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沉默了很久,对话框一直没亮。江远青发泄完之后,不禁开始反思,是不是说话过重了,让人有点难以接受?说实话,其实不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与其说江远青讨厌录视频,不如说他更难过方暮归是被妹子撺掇去欺骗他合录视频的这个事实。如果说,他对于方暮归而言,只是一个随便开开玩笑连真话都说不得的朋友,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想想有够奇妙,明明在几个月之前,别说是合录视频,和奥利奥能够对上一次话看上去都像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两个不在一个次元的人,能够相遇相识相知,本身就是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是那个时候的江远青,说不定会很高兴能够帮到奥利奥的忙,不管自己能不能胜任,二话不说就会去做。可偏偏他们俩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点。说朋友似乎不算太深交,说认识似乎又比一般网交更投入。
当你一直欣赏喜欢了很久的网络人物,也许你以为你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突然一下子出现在你一臂之遥的地方,只要伸手,就可以触碰。你们可以谈天说地,你们可以打闹嬉戏。他随口说着那些你以前都没有办法想象的小内幕,你小心翼翼地收集那些关于他的从未有人知晓的小秘密,可能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也许只是他的喜好他的观点他的三次元的相关,对于曾经的你而言却是莫大的满足。可是问题就是,你已不再是曾经的你,迈出第一步之后,就会忍不住想要让自己往更重要的地方迈进。这是一种很危险很天真却也很甜蜜的事情。
要么永远站在远处,要么有颗钢铁般的心。喜欢就是这么件美丽又刺人的事物。用你曾经的脑补和以为来定位和要求那个实实在在存在的家伙,为失望和落差感到难过,实在有些不公平。
江远青想,会不会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也许他们本就是一笑而过的关系,又何来欺骗?可是这么想想,不知为何却更加难过。
正乱想着,那头的奥利奥终于有了动静。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在三次元里有各种各样的缺点,甚至有些是让人难以接受的道德缺陷,可能会有各种你不能忍的品行。你会怎么办?你还会喜欢我吗?
你会怎么办?
你还会喜欢我吗?
【气鼓鼓包子脸】呃,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超级奥利奥】也没有很突然吧。其实我自己一直有在想,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我这种渣解说呢?在他们给我建群建贴吧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会真有人成为我的粉。
【气鼓鼓包子脸】怎么可能!你那些一直飘在首页和榜单的视频你自己都不看的吗?很多人喜欢好吗。
【超级奥利奥】不懂。我其实也没多想。我做视频的时候,单纯是因为好玩,当然也有点年轻时候的冲动,看见一起玩的朋友都在做,一时好奇也做了。刚开始的时候,真的是要多渣有多渣,被喷得一无是处体无完肤的也有。
【气鼓鼓包子脸】可是现在好了呀。我从你第一P游戏解说开始一直跟到现在,你都没我这么了解你自己。所以,信我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超级奥利奥】所以说呀,虽然很早以前就想说,可是我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虽然只是很简单很普通的两个字,江远青却莫名地热了脸颊。
【超级奥利奥】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喜欢,我做的很随便。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我这样是不是一个很假的人,为了视频的效果,故意吐槽一些奇怪的东西,制造一些奇怪的笑点,甚至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为了娱乐而娱乐。关了游戏,其实有些视频我自己看着很痛苦,一点都不想发,但是催更的人都在等,不想对不起他们。违心填了坑,却不知道乐趣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这种感觉,只好跟你一个人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能懂。
江远青盯着屏幕看了好久,缓缓地打字。
【气鼓鼓包子脸】你觉得会有那么多人这么认真地喜欢一个虚假的阿婆煮吗?人心都是明镜,时间长了,什么是喜欢的,什么是无感的,自然分辨得出来。我不管你是为了视频效果也好,自己真心娱乐也好,我只知道,我就是喜欢你这么认真又天然的感觉。你只要是你就足够了。
……
【超级奥利奥】喂,我说,为什么你一大男人可以把喜欢这种东西那么自然挂嘴上啊。
【气鼓鼓包子脸】混蛋,要不是你自己突然那么伤感我表白个毛线啊!!我靠,你不是在转移话题吧。我告诉你,别转移话题,我还是很生气你先斩后奏的行为,但是,但是算了吧。
【超级奥利奥】什么叫算了?
【气鼓鼓包子脸】想想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反正别人都看得很开心不是吗?其实我就是想,你有话就对我说,别用这么奇怪的脑回路来对付我。我不是你,没有那么丰富的神逻辑作战经验,我很容易被你打败的。
【超级奥利奥】……我真不知道是该谢你呢还是该糊你一脸。
【气鼓鼓包子脸】不客气。
方暮归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是一个阿婆煮,玩游戏,做视频,博人一笑,让人开怀,他以为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是一个观众,听解说,看视频,诚心支持,给予微笑,他也以为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明明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却莫名让人觉得很美好。很多时候,不是多惊天动地,没有多血雨腥风,只是你在,仅此而已。
【超级奥利奥】谢谢你,啊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啦,反正就是,我蛮喜欢你的。
一瞬间的心跳加速,有种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喜悦,更多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苦恼。江远青喝了一大口的凉水,对话框来来回回删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没能打完一段完整的字。
“有时候,我希望做一颗榛果,把自己埋在深深的深深的层层的坚硬的外壳之下,给别人带来可爱的笑容,给别人带来坚强的温柔。
但有时候,我又希望出现一只小松鼠,不管我怎么掩埋自己,它会锲而不舍,将我的硬壳一层一层的一点一点的剥开。
但更多的时候,我又害怕,如果真的出现这样一只小松鼠,等它千辛万苦剥开这些硬壳之后,会露出失望的眼神。
呀,这不是我想要的松果,它一点都不可口。
那没有硬壳的我,将如何面对小松鼠离开的背影?”
可是……江远青一字一句地敲着,所有的松果还是选择从高空坠落,只为等待那个愿意为它努力的松鼠,尽管机会并不光明。
最后的最后,江远青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删了,只留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经过这次的合体事件,翻译君的美名在奥利奥军团里面快速的传播开了。
——什么?字幕君居然不是女孩子,我再也不相信基情了!!
——↑↑这么可爱当然是可爱的男孩子啦!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不管怎样,翻译君颇具神秘色彩的面具被揭开了,不但没有降低人民群众的好奇心,反而以其优雅温柔的声线征服了一大批的粉丝。虽然开始的时候不算太愉快,但翻译君到底没能承受住奥利奥和粉丝们的软磨硬泡,答应帮奥利奥填完整个死亡岛的坑。俩人在寒假很快就出了死亡岛第二期。随着默契度的逐渐提升和游戏难度的深入,第二期的反响比第一期还要热烈,引得一大堆的粉丝堵在奥利奥的空间里敲碗,场面也是颇为壮观。
不过,按照奥利奥同学三天晒网两天打渔和只挖坑不种萝卜的惯例,死亡岛很可能成为天国系列之一。饶是如此,也架不住腐女团破坏力灭世的脑补能力,一个名为黑白黑的西皮迅速在圈子内部流传开来。
至于为什么叫黑白黑,原因很简单。江远青在M站的头像是一片黑乎乎的轮廓,而奥利奥的本体就是黑白黑夹心。在攻受不明的情况下,大家开始用黑白黑来代号。虽然也冒出来逆的声音。但到底圈子小,完全不怕相爱相杀。奥利奥所在的群里面的气氛也很是浓烈。但考虑到当事人,妹子们也是很分寸地以开开玩笑的形式过去了。代码和行话横行,奥利奥是完全没这方面的神经,丝毫不觉得不妥。江远青是知道不妥,但完全隐身根本不想出来搅和。
至于那句喜欢的话,方暮归大概是没想太多,之后该怎样之前还是怎样。江远青反倒有些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怎样一种味道,总觉得不可深究。就好像,一旦深究,有些东西就再也不再了,也再也无法回头。
如果他没有逃避,大概他会早一步发现,很多事情,说不上是命运,但就是那么的神奇,那么毫无预兆地发生了。但正如本能的自我保护,江远青选择了不去多想。但是他不想,不等于他没有把这个问题放进心里。也许他只是说服自己不想,却悄悄将种子埋在了心底深处,深到自己都不曾怀疑,原来我已动心。
江远青从来没有正正经经谈过一次恋爱,也没有很认真地喜欢过某个人。可能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季节,有过擦肩而过的悸动,到底是年少无知,权当风过。姐姐曾经跟他说过,这个世界上的人,就像是拥有不同轨迹的行星,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归宿,没有谁和谁能够做到完全重合,但在某个契合的时间地点,你和某个人的轨迹会相交,然后以相同的弧度延展出去,从此命运的途中再不分你我。
可能不需要太多的天时地利人和,只消一眼,就知晓,就是他。无所谓为什么,缘分这种东西,想来也很奇妙。这个人的出现,可能早一点,可能晚一点,可能在下一个路口,可能永远等不到。但肯定存在着这么一个人,在这个寂寞的宇宙里,当你想起他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发出微弱的光芒,为你照亮彼此的距离。
这就叫做爱情。
28、想太多(三)
新的一年,照理来说人应该有新的计划,所谓一年之计。对于方暮归而言,新的一年新的一学期主要有以下几点目标:吃,喝,玩,乐——当然是不可能的,如果他敢真么祈愿,第二天可能就会被方爸爸空投到索马里应聘海盗去了。
所以,为了解决家庭和谐以及全球性的就业难问题,方同学义无反顾地修订了自己的计划:论文,实习 ,工作,以及……英语四级。新的一年,又在万分的沮丧和哀愁中开始了。
再说江远青同学也给制定自己新一年的作战计划。相对于方同学的写实风格,江同学更擅长文艺路线,光从计划内容看,就有一股浓浓的文艺青年的气息滚滚迎面扑来:要么读书,要么旅行,灵魂和肉体必须有一个在路上。
当然,还有一件算得上是大事的小事(?)就是,江远青终于进去了传说中的女子军团根据地:W大深浅广播社。
深浅广播社名不虚传,果然是汇集了W大美女之精华,同时也是腐狼之精华的覆水宝地。但凡进入此门的雄性生物,上至灵长动物下至单细胞生物,都必须经受进社敲门砖三大问题的考验:属性?攻受?相方?
对此,当事人江同学只有一句回复:谢谢大家,我是基佬,我心里有人了。
一时哗然,目瞪口呆。
这世界上最无敌而开挂的事业,莫过于用绳命来自黑。
话说调戏调戏,比如是有调教才有戏。直接一上线就说自己毕业了是什么水准,这不存心让人没了兴致么?妹子们面面相觑,然后将话题引入了下一阶段:你们俩目前正处于前五十问呢还是后五十问呢?
这问题问的有点犯规了,专业性太强,不利于人民群众理解和消化。
不过江同学毕竟是过来人,浅浅一笑,抛给诸位妹子一个魅惑众生的笑。“你觉得呢?”
妹子们傻了。这是遇到行家了?
江远青一副油水不进的模样,固然自我。妹子们逗了几回,发现对方是面色严肃,口风甚紧,什么好玩的料都套不出来,也就渐渐的不去刻意逗弄了。有时候太过配合,反而无趣的很。话说这江远青也真是平长了一副让人无限联想的外表,个性也是温柔好相处的,一来二去,在妹子们之间也混了个好人缘。
只是相处久了,才发觉江远青这人并不像面上那么温软。见人总是三分笑,却难得付出十分心,总是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亲切。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对于时间节点和目标规划有着病态的严格要求,基本上和他一组的成员没有不皱眉抱怨的。不过抱怨归抱怨,还是得承认,这种有条不紊拖延克星的魔鬼工作作风,才使得小组内的工作效率大步提升。
许佳对于这种热火朝天人民埋头撅腚为革命的良好风尚很是满意,甚至在私底下多次有意无意透露打算培养江远青成为广播站下一站接班人的想法。
刚入大学的时候,江远青对于进入学生会或是社团当干部没有过多的想法。学会生在学生时代,大概是一个略带传奇色彩的名词,这到底要归功于那些让直升机停在学生会大楼顶楼呼风唤雨的小说主角们。大多数人踏入大学第一步,对于学生会都有过或胆怯或无畏的尝试。没进去的人里有这么两种,一种是恨不能拳打会长脚踢部长,一套咏春拳刚柔并济把干部理事训得嗷嗷叫,可恨那些人不长眼睛不长脑袋,自古天才多招妒,没能让自己大展身手;另一种是昂首挺胸四十五度角明媚忧伤的少年,认定自己并非不能进去,只是不屑于过早进入社会的染缸,料那些勾心斗角的蝇营狗苟对自己将来的朗朗前程并无多大辅助作用。
且不提这些想法的正确与否,不可否认,学生会大概真的算是关于大学的独特记忆。尽管大多数时候,它都是一团纸上谈兵的火药味和团队建设的火锅味的混沌混合体。一脚踏出来,才会发现,艺术源于生活的那些“艺术加工”的青春小说们真他妈的艺术啊,这艺术的殿堂盖在贫瘠的生活泥土上都快高过金字塔了。世界首富前五强的儿子才不会在食堂的二楼角落的两三间办公室里面把终身大事给“办”了呢,连把好椅子都没有还骑乘你妹啊。
江远青没有进学生会,他既不是抱负不得志,也不属于不屑一顾,他只是想问题的速度比别人慢了一拍而已,当他认认真真考虑了一个星期打算去面试的时候,才发现人家早就提前截止报名,拿着公款庆贺新鲜血液和劳动力的加入了。不过,他也并不觉得可惜。有的时候,他甚至有点不科学的宿命观。
但凡是你注定要遇见的事物,你必然会遇上。不管你是挣扎还是享受,该来的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
这正如他和方暮归的相识一样。刚开始的时候,江远青绝没有将彼此认识当成是一件终归会实现的事情来期盼。他只是顺其自然,慢慢去走。彼此看得顺眼,聊得畅快,不别扭,不做作,不需要特意的维系,亦没有暗自菲薄的疏离。
所以对于广播站,江远青也保持着顺其自然的心态。是一种遭遇,也是一种生活。做事,做人,认真努力做好分内之务,把握能够把握的机会,爬上能够承受的高度。终其一生,江远青大概都会这样走下去。不艳不淡,似水如烟。
新学期开始之后,江远青和方暮归还是保持着每天或多或少的互动。说来也怪,拿钟诚的话来说,这种频率的交流搁在某些情侣身上也觉得稀奇,他们俩个大男人倒是每天乐此不疲地你来我往,奇也怪哉。江远青也不理会他,依旧和方暮归不咸不淡地相处着。
他的大学生活,在敲敲打打的赶课中开始,在和方暮归戏说趣事中结束。
今天,广播台来了一位教授做客讲座,江远青不小心把一杯热咖啡直直地浇到他的裤裆里,然后教授一脸蛋碎的表情让江远青不动声色地乐了一下午。
今天,方暮归被方爸爸抽了一鞋子,乖乖地跑到隔壁家教授的关系厂子里,正式开始实习了。实习生涯苦不堪言,一言难尽,且看我一支海棠梨花带泪。
今天,台里面又有小姑娘拿打满马赛克的本子向江远青传道,《论龙阳十八式的创新打法》。欸,你知道什么是攻受么?