，只是继续就事论事：“显然，血舞翩翩已经注意到了墨荷的求购贴，但是考虑到墨荷与我们有交集、同为魑魅魍魉朋友的这一层关系，做事谨慎的血舞翩翩没有在游戏里联系墨荷谈论交易的相关事宜，而是利用论坛马甲，探听墨荷的口风。”

“那我怎么说？”墨荷皱眉道，“好想拆穿丫的！”

颜小渊笑道：“稍安勿躁，要揭穿他也不急着一时。我觉得这种情况下，直说比较好。承认你的目标是‘慈悲金针’，交易越直白，越让他放心。因为作为商人，血舞翩翩的思虑较多，但同时也容易疑神疑鬼。如果你有所隐瞒，他的疑虑就会加深，必定不敢贸然交易。但如果你光明正大地说出目标，他反而会觉得，如果是我们使计坑他就不会如此坦率。”

“不是吧？一个侦查数据帝刚说完，又来一个心理研究者，你们几个到底是干嘛的啊！”魑魅魍魉大惊。

“比起你的盒子，我们都是平凡的死大学生，”雷云冷冷地道，“烦心你自己吧，法律人士追求者。”

剑苍穹幸灾乐祸：“就是就是，你管我们干嘛？还问专业信息，你调查户口的啊？啧啧，你有个高材生ＭＭ还嫌不够，连男的都想染指吗？”

“染你妹啊！”魑魅魍魉当下掀了桌。

猥琐！太猥琐了！只有他才能将“询问”等同于“染指”二字。众人纷纷向剑苍穹投去鄙视的眼神。

厚道的老大劝道：“小剑，你就少说两句吧。再这么说下去，将来当肉盾的主扛，就不是猴子而是你了。”

“真的？”剑苍穹眼睛一亮，“原来我在各位心目中这么高大！”

“高大你个头啊，”猴子毫不客气地戳破友人的幻想，“老大的意思是，你可比我能拉仇恨多了！没看见大伙儿一起在鄙视你么？你这是群体嘲讽啊，仇恨都被你一人拉走了！”

被“群嘲”的剑苍穹登时垮下脸来。出于对此人的厚脸皮的了解，大伙儿都知道，这家伙没两分钟之后又能生龙活虎地爬起来耍帅，所以谁也没去搭理他，任由他哀怨地趴在桌子上。

经过讨论之后，墨荷在线下向蝴蝶和酒发布了回复：

墨荷：如果能找到那个女的，我就直接跟她买了“慈悲金针”了！不过《江湖二》里还有很多武器装备暂时还没有出现，或许还有什么神器隐藏在江湖中，这也说不定。总之，只要是医疗能力强的金色针，我都收！价格不是问题，但必须赶在这次妖魔反攻战之前。

这个说法，毫不避讳墨荷想买“慈悲金针”的意图，也表达了求购的迫切意向。以一帮之主的财大气粗，以及对妖魔反攻战的重视程度，这个说辞完全合乎情理。

第二天中午，墨荷收到了“血舞翩翩申请添加您为好友”的系统信息。

接下来的商谈，基本都在众人的意料之中。血舞翩翩提出自己手头有“慈悲金针”，并要求墨荷出价——他并不是想将主动权交给墨荷，而是在观测墨荷所谓“急求”的心态。他深知情急之下，买家的报价也会相对高一些，到时候他再适时加价，远远比由他先报价、对方砍价这种模式，有更多的利润空间。

墨荷提出以两万两银票的价格收购。这个价位已经是相当高了，毕竟“慈悲金针”只是一根几乎没有攻击属性的医疗针，远不像“七世祸龙”那样具有“砍人如切菜”的攻击水平。

血舞翩翩先是分析了一下形势，诸如“江湖上金色武器的数量较少，医师武器少中又少”、“妖魔反攻战即将开展”等等的废话，又鬼扯了一通他如何从玩家手上以两千八百元人民币收购的惨痛经过，话题落脚于“你总要让我赚个差价吧”。最终，他狮子大开口，要价：“三万两银票，或者三千元人民币！”

听他这么说，墨荷简直想在心里骂一句：胡扯也要有个限度！扯大了容易扯着蛋！叶冰冰搞骗婚，一分钱没花就从弈天怒手上拿走了“慈悲金针”，拿了几件神器装备转身就把人一脚给踹了。你血舞翩翩个诈骗犯，最多根据工作室雇佣协议，给叶冰冰几个辛苦钱。眼下你竟然敢跟老娘要价三千？这坑蒙拐骗的工作室，还真是一本万利！

墨荷强压下心头火气，最终答应了银票三万两的价格。双方将交易的地点约定在了泉州城的茶楼，墨荷谎称有点事情出门，要求一小时后交易。确定了时间地点，墨荷迅速与其余众人联络——

魑魅魍魉一路发动“潜行”技能，隐身进入“满堂彩”，近距离埋伏下来。红颜笑天带着古弈尘和坟头，在襄阳驿站等待，一有消息，立即传送泉州。而教育精英团的五人组，则在四眼天书的安排下，躲进了茶楼边的一间民宅——成为了江湖首富的四老板，现在不仅做些餐饮生意，连房地产都有涉猎。他将自家茶楼边一条街的民宅都给买下了，再以合适的价格倒卖出去。这个一不练级、二不打装备、只喜欢在游戏里赚钱的四老板，惹来雷云犀利的评价：“你玩的不是江湖，你玩的是《大富翁》。”

埋伏完毕、一切就绪，墨荷如约来到茶楼，血舞翩翩已经在角落的位置等候多时，热情地向墨荷招了招手。

“墨荷帮主，久仰久仰，”见了她，血舞翩翩忙起身招呼，笑道，“早就听闻帮主大名，在下一直想见一见传说中的美女帮主。今日一见，果然是神采飞扬，气度非凡，巾帼不让须眉。”

“客套话免了，”墨荷懒得与这家伙寒暄，“针呢？”

血舞翩翩赔笑着掏出一个木盒，递至对方手中。墨荷打开一看，这针通体鎏金，闪烁着炫目的金光，流光溢彩，属性不凡，果然是传说中的“慈悲金针”。

面对血舞翩翩标准的卖方笑容，墨荷将木盒丢在桌上，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来，拍在手心里扇了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墨荷帮主果然是爽快人。”血舞翩翩笑道。

墨荷皱了眉，表现得很是为难：“可惜我这人有时候爽快过了头。一想到这玩意儿不受《物权法》保护，我就很想再爽快一点啊。”

血舞翩翩愣了半秒，随即赔笑道：“墨荷帮主你莫不是在说笑？”——说话的工夫，他已经探出手去，想将木盒收回。可是这个动作只做了一半，他便僵住了。因为，一把银色匕首已架在他的脖子上，森冷的寒气直逼而来。

魑魅魍魉于他身后缓缓现身，手中的匕首闪烁着寒光，距离血舞翩翩的喉咙，不足半寸。

与此同时，墨荷已经向教育精英团和红颜笑天发送了消息。不到两分钟，两拨人马先后踏入茶楼。见了猴子，血舞翩翩立刻明白了众人的意图，他却不怒反笑，笑道：

“果然，做人真不能贪。为了三千块着了各位的道儿，是我失策。”

此时茶楼里已被四眼天书清了场，整个二楼就剩下血舞翩翩和他们这些“讨债党”。作为受害者、同时也成为了加害者的猴子，沉着脸走上前，道：“我把钱赔给你，请你把‘七世祸龙’还回来。”

“跟这种人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剑苍穹愤愤道，“轮白丫的！”

“轮白？”血舞翩翩大笑出声，“轮白了我，你们一辈子都别想拿回‘七世祸龙’。小神啊，我也知道你跟人签下了军令状，一周之内取不回刀，就要删号赔钱。我老血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这样吧，你就安心跟着我混，我保证没人能让你删号。”

古弈尘抽出长剑，直指血舞翩翩，怒道：“你这家伙，死到临头还说这种话！”——自从沫印的事儿被揭穿后，他最恨的就是策反。现在血舞翩翩竟然当着大庭广众，搞起了策反工作，古弈尘恨不得上去将这奸商戳上十个八个洞。

血舞翩翩丝毫没有惧意，他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魑魅魍魉的匕首：“我说各位，杀了我，大家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拿不回刀，小神的事情也解决不了……”

身陷重围，血舞翩翩却方寸不乱，颜小渊微微敛起眉头，听这个人继续说下去：

“杀了我，唯一的安慰就是能让你们心理里爽快些，不是吗？”

墨荷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们拿你们没办法。我们这么多帮主在这里，想拆穿你的阴谋，很简单！”

“证据呢？”血舞翩翩笑道，“合约在我手里，各位如果有办法走投诉路线告我，眼下也就不会在这里费工夫了。我明白，你们是想威胁我，让我交出‘七世祸龙’，但我得说，威胁对我是没有用处的。”

颜小渊微微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我想也是。从威胁的角度来说，我们没有切实的证据来告血舞老板，走法律路线没有用。如果换走道德控诉的路线，在论坛上发布帖子揭穿你的阴谋，我想只凭我们在座的三帮帮主，可能也是远远不够的吧？既然您身为武陵工作室的老板，擅长论坛马甲战术，想必养一群枪手引导舆论风向什么的，在您而言也只是小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